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七星阵,原本还有些缺陷,不过昨夜你的阵法给了我些提示,于是我回来修改了一下,你看现在怎么样?”
赛华佗凝了神,细细观察了一番,“应该没有破绽了,只是想救鬼见愁,还要麻烦些。”
弄月摇扇,“我们也只有尽力而为。”
二人转身向外走,赛华佗想起他昨晚的话,“小小就是雪山仙?”
“是,”
“她失去记忆了?”
弄月皱了眉头,“你也知道了?她自己封了自己的记忆,只是……”
“只是什么?”赛华佗听他语气,知道其中必有曲折。
“她其实不如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弄月先出了地宫,“她的记忆被封存在十八岁,可是据我所知,每月有两天,月满和无月的时候,她会变得暴戾不已,嗜杀嗜血,你可知她为何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也发现自己的异常了?”
“是,她虽然不记得自己变暴戾之后的事情,可是身上的血迹却是洗不掉的,她害怕有一天会完全失去常性。”
赛华佗不禁也皱眉,“花样年纪,还是干净一些好。”
弄月却不以为然地甩了甩扇子,“她封存了记忆,许多感情也一并忘记了,现在的她,无情的多,与寻常女子相差极大,你莫要被骗了才好。”
“可有方法帮她?”
弄月的眼神复杂了些许,“你想帮她?”
赛华佗低喃,“她无邪率真,很像盈盈。”
弄月见他一脸萧索,知他又自责,转身问道:“当初我被半天月重伤,你可知他为何要救我?”唇角泛起笑意,“因为她要我为她做药炉。”
15、
“药炉?!”赛华佗皱眉,“传说昔年江湖上有一种很卑鄙的自救之法:以他人身体为炉,蓄药培元,待药炉成熟,蓄养者便可取药,而药炉则元散神灭。”
弄月苦笑一声,“说起来,她还有点人性,我只是备用而已,她脑脉被金针封住,忘记了那些前尘往事,只是时间过长,金针穿透,已经损伤附近的心脉,这次她下定决心要拔针,又恐怕损了心脉,于是便培我以药炉,一旦有个万一,她便可以拿我的心脉去培元。”
放了折扇,顺手倒了茶水,撩起一阵阵热气,弄月笑得轻松。
赛华佗沉吟,“原来这就是你的灾星。”
弄月挑眉,“怎么?公子也关心起在下的宿命星象了?”
赛华佗看他一眼,道:“你可有打算?”
弄月点头,“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据我所知,这个月圆之时是盈阳亏阴之日,我布了七星阵,届时我为长风蓄命,小小就要劳烦公子了。”
赛华佗点头,“你刚才说,每逢月圆无月之日,小小会失去常性?”
“不错,上个无月之时,她让欧阳飞鹰向周边的城池下了战书。”
“什么?!”赛华佗一惊,顿感事态严重,四方城在这十余年休养生息之下,确实已经繁荣不少,可要同时向四边发起战争,无疑是自寻死路,爹他怎么可能答应?
弄月也凝了眉颔首,“我上次出甍就是为了此事。”
绞了青丝在手,赛华佗思考的飞快,“好,月圆之时,你救鬼见愁,我进宫去会会真正的雪山仙。”
弄月公子唇角微笑,带着淡淡的邪气,“之后,我们便带着臭豆腐和女神龙夫妇回沙漠之甍,甍的四周,我结了阵法,料她闯不进来。”
赛华佗蹙眉,“如今之际,也唯有如此了。”
一切安排妥当,二人暂别,弄月依然留在春风得意宫,赛华佗却转身去了四方城皇宫。
皇宫之外,赛华佗纵身一跃,翩然而过,想起昨天来这里时小小兴奋的样子,赛华佗不禁莞尔,心中却惋惜,那么纯真的小小,原来只是假象么?
