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轿停,帘卷,又重一片天地。
翼缓缓迈出软轿,打量著周围陌生的环境。遮天蔽日的木丛铺满了整个大院,午後的阳光顺著交叠的枝叶倾洒下来,徐徐的凉气仿佛荡涤了所有令人烦躁的热气,温和的舒服。翼笑笑,随著那位看起来是管事的人踏过一道卵石铺成的小径,进入内院。
尧,其实你还是放不下我的吧。翼暗暗感到一丝期待的喜悦,好吧,只要你跟我说一句“对不起”,我真的会彻底忘记那晚的。只要你跟我说你还需要我,我什麽都乖乖依你的。
官柠翼,你这个呆子,怎麽又不听话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丢了自己麽。
翼一脸轻笑,让已经黯淡下来的脸也重新有了生气,原本惨白的脸色也随之红润了许多,就连衣摆也好似在轻轻飞舞那般,不时在微风划出小小的弧度。
“公子,请。”
翼抬头看看眼前的这座楼阁,典型的江南灵秀风格建筑,灰白一色与周围层次的绿倒显得别有一番风致。再细细看牌匾,金漆有力地书写著三个大字——沁嘉苑。
推门而进,翼开始四处寻找著诚尧的身影,可周围除了淡青色的纱帘和几件样式繁复的家俬外,什麽也没有。正打算重新去找的时候,忽然就从楼上传来一股如清泉般的笛声,一种莫名的不祥感包围了正恍惚的翼,奇怪了,尧会吹笛?和他在一起的两年来,我怎麽就没听他吹过呢。
翼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提步迈上了铺著琉璃砖的梯阶,每踏一步,心就莫名地紧缩一下,刚刚的愉悦也已全然化在手心里了,反倒是微微渗出的汗却奇怪的热得吓人。
“小翼,我们又见面了喔。”那人放下玉笛,转身一笑,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样。
翼先是微微一怔,果然,不是他。也是,他向来是言出必行的,怎麽可能会再留你在身边,纵然他之前对你再好,翻脸的时候不都是一样的恨不得你快点从世界上消失的嘴脸,人家明明已经说过要你滚远点,你还把热脸贴到人家的冷屁股上作甚?人家骂你贱你就真的那麽犯贱了是吧,今井翼,你还是早点对他死心吧,那种人不值得的。翼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纪宏,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那人慢慢走近,他的身长比翼高了足足一个头,翼抬眼看著他,“我为什麽会被送到你这里?”
“小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太子纪宏挑起翼的下巴,邪邪地勾起了嘴角,“七弟没跟你说麽,他已经将你送给我了。”说完纪宏已经将翼完全纳入怀里了,“
原来,我还是高估自己了,不过是一件物品,可以随便送人的物品而已。又有什麽资格说离开?翼不禁失笑,双眼却不知怎麽的,控制不住地直掉下干涩的咸水。
“小翼,我有什麽比不上七弟的,他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我能给你更多,而且我的床上功夫可比他好多了喔,等下保准让你欲仙欲死。来来来,小傻瓜,装什麽情深义重呐,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本殿一定不会亏待你。”刚说完,他好似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翼,直往里间走去。
翼闭著嘴,喉咙里泛起一股腥味,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身子好冷,而微微颤抖著的唇,马上就被一股温热覆盖了,挣扎著想要撑开那个正强蛮地压在自己的人,亦是徒劳,自己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原来人要变成禽兽时,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爹是这样,纪宏是这样,连诚尧,你也是……
尧,你还记得你说过你爱我麽,你就是用这样来爱我?先是胡乱猜疑我,後是干脆将我当成一个礼物那样送出去,是不是这样做就可以讨好你大哥,可以换来你的更多的机会?
