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一直给我甩出一堆台湾话,弄得我丈二的和尚摸不著头脑。
幸好医生即使看出我没听懂他说什麽,於是又用普通话说:“关先生,您的全身检查包括脑部的,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暂时的失去记忆应该不是大问题,我想很快就能恢复。”
我本来想问这里是什麽医院,为什麽医生说台湾话的时候,我忽然明白过来,难道我是在台湾出事的,为什麽会在台北呢,我不是在律师楼上班麽,难道是台湾跟进的案子?是卢悦霖让我出公差,还是?想来想却还是一点记忆的碎片都找不出来,不过想到刚刚医生的结论,我应该很快能回复,於是决定等会问问辛姨是怎麽回事。
等他们把数据抄完出了病房,辛姨和漆漆就最快的进来到我床边。
我对著她们笑一笑,却觉得嘴唇干得快裂开来了。
“予笑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怎麽了,辛姨?怎麽会在台湾?”
辛姨睁大眼睛看了看我,没说话,直接出了病房去追刚刚走开的医生。
苏漆漆走上前来,半蹲下去,握著我的手,轻声问,“你不记得你怎麽出事的了,阿笑?”
她叫我阿笑,我一愣,她以前可不是这麽叫我的啊。稍微缓过来我才说:“是啊,刚刚医生跟我说台语,我还纳闷怎麽回事?告诉我,我究竟怎麽出事的。”
“呃……你和卢律师去见一个人,出来的时候,你边接电话边走,没注意到车,被撞了。”
听他说完,我一张脸好不尴尬,我还以为是什麽重大事故导致我在这个间歇性失忆,原来是走路不小心被撞了。真够丢脸的。
沈默了一会,我又问:“我和Benjamin是在跟进这边的案子,来见客户?”
苏漆漆脸色也不好看,回头往病房门口看了看,我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卢悦霖,也就是我的老板正站在门口,一脸愁容,像是我挂了一样。漆漆似乎有不方便说的话,或者她也不清楚,於是什麽都不回答我。这气氛著实让我觉得诡异。
“唉……予笑,你知道今天几号麽?”
“嗯,嗯,不记得了。”
“今天是二零零七年五月三号。”她话一出口,我才惊呆了。我一直记得是02年啊,我毕业在律师行工作,怎麽时间已经跳到07年。这是怎麽回事,我前所未有的慌张起来。
镇定了一会,我才缓缓说:“漆漆,我一直以为现在是02年。看来,看来,我丢失的记忆比较多。不过没有关系的,医生说很快,很快就能恢复。”
“是吗?”顿时青凡的声音憔悴地在门口响起。我撑起半个身子来看他,却被他挥挥手压了下去。我看到他的短发,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还真不适合短发。
“笑什麽笑,还记得我是谁麽。”
“青凡哥,你头发怎麽这样了,好难看。”
“给我闭嘴啊,要不我直接让你完全失去记忆!”他半开玩笑的威胁著我。我却再也笑不出来,苏漆漆不可能骗我的,这几年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那可怎麽办。我太需要想起这几年发生的事,意识深处暗示我那都是很重要的记忆,可是我怎麽都想不起来。
医生说能恢复,可是要等多久??等十年?那我还需要这些记忆干什麽!!
青凡看出了我的烦躁,走过来安慰我:“予笑,你不记得的,也许是不愉快的东西,就不要太急於想起来,对你的伤势不好。”
“不好的记忆?这几年发生了什麽?”他越是这麽说,我越是觉得没有底。
“没有什麽,只是关叔叔去世了。”他似乎是想刺激我不算粗的神经,直接一个炸弹扔过来。我接得措手不及。於是讷讷的问:“怎麽会?”
“老年人心脏心血管总是不好的。生来病死,没有人能避免的。叔叔走了几年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麽,现在也不用伤心,予笑,赶快好起来,还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
“什麽事?”
