楼上楼下----momo7596

作者:  录入:04-11

「回北部?」
所以,他不会再回来了,是这个意思吗?
「嗯。」
「我……会努力的。」
他突然又冒出了一句,努力什麽?努力念书吗?
「那样很好啊!」
「谢谢。」
他将视线抬起,对著我的眼睛,清楚地说著话。
「无论怎样,我现在知道,自己应该要怎样了,谢谢你。」
「为什麽道谢?」我惊讶自己将内心里的疑惑脱口而出。
这时,他露出了个淘气似的笑,漂亮的单眼皮眯眯著有些弯,我发现,霉菌先生的脸颊上有对清浅的小酒窝,是那样的不明显,却又那样的让人心动。
「你猜!」他说完这句我有些耳熟的话後,坐进车内,驾驶座已有人踞著,他没为我介绍,我也不知该怎麽打招呼才好,只向他点点头。
发动起车子,缓缓地驱向前行。
突然地,涌起了一股冲动,我想跟霉菌先生保有一点联络的方式,一点点就好。
敲了敲他身旁的玻璃窗,他有些惊讶地看向我,带车窗降下後,我急急地想拦住下什麽。
「msn!」
「啊,什麽?」
「电话也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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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了下来,而他保持相同的姿势看著我,他心里在想著什麽呢,我不知道。
「给我。」我又说了一次,语气有著坚决,但是迎著霉菌先生的目光却满满是对自己的不解,所以,游移著闪烁著。
「我……不想给你。」
「……」不想给我!
我发楞似地消化这个讯息,不知道该说什麽。
突然,霉菌先生回过头去从放在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支笔,难道他改变心意了吗?
「呐,给我吧!」
「给你?」给他什麽?
「电话。」
「啊,好!」
接下他手上的东西,我迅速地写好我的电话号码。
「你……不想给我,却向我要?」当他接回去後,我忍不住问他。
霉菌先生把小册子跟笔收进背包里,然後要驾驶等等。
「我现在,不想给你,但是,如果有一天想给你了,我会打给你的。」
「是这样吗?」
我们看著彼此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著,或许因为别离,让人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是的。」
然後他缓缓关上玻璃,阻隔我们之间的空气发生任何交集。
「我们走吧。」向前座的人说道,他转头看向前方。
车子慢慢驶出巷道,踏向归途。
而我停在那里,看著那辆渐渐离去的车子。
这里不是月台,没有背影的凄凉,这里不是农村,没有黄昏的夕阳,这里是小城里的某个地方,我,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只是感到有一点空空的,只是因为……某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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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车子行驶於密密麻麻的车阵里,一辆接著一辆的巨型机械,装载著一种名为徬徨的动物,呜呜的鸣叫声唱和著彼此共同的哀愁,未曾停歇。
高空中偶尔飞过的几只雁鸟,毛发瑟然的落在了遥远的彼端,不知是否过客。
蓝苍苍的天际,转瞬,被吵闹不休的麻雀给揪成了一整片的稻黄,彼邻著黑夜。
那一辆漆成了宝蓝颜色,里头有双瞅著边界的眼睛。
「林叔,还要多久才到?」
「还要 一两 个小时左右,少爷。」
「是哦。」
「如果您累了,就歇歇眼吧。」
「嗯。」
「爸最近怎样了?」
「老爷跟往常一样,身子很硬朗,就是公司事情多,累了些。」
「是吗?」
「是的,少爷。」
「……阿姨呢?」
「夫人很好,还常常念著你呢!」
「嗯。」
「少爷……」
「什麽事,林叔?」
「夫人……有孕了。」
「是吗,那很好啊。」
