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你随便捞个人就打听魔教教主商成下落,老和尚心里有数。我知道你叫冷冰清,当年商成扬言要娶的人,可你找不著他。如今倒是个机会,你当盟主公开挑他场子,他就算是死了也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冷冰清看著从心和尚发红淌汗硕大的充满了殷切的关怀之意脸庞。动心了。
商成绝对放不下他的祖业。如果真能把那些魔教人士逼到穷途末路,不怕他不出来找自己算帐。
“我会努力的,大师。”冷冰清信念坚定,真正由心而笑。
带水默默转过脸去,“果然还是玩不过老和尚,笨师父。”
其实冷冰清没带水所想的那麽笨,毕竟之前目中无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闹腾得欢的魔教各路小头目在冷盟主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销声匿迹了。
冷冰清特意每次给他们留条逃跑的路,就是等著商成被惊动,跳出来和他干。
可他在盟主宝座上笑眯眯等了许久,商成压根没消息。别说商成,连黄金甲这个一向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的劳碌命副教主都没露影。
冷冰清狞笑著拍碎了他的宝座,下令直攻魔教大本营,誓把魔教中人杀个片甲不留。
结果受了带水故意放出消息蛊惑误以为魔教藏了商成搜刮多年的大批财宝的武林豪杰各个摩拳擦掌拿了无数个空麻袋就攻打魔教去了。
冷冰清原本该冲在最前头的,可事到临头他退缩了,怕见到商成打起来不好收场。
商成仍旧没出现,当然意图挖宝的白道大军也折戟而归。率领魔教上下一致抗敌的是副教主没娶到手的媳妇,她还要那些人带话回去给未来教主夫人:“别玩过头。”
冷冰清不太明白妹妹所说四个字究竟有多少深刻内涵,他只知道魔教已经收敛低调了,再追杀他们自己搞不好被亲生妹妹砍死,何况这样根本逼不出商成。
带水给他出了个主意:“假结婚怎麽样?想和你联姻的人海了去了,挑一个女孩出来筹备婚礼,商成要真有你说的那麽爱你,婚礼上就出现了。骑著白马,从红地毯一路冲到喜堂,挥剑抽飞所有不识相挡他路的人,一步一个脚印,面容愤怒而忧伤地走到你面前,跪下,说‘我来接你了’,然後抱你上马疾驰而去,留下红豔豔却独缺了新郎的婚礼和一段绮丽佳话……”
冷冰清用!面杖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无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商成不会这样做。如果他真有心破坏,只会偷偷藏起新娘,让我出丑,再半夜溜进我房间。”
“溜进你房间,然後做什麽?”带水阴笑问道。
冷冰清挥舞!面杖问:“饺子可以下锅了水开没有?”
带水默默转过脸去,“你不说我也知道,何必转这麽生硬呢,害羞的师父。”
虽然冷冰清当时并未明确表态,但带水说的办法在漫长的等待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得到实施。
可无论多少次放出风声冷盟主要娶妻了,也没有个叫商成的站出来叫嚣:“冷冰清是我老婆谁敢娶他!”
多年来,无疾而终的婚约使得再没什麽人敢把家中女子许配给这位江湖名人,因为凡是和他订立婚约的女人不是偷偷翘家私逃就是轰轰烈烈和人私奔,更有甚者跑到冷盟主面前和他称兄道弟就是不肯做夫妻。
冷盟主那方面不行的传闻不胫而走。带水很想帮师父澄清误会,但从心和尚抢先了。
老和尚一辈子跟狐狸似的狡猾,凡是明明任性妄为却处置得滴水不露。只是晚节不保,公开承认自己多年来犯了佛门戒条,暗恋冷盟主多年,自罚面壁至死。
这下子之前的猜测纷纭都失去意义了,大家见证了冷盟主和从心方丈的奸情,十分亢奋。不过当时的冷冰清江湖地位已然不可撼动,所以他还做他的盟主,让别人尽情的八卦去吧。
现在冷冰清问商成,他是不是吃过从心的醋?