原来,我居然不过只是,一颗棋子。
原来,我居然连一个下贱的男宠,也未曾是。
原来,一直,都是我天真的自以为是。
几度 十五回 虎口(虐身虐心)
十五回
如何甘心,被你亲手缓缓推入悬崖。
空洞的眼,在那个陌生的侵入时轻轻合上了,纪宏的功夫的确很好,若有若无的挑逗,还有充分润滑後的堪称温柔的进入,只是,那不是翼想要的,有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地被压在身下,如果不是因为,爱。
“翼儿,你那里可真紧啊,爽死我了。难怪七弟那麽宝贝你。”男人忘情地叫著,扭曲的面容此时在翼的眼里却变得一片模糊。
翼冷不防的打了一个激灵,宝贝?我也曾经以为他宝贝过,思绪又被拉回了,平静地说,“殿下,我有一个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喊我翼儿?”翼冷静地直视著上方正在狂乱地驰骋在自己体内的人,也许他还是个不坏的人吧,他大可用强的,不需要怕我受伤。只是,那个称呼,我已经,不想再听到了。
爹是这样喊我的,我是他的翼儿,实际上呢,我不过是娘的替代品,供他发泄。
尧也是这样喊我的,他说我是诚尧最爱的翼儿,实际上呢,我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便丢弃的玩物。
失去了爱,就好比是美丽在骤间消失,到底还是有得过镜花的美梦。伤我害我也好,你为何教了我记得曾一起幸福过?而我,开始的时候居然还傻到以为可以抱著和他有过的回忆就能度过馀生,到底还是炎哥说得对,要把心留给自己保管,否则苦得就是自己。
高潮过後,男人缓缓拔出深埋还在翼体内不住颤动的凶器,嘴角划起的弧度让翼好生熟悉,毕竟是兄弟啊。翼微笑著看著那个满足的男人,“太子殿下,可以解开我了吧。”
“小翼,你不会逃吧?”纪宏慢慢靠近,温热的气息喷在翼的颈上。
还是带好面具,把心好好藏起来,只交给自己保管吧,只有自己才不会舍得做贱自己。
“殿下,等到你玩够了可不可以让我回家?”不知道姨娘怎麽样了,爹有没有老是像对我那样对他,弟弟应该也长大了好多了吧,不知道长得像不像姨娘,有没有变得乖一点,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傻哥哥呢,翼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们“在你玩腻之前,我不会逃,况且,我也逃不了,不是麽,太子殿下?”
“等下随管家去你屋子吧,我留了个小院给你,今晚再过去找你。”纪宏摸摸翼不知何时已湿润的脸,正欲说下去的时候,楼外却响起了通报声。纪宏站起来穿好衣衫,再回头看看那凌乱的床上,翼没有被被子盖好的光滑修长的腿还有布满欢爱痕迹的肩,刚刚共赴云雨的销魂又涌上心头,第一次有这麽合心意的男宠,说什麽都不会让回给七弟的了。
出了楼,纪宏慢慢地走去东苑,刚进去,就看到了那个还是面无表情的好七弟,“七弟,等了好阵子了吧。都怪哥哥刚刚在忙,管家迟了通报,可别怪哥哥喔。”纪宏一脸的如沐春风,挑起的眉说不清的得意。看起来这个混小子真的挺看重那个叫翼儿的男宠吖。
“太子殿下正事要紧,小弟是向哥哥献人来的。上次弟弟应承了要送几个声色俱佳的清倌给您,现在人已经带来了,我让他们在府外候著呢。”
怎麽,小两口闹完情绪就想向我讨人了?到了我手里的人我会那麽容易放,几个小倌就想让我放人,七弟,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纪宏转转玉斑指,不动声色的答:“那哥哥就多谢弟弟了。我刚刚答应了翼儿等下要陪他洗身的,如果七弟没什麽事了就请回吧。”抿了口茶,纪宏看著呆坐在椅子上的诚尧,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站起身就要走,他可没兴趣陪那个来跟他抢人的所谓弟弟。
“皇兄,您能不能把他还给我?”在纪宏准备走出房门的那刻,诚尧开口了。
“弟弟,哥哥我对这个人儿很满意,很久都没有人能让我这麽舒爽过了,我想你最好忘掉你刚刚说过的话,我就当没听过。”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诚尧无奈地笑笑,傻瓜啊傻瓜,他明明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人,不是说过要让他永远消失在自己的面前麽,为什麽偏偏还要放不下他。说不定人家在这里过著快活似神仙的日子呢,你又算什麽,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爷罢了,太子能给他的你又不能给,你为了一个这样的人而开罪太子,三哥的大业怎麽办,你真糊涂啊!