「少爷!」
「很好啊,那爸爸,也能有一个寄托。」
「……少爷!」
对话终止了,他闭著眼,想像著那即将诞生的未来,那般美好、那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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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的阿姨,是他的继母,七年前亲生母亲因为车祸意外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两年过後,那女子成了他名义上的母亲,但实际上,也是他有血缘的阿姨,他母亲的妹妹。
女子对他很好,从尚未进驻他家大门前,就一直是位亲切的长辈。
他看得到女子的努力,想在他这个怪鄙的孩子身上培养一份爱情,想在这个庄园中种下幸福的芽苞。
但是这个奇妙的孩子,一直是沉默寡言的,不爱笑、不爱哭,似乎也不爱幸福。
宅子里的男主人,是个严肃的男子,或许就是这份血缘造就了如此的孩子,他表现他爱情的方式是那般的传统,尽力给著家人物质上的满足,也要求著表面上幸福的样貌。
孩子在後来让男子失望了,他希冀的是一位延续他幸福样貌的下一代,让他的成就更臻完美──在教育上。
男子并没有用激烈的情绪表现他的不满意,只是禁不住地在面对那个孩子时皱著眉头,只是尽力地在朋友席间的交谈回避孩子的话题,只是,在敏感的孩子心中,清楚著男子的想法。
他们更少发生对话了,女子试图挽救著些什麽,但是,在他眼前的是两个逃避的人,一个让他乏力的孩子、一个他无力改变的男子。
他们之间,没有具体有形的伤害,有的是无声的抗拒,因为对方,在自己的爱情里、却又不该在那里。
「少爷,到家了。」林叔对在後座陷入睡眠的他唤道,天色已正式踏入冥冥的漆黑,但是一颗星星也难清楚看见,城市虚假的人工灯火妆点得更加美丽,人们安心地俯赏自己创造的流光。
「呜……好。」
他提著背包,踏出车库,矗立他眼前的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园,温暖而明亮的灯光照得他几许冰冷,或许,那也不曾属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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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甫进大厅,女子软软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将欢迎毫无隐藏地摆放在脸庞,他偷觑了眼女子的腹部,尚无任何隆起的迹象。
「嗯。」
「还没吃吧,你先去放个东西,我叫李嫂把菜热一热。」从沙发上站起,女子朝著厨房走去,佣人的大婶应该早在里头等候。
「嗯。」
他其实更想早些躺在床上,但拒绝一份亲切的好意,让他觉得为难。
进入房间,里面是佣人辛勤打扫的成果,床被都该是洗好换上的,没哪里让他不舒服,女主人的尽心只是显得他的唐突,邋遢的衣著、刺眼的发色、缩瑟的体态,适合的是凌乱的处所,洁净只更对映著他。
背包随意地往床上一扔,他想先洗个澡,等会吃完饭便直接睡下,长长的路途让他乏力。
将房门锁上,褪去全身的衣物,经年不照太阳的皮肤就像白化的腹蛇,露出些许诡谲的凉意。
在踏进浴室时,忽又回身走向书桌,拉出第二层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个东西才又步入浴室。
他光著身子坐在闭阖的马桶盖上,抬起右脚,剪起了指甲。
将过长的脚指甲剪完後,他继续剪著泛黄的手指甲,落下的屑屑洒在乾净的地砖上,他拿起莲蓬头扭起水,往角落的水孔方向顺势喷著。
等到黄色的头发也湿了,才发现冲向自己的水是多麽的冰冷,於是他抖著身转开热水,途中却忘了把冷水移开,一直洒著。
他想起了父亲,不在家中的男子太忙碌了,把奔驰的时间也映在脸上,竟是比年龄更显老态。
相较之下,女子让人在第一眼的塑像里却是仅三十岁左右,比实际的年龄少了至少有十岁。