“关氏的生意,你得赶快好起来,回去签几个重要的合同。”
“关氏的生意?我现在公司上班?什麽职位?我不是在卢律师那里上班麽?我上一个CASE是什麽?你在说些什麽,青凡。”我承认自己有一点自我逃避,那些未知的记忆,那些丢失的东西,究竟是些什麽,我恐惧起来。
“不要任性了,予笑,你现在可不是二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了。你快三十了。”
他说到年纪,我仔细的看了看苏漆漆,确实,岁月不会骗人,他们没有捉弄我。我已经二十八九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借著劲儿耍横了。可是,那些不记得的事情究竟是什麽,谁又能告诉我?
我还没有继续说什麽,辛姨就回来了。
与她一起的还有医生,医生大概要重新给我做脑部检查,於是其他闲杂的人又被赶了出来。这一次我也出奇的慌张,生怕有个三长两短。
半个小时只後医生下了结论,“脑部没有大的伤害,也没有淤血或者肿块,这个可能是精神上受到了刺激,选择性失忆,我想,一会还是请精神科的医生来再检查一下,如何,关太太?”
“没问题,谢谢你了,医生。”
“为什麽我会受刺激,为什麽会选择性失忆。辛姨,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在我车祸之前。”
“予笑,你现在安心休息,很快就有医生来再帮你确诊。至於之前发生了什麽,我们都是外人,说也无法客观,最好是你自己想起来。”看到辛姨那张严肃的脸,我就知道肯定他们有什麽事情没有告诉我。
一群医生把我来来回回的摆弄,终於确诊我是没有问题的。至於什麽时候恢复记忆,他们也不能给个准信。
我的右腿脚踝骨折,算起来不太严重,辛姨跟我商量,要送我回香港治疗,我自然是同意的。
如今我连自己之前干了什麽都想不起来,一切也只能由人摆布。
来来去去折腾了这麽久,我才看到卢悦霖走进病房来。想来他是看著我出事的,也许跟他谈谈能想起什麽。不过看他憔悴的样子,和青凡一个德行,估计也是一直守著我没有休息,想到此,我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麽。
苏漆漆见他走了过来,迟疑了一下竟然出了我房间,我估计卢悦霖有什麽重要的话跟我说。
“不要意思,耽搁工作了,老板。”我尽量的放松气氛,不想让医院里的压抑带到我们的谈话里。
“予笑,你感觉怎麽样?”他的口气很亲昵,我一下子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的老板何时变得这麽关心员工了?
“没……没什麽,辛姨说很快能回香港。”
“嗯,你先回去,我处理点事情就回来。”他坐下来,靠我很近,皱著眉头,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Benjamin,听他们说,我现在没有在律师行了。”对自己家里人能够撒娇,对著外人,我还是理智起来。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父亲现在不行了,我估计要在台北帮他处理了後事才能再回香港。”
“节哀顺便。”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当我仍能感觉得到我和他之间的尴尬绝对不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而是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就算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我逻辑尚且还存在,如果我已经回关氏了,就不会再和他有什麽来往,为什麽会和卢悦霖一起出现在台湾。他们说我和他去见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为什麽要和他去见?
“予笑,我知道你想问一些以前的事情,不过现在不是时机,等我回香港,我来看你,我们再讨论好不好?”
“究竟是什麽事情,你们一个个都在回避我。青凡、漆漆、辛姨和你,你们究竟在隐瞒什麽?”听不得他那一副回避的口气我有些激动起来。
“你要我现在说出来麽?你怎麽还是那麽不会听话。”他有些无力的说完後半句话,像是在责备一个小孩子,我顿时无明火起。
“不要都一个个自以为保护我,来啊,告诉我,究竟是什麽事?!我关予笑又不是纸做的,你们怕什麽怕!”我撑起半个身子跟他吼。我承认自己这一刻已经失去理智。
莫明的有点心慌,这些无法解释的症状更让我深陷於烦躁。
听到里面的动静,青凡和苏漆漆双双冲进来,一脸紧张。
卢悦霖看到这个情况,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他们都是我的家人,而他是一个外人。我沈默著,等著他们其中一个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搪塞也比什麽都不说都好。
“卢律师,阿笑现在病情不稳定,你也不要著急。说不定他明天一觉醒来,就什麽都记得了。我们瞒他也是瞒不住的,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苏漆漆很温和的下逐客令,卢悦霖转过脸看了看我,把手放在我前额的头发上捋了捋,我一瞬间觉得脸都烫了。不知道他这个过於的关心表示著什麽,但是我能明显的感觉到青凡和苏漆漆都对这个动作没有意外的反应。
这太反常了!