翼儿,你怎麽忍心,背叛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永远陪著我的麽。
几度 十六回 锁心(虐身虐心)
十六回
又一夜,月满西楼,却重一涯。
翼在纪宏走后,就忍著痛,马上爬起来,他觉得就算再被人强暴也没什麽,反正心已经不会因为这个疼了。只不过,被其他人碰,他还真觉得恶心了,看来自己还是贱吧,居然到这份儿上了,还在对他死心眼。捂了捂自己有些发疼的左侧,还好,至少还是跳动著的。
整理好衣衫后,翼随著王管家回到了纪宏安排给他的院落,绿影婆娑,小莲池上浮著的小紫荷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著透明的光。翼停在了房门前,对管家微微笑了笑,客气地说:“王师傅,能不能请您帮我准备一桶温水呢?”
“请主子稍等,奴才这就去准备。”
“别这样说,我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罢了。”翼无奈地笑著,下唇不自觉就咬了起来。
“那奴才先行告退。”
翼推门进去,屋内大概点燃了熏香,白麝香,这个是他喜欢的香味,而且还有催情的功用,以前在房间里都是点这个的,他坐在桌旁,熄了它。
下人送来了温水后,翼便解了衣,慢慢探进水中,袅袅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缓缓闭上眼,那张熟悉的放大了数倍的脸,慢慢地远了,远了,直到消失,不见……
路上,滂沱过,然後遇见了你。第一次遇见你,你朝我微笑,然後将跌倒的我扶起;第二次遇见你,你将昏死的我带回府中,给了我从未敢想象过的所谓幸福;那第三次,还会再有遇见么?
不会有了,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你,而现在的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
“你到底是属於谁的呢?”
“为什麽刚好让我遇上你呢?”
“为什麽当初不让我死了算了,为什麽要让我活下来,然後再像现在,又被一个禽兽压在身下。”
不停地问为什麽。周围还是,静静的,原来,悲哀是真的,笑是假的。
直到水温变凉,水汽全部消失的时候,翼好似才看得清现在的自己。打了个喷嚏,方才不舍的走出大木桶中,光著脚丫子在屋子里呆呆的走著,大理石地板透著脚心渗过的寒气,他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到最後,你就贱到连自己也要虐待自己了么。
“小翼,你怎么了?”
听到这把声音,翼仿佛才回过神来,直幽幽地盯著站在门槛上的人,说真的,其实,他不恨那个人,真有恨过的就只有犯贱的自己,而有小小怨过的就只要那个狠心的人。
“没什麽,你不是说晚上才来的么。”
“刚刚七弟来过,你有兴趣知道他跟我说了什麽吗?”纪宏慢慢踱进房,坐下,饶有意味地看著翼。
翼脸上好似没有什麽变化,冷冷的答了句:“你们聊的肯定都是大事,我一个小小的男宠,怎么敢过问呢。殿下,请。”倒了杯茶,翼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纪宏好似很满意他的表现,笑著就将茶一饮而尽。“小翼,再给我倒一杯。来,这边坐。”纪宏指指自己的大腿。
翼还是笑著,如果不好好地笑,估计下一秒,就要垮下去了吧。他轻轻地坐下,立刻就被紧紧地抱在怀里,纪宏将唇伸过来,“你会爱上我的。”
下一秒,翼闭上眼,等待著又一场肆虐,所以当疾风暴雨来临时,没有第一次那么诧异,当然,也没有痛。
因为已经死了的人,是没有痛的。
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刚穿好没多久的衣衫一件又一件地被脱掉,暴露在空气中的毛孔似乎也在感受著越来越凉的心。
纪宏离开自己的身体时,也已经是入夜了,他吩咐了厨子准备些清淡的食物,再向翼讨了一个深吻,就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偌大的床上,只剩下翼孤单的裸体,尽管现在是盛夏,翼还是觉得好冷。
沉沉地昏睡过去,醒来时,已是皓月当空了,挣扎著爬起来,桌上放著的菜肴也已经凉了,不过翼也没什麽食欲,只是有点口乾,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也是凉凉的,有茉莉花的香气。
