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又能怎么样,还能回到以前么。我在你心里面不就是个贱人骚货么,我自个儿逃跑又碍著您七王爷了?翼只觉得眼睛涩涩的,想笑,却始终张不了嘴。
“我们回家吧。”不大的声音,从背後传来,隔著衣物透过的体温,气氛说不出的暧昧。
“回王爷,这儿就是贱奴的家,我的主人是太子殿下,请问七王爷可有徵求过太子的同意?”听到那句回家时,翼真的有那么一个犯贱的冲动点头答应的,固执要强的个性使然,出口的偏偏是最不怕死的那句。
“前太子他欺君犯上,妄图造反,证据确凿,今儿皇上已经免了他的太子之位,现在估计已经送去宗人府了吧。翼儿,你说我还要不要徵求一个废物的同意?”诚尧又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别考验我的耐性,跟我回去吧,你的房间我一直为你留著。”
看见自己的玩具被别人讨了去,於是心里面不舒服,现在又来抢是吧。尧,我不是物品,我可是人啊,一个人可以这样来送去抢来,可以这样毫不在意地践踏自尊的么?
虽然我是贱,可我再贱,我最贱的就是傻到自以为是的爱上了你,我说了不爱还不行么,你为什麽还要来找我?
翼死死地咬著下唇,这回老老实实地没再说话了,他怕,怕一张口又惹得他不高兴,怕又要被抓起来吊著打,纪宏打他骂他也可以不在意,跟自己说当被狗咬了,那尧呢?翼没胆子去试试,虽然说了不爱他,可是翼怕,到了那时候,试出来的结果是……也许那就叫做,万劫不复吧。
点点头,木然地任由那个人将自己抱上马车,同样的没有睁开过眼,只是记忆里一直刻意去模糊的脸骤然间就清晰了起来,任凭再怎么抹,挥之,不去。
诚尧小心翼翼地放下翼,迟疑了一下,放弃了心念许久的唇,转尔在翼冰凉的额头上轻轻一啄,苦笑著叹了口气,我他妈的就是个混蛋,明知道他贱还是只要他,“翼儿,其实……我也贱。我们两个贱人以後就凑合著过日子吧。”
说完就一溜烟地退出去了,前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再一次停回了七王府的府邸前。
牌匾上的漆金大字依旧明亮,只是没有了桃花,仅剩下闷热的夏风。
几度 十八回 决心(虐身虐心)
故地依旧,人重回,纵识远近,惘然,踪迹一重。
“翼儿,累么,躺下歇歇吧,我让厨子做了你最喜欢的珍笋虾球,还是你要先沐浴,忙活了一天也累了,要不我让他们把木桶拿进来你先梳洗一下?”诚尧脑子里闪过一句就说一句,没头没脑的,哪里还有往日的沉稳。
“先洗身吧,出了很多汗。”翼木然的坐在椅子上,双眼微垂,看不清究竟是什麽表情。
大木桶被搬了进来,婢女们提著热气腾腾的水倒进去,往水里加了些薄荷香料还有白麝香料,顺著湿润的空气,飘香。
等所有都安置好後,翼主动开口了,“烦请七王爷先回避一下。请准许等奴才整理好後,再向王爷请安。”
诚尧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应了声“哦”,就退出了房间,栓上门,颓然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脸上冰冰的没有一丝表情。
不知道三哥那边怎么样了,大哥的罪定了没?数年处心积虑的计划,由於自己的一意孤行,提前行事,有很多的事情都准备得不是绝对的完备,万一让大哥脱罪了,以後的局面就更难维持了,毕竟,打响了就是场硬仗啊。万一输了,自己要命一条,可万万不能连累了三哥他们,万万不能再丢了翼儿啊。
失去过,才知道,原来,他有多重,就像是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那样。
腐蚀般的思念,日复一日近乎绝望的痴迷,就算他做了多大的错事也好,就算他心理面根本就没有自己也好,只要能将他绑在身边,只要能让自己每天都见到他,无论要他乾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再,让他离开自己。
诚尧抱著头,凄然地笑著自言自语:“你自己说说看,这不是贱是什麽?”