爱情穴位Ⅱ(26)
等卢悦霖离开病房,我转过脸躺下来,又为刚才自己幼稚的激动而感到羞愧。
“你出去,我跟予笑谈一谈。”青凡有些不耐烦的对苏漆漆说话。
“好,不要刺激他。”
“我有分寸。”
青凡拉过方才卢悦霖坐过的椅子,坐在我病床前,缓缓叹一口气,“予笑,有些事情,就像苏漆漆说的,我们想瞒也是瞒不了你的。你以後肯定会想起来。只是我们现在不说,是想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缓冲一下。你之前经历一场不太愉快的感情。你也知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感情的事情,说看得开容易,说看不开也容易。我们,只是不想你再纠结在那个里面。没意思。”
“我和谁?”
“不是苏漆漆。”他说得风轻云淡,我也更加烦躁不安。
“这我知道,我跟她不是那种能绞进爱情死角的人。”
“她未必,你却是。”青凡嘴角忽然拉开一抹笑容,很耀眼。
“说吧,究竟是谁?”
“反正不是个普通人,要不我们也不怕说出来了。”
“不是普通人,我还能去勾搭当红明星不成……快说,明知道我什麽都记不得了还这麽折磨我。你怎麽跟我哥似的,气死人不偿命啊。”
说起大哥,青凡眼色暗了暗,他接著道:“总之,这个事情没有和辛姨商量好以前,我不能告诉你。”
他态度强硬,我一时找不到突破口。
“唉……看来,你们是都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了?”
“予笑,你已经和苏漆漆结婚了,还有一个女儿了,你要像个男人一样,对妻儿负责。”
什麽?有个女儿了。这倒是让我吃惊不小,虽然我觉得我和苏漆漆结婚是很正常的事,这个世上恐怕她是最适合我的女人。不过,现在事情似乎变得有点尴尬,至少我觉得苏漆漆刚才阻止卢悦霖跟我说有些话的态度,看得出我和她之间的问题很严重。至少,这个事情最想瞒住我的是她。
但是作为我的妻子,我能理解她。
再强悍的女人,都会为自己男人那点风流事而挂不住面子,苏漆漆也是女人。
可是究竟是谁,把家里的情况搞成这样。就算我是个很任性的人,可是起码的理智和分寸我还是有的。这麽多年我都没有在女人那里翻过船,这次是遇见什麽暴风雪了?
再回到香港,我觉得自己仿佛被抽空了一样。
已经不再是我,我失去宝贵的记忆,被两个人女人安排左右,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很孤立。不知道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感觉。漆漆是我的妻子,辛姨是我的後母,这些与我生活多年的人却无法带给我最亲近的感觉。我的心像是被远远的抛在了某个孤岛。
柳医生来家里帮我重新打了钢针定位,他告诫我得好好养著,关节的伤很容易留下病根。
之後接到程昊的电话,他听说我已经回香港,於是急冲冲的来家里看我。
拎了一大堆水果,真是身边太久没有人生病了,他激动得差点让人来跳大神。
“怎麽搞成这个残样儿了?”程昊吃一枚草莓,坐在我书房的太妃椅上。
“我不知道,失忆了。”看到他,我心情莫名的好转。
“得,你会失忆,装的吧?三少爷。”他笑著跟我说。
“真的,我骗你干什麽,我连什麽时候和漆漆结婚,爹什麽时候走的,我都不记得了。”
程昊用审视的目光看著我,打量了半晌,才问:“那你,还记得我,真不容易了……”
“我说真的。”
“那你是不是把你和卢律师的事也忘记了?”他又拿一颗草莓,正要吃,却被我问一句“什麽?”给吓得咕噜呛了下去。
他抚著自己胸口,连续咳了一阵,才平静下来。
而我却急切的看著他,早就怀疑他们瞒著我的事和卢悦霖有关系,要不为什麽我出事的时候是和卢悦霖去台湾。这太不寻常。
看他没事了,我又接著问:“我和卢悦霖什麽事?我怎麽会和他去台湾?”
