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却闪进了赛华佗的房里，站在床前看他睡得安静，那人脸上模糊一片，不见神色。
12、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赛华佗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疲倦，洗漱好了，早有辰儿准备的精致小点候在一边。
“爷，咱们今天好好休息休息？”
赛华佗抬眼一笑，“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辰儿撇了撇嘴，酸酸地低语，“爷当然说没事了，不然女神龙担心了怎么办？”
“辰儿！”赛华佗沉了声，又微微叹了口气，“我真的没事了。”
辰儿也皱了眉，“爷，您别怪辰儿多嘴，辰儿是替您不值，当然，还替我们家公子不值，我们家公子对您多好啊，您就算不体恤我家公子苦心，也该好好珍惜自己才是。”
赛华佗默然不语，半晌，抬头一笑，“辰儿，放心。”
辰儿转了身，“您让我家公子放心就好！”
赛华佗看着这个小丫头，颇觉无奈，不由的摇头苦笑。
“小丫头生气了？”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探了探头，才整个身子蹦跶出来。
赛华佗摇头，“姑娘早啊！”
“不早啦，你看都日上三竿了。”
赛华佗看她一脸纯真的笑容，不禁想起盈盈，凝思了片刻，被小小摇在眼前的五指山打断。
“唉，我说你想什么呢？我可找你有事啊！”
“抱歉，姑娘何事？”
“嘻嘻，就是过来提醒你一声，你可是欠我一样东西呢。”
“这个自然，姑娘想要何物？只要赛华佗能拿到，定然不负姑娘所望。”
“你自然能拿到，肯不肯给我才是问题。”
“君子一言，当驷马难追，赛华佗许诺的，自然不会食言。”
“好！”小小拍手一笑，“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大方一点好了，我再送你一个礼物，跟我来。”
赛华佗虽心有疑惑，却跟了小小后面，想了想，没有叫上辰儿，七绕八绕，来到的却是皇城的城门前。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见人。”
赛华佗眉头一蹙，没逃过小小的眼睛，“不是见你爹。”
赛华佗却笑了，“不，在下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想请教姑娘。”
“什么事？”
“昨日，我曾见过家父，据在下观察，家父已经失忆。”
他还记得，昨日欧阳飞鹰口中所说的“主人”。
“我知道啊，因为那是我做的。”小小不以为然的摇了摇脑袋，“你受伤之后，你爹因为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我为了治他，就封存了他的记忆，所以他才记不得你啊！”
赛华佗猛然听到“悲伤过度”四个字，心头不禁一颤，眼中水色闪了几闪，道：“记忆也可封存？”
“可以啊，心脉附近有根脑脉，心脉一碰就会死人，但是脑脉封了，却只是让人失忆而已，”小小说着说着，眼神却悲伤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我看他太可怜了，那样悲伤的记忆，或许和我不一样也说不定……”
“怎么？姑娘你也……？”
“是啊，我的记忆也被我自己封存了。”小小的眼神悠然飘远，第一次露出沉重的痛色，“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记忆，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想解开以前的记忆。”
“那么，有办法么？”赛华佗不禁对露出这样神色的小小生了一丝怜惜。
小小皱了皱眉，“有啊，你看，我已经恢复了十八岁以前的记忆了嘛！只是十八岁以后的记忆，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
“你真的是雪山仙？”
“这个……应该不会错。弄月也说应该是。”眨了眨眼睛，小小一脸的无所谓。
赛华佗心中暗叹，难怪她岁至古稀，性情如同少女一般却不显做作，原来是遗忘了那些沧桑的岁月。
“在下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小小展颜一笑，“你当然可以帮忙，我向你要的就是可以帮我忙的东西哦！”露出一丝可怜兮兮的表情，轻轻扯了赛华佗的衣袖，“所以，你不会不给我的哦？”
赛华佗灿然一笑，从来没有体会过被妹妹撒娇的他，心中柔软的微微有些酸楚，“自然。”
得到了赛华佗的承诺，小小又一副无忧无虑的表情，“那我们走吧！”
小小却没有拉他去城门，而是寻了一处城墙根下，站住了。
“这是……”
“我们翻墙进去。”擦擦鼻子，摞摞袖子，小小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赛华佗微微皱眉，“昨天家父口中所说的‘主人’难道不是你？”
小小嘟了嘴，“是他一定要叫我主人的，我又不想他这样。”
“那我们……”
“我不要从那边走，被他们看见了，你爹又要见我了，而且，翻墙很好玩的嘛！”
撒娇似的口音，让赛华佗忍俊不禁，“好，依你。”
说是翻墙，对于赛华佗和小小，却只是纵身一跃而已，小小却是兴奋不已，“哎，你说咱们这样，像不像劫富济贫的侠盗？”
赛华佗抿唇一笑，“你到底要带我见谁？”
“跟我来。”
避过来来回回的侍卫，二人几个来到了一处冷清的院落，抬头一看，赛华佗的眼神不可抑制的掺杂了一丝冷意。
慕寒院，曾经囚禁玉竹夫人的地方。
小小拉着他跳进角落的一间屋子，悄悄闪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却点了熏香，布置陈设不像是卑微的宫女所住的地方。