印象中,他的母亲与父亲是两个不同的人种,前者在短暂的人生中持续地挥洒著火红的热情,而後者把滚烫的热度深深地藏在硬厚的岩层下,只能无预警地爆发。
或许,他想,一开始男子就娶错了对象,女子那样圆融的态度才该是适合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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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他被著一些细碎的声音给惊醒。
睁开眼睛坐起身,发现灯是开著的,而他的父亲正坐在床沿,冷冷地盯著他,在男子的身後是站立著的继母。
他不知道半夜里头他们找他有什麽事,记忆中不曾有过如此的经验,慌得他失措地紧盯著男子。
「瞪我!?」他的父亲大声地斥责,因为气愤而满脸潮红,血色盈面。
女子也从後头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这孩子,怎麽可以这样!」柔柔的嗓音,此刻却充满了尖锐。
男子突然拿出一张纸,破破烂烂地看得出曾经被用力捏揉过,原来是他当初指考的成绩单。
男子狠狠地瞪著他,然後高举著那张单子,朝他扔去。
「你怎麽会考成这样?」
他摊开那张落在棉被上的单子,将上头的皱褶用著拇指抚著,想顺成原本的平滑。
「你说话啊!」满是怒气的声音,刮在他的耳边。
「你孩子怎麽老是不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哪里亏待你了,你这样我在外头有多没面子,你知不知道啊?」
「我这阿姨可是从没打过你骂过你,你就不能看在你妈妈的份上,给我点好脸色吗?姊姊他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他没有回嘴,也没有抬头,只是依旧顺著成绩单子上的分数。
房门被打开了,是林叔站在外头。
「老爷,夫人!」
听到林叔的叫唤,两人终於停了口。
男子起了身,协同女子一起走了出去。
「老林,把门封起来,用木板钉一钉,窗户也是。」
他听到男子这样吩咐著。
「还有浴室那边的窗,别忘了。」那是女子的声音。
「是的,老爷夫人!」然後是林叔老迈的回答。
规律的敲打,一阵一阵地敲在他的耳膜。
他只是不断地顺著单子,想看清楚,上头的分数。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模糊得难以看清。
午夜,他由睡梦中惊醒,再难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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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当车库传来刺耳的声响後,他装得一副刚睡醒的模糊下楼。
「醒了,快来吃早餐吧。」女子还是一样的温柔,从他的幼年时期就不曾变过。
「嗯。」
他低头用著餐,女子拿起桌上的纸装牛奶替他倒进玻璃杯中。
「你父亲……要你快点找好补习班。」
「嗯。」
「孩子啊,如果有什麽不如意的,要说出来啊!」
「嗯。」他慢吞吞地嚼咽著嘴里的鸡蛋,没有第二句话。
女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餐桌。
昨夜,女子在相同的位置,告诉了他,那件旧闻。
摸著不见痕迹的腹部,脸上的笑容,似乎,比平常更为喜悦。
他道了句恭喜,诚挚地祝福这位长者。
女子摸著他的脸庞,把笑容拿掉,轻轻地对著他,回了句抱歉。
他知道女子在想著些什麽,所以,又重复了相同的话语,希望女子能明了,他的幸福不会是女子手上所拥有的,那一份幸福。
他不清楚究竟女子是否能懂得,夜也深了,他该回房休息,而女子则将继续等待男子的归来。
餐桌上仅剩他一个人,将冰冷的牛奶饮尽,盘中还有大半的食物。
他看著桌子上的餐具,男子的、女子的、他的,那是个长方形的桌子,两个男人相隔著中央的小花瓶,有多久没有了?
