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他笑。“你男朋友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俨然一幅信心十足的样子。
墨宁挑眉,他不知道这些高中同学都是怎么看他的。自己眼里的自己也就一普通人,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挺愧对江东父老的。可有些人心里就是根深蒂固的觉得你是一牛人,爱因斯坦也比不上的光辉闪耀。怎么纠正就纠正不过来那种错误观念。陈斌就是其中一个,难理解。
他就不懂了,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他认为了不得的事情让他对他这么有信心?
至于他会问这个问题,他一点也不奇怪。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在座的每个人,应该说Q市第九高中的全校师生都是知之甚详的。想当年他墨宁出柜的经历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那段经历还与这位昝大帅哥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呢!总之往事不堪回首。墨宁也没心情再提那些个陈芝麻烂股子的事情了。往事随流水,往事随流水……过都过去了。气也没有用,一大老爷们再为八百年前那点破事干一仗?他他妈的还做不做人了?
开席之前大家的话题一直都没离开过“昝重”这两个字。附带在他身上加上一些类似“天才”“帅哥”“身材好”“神秘”等只有女人才认为有价值的形容词。
邝美真也觉得奇怪,几次同学会都请了他,他都像死了一样声信全无。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今年她开始张罗的时候就决定放弃那个哑巴一样的同学(其实以前要不是太多女性朋友缠着要他的电话号,追问他会不会来同学会的话,她也是不会打电话给他的)。这次没通知他,人却出现了……很蹊跷。
但有些东西还是和预料中一样,他一个人在吧台边上慢慢的喝酒,不说话,不看别人。就一个人,一杯杯的喝。当这里酒吧一样。
七小时二十分钟前——
开席的时候,昝重站起来,走到墨宁的身边。用酒瓶碰碰他的肩膀。
墨宁不耐烦地抬头,很不友善的眼神冲着他。
他没看见一样,问。“我能坐这里吗?”
他一呆。他不是讨厌他讨厌到想自我了断?干嘛还要和他一起坐?惊讶归惊讶脸上却没动声色,也没说话,无声的拒绝,他等着他自动退却。
可偏偏昝重是那种绝对不会看人脸色的人,过了一会。他竟然又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墨宁微微点了头。没办法,出社会这几年他几经忘记怎么得罪人了。
昝重坐下,顺手给他倒了杯酒。
是冰镇过的伏特加。对墨宁来说是已经是很烈的酒。但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就仰头干掉。
妈的,这男人上学的时候就什么都比他强。他拼了命想要的东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拿得到。克星一样的纠缠了三年。他心底虽恨,却一直没表现出来。明知道比不过人家就别大张旗鼓的挑战,到最后丢脸的人不还是自己?这叫做“人贵有自知之明”。
可事实虽已经摆在眼前,他心里还是忍不住较真,什么事情都要较一下劲。而昝重还真的不愧为Q市九中史上最天才的人,还真的是什么都略胜他一筹。
死心眼的墨宁碰见鬼才昝重……
于是墨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叫一神勇啊!
昝重也跟了一杯。又给他满上一杯。
他干掉,昝重又跟。
如此循环。
他们两个莫名的就拼起酒来了。人们面面相觑。
???小时……前——
墨宁脸色已经暗红,却还是硬撑着喝。昝重蹙下眉,换了一壶茶拿在手上,给他倒了一杯。墨宁端起来,郑重的看着他,碰了一下他手中的杯才豪气干云的仰头喝下去。此时此刻昝重终于确定,他已经多了。
为了缓和怪异的气氛,有人挑起话题。“有人看《炼狱》了吗?”
一听这个范志清精神头就来了,从随身的皮包里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红色的字体,鲜艳醒目——炼狱。兴奋之极,像当年看见那刚转来的美女老师一样。“这个!这个!我上网追了三个月,它才有出书,下个礼拜才上架,我这是托出版社的朋友才拿到的预售新书呢!我赶紧去买了一本想看看结局,心里现在还痒痒着呢?你说谁能是凶手呢?”