进了皇宫,赛华佗很快找到了御书房,里面空无一人,闪身进去,在桌上一堆奏折里,果然看到不少劝战的折子,看来四方城的老臣们并不糊涂,欧阳飞鹰显然也在犹豫,所有的折子都单放在一旁,勾画了批注却未下批语。
如此看来,也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赛华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很快又出了宫。
回到树林里的小木屋,正看见小小一脸无聊的缠在臭豆腐的身后。
“唉~你这个人真无聊,为什么我问你话你都不回答啊?”小小不满意的嘟囔。
臭豆腐皱着眉瞧她,眼神似在回避又似不舍,“我不知道大哥去了哪里。”
赛华佗明白他是在小小的身上看到了盈盈的影子,心中难过,微微摇了摇头,朗声道:“我在这里。”
小小一听,转身一脸兴奋,“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是不是弄月来了?昨天晚上我去的时候,他一定就是在你房里,对不对?”
赛华佗无奈,“你问了这么多,要在下回答哪一个?”
小小皱了皱鼻子,“都、要、回、答!”
赛华佗微笑,“那好,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小皱眉,“你要问什么?”
“你找弄月作什么?”
小小一怔,低头想了想,抬眼还是满脸疑惑,“我找弄月作什么?”
赛华佗心中微叹,原来她并不知道。
小小灿烂一笑,“因为我要嫁给他啊!”
臭豆腐闻言,转了身进屋。
赛华佗却皱眉,“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
小小挺了挺胸脯,“我和他孤男寡女的在山里相处了一个月,他受伤的时候,我还帮他擦了澡,身子都被我看遍了,难道我不应该负责吗?”
赛华佗不禁低笑出声,“他弄月公子的名节哪里轮得到你来负责?”
想起惯穿花丛的弄月知道小小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要对他的名节负责时的表情,赛华佗已经有点忍不住要调侃上两句了。
小小皱眉争辩,“他不要我负责,难道要你负责?”神色一凛,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小又满脸的严肃,“对了,你和他有血约,他让你负责倒是说的过去……”
“血约……”赛华佗眼中精光一敛,“什么血约?”
小小还沉浸在刚才的问题之中,脱口而出道:“就像鬼见愁和女神龙啊!鬼见愁为女神龙付了心脉,他们之间自然就有了血约,弄月为你付了……啊呀!”小小猛然捂住嘴巴,声音从指缝间冒出来,“弄月不让我说的,啊呀~完了完了完了,我要被骂死了。”
赛华佗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他付了什么?是不是也付了心脉?”
小小挣脱了他的手,连忙转身逃跑,“不能说不能说,弄月要生气的……”
虽然没了雪山仙的记忆,可是小小的身手依然迅捷,上次从赛华佗的手里夺了药碗,这次飞奔的更是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赛华佗凝神皱眉,“弄月,你到底付出了多少?”
昨晚弄月出现异状,赛华佗便隐隐猜到,可是付出心脉的人会变成活死人就像鬼见愁那样,弄月却不是那样,莫非,自己猜错了?
“长风付了什么?”女神龙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赛华佗心中一黯,知道是瞒不住了。
“他为你付了心脉,变成了活死人,所以不能来见你,他怕你伤心,所以给了你忘记他的理由。”赛华佗说的很干脆,却不忍转身去看一眼身后那人的表情。
“所以,他还是值得你爱的,鬼见愁从未曾背叛过你。”闭上眼睛,赛华佗能清楚地想象出上官燕脸上的悲戚。
紧了紧拳头,转身的一瞬,勉强安抚下的疼痛和酸楚被上官燕脸上的泪痕狠狠挑起又重重的抛落,摔在地上,震得眼冒金星。
“我曾说过,我愿倾天下之力换你真心一笑。……所以,上官姑娘,我定然会还你一个完好的鬼见愁。”
16、
月圆之夜。
赛华佗和弄月看着阵中的鬼见愁和阵外的女神龙。
弄月轻巧的摇了摇纸扇,“你放心她?”