回到房间,他准备著出门,在众多的补习班中挑选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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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密集地念著书,疲劳轰炸的感觉是曾经的熟悉,一年多前也是这样过的。
男子依然是用忙碌在过生活,应酬喝酒都是商场上老掉牙的把戏,可是也得这般撑下去。
能够在凌晨前归来的日子不多,更难得的是在晚餐前就回到家里。
而女子的肚子渐渐得有了球体的型态,虽然身材仍旧保持著纤细,但是脸颊已有圆润的趋势。
家中的一间客房被改成了育儿室,黄的红的蓝的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涂抹在墙壁,女子经常性的逛街,每一次手里都挑著婴儿那小小件的连身装。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炙热的夏天。
那几个月,那个陌生又奇妙的男孩,眼里清楚地写著嘲弄,却又做著莫名奇妙的举止。
那一夜,他清醒著不想睡,只是关上灯想拥抱黑暗的温柔,享受看得见却又看不见的感觉,窗子透著些许遥远又微弱的灯光,正在斩杀著漆黑的绝对。
突然细微的开门声让他闭上了眼,猜测著来者的目的。
或许是个想泄愤的匪类,而他愿意在这样的意外中离开他无力继续的世界。
但是那轻轻的触碰让他张开了眼,出现在他眼中的男孩,却没有一丝惊慌。
而後,他不清楚那算不算是一个吻,因为嘴唇仅仅划过他的眼睛,又像是一阵错觉,又像是太过突然的一个梦。
不懂男孩的举动,不懂男孩话中没有道出的那些下一句,不懂自己为什麽会对他脱口而出那些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小小狼狈,不懂……自己为什麽会向他索取那个号码。
有时候会兴起一股冲动,想翻开册子中写有电话号码的那一页。
但是,他把册子收在了抽屉里,没再打开过。
他的嘴唇还是乾涩得有著裂痕,特别是带刺的寒风不断地吹向他,尽管,在喝著冰凉的饮料时会挑选那一抹倏忽而逝的黄。
摸著嘴角,他还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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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对著男孩吐出了不曾倾诉的徬徨後,他开始思索著,他不知道却又知道的未来,应该怎样。
一直以来他都用著全身的力量拒绝去面对,男人的要求、与他的,有什麽不同。
他不想毫无意见,却又无力反对男人的意见。
渐渐,沉默变成了他唯一诉说的语言。
思考,让他连呼吸都成了令人难受的烟尾焦味。
男人不曾用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只是,像在跟个不需要礼貌的下属对谈,简单明快地表达著「命令」。
甚至,他们也很少对话,由著继母或是管家转达著。
他不曾害怕过男人,因为,男人连冷漠都是那样吝於给予,他们就像彼此碰撞的空气,存在著,却又彷佛不存在著。
或许是他们都彼此逃避著,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
面对一个令人失望的孩子。
面对自己令人失望的现实。
他其实清楚,「他想要怎样」,可是,如果把它说出口了,会不会迎向他的就是一个具体的真实──他不是男子所需要的。而他畏惧这点。
如果一个孩子不符合父母的期待,不够优秀、不够健康、不够活泼,是否……是否父母还能够爱他?
一想到这里,他痛苦得想哭。
他痛苦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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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个决定,决定自己去决定自己的未来。
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纵使他得哭泣。
如果必须面对,就去面对吧,所以他回到了北部,面对隔年的考试。
他把未来交给了命运,也交给了自己操在手上的舵。
又到了夏天,女子临盆的日子近了,他也在那几日最後冲刺著,无论如何。
在考期结束前的最後一晚,男子难得地早归了。
看见女子欢喜地坐在男子身旁,为他夹著菜肉,那副明显的夫妻图是那般让人觉得平和,特别是隆出的肚子更显得一家人的感觉。
「孩子,快吃啊!」
女子也往他的碗中放入鸡肉块。
「嗯。」
「明天是最後一天吧,晚上别太晚睡了。」
「嗯。」
「还是让老林跟去看看吧?」
这是这几天内不断重复的问题,每天晚上都会询问一遍。
「不用了。」
「老公,也说句话啊,考试多累人啊!」
今晚餐桌上多了一个人,女子也格外兴奋。
「嗯,写题目要小心点。」男子开了口。
「嗯。」
「要多吃一点,明天才有体力。」笑容满面的女子,又添了些炒肉丝进他的碗里。
筷子的声音,和偶尔穿插的柔柔的女子嗓音,构成了这顿饭的主要结构。
把最後一口饭扒进了嘴里,他勺著汤。
「爸爸,待会可以跟你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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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略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他从不曾要求跟男人单独谈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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