商成坦率承认:“臭和尚对你太好了,要不是看过你爹和你挺像的,我简直怀疑你是和尚的私生子。”
冷冰清又抽了他一巴掌,“知道他对我好,你还不出来对我更好点。”
商成边揉脸边说:“和尚我不担心,尤其你知道分寸,但後来你要娶蓝带老板小女儿的时候,我真是忍不住了。假如婚礼没出事,你洞房里肯定有我。”
他这样一说冷冰清後悔起来,果然不该在婚礼上亲手把新娘子交给抢亲的人。
那是冷冰清三十六岁生日之前,蓝带老板的小女儿跑来求他,是心上人被她爹关起来,她不嫁人就不放出来。不知道该怎麽才好,问冷冰清肯不肯娶她。
“笑大哥,这世上的男人只有你能信,求你娶了我!不然我和她都活不下去。”
带水在旁边听了女孩子声泪俱下的哭求也心软,“师父,你娶她吧。之前婚事半截就黄了没办婚礼,这次搞个声势浩大的婚礼,一是救两条人命,没准还能把他逼出来。”
冷冰清也这样觉得,当场把自己要娶妻的消息发布出去,特意强调婚礼要做大,宾客能来多少来多少,场面能多铺张就多铺张,全部花销由大财主冷玉洁付帐。
消息传出去没几天,真把一个人逼来了。
不是商成,是冷玉洁。问他怎麽娶个年纪够当女儿的小丫头?为什麽办婚礼的钱不自己出非赖她头上?
冷冰清羞赧了:“别看我这里场面大,其实没什麽钱……”
冷玉洁以和青春无敌的外表严重不符的成熟口吻说道:“钱的事搁下,那小丫头的心上人我查出来了,怪不得她爹娘不答应,做杀手的,江湖上开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女儿跟去,九死一生。你何必再丢一次脸成全她。现在满意了,死前不知道会不会怨你。”
冷冰清反问:“我跟商成在一起你也没反对过,还帮我找他,你怎麽知道我死前会不会感激你。”
“又是为了他。年纪一把,心心念念仍旧是个男人,没出息啊哥哥。”
“你有出息,守著亿万家财,还不是孤独一个人。”
冷玉洁懒得跟他吵,不过也算看清楚他确实全豁出去了。找不到商成,大概一辈子都跟疯子一样活不痛快。
面对痴情至此的亲哥哥,她心软了:“放手筹备婚礼吧,我猜他会来──只要你别再闹出丢新娘的事。”
冷冰清疲累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默默念著商成的名字。
冷玉洁又说:“要是他这次还不来,我负责把他找出来送到你面前。可是死是活说不准。”
当时,冷冰清仍不明白她话中含义。假若他有心,二十岁生日那个晚上,冷玉洁旁敲侧击後商成失手掉落的筷子早就说明了一切。
教主与盟主不得不骂的故事16
16
冷盟主天生就该是个跟男人厮混一辈子的主,和女人注定没缘分且合不来。
从他有点名气一举一动受人瞩目开始,多年来丢了不知道多少个即将成为盟主夫人的女子,大家闺秀有,世家千金有,飒爽女侠有,青楼才女有,最近一次,却是个又小又丑的丫头。
人人以为冷盟主年纪大了稍微有点身家姿色的女人看不上,才哄骗了不知事的少女。未曾想,即使这样一个没啥魅力的丫头,也在喜堂之上当著云集宾客的面抛弃冷盟主和其小情人私奔了。
没到手的老婆和人私奔对冷盟主来讲不算新鲜事,可奇就奇在这抢新娘的人……冷盟主在完全下不来台的尴尬境地忍著心口滴血的痛把新娘子的手塞进抢亲人手中,靠的完全是多年练就的强大忍耐力。
“冷玉洁!你要是我亲妹妹为什麽不早跟我说清楚十一丫头的心上人是女的!”
因受惊过度而坏了风度显得气急败坏的冷冰清初次涉足亲妹妹的毫宅,居然是厉声呼喝著硬闯进去的。
这次可算是闹了个大笑话,拜堂的时候,听见骚乱以为商成来了刚要笑出声,看见是个削了短发一身劲装的女子闯进来,全场都愣住了。惟独新娘子一脸喜色扭身扑过去。
最後,集体瞠目结舌看两个女子依偎著远去。
冷玉洁自然恭候著哥哥到来,淡然自若在自家院内的竹林摆开茶阵,语气不善地叱呵他:“女人爱上女人有什麽大不了,你当自己不同吗?或者‘姐姐’梦还没醒,真以为自己是冷家大小姐?是啊,商成从来也称你‘大小姐’。听惯了,忘乎所以?”