绑著来的人,不甘不愿的人你也要,你几时变得那么饥渴了?
翼看著诚尧关上房门时,提了许久的一口气终於放了下来,说实话,他还没有想好究竟该怎么办,拿什麽来面对他?
真心?以前不是给过了么,人家不稀罕,做贱了自己还不够么,现在别人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又开始妄想了,人家是逗你这个所谓的贱男宠玩玩罢了,还能当了真?
尊重?好歹是个人,之前他这样对自己,当自己是垃圾那样就转给了其他人,这一年来的屈辱,谁给你的,现在能够说服自己不恨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要去尊重他?
平静?七情六欲,尽是痛,没有了这些东西,也许,才能活得轻松点吧。
翼擦擦还滴著水的发梢,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没错,这样就是最好的方法。既不伤人,也不自伤。
拿起屏风上挂著的那件里衣,著上崭新的水蓝色长衫,然後穿好袜,套上白色的靴子,随意地绑了下垂下的发,看著铜镜里那个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的自己,翼更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决心是对的。
放下栓子,轻推开门,就看到了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翼定在那里,本来以为他会在正厅里候著的,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张口叫他,於是也跟著呆呆地站在门旁,心里七上八下的。
等下不知道会不会又是一场鸿门宴了。苦笑著,乾脆重新进屋,等那个人发完呆再差人找自己吧,也累了一天了,陪著他站也不知道要站到什麽时候,腿已经站到酸死了。轻手轻脚地进去,栓上了门,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均匀的鼻息顺著翘起的鼻尖流淌著,美好的唇不自觉地微张开来,很快,翼就沉入了梦乡之中。
待到诚尧发完呆後,再扭头看看房门,依然是栓上了的,到底要不要进去打扰?等下万一惹翼儿被讨厌了怎么办,轰出来是小,开罪爱人是大啊。
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後,诚尧还是派人取来了钥匙,开了门,才发现木桶中已经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顿时让血液凝固了那般,翼儿,你在哪儿,你不会逃走的,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不会擅自逃走的啊。仿佛失去了理智的困兽那样,诚尧发狂般冲进里间,心里头残存的小小希望,眼看著空荡荡的内厅好似快要破碎了那般,再仔细一看,悬起的心才没跳出喉咙,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走到床边,好像是要确认对方存在般,伸手抚上了翼的脸,光滑得犹如一面明镜,滑腻的触感透著冰凉的体温。
低下头,覆上同样冰凉的唇,触电一样的全身在颤抖著,拥紧那个纤细的人,缠上翼修长的十指,不想,再放手。
几度 十九回 摔倒(虐身虐心)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待到今日重逢时,桃花亦愿锁风中。
本来翼只是想稍事休息的,然後再等人差遣,没想到刚躺到软软的床榻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恍惚中,好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好似又梦到了那人的吻,接近真实的触感,隐隐还停留在唇上,他知道自己有点不舍,却不敢再幻想些什麽。不过是些痴人梦,你还嫌贱得不彻底?
等到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翼暗道不好,等下惹得那个急性子的人不高兴了,遭罪的还是自己。立刻急急忙忙地的下了床,却没想到一阵腿软,终於稳当当的与硬邦邦的地面做了一回亲密接触。
咬咬牙用手撑起身子,又觉得膝盖那里有些疼痛,把袍子掀开,看到一块大大的淤青,不禁笑了,官柠翼你这个呆子,都多大的人了,走路居然还脚软,摔死了也活该。
突然间想起了云婆婆,小时候,如果自己摔倒的话,她一定会冲过来抱著自己,然後装得恶狠狠地咒骂地板,“你这个坏地板,臭地板,地板去死!”然後再拿著一颗奶糖来哄自己,“少爷乖,婆婆疼,地板坏,地板是个大混蛋,我们才不和他玩呢,好了,不要哭了喔,要当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哭喔。”
想来,除了娘和姨娘,真的会拿出真心来对自己的,应该就只剩下婆婆了,那天和她失散之後,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现在如果婆婆在这里的话,还会不会为自己骂一骂这个臭地板,还会不会抱著自己,由著自己将口水鼻涕都抹到她身上。
放下长袍,反正离伤筋动骨还远著呢,翼也没有去理了,反正比起之前受过的,这又算得上是什麽呢。婆婆你看,我现在受伤也不会哭了,我很乖了吧。
拖著有些裂痛的左脚,翼慢慢踱到了门前,咦,奇怪了,自己明明上锁了啊,怎么开了?