另一个插进来。“真的吗!我看一定是医院里的那个小护士!现在小说家不都是把最不像凶手的人设定成凶手吗?”
又一个人高调的声音响起来。“是啊是啊,都是这样的,不如现在看看吧,快打开看……”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喳叽……
此时,只听碰一声巨响,满屋子的噪音立马烟消云散,大家惊讶的看过去。就见墨宁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像一滩泥。
昝重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拿起身边还剩下半瓶的洋酒,悠闲的倒上一杯,慢慢喝下去。脸色都没变一下。
这人把酒都喝哪里去了?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他慢慢的张开嘴,说。“是院长。”
范志清很自然的接口。“怎么可能?他可是从头就开始彻查这件案子的人……哎?你怎么会知道?这本书外面明明没有卖的!你……”
“那是我写的。”
“……呃?!”
下巴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什么?!他就是那个天才作者“凝重”?!那个本本书销量都超过二十万的流行网络作家?那个各大报社争相报道的神秘创作人?
不过……昝帅哥竟然去当了作家?!当年他不是上了医学院?
等等,医学院……回想起来书中那些精细的剖尸过程,众人心底不免窜起一阵阴寒。怪不得当初读的时候,感觉那种亲临现场似的描写像是能让电脑显示屏滴出血来一样。每每读的时候总是不禁怀疑作者是不是有亲眼看过。结果答案竟然这么劲爆!妈呀,何止是看过?这明明就是身经百战嘛!
顿时,屋子里多了数双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名为崇拜的光。仿佛时刻都准备饿狼扑羊似的扑过去。他们有几万个问题要问,却被他凉飕飕的目光硬给噎了回去。搞得一屋子书迷胸闷气短,脸红脖子粗的。
墨宁腾的坐起身。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些看起来缺氧的表情,憨笑一下,又“碰”的跌回桌子上,但声音比上一次小了很多。昝重酷酷的抽回托住他脑袋的手。转过头皱一下眉毛,妈的,真他妈疼。他如果不截住一下,他能不能一下子就撞成了白痴?
低低的骂。“笨。”
“贱男人……”墨宁没意识的嘟囔。
昝重看他一眼,他确定他刚刚骂的人是他。话说回来,他不恨他才不正常吧?
墨宁抱住头呻吟了一下,那是他最后的记忆。然后就在三个小时前他竟然和那个贱男人上了床……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开始穿衣服。天已经蒙蒙亮了,屋子里的东西已经可以看得清楚。他只记得他们在拼酒,一定是他也喝高了才会出这样的岔子。妈的!那个暂重昨晚一定是把他当女人用了。以他对这人仅有的记忆来看,如果他知道了他昨晚稀里糊涂的上了他,绝对会先发疯的!
知道什么是同性恋恐惧症吗?这小子是病例。
他撑着快要裂开的头,捡回这间屋子里所有属于他的东西,把事发现场伪装成“墨宁从来没来过”的样子。然后走进昝重,阴险的笑。昝重……
急忙收回想要掐死他的手,墨宁甩甩头,暗骂自己了几声,这才出了门。
昝重慢慢的坐起来。他这一顿折腾,他早就被吵醒了,只是怕出声会吓着他,只好继续装睡。
环视整洁到夸张的屋子。他弯起嘴角,吃吃的笑起来,然后笑容渐渐扩大,最后竟然笑出声来。他躺倒在床上,胸膛震动的大笑。
然后泪水沿着眼角流下来。“墨宁,为什么你认定我一定还是以前的我?”
头很疼,墨宁想今天是不能去上班了。他蜷缩在床上,抱紧自己的头。他开始怀疑自己昨天那么奋力的推掉周经理的酒局是对还是错了,现在不是一样宿醉头疼,一样的胃痛难当?还赔上了自己,他图什么呢?