岁月轮廓,翼摸摸自己的脸,那张长得酷似娘的脸,而那双眼睛,娘说的像他,就是指我亲爹吧。
娘,你说过的话我没听,结果现在弄得自己这般境地,我该锁上心好好珍惜自己的,以後翼儿会听您的话的。
一定,好好珍惜,我自己。
几度 十七回 回家(虐心虐身)
十七回
惘然,当时顾,言犹在耳,追已不及
今年,翼十八岁了,在这座堂皇的太子府里一呆就是一年,挨打挨骂也有过,後来学聪明了,也没再和纪宏对著干,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虽然太子府里药很多,他可没兴趣挨瓶都用遍。最近,纪宏越来越少回府,翼暗暗乐著,只要不用老对著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只要不用在他身下屈辱地承欢,就是好的。只是会偶尔在夜里,想起早逝的娘,还有她最喜欢的白梅,尔诚尧那张早已熟悉无比的脸也似乎在刻意的淡忘中越发的模糊了起来。
虽然已经是二更时分了,翼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总隐隐觉得似乎有什麽将要发生那样,周围的空气也是沉闷得可以,於是便乾脆起了身,打开窗,月又是圆的呢,风乍起,窗外的小莲池开始闪著粼粼的波光,紫色的莲,真的很美呢,就算在盛夏的夜里,也还是有清凉的时候的嘛,翼笑笑,好像心情也没那么烦躁了。
趴在窗台上,看著有点暗影的月,吹著偶尔拂过的晚风,胸中的气闷也稍稍舒缓了些,全身也放松了许多,不知不觉地就睡著了。
一觉醒来,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了,今天尤其的热,尽管还是晨早,却已经灼热得让人抬不起眼了。突然外面响起了一些吵杂声,翼却始终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防备之心立刻就起来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翼转念又想,这次说不定就是逃跑的绝佳机会
,立刻换了身短衫,收拾行装。带上了几叠银票,还有纪宏送给他的血玉,再从抽屉里取出上回借口在仁和堂买的迷药之後,就偷偷地溜了出小院。果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有跟纪宏讨过一枚令牌,可以随意在府里走动,这一年间,府里的地形约摸索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走正後门是大概最不安全的,於是他选了西边的偏门。那里离正门很近,如果有人把守防备应该也会比其他地方松散些,打定了主意,翼小心翼翼地往那边探去。
果不其然,仅有几名侍卫把守在门口。翼用手巾捂住鼻子之後,从怀里掏出小瓶子,轻轻拧开了瓶盖,一股类似女儿红的幽香就慢慢发散开来。贪杯的侍卫闻到这个不明香气後,几乎是反射性地深吸了几下,然後,双腿开始发软,很快,他们全部都失去了知觉,轰地一声,全倒地了。
蹲在墙角偷偷观察情况的翼见状,虽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还是呵呵的笑了,看来那个老板没骗我,这药果然好用。翼再小心地拧好瓶盖,用刚刚捂鼻子的棉巾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深吸了一口气,然後猛地站起来就往不算大的门口冲去,刚刚迈出这个王府没多久,怎么觉得好像有点晕呢?翼没来得及多想,腿一滑就往前扑,眼看著就要撞到硬邦邦的地面时,腰好似就被一根不知道是什麽的东西卷住了,然後一股力量往回一拉,翼乾脆闭上眼也没挣扎了,唉,没想到还是不行,不过是想要个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而已,是自己倒霉,上辈子倒霉倒到这辈子,於是乎,这回被抓回去後又不知道会怎么被炮制了。
与预想不同的,翼没有免不了的重重落地,反倒是跌回到一个温暖的怀里,淡淡的香气,恍如隔世。
“翼儿——”陌生而熟悉呼喊,却如一声霹雳,又一次将翼自以为封死的心锁震了个粉碎,翼没有回头看也无法回头看,腰部紧紧被勒住了,只听到越来越重的抽泣声,他,现在是来接自己回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