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你消失,才能完成他的最终计划──”
“高谷、一濑、铃木,算是一鼎三足,牢固无比。即使你出事,有他们在,宫下堂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事。”
“他们是你爷爷和父亲母亲的亲信,所谓兄弟隙於墙,对外不可能有漏洞。藤堂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早就认定──只有你,才能破坏他们三个的平衡。”
“乍听到你失踪的消息,一濑就曾说,如果由他安排人手保护你,你肯定不会出事。心里对高谷的措施多少就有了不满。”
“之後高谷没有大规模找你,这的确是他的私心,有意要取代你。於是马上有谣言,说你失踪是高谷搞得鬼。恰好你送医期间高谷和铃木曾探望过你一次。一濑迫於要看守堂口,当时没有去。第二天你就失踪了。时间似乎也正好吻合。”
“这麽完美的计划下一濑果真在预料之内对高谷起疑,两个人经常剑拔弩张,幸而铃木在旁边调停,一直不放弃找你,大家还勉强保持著表面的平和……但随後,一濑次郎就在高谷的地盘被杀。”
“他不是你派人杀的吗?”和明声音轻浮,努力挽救最後一丝希望。
“人是我杀的。”下田答的爽快,“我找不到你,的确是想毁宫下家。可是把这个可趁之机
指给我的……是藤堂。”
“我看著一濑於公於私,怀著满腔愤怒前去刺杀高谷。手下又误伤铃木,宫下堂瞬间崩猝。我以为这是结束……却不料,藤堂早就设好了埋伏等我,以多项谋杀被通缉,术巳在交易中被警方当场抓获判终身监禁。我们的地盘产业悉数被他接收,你家的产业更是以一纸抵押成了他的东西……”
“日本最大的三个老堂口,竟然同一天……被宣布撤废。”
“真是干的漂亮。”
……
不知什麽时候,好像起风了。六月里居然带著凛冽的寒意。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和明感觉不到应有的温度。像一只误入人群的小兽,惊恐中急於躲避。五年的牢狱生涯,封闭的环境里,他已经忘记了该如何与人共处。
眼前丰富的色彩只会让他觉得混乱,太阳的光晕照的人眼睁不开。
终於找到地方,他就坐在一旁的角落里,躲避刺眼的光亮。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因为没有人接,过往的路人也忍不住侧目,看著银座歌舞町街上,最大的夜店X-MET门边坐著的青年,猜测著他的身份和际遇。
天渐渐黑下来。倪虹渲染了此处黑色的夜幕。
训练有素的公关按耐著好奇,接待了开业前就坐在门边等待的客人。
青年的气质穿著看起来都不至於是无力消费的人,只是精神看起来不大好,令人怀疑。而且一开口就要求见店里的第一红牌。
婉言说现在时间还早,凉至没有来,要不请别人先陪著喝杯酒。
青年一口拒绝,只说那我等。就坐在角落的单椅上,眼神盯著脚尖,雕塑一样,不再动弹。
经理点头示意,他也就任由那人坐著等,服务行业,客人永远是第一位。
晚上一直到十点,凉至才在别人的簇拥下回来。解释了客人的状况,凉至看了一眼,便自然的走过去。
“您好,我是凉至,听说您点名找我?有什麽可以为您效劳的?”
和明才醒悟过来,半天对准焦距,看清面前的男子的确是当年照片中的人。慌乱中取出钱包,从里面拿出放在身边五年的全家福。指著母亲身後的平姨问:
“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男人略微皱眉,为客人的到访原因奇怪。但还是看了一眼照片,点头承认。
“认识。”
“你怎麽认识的?”
凉至显然不满客人装傻的态度。语气也微微有些不耐。脸上还是带著笑,
“这位客人究竟是什麽意思呢?您能刻意点我,应该不会不知道我能成为X-MET的No.1,最初正是靠这位客人的照顾吧?”