他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发热,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让自己舒服一点。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让他舒服的更加依上去。
“听潮……”
“乖,好好睡一觉吧。我帮你跟公司请假。他温柔的抱住他的头轻轻的晃。有我在,都会好的。”
“听潮,你别走好不好?我好难受……”墨宁眼睛湿润起来。生病的人心里很脆弱,只要一点点地温情就能感动的一塌糊涂的。他的眼泪落在他雪白的裤子上。“听潮……别离开我……我不想你娶小嫂子的。果小米真的就那么好吗?……听潮……”
“我没结婚,也没有娶果小米,你没有什么小嫂子……我是你的。”傅听潮温柔的笑。“我是你的。”
墨宁安了心,含着笑容终于睡过去。冷汗潺潺的。湿了被褥。
再次醒过来他人已经在医院。高烧40度。差点导致急性肺炎。昝重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他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就只穿了一件衬衫。寒气那么重,他又一夜没吃东西生病也是正常的吧。他看着昝重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听潮呢?”
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昝重看着他。“没看见。”
妈的,他发烧的时候身边有个人?那个谁谁谁到底哪号人物,他病成这样竟然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哦。”他累了一样,慢慢的闭上眼睛。
“喂,这给你买的。”
他又懒懒的睁开眼睛看见了床头放着的粥,还是热的。原来他没来多长时间……还好。这么糗的样子才不要他看!“放着吧,我醒了喝。”
“恩。”昝重竟然很合作,冲似的出了病房。他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颤抖的掏出电话,”万家齐……万家齐……”嘴像是已经说不出话。
“你人在哪里?姗姗跟我说你昨天见了墨宁,我就知道会出事。我人在你家,你跑哪去了?”对方有些气急败坏的叫。
“中心医院……昨天我……我喝了很多酒……”他摸索着在走廊的长椅上躺下来,身体已经撑到极限。
“给我在那待着!一动都别动!”对方已经挂了线。
昝重苦笑,他这副样子还能动去哪里?
迷迷糊糊再醒过来已经是半夜十点多。他突然觉得饿,烧退了之后就觉得身体特别累,全身关节都酸痛难忍。却已经不见了昝重。侧过脸看见的还是那碗粥,竟然还在冒着热气。呆一下,这个昝重其实是会妖术的吧?怪不得自己一直输……
他慢慢拿过来就口,有点烫。吹一吹,在喝的时候他发现了什么东西。赤脚下床,走到角落里的垃圾桶边上,看着里面的东西发呆。
昝重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角落里呆呆的墨宁。“你怎么光着脚就……”
墨宁回头看他,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的眼角泛红,眼泪像快要掉下来一样。
“墨宁……你……”
“为什么呢?”墨宁捧着手里滚烫的粥。“从我身上,你还想得到什么呢?”
垃圾桶里都是被丢弃的包着白色食盒的粥。凉掉了,就被丢掉,再去买新的。他的眼睛几乎看见了他熟睡时在他身边不断忙碌的昝重。
“墨宁……”昝重身体开始不停的颤抖。“墨宁……对不起。我只是……”他咽一口唾液,到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来,或许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作用了,最后还是汇成那句艰难的——“对不起。”
像是听见了什么感天动地的言语,墨宁鼻子一酸,藏在心底十几年的泪水就这样决了堤。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当年,他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即使受尽凌 辱,即使吃尽苦头,即使亲人离世,他都没哭过。也许是病痛让人脆弱,也许是昏暗的光线让人迷离,也许根本就是因为他有充分理由在他面前哭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他也终于有了可以掉眼泪的人。今天,他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
昝重走过去,抱起他的身子。感觉到他微凉的体温时,心中微微拧了一下。把他放在床上,用被子密密围住。然后连人带被一起拥进怀里轻轻抚顺。待过一会他的情绪稳定下来,才劝哄似的语调问道。“墨宁,当年的事……忘了,好不好?”
他静静的抽泣,长久的沉默之后才慢慢的说。“怎么忘得掉?”
昝重眼神一黯,却不再接话,只是用手臂更紧的抱住他。
是啊,怎么忘的掉呢?