赛华佗笑,“不放心,所以把她交给你。”
弄月邪笑,用扇子比了个残酷的手势,“我可不像你,小心我妒杀情敌。”
赛华佗绞了绞手中的金线,轻轻一瞥,“倘若阁下自信胜得了她手中的凤血剑,倒是可以试试。”
弄月摇手转身调笑,“我可不中你的计,我死了,你可就清静了,别忘了,我们还有五年之约。”
赛华佗微微挑眉,嘴角轻笑,却也转身向外走,“他们二位,就有劳公子了。”
弄月又叮嘱,“你自己小心!”
四方城内。
小小一脸冷漠,全无平时的可爱娇柔,“我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主人,”恭敬的声音,赫然是昔日不可一世的四方城城主,欧阳飞鹰,他拧紧了眉头,“主人,这个计划太冒失了,我们全无胜算……”
“我有说要四方城胜么?”雪山仙冷酷的笑了起来,“我只是让你挑起这场战争,并没有让你胜。”
欧阳飞鹰一脸惊愕,“不会胜,那四方城……四方城遭遇的可是灭城之灾。”
雪山仙冷笑,“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欧阳飞鹰后退一步,“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只是想看到流血而已。”
御书房里有短暂的死寂,殷红的烛泪一滴滴流下,很快又凝结成丑陋的形状。
轻风送来草木的清香,也带来一抹白色的身影,这身影即便隐在昏暗之中,也灿灿有灼眼的光华,让人不能忽视。
“赛华佗。”
“雪山仙。”
“你……”唯一惊讶的欧阳飞鹰有些微的怔动,这个人……
“弄月果然还是出来了。”雪山仙了然一笑,“我就知道,他放不下你一个人在外面。”
赛华佗横笛于胸,微微抱拳,“晚辈感谢前辈救命之恩。”
雪山仙摆了摆手,“我并不想救你,只是弄月坚持,我也没办法。”
赛华佗眼神幽亮,“在下想请教前辈一个问题,不知前辈……”
雪山仙笑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想知道弄月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前辈慧眼。”
雪山仙轻笑,烛火晃动中,隐然有小小曾经的纯真,“他付了一半的心脉给你,又答应做我的药炉。”
虽然早已猜到,可听她亲口承认,赛华佗还是有极大的震动。
弄月啊弄月,我赛华佗何德何能,受你如此大惠?
面上却是毫无波澜,“那么,前辈可否告知,他付出了心脉,为何不会让他像鬼见愁那样变成活死人?”
雪山仙摇了摇头,“这你自然要感谢我,因为我给了他护心丸,可保他无事。”
赛华佗眼瞳一缩,抬手轻抚发丝,唇角有微微的冷笑,“倘若是小小,我自然不会怀疑她的这份好意,但是前辈……”
“哈哈……”雪山仙大笑,“你这么聪明,自然猜的到是为什么,因为他是我的药炉,我自然要保他无事,只是护心丸……”小小又眨了眨眼睛,“你猜,能有多长时间的效用?”
赛华佗紧了紧袖中的手指,“多长?”
雪山仙晃了晃手掌,“五年,不过,我在他的护心丸里加了我在雪山提炼的寒毒,半月发作一次,如此,你猜他能坚持多久?”
想起那次缩在自己被衾之中冰冷的身体,赛华佗只觉心里有淡淡的疼痛伴随着强烈的怒火已经要吞噬掉自己的冷静。
弄月,你何必如此?
可笑的五年之约,你这是让我还尽你的心意还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这终身之约的陷阱,你骗得我好苦!
微微冷笑,赛华佗面色不该,“那么再请教前辈,这寒毒可有解药?”
雪山仙一脸莫明的笑意,“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更何况没有。”
赛华佗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无望,又瞬间熄灭。
“弄月不会做你的药炉。”
雪山仙哈哈一笑,“你说不做就不做的?他可是亲口答应了的。”
赛华佗也笑了,“前辈恐怕不知道,弄月从来不是个君子,他常常不遵守诺言的。”
雪山仙冷了脸色,“那么你呢?你答应过我,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赛华佗绞了金线在手,“前辈忘了,和在下约定的是小小,并非前辈你。”
“你……”雪山仙一脸冷厉,“你这是决定要护着他了?”