被人斜眼用余光鄙夷著看的感觉不太好,冷冰清绕了个圈子到冷玉洁正对面坐好,满脸堆笑,搓著手问:“你之前答应的事情,还算数吗?找商成……”
冷玉洁难得动容,一口茶喷他满脸,咬紧银牙回他一句:“我现在就去!”
冷冰清开心地勾起茶壶牛饮,妹妹出马,百战不殆。
战无不胜的冷玉洁出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惊世骇俗──一掷千金从烟花地买了个年轻漂亮色艺双全的男孩子。听说还是和几个男人竞价而得,到最後千两黄金一字排开,放话自己是武林盟主的妹妹,比她有钱的没她有势,比她势大的不敢公开比拼财力,谁硬是要争先去找她哥打一架,赢了再跟她打一场。最後自然没人吭声任凭未婚女子抱得美男归。
冷盟主又暴躁了。妹妹独身的确不好,可是公然买人,还是个教坊籍的,比她年轻的,男的……不能接受。
冷家的教养怎麽也不容她如此败坏门风。
但是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商成?多年前就知道他容颜不老,或许现在也没变。繁阴教一直没富裕起来,这些年还被自己压著,穷得叮当响,听说前一阵还有个护法当街乞讨被丐帮围殴了。所以商成去卖艺赚钱养活兄弟?
冷冰清豁然开朗。难怪商成躲这麽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不是因为长不大不好意思见人,也不是病了死了残了,根本就是舍身卖艺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商成有什麽才艺?没听过。不,重点不是卖的什麽艺,而是──他卖身了没有!
思及此处冷冰清按捺不住逮了匹马就往冷玉洁家赶,跑半路嫌马不够快施展轻功像春天赶著飞南方交配的大雁一样拼了命飞。
每次见冷玉洁她都没完的喝茶,这次也不例外,种满菊花的院子在夏天不过平淡的葱绿,冷冰清风卷残云地伤了遍地稚菊,气都喘不匀哼哼半天,扯出两个字:“商……成……”
“不在。”
“人……呼呼……呢?”
“走了。”
冷冰清双眼冒火,顾不得喘气这等人生琐事,拍桌子问:“你怎麽放他走了!”
冷玉洁指指身後小屋,顺著门缝望进去,昏暗中依稀一棵青翠碧绿矮树摆在当中。冷冰清不明白。
冷玉洁慢吞吞收拾茶具,安静叙述:“商成这些年忙著搜罗珍奇之物,只有一件最重要的‘通桂’树寻觅不得。我找人用整块玉石雕出来摆在暗处以假乱真,这会儿他差不多得到信准备出来抢了。”
“他刚才看见怎麽不直接问你要?你不给他?都是朋友你拿假的骗他?”
冷冰清接连三个问题只换一声嗤笑。
“哥哥你疯了。先不说我一向当商成是哥夫多过朋友,这才不过勾上个能通信的人,商成仍然躲著,你急躁成这样。”
“你买回来的不是他?”冷冰清震惊中略带惊喜,原来商成没有去卖……
冷玉洁失手捏碎了茶杯。
哥哥果然疯了。
她买的是商成的徒弟,一个专门负责打探宝物消息顺便捏嗓子唱曲给他没脸见人的师父赚点零花钱的倒霉孩子,比跟了冷冰清像奶娘一样贴身伺候白天喂饭喂水陪上茅房夜里掖被子扇扇子赶蚊子的带水还更倒霉,至少带水只卖过笑没卖过唱。
费了不少唇舌解释清楚,冷冰清对她买回来的究竟是不是商成仍然持怀疑态度。可冷玉洁强调她现在做的事情完全为引商成出来。假通桂树过会有押镖的人来运走。目的地冷盟主的小破房子,途径一处荒僻幽静抢劫杀人绝佳地点,如果商成能忍住不在那出手,冷冰清就可以回去窝在热炕头等著负心汉投怀送抱。
冷冰清搞不懂:“他们教穷得每天两顿吃饭都只吃七分饱,怎麽还有心思搜集一堆除了摆著好看没什麽用的东西?”
“你怎麽知道没用。对商成而言,用处大得很。”
“他想做什麽?”