“你不是真的忘记了吧?”他睁大眼睛看著我,又摇摇头,“卢律师还真可怜。白把你给掰弯了,这兜兜转转一圈,你一失忆,又变成一无所知了。唉,无知的人无罪啊……”
听得程昊口气讪讪的,我顺著他说的去猜测,脑子忽然像是炸开了一样。难道我和卢悦霖搞同性恋?
“我,我和他是……什麽关系?”
“你结婚以前你们两是一对啊,为这个事情关叔叔不是还反对麽,後来你就和漆漆结婚了。不过,他从台湾回香港,你们又发生了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他什麽从台湾回香港?”
“你结婚了,他把律师楼卖了去台湾了。”
“我怎麽可能是个同性恋,你别他妈的逗我玩啊!”我声音有些不稳定,但是心头乱得让我来不及顾虑这些究竟是真是假,一些细微的点滴都指向这个荒谬的结论。
“我就知道漆漆和辛阿姨不会告诉你。她们都希望你能正常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医生不是说你没事麽,反正都会想起来的,瞒又有什麽用。”
过了一会,我讷讷的说:“你们还是瞒著我的好……”
程昊诧异的瞥我一眼,他从躺椅上起来,走到床边,双手撑著床沿,把身体整个向前倾,几乎要贴到我身上了,“予笑,你怎麽少爷脾气还是改不了。理智一点,如果是发生的事实,掩盖也无济於事。如果什麽都没有发生,横生枝节也不能改变结果。”
我思考著程昊说的话,感觉一阵压迫感。我无法回避的不是失忆,而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我记不记得,我结过婚不能说没结过,我有孩子不能说没有,爱过一个男人,不能说自己不是同性恋。
这该死的感情,为什麽已经不记得发生了,心却无法忘记对一个人的感觉。
明明同样是男人,程昊靠近我的感觉和卢悦霖触碰我的感觉就完全不同,我和程昊之间虽然也没有陌生感,可是我仍能记得当时卢悦霖捋我头发时我的心慌意乱。
我愣在那里,程昊也不说话,我确实没缓过劲来。
“予笑,你不要去抵制心里的感情,那绝对是徒劳的。”
“你不觉得我是个同性恋很恶心?”我抬头看著他,不知道这麽问是不是很愚蠢。
程昊有些尴尬的笑一下,说:“没什麽,我一早就知道了。而且,我现在的情人也是男人。”
他的话确实如同一个炸弹,我有点找不到北的感觉。怎麽一下子身边的人连自己都变成了个GAY。
“你那什麽表情啊,关予笑!”
“没,没什麽……我有点消化不良,程昊你没开玩笑吧?”
“谁拿这个跟你开玩笑啊,真是的。你就接受现实吧,反正我看你这麽健康,很快应该能想起来,别一直逃避自己了。别人卢律师也不容易,你们两已经都折腾了这麽久了。”
“这,什麽跟什麽啊,我现在……”
我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苏漆漆敲了敲门说:“阿笑,柳医生来电话了,我给你转进房间?”
“好。”我答应一声,伸手拿起床头的电话。
“喂,柳医生啊,什麽事?”
“三少爷,今天感觉怎麽样啊?”柳医生的语调很愉悦,让我一下子也陷入了他的气氛里。
“还行,没什麽不良的感觉。”
“那个,有件事,我想和你本人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