拉开门,却发现,那个人还坐在石阶上,依然是纹丝不动的,看著他的背影,翼踌躇著,正打算缩回脚步时,听到了华叔请安的声音。
“参见王爷,翼公子。”
诚尧听闻翼也在後,马上就转过身,急著就站起来,没想到太冲了,一阵头晕,腿没站稳,哐当一下就跌在了地上,吓得华叔腿都软了,他何时见过如此失态的主子啊,再低眼看看翼,见他丝毫没有要扶主子起来的意思,只好悻悻地走过去,想伸出手来扶他起来。
只见诚尧脸色变了几道,喝道“不用你扶!”闷闷的低头,阴沉的声音倒是又吓到华叔了,“我自己能起来。”
虽然说这个比起他在战场上受的伤根本就不值一提,可是当看到翼不为所动的表情时,胸口隐隐有种什麽东西开始断开了那般。从将他送去大哥那天,心就经常像被针刺到般难受,上次夜探太子府,被侍卫射的那一箭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好不容易才沉下心来筹谋了这次的行动对付大哥,好不容易才让翼儿回到自己身边,为什麽他就不能好好地看一眼自己。比起大哥,现在的我有什麽不好的?等三哥登上王位之後,天下就是我们兄弟的了,四海之内,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给,大哥不过是一个废太子,值得你那么死心塌地地对他么?
差点就想冲上去狠狠地绑住他,然後将他囚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在他的皮肤里刻上自己的家纹。最终还是止住了越来越疯狂的念头,强忍下一腔的不满,尽量平静地走开。
翼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尧那样跌法,比自己刚刚跌的时候应该要疼多了,自己都一阵淤青了,说不定……还用不著猜想,诚尧一拐一拐的行路姿势就已经告知了答案。
他没有吩咐,翼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上去比较好,结果在原地愣了半天,华叔咳嗽了几声,使了个眼色,翼这才扶著墙,也是同样一拐一拐地跟在後头。
来到了饭厅,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飘著诱人的香气,诚尧坐下,始终一句话也没说。仆人似乎早有命令般退了下去,偌大的饭厅里,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翼没有得到授意,也不敢径自坐下,一个贱奴,哪里有什麽资格和主子一同吃饭。
看著迟迟不肯就座的翼,诚尧心里的无名火又烧了个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刚想破口大骂,最後还是吞了回去,“坐吧。”
一顿饭,吃得,出奇的安静。
这一年来,脑子里幻想过无数遍等翼回来後的温馨梦,顷刻间,全碎了。
自是一寸希冀一寸灰。
几度 二十章 前生梦 (虐心虐身)
二十章 前生梦
东坡悼情: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翼低下头机械般地捧著碗,他不喜欢有人在用膳时发出任何声响,自然自己用膳时也是安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诚尧抬起头呆呆地注视著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的翼,心里的那股闷气,就像是憋紧了口子的橡皮袋子,仿佛再往里加点什麽就能很轻易地碎成一块一块。心如果碎成那样,还能拼凑得起来么,诚尧捂著发疼的胸口,苦笑著问那个犯贱的自己。
只可惜,即使没有相顾,已无言了。千行泪,不过流在内里已矣,没有人会看见,诚尧也不会让任何人看见,骄傲如他。