见男人不肯再往下说,和明急忙取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却寥寥无几。又把介次给他的金卡拿出来。“密码是0327。”
凉至接过卡,示意旁边的人开瓶酒。
等WAITER回来,依然把金卡还给青年。给两人各斟一杯酒。
“有人出价一千万赌我能不能让这个女人爱上我,显然,我成功了。用一套软件表明了她的真心。”
“那,那个出价的人,是谁?”
“藤堂组的组长──藤堂介次。”
“……”
凉至始终不明白今晚这位客人的意思是什麽,问一些人所共知的陈年旧事,然後跌跌撞撞的穿过大堂离开,只是他走时的那道身影,仿佛是风雨中无依的风筝,给人支离破碎的错觉。
而更晚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之前提到的人,藤堂介次居然亲自赶过来,却不是喝酒取乐,见面就问今晚是谁刷的卡,都说了些什麽,人去了哪里……
流年忆25-2(弱受强攻,微虐)
流年忆
25-2
下田说,藤堂办事从来不留把柄。你若不相信我,大可去银座的夜店,那个男人会证实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也是唯一的证据。
他真的不管不顾的来了,只为那麽一点点微小的希翼。
可最後也破灭了。
胸口被什麽东西堵著。重复纠结著原来是这样的悲鸣!张大嘴也只能哑巴一样发出啊啊的单音。
其实不是没有疑问过?
但爱一个人要信任忠诚,要付出全部,有错吗?
回想当时藤堂漏洞百出的解释──因为组别和堂口的关系,所以造成了疏忽。
挖苦他,“哦!!!原来你们只是上下属的关系?”
是啊,如果只是外人所见的关系,他的确没有错。可我们是爱人啊……只怪自己好傻,不懂其中的深意。
……
手机还在不停的振动。
想到藤堂给他的时候,他像化石一样看著这个绚丽小巧的机器,和他从前使用过的根本不同,那麽多的功能,稍不留神就会按错。
於是用起来并不顺手,但他依然高兴的拿著,为男人的细心周到感动。但现在看著彩亮的屏幕,即使里面可以存储1000个联系人,却怎麽按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支离了自己的世界,却以救世主的身份假意跑来拯救他。
即使是在最亲密的时候,会天天笑著亲吻他的时候,也一刻没有停止毁掉他的家。
可笑自己被当成诱兽,在猎人精心安排的牢笼中一个接一个害死身边的亲人而不自知,还为猎人给於的食物住所感激不尽。
慢慢松手,看著那只只有他的手机跌落桥下。随之丢掉的,也包括心里的他。
附近是声色犬马聚集区,来往的人大都结伴而行,嬉笑不止。
走在路上,和明被不少男女搭讪,他通通不理,只埋头一个劲的走。十字路口,却迟疑著不知该选择哪个方向。
家,没有了。他找不到能去的地方。
更找不到理由去实施下田口中的复仇。
凭什麽去呢?藤堂是什麽人他从小不就很清楚吗?那些流传的,被人们敬畏而恐惧的事迹他从小听到大。就连最让父亲抬不起头,被人屡屡苛责的,与藤堂家签署的[家臣协议],不也是藤堂介次精心算计,契合父亲的喜好,动用了不少女人换来的吗?