“他──”冷玉洁贴近了逼视他说:“想让你忘了他,因为他忘不掉你。”
冷冰清甩手扫落桌上杯盏。
妹妹永远说真话──妹妹的真话他永远不希望听到。
妹妹布的局也永不落空,果然运送碧玉妆成的假树一行到了个树木葱郁遮天蔽日的地方,劫匪出现。
暗中跟随的冷冰清立刻往外冲,被他洞烛先机的妹妹拦住:“商成没这麽快来。你真想见他就安静等著,哪也不许去。”
说完绑了黑布覆面一掠而去加入战圈。冷冰清这才明白她为什麽大白天穿夜行衣这麽另类,根本打算好了去揍人。
不过夜行衣的意义在意晚上漆黑一片时避人耳目,为什麽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武林流行服饰?黑道白道好人坏人白天黑夜全穿得一模一样黑如乌鸦。比如远处缠斗三人,其中一个是他妹妹,可身影纠缠浑然一色根本分辨不出。
三人打著打著渐渐脱离战圈依次追逐远去。冷冰清琢磨了一下,回家等商成上门肯定是守株待兔,不如追著妹妹过去。
只是稍微慢了一时半刻,追过去却看见黑衣人中的两个歪斜互倚横在地上,面罩都摘了,赫然黄金甲与孟南柯。他们没发现眼前似乎要赶尽杀绝的人是冷玉洁,都做出视死如归的样子,撑著半口气意图顽抗到底。
冷冰清怕坏了妹妹计策不敢现身,避在树木阴影里细心盯著。猜测冷玉洁无非是想抓了商成不能不理的二人迫使他亲自出来营救。
但事情发展比他预料中更快,转眼杀出又一个浑身墨黑的人持剑偷袭冷玉洁。
冷冰清看他们飞速过招,觉得眼熟,揉揉看太多黑色疲劳过度的眼睛,妹妹居然带著新冲出来的对手没影了。
黄金甲和孟南柯半死不活躺在地上轻声交谈,毫无预兆地,冷冰清看见一个朝思暮想的人不知道从哪走出来向他们过去。
他发不出声音也不能动,激动得浑身颤抖。
等待从来没有结果,想见那个人,只有使出不留余地的阴招。
正当冷冰清内心百转千回为情而伤为爱而痛的时候,黄金甲中气十足仿佛身上伤口全是假的一样大声骂了起来。
“商成你个无耻小人!自己受罪还拉别人下水。你徒弟才几岁,教他那套害人的武功,丧尽天良啊你!”
商成不管他伤重,不客气回嘴:“他自愿的。
孟南柯脸比纸白,揉黄金甲後背给他顺气,同时也数落商成:“拖泥还年轻,说是愿意,大概想不到将来有後悔的一天。看他刚才出剑的手法练了有些年。好好的孩子,何苦害他。”
听他们交谈冷冰清完全不想出去,或许多年的疑问就可以从他们的对话里找出答案。
商成似乎被他们说得气恼了,欲丢下二人不理。冷冰清看他要走急切追出来,可商成除了由始至终的背影还给了他一句无情的话:“别跟来,我不想见你。”
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藏著,只是不想见。
冷冰清默默目送他离开,心痛到麻木。
等他彻底没影,黄金甲没事人一样跟他打招呼:“冷盟主厉害了,居然挖了陷阱给老朋友跳。可怜我和瞌睡虫这老胳膊老腿,流这麽多血得吃多少好药材补回来。”
冷冰清看他们被伤得这麽重实在内疚,过去搀扶的时候黄金甲又蹦出来一句:“你别伤心,商成那家夥还没准备好见你。放心,虽然他一直躲你,可这些年都是守身如玉……”
“玉”字刚出口,瞥见冷玉洁不知什麽时候站身边,觉得犯她忌讳,改口道:“我保证商成是夹紧双腿做人的,没干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冷盟主的一张老脸难得羞红了。旁边孟南柯听了呵呵笑著。
冷玉洁恨铁不成钢,“见著了也能放走,没用!”
教主与盟主不得不骂的故事17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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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是个睁眼瞎。
冷冰清眼不瞎,脑子瞎,看见了,装没看见。身边的人都是一片好意爱护他,虽然看起来更像戏耍与玩弄,但的确是源於爱意没错。
商成特意口述了过往种种要徒弟记录下来给他看,许多关乎真相的细节仍然给他忽略了;冷玉洁旁敲侧击一遍又一遍,他没细想过;连黄金甲那一向得过且过的粗人和孟南柯这位睡著比醒著时间多的外人都不经意间通晓的真相,还是被他隔绝在思维范围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