九五年十月,墨宁就读于Q市第九高中,高二。
“这是我们班新编进来的同学,叫墨宁。以前是五班的。”
墨宁低着头站在高高的讲台上。他感到有些窘困,面对那样稀稀落落的掌声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刚开学的段考他的成绩上了一些,就被从原来的班级挑到快班去了。其实在哪个班都无所谓,反正称得上是朋友的本来就少得可怜。可是,到了新班他就变成了特别的那一个……他不喜欢戴着“特殊”这个帽子到处走,他不喜欢引人注目。“我是墨宁……”抬起头的时候他呆在那里。
是他!
角落里一个长得很美的男孩子一脸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脸上夹着不屑和鄙夷——是昝重。
这当然已经不是昝重和墨宁第一次见面。却是第一次被编到同一个班上成了同学。
“喂。”一本书重重的砸在墨宁头上。他侧过头就看见昝重居高临下的笑。然后他哈下腰,伏在他耳边轻轻的问。“同性恋……很有意思吗?”
他身体一震,眼睁睁的看着他含着笑容走开。那时候墨宁从心底觉得他是个恶魔。
昝重小小的动作却引来了班上不少女生的侧目。
昝重视从来不主动和别人说话的。即使你主动往往也得不到回应。为什么这个新来的这么特别?她们不由得开始注意墨宁。他有很高的个子,皮肤偏白。很沉默,不喜欢说话,却有很好听的声音。其实……浓黑的眉毛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肉脚……整体上来说墨宁还算得上是个帅哥,可惜……可惜太忧郁了点,好像都不会笑的样子。
他看起来就是无害安全,而且要别人保护的,他总是安静的待在角落里,与世无争,娴静淡雅。有时候很容易就被人忽略掉。这让原本敌视他的女生们,看着看着就成了他的保护者。
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年纪。长得稍微标致一点的青年男女有一两个爱慕者都是很正常的。当然墨宁也不例外。
所以那天中午他被约到学校后院的时候,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心里想好了拒绝那个人的说辞,却迟迟不见女方出现。
中午的太阳很毒,只一小会,他的额头上就出了细密的一层汗。但他没有离开。今天解决不了的话,就要拖到明天,明天的话万一有什么麻烦……他不喜欢麻烦。
迟到了近半小时,女孩子慌慌忙忙的出现。是个很可爱的女生,穿和别人一样的校服裙子,却又不一样的味道,笑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小梨窝,给他礼物的时候眼神四处飘,一幅害羞的样子。被拒绝的时候垂着眼睛不看他,转过身离开,可能也落了眼泪。她跑开的时候风扬起她水蓝色的发带。墨宁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太阳光明晃晃的烤着他白皙的肌肤。
“哼。”一声嗤笑在耳边响起。
墨宁慢慢转过头,就看见了身边的昝重。
“她还真瞎,看上你。”
冷嘲热讽他早已经习惯,以前两个人的班级差上两个楼层他都能“适时”出现,偶尔说上几句恶毒的话来摧残他的意志了,何况现在近水楼台?他要是突然变善良了,一定是失忆了。墨宁转身就走,不想理他。
他捏紧他的手腕。“想走?”一使力墨宁一个踉跄跌进他怀里。他像沾到细菌一样推开他。用力过猛,墨宁跌坐在草地上,膝盖有些刺痛,
墨宁轻轻的拧眉却没有吭声。
“我们还有东西没算清呢!”昝重走过来,脚踩住了他的手指。
指节传来一阵剧痛,墨宁忍住抽回手的冲动,咬着牙。“你就那么讨厌同性恋?讨厌到非得天天逼着我不可?”他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小腿,脸上妖媚的笑。“这么焦躁……你不会是爱上我……”
昝重抬脚狠狠踢在他的胸口上。墨宁躺在地上,咬着牙,把身体蜷缩起来。胸口一阵紧 窒的疼痛,他拼命的咳嗽起来。
“你?”他走过来,低着头看他苍白的脸,轻蔑的开口:“配吗?你最下贱的样子我都见过了,想要我爱上你?换个干净点的身体再来吧!放学之后乖乖回家来,我有事情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