他始终没有开口承诺过什麽,所以正大光明的结婚。
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结果。
以为遇到一个可以接受自己性向的男人,还是自己暗恋许久的对象,於是小心翼翼的守护著属於自己的爱情。
孬种一般屡屡逃避泄露出的蛛丝马迹。
一如初次近乎强暴的性爱之後,如果换作别人,无论如何也会在清醒之後愤怒的攻击吧,而他呢?只是假装睡著,鸵鸟一样的行径。
终於,输的一败涂地……
深夜的陵园,说不出的恐怖狰狞。草丛中的虫鸣鸟跳,猛一动都会吓的人胆战心惊。
和明却在黑夜中准确的找到了地方。
他现在唯一觉得安全的,大概只有这里了。被设计关了五年,让他变成蝙蝠一样恐惧陌生,讨厌人多吵杂的地方。
这里,很安静,而且家人都在。
真的……很好了。
“妈妈──”
突然很想这样叫一次母亲。
活著的时候,几乎没有这样叫过。因为当著外人总需要敬称,时日久了,即时私下里说话,也总是拘谨起来,不自觉的称呼母亲,妈妈,反而叫不出来了。
“对不起──”
或许这声抱歉来的实在太晚。从小看惯了母亲的强势,家庭权力的争斗让他偏离於不愿意接受心机用尽的女人。从而疏远女人这种生物。
同样。他也知道母亲用尽心机,独立苦撑家族,全是为了他。他看的到母亲的辛苦,所以一直努力,总害怕会让母亲失望,但是最後,他还是让母亲失望了……
渐渐的,和明觉得手脚发凉。
看见天色渐亮,他想是该自己站起来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无力站起来。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那麽,就这样躺在这里。或许也不错吧……
流年忆26-1(弱受强攻,微虐)
流年忆
26-1
和明睁开眼,就看到藤堂介次。
他坐在床边,正大光明,脸上甚至一点愧色都没有。
看和明一直望著他,於是慢慢开口:“下田说的,都是真的。”
和明苦笑,这世上果然不存在奇迹。
而面前的男人,毫不掩饰的承认,反而封住了他所有渴望的控诉。
“和明,对过去我不想辩解,但以後,我会对你好的。”
“我离婚了……”
和明却已经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开始总没有见面的勇气,害怕那些血淋林的事实。现在看到,便忍不住往上冲,发狠的撕咬。
眼睛里充著血。被横德几个人往後拖,手脚反扭成畸形,下颚几乎被掰碎,也死不松口嘴里咬著的一块肉。
鼻子被封住气,脖子也被人卡著。终於还是被制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男人捂著流血的锁骨,看著两排隐约见骨的牙印。青年依然瞪著他,牙咬的死紧,手脚在空中挣扎,嘴里发出模糊的叫喊。完全是只受伤准备以死相搏的小兽模样。
他迟疑了……
从桌上取刀甩到青年面前,然後下令:“放开他──”
横德听到严令,只好慢慢松手。和明一能动,立即挣开身体的束缚,抓起刀扑上去,混乱中也不管自己攥在手里的同样是刀刃的一头,一刀扎入藤堂的胸膛,感觉力量不够想再补第二刀的时候,身後的横德已经出手,一个手刀将其击晕。
……
天气越来越热,树上的知了发了疯的嘶叫。今年的日照似乎尤其厉害,大中午在太阳地里站一会儿,就会中暑。
男人勉强处理完公务。就惯例去後院探视。
小院门口有专门挑选的保镖24小时执勤。伺候的人也全部是以前在内堂供职的。见到组长过来,一一鞠躬行礼。
藤堂一路走到屋里。瞬间的凉意扑面而来。
不管外面的天气多麽不好,这里环境通风,中央空调24小时开启,名符其实的开著窗户吹空调,只为了保持良好的空气和温度。
床上的人安详的闭眼躺著,再没有那时裸露的强烈恨意和垂死的绝望。
男人依旧轻轻抚摸他的面颊,触摸到下巴,感觉有胡渣长出来,便到外间取来剃须刀和药水,在胸前铺一块手绢,开始为他刮胡子。
其实他的胡子长的并不快。像这样,两天刮一次就是极限。人眼根本看不出来,需要用手感觉。
他没有看过青年真正留胡子的样子,所以现在他安静的躺著,有时候便忍不住想偷偷留下来看一次,但一想到万一青年突然醒过来看到自己邋遢的样子,最後就放弃了。
他,总是干干净净的。
即使四年後在监狱里见到他,穿著灰蒙蒙的狱服,身体削瘦,形容憔悴,也一样透著股精神气儿,从头到脚打理的规规矩矩。
要不是後来在一起看到他清早用剃须刀刮胡子,自己几乎要忘了他的年龄和性别。
他,真的长大了。
两只胳膊都不大灵便,抬的稍高就会扯的痛。但男人依然坚持著,缵著眉头细心的,将刚冒头的胡渣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弄完再检查一遍,确定後再替他擦脸,擦手。
他的手上裹著厚厚的纱布。男人握著,忍不住会想他怎麽那麽傻,明明是要杀自己,却把手伤成这样,指节和掌心各一道刀痕,深及白骨。
其实也不难看出,他当时有多恨自己吧。
如果不是横德出手,自己可能就真的死了。
但是那一掌下去,他却再没醒来。请权威医生来会诊了多次,都说没有问题,可他怎麽就不醒呢?