赛华佗脸色幽深,“他弄月舍命救我,我自然不能送他入虎口。”
雪山仙冷笑,“这怕是由不得你!”说罢,便有银色细物倏然飞向赛华佗面门,赛华佗早有准备,手指微动,便有几不可闻的破空声迎击上去,纠缠在银色的事物之上,细看之下,原来是细韧的银鞭,平时未曾注意,却一直系在她的腰间。
金线柔韧,紧紧与银鞭相缠,雪山仙暗发内力,赛华佗不敢硬拼,昔日与欧阳飞鹰斗内力,尚不可胜,此时自己有伤在身,更是不可能赢得了雪山仙这等高手。
正思量对策间,耳边有劲风呼啸,却是袭向雪山仙的。
雪山仙微微错愕,看清来人是欧阳飞鹰之后,又冷笑,“怎么?连你也反了?”
欧阳飞鹰一击不中,却解了欧阳明日的窘境,只是雪山仙大怒,撤了鞭子,拂袖便是一掌拍向欧阳飞鹰,欧阳飞鹰险险躲过,却还是被掌风扫到,微微有些震创。
“四方城不能毁在我手上。”欧阳飞鹰站定了身子,眼神中也是狠辣。
雪山仙隐了戾色,缓和了神情,“你怎么目光如此短浅 ?四方城胜与不胜,我都保你大权,没了四方城,自然有比四方城更大的城池来交与你掌管,你还担心什么?”
欧阳飞鹰不动,“这是我与兄弟们辛苦打拼下来的天下,不能毁在我手上。”
雪山仙狂笑,“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一个连自己儿子都下得了毒手的人,却死忠这一片城池……”
“儿子!”欧阳飞鹰转眼看赛华佗,眼神复杂,“是,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是我儿子。”
这次惊讶的却是赛华佗了,“爹,你……”
欧阳飞鹰苦笑,“我不记得过往的事了,可是,我一见到你,便觉得自己很难过恨愧疚,我以前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现在,我更不能让你再受到伤害了。”
赛华佗心中一震,有隐隐水色在清亮的眼眸中流转,这样泯灭不掉的父子天性,即便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对自己却依然是不可抗拒的诱惑,使他义无反顾地一次次陷进去,只是这次,又是怎样的后果……
雪山仙蹙眉,窗外月满未亏,正是阳气正旺的时刻,弄月体内寒毒最轻,药炉最好,绝不能耽误在这里,心中打算既定,便有银色细鞭隔空飞来,微微风声,狠厉凶险,一听便知是灌注了内力,欧阳飞鹰闪身挡在赛华佗面前,眼见躲不过,只得伸手抓过,却听催然声响,正是抽碎了臂骨。
“爹!……”
17、
相似的境地,相似的懊恼,赛华佗扶着欧阳飞鹰的残臂,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顾不上飞身出窗的雪山仙,赛华佗点了欧阳飞鹰臂上的穴位,扶他坐在桌边。
欧阳飞鹰一脸的冷汗,却轻轻的推他,“她定是去找弄月了,你赶快去。”
赛华佗凝了眉不语,抓住欧阳飞鹰的臂膀细细的看着,又轻轻地碰了下,疼得欧阳飞鹰“嘶”的一口吸气。
“我没事……”
赛华佗终于舒缓了眉头,“您的骨骼碎了,虽然有些麻烦,不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欧阳飞鹰点头,“我没事,我自己宣太医就好。”
赛华佗点头,“我先用金针封了您的脉络,您让太医给您固定好,等我回来,我亲自帮您接骨。”
欧阳飞鹰点头,“好。”
赛华佗转身,欧阳飞鹰欲言又止,想了想,只是说了一句,“小心!”
赛华佗回头,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