如果只是单方面的骄傲,也许事情不会变得现在这样的糟糕。偏偏,没有如果,骄傲亦如翼,对他而言,被爹当成女人那般残暴侵犯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还好他遇到了诚尧,诚尧告诉过他以後都不用再害怕,诚尧告诉过他以後都会有我好好疼惜你,诚尧曾经在入冬时紧抱著他冷冰冰的身子为他取暖,诚尧曾经像对待最爱的情人那样捧过他的脸,轻柔地点过他的唇,然後是温柔地进入。那个时候,他心甘情愿,为一个他以为深爱著自己的男人,放弃所有作为男性的尊严,任他在自己的身上刻下所以属於他的烙印,那一夜,翼唯一一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曾经美好得让他以为诚尧也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曾经让那个乖乖交出真心的傻瓜做了无数遍一生一世的美梦。可惜,无论是多美好的梦,总归有醒的一天,只是来得太快,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恍如隔世,有些,绝望……
他还是将自己抛下了,翼倒宁愿他能将自己当成旧人遗弃,至少他还可以带著一点点他也许曾经是喜欢过我的的希望和动力活下去,可惜很多事,总是不遂人愿,翼被所爱当成礼物,送给了太子,不知道为的是名利还是其他。没有被遗弃,只是被转送了而已,官柠翼你不过是个物品,你还指望你在高高在上的七王爷心里会是一个活生生也会喊疼的人?别傻了,现在他对你不过稍微好了点,你又开始不争气地胡思乱想些什麽,别犯傻了,你配么?
人,就算是贱,也要有最起码的自知之明。官柠翼低头看著米饭,如是自嘲著。
人,如果没有好好地将所有的阴郁发泄出来,往往会让自己濒临疯狂。可是翼发泄不出来,委屈受过的还少么,再多一桩也没什麽,忍著憋著,也就惯了,发泄什麽的,不过是多此一举的行为,任性一回要付出的代价,对他来说,还是记忆犹新。他试过的,在心还会痛的时候,拒绝过纪宏的求欢,换来的不过是杖打三十大板之後,在冰凉的水池里罚站上一宿,然後再无力地在床上躺上一个月,任由那厮无度的索取而已。纵然贱,身子还是会疼的,他犯不著跟自己过不去。
诚尧发泄出来了,瞧瞧,凡是七王府里靠近过他的家私,有哪件是幸免於难的;凡是服侍过他的奴才,有谁没被他大骂过;凡是在他身下承欢过的男宠,有哪个不是满身是血被抬著出去的?幸好发泄之後,没有变成疯子,不过,也是日复一日惩罚自己而已,思恋像勒得生紧的绳索,经常弄得他夜不成寐不知肉味。不知不觉就会找很多长得有点像他的男孩子回来,他固执地想总会找到合适的人,总有一天自己能忘了那个贱人!他爹勾引自己的父王,害了他母妃,他居然恬不知耻又和养父做著那么恶心的勾当,勾搭上自己之後又爬上太子的床,他不过是个攀龙附凤的小人!一想到自己曾经百般怜惜的翼儿居然会躺在纪宏的怀里,心头那股火就腾腾的燃起,总是烧得他无法冷静下来,无法思考任何关於他的东西。
是做了场噩梦么?诚尧在半夜里经常会揉著发疼的太阳穴坐起身来,无意识地喊著翼的名字:“翼儿,我想喝水。”
出口之後才想起来,他,早就不在了,也许,现在他正躺在另一个人身边。於是,诚尧开始无节制地想念起他睡觉时微微曲的身子,显得整个人都小小的,让人忍不住就拥著他;想念起他嘟囔不清的梦话:你睡什麽睡啊,一想到这里,诚尧的嘴角总是会有异常诡异的抖动,明明睡得像只猪的人就是你自己,倒好意思说别人;想念起两人一起爬上房顶,看著成群洒落的流星雨,诚尧还记得自己当时许的心愿是:希望能让翼儿怀上我的孩子。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是他真的很想能拥有一个属於自己和翼的结晶,可爱如翼儿能干如自己。
就算他作奸犯科,就算他再怎么不对,就算他再怎么贱,原来,我还是爱他的。强烈的恨意背後,往往是爱得过於偏执。害了人,也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