每天依靠点滴续命,身上的肉一点点少下去,已经瘦到皮包骨头的地步。
半夜常常被噩梦惊醒,看到他变成科幻杂志上外星人的模样,然後头也不回,木乃伊一般朝远处走去……
“和明──”
……
男人走出院子回主屋。
医生已经等在一旁,准备为他换药包扎。
拆掉纱布,两处伤口都很严重。一处在锁骨,骨头凸现著,所以不能扭动脖子,牵连著右臂也不能大幅度摆动。另一处距离心脏只有半指的距离,多亏送医抢救及时才没事。同时伤到了肌腱,导致左臂也不能乱动。
夏日酷暑,只要稍微一动出点汗,伤口就会蜇的很痛。必不得已,要天天忍痛换药,但他依然亲力亲为,顶著太阳绕半个院子去看望他。
一天三四次,从不间断。
流年忆26-2(弱受强攻,微虐)
流年忆
26-2
藤堂望著园子里开始泛黄的植被。不禁在窗口愣了好久……
“和明,都秋天了。你不用再担心天热,起来好不好?”
“不是说一起去看红枫铺地吗?再不醒来,就看不到了。”
“和明──”
“和明……”
“……”
但任凭怎麽叫,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紧闭著眼,沈稳的睡著。
藤堂轻轻叹气,看著青年的样子,仿佛是那时的少年难得和他斗气耍赖,钻在被窝里假装睡觉。
可他知道不是,这次,又怎是几句玩笑可以扭转过来的呢?
所以,有时候禁不住会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再不醒来了呢?
属下又来报备事宜。
藤堂不耐的听著,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但就是懒得出去。
连续好几个月不曾在公开场合露面,免不得引来外界的一些猜测非议。
他却觉得与己无关。
“组长,请您看看这个。”
横德待所有属下报备结束,才从身上取出一只信封端放桌面。
藤堂挑眉,随意拿起来一看,立刻坐直身子。
“他们什麽时候回来的?”
“有些日子了。”
“……”
“派人跟著,一举一动都要严加察看。”
“是。”横德点头,即刻外出安排。
窗外,枫叶红透,终於耐不住节气的推移,逐一凋落!
藤堂徘徊在床边,下了很大决心,终於还是想试一试。
“和明……你弟弟回来了。”
“是专门回来找你的。连他们,你也不想见吗?”
床上的人依旧沈默。
藤堂坐了许久,最後失望的离开。
却在转身的刹那,被青年眼角的湿意震惊,立刻一把揽起床上单薄的身体,摇晃著嘶喊:
“和明,和明──”
和明又回到梦里,相同的情景。每一次,家人都在欢笑,即使自己做了无法原谅的错事,父母也对他包容的微笑。
这是他唯一的归所。
模糊中总是有人叫他,等他回头,那人就站在他身後。以前总是想看清那人的样子,可怎麽也看不到,抛弃眼前的家人,苦苦追寻,拼尽全力都没有结果。可这次,那个人真实的出现了,心里的天平却怎麽也偏移不了。
看到他伸出来的手,和明默默的退却了。
从前为了他而回归的心,真的,再没有了。
可突然又听到弟弟的消息。
仓惶间才发现,身边真的缺少了两个弟弟。
“和浩……”
“小希……”
眼前白光一片,隐约有不少人来往穿梭。混乱平复,暗影集结一处,最终拼凑成一个人的模样。
──藤堂介次。
之前的记忆慢慢清晰,和明的眼神逐渐被浓浓的恨意渲染。
“我弟弟呢?”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虚弱。但男人还是轻易听懂了他的意思。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