小小带他走进里屋，指了指角落，“喏，送你的礼物！”
赛华佗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鬼见愁！”
13、
小小拍拍手，笑容甜甜：“怎么样？我的这个礼物你还满意吧？”
赛华佗凝了眉去探脉，口中问道：“他怎么了？”
“你猜不出来？”小小偏着脑袋问。
“是为了救女神龙？”
“不然你以为呢？”
“那么他去醉生楼、无故失踪，都是故意的了？”
小小一脸羡慕，“是啊，他怕女神龙知道他为她变成这个样子会自责，所以想干脆断了她执念，至少将来时间一久，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女神龙。”
赛华佗凝眉冷哼，“他也太小瞧女神龙的感情了。”
“要我说啊，女神龙真幸福，有你们两个男人这么对她，要是肯有一个男人也肯为我付出心脉，我也一定对他死心塌地。”
“他付出了自己的心脉？”
小小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是啊，女神龙心脉受损，他便将自己的心脉送了一半给她，所以他才会变成活死人啊！”
赛华佗凝眉，付出心脉的人会变成活死人，基本上没有苏醒的可能。
只是，他是赛华佗，他是鬼见愁，是女神龙的丈夫，是她的幸福，即便没有办法，他也不能放弃。
“先不要将这些告诉女神龙。”
“先？”小小瞪着眼睛，兴趣盎然，“你还是要告诉女神龙？”
“自然是要告诉她的。”赛华佗检查完了鬼见愁，又将被角掖好，转身向外走去。
小小连忙跟上去，“你不是喜欢女神龙吗？就让她误会好了，这样，你不是有很大的机会？”
赛华佗停住脚步，转身看她，“我与鬼见愁，一场君子之争，胜负已定，他没有让我失望，我也不能折了为人根本，更何况，他在女神龙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代。”
小小跳到他面前，“你傻啊！鬼见愁已经这样了，你对女神龙又那么体贴，日久自然会生情嘛！”
赛华佗抿唇苦笑，“你不会明白的。”
“哼～”小小一声冷哼，十分不屑，“要我说，你们都是笨蛋，一个弄月是这样，一个赛华佗也不过如此。”
“弄月？”
“他不也是傻了才求着我救女神龙，害了自己的哥哥不说，还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个情敌。”
赛华佗一怔，想起弄月对自己的情谊，每每落寞的眼神，心中颤了颤，转身道：“不枉我敬重他，他这么做，爱也罢、恨也罢，至少我们都问心无愧。”
小小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跟着他出去。
二人同归，刚进门，就被辰儿拉住了。
“爷，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辰儿拍拍胸脯，“你昨天耗了那么多心神，今天又无故失踪，被公子知道，是要骂我的。”
赛华佗浅浅勾起唇角，“我没事，女神龙怎么样了？”
“她睡了，臭豆腐出去买药去了。”
“嗯！你来我房间。”
进了屋，也没见小小跟过来，赛华佗也不甚在意，径自坐在书案前，写了张单子，“你帮我准备这些东西。”
辰儿接过纸条，识得是些布阵用的东西，“爷，您要布阵？”
赛华佗点头，“不要让女神龙知道。”
“好！”
辰儿转身去了，赛华佗靠坐在太师椅上，觉察出些异样，凝眉不久，又摊开纸张，挥笔画了些什么。
接连两天的忙碌，赛华佗也累了，至晚，看过女神龙便早早的进房休息，今天，辰儿送来药汤，却被赛华佗悄悄地倒了。
众人也倦的早，月至中空，四周已经一片静谧，密林深处，一个身影，纵身一跃又进了赛华佗的房间，却没有直接走向赛华佗的床边，反倒是被桌上的画卷吸引了过去。
墨迹已经干了，还用镇纸压着，迎着月光，模糊的一片墨迹，来人却凝了眉认真看着，半晌，嘴角浮现出一个赞赏的笑容，“不愧是赛华佗，这么复杂的七星阵也设计的出来。”
“多谢弄月公子赞赏。”赛华佗朗然声音让来人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脸上却又只剩下盈盈笑意。
“扰了赛华佗休息，是在下的罪过。”
赛华佗披了单衣，坐将起来，“公子关心，赛华佗该谢谢公子才是。”
弄月摇扇装傻，“我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昨日我为救女神龙耗费内力些许，按理今天绝不可能如此轻松，怕是公子事先让辰儿准备了定神的药，待夜半来访，帮在下补充了内力。”
弄月公子嘿嘿一笑，收了折扇，“你见到长风了？”
“见到了。”
“你要救他？”
“难道阁下不想？”
弄月脸上的笑容更甚，“我当然想，我只是怕你舍不得上官燕。”
迎着月光，弄月看见赛华佗微眯了眼，看不清楚神色，语气却傲然，“难道在下在公子心中就是个乘人之危横刀夺爱之人？”
弄月刚要答话，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赛华佗，你睡了没？”
是小小的声音。
弄月脸色一变，轻轻向赛华佗摇了摇扇子。
“小小这么晚，有什么事么？在下已经睡下了。”赛华佗眼角含笑，狭促一般看着弄月满脸无奈的惊慌。
“我要进来咯～”
弄月闻言，知她不在乎男女间闲碎礼节，怕是真的会推门而入。
转眼一看，轻道一句“得罪了，”立马翻身上床，扯过赛华佗的被子，躲了进去。
赛华佗还来不及尴尬，弄月又探出脑袋，“帮我打发走她。”
正说间，小小已经推门而入。
赛华佗收拾好些微的惊讶，微微一笑，“怎么？ 这么晚了，小小还不休息？”
小小满脸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弄月来了没有？”
赛华佗感到被子里的人轻轻在底下捏了他一把，心中好笑，脸上却不动容，“没有，怎么了？”
小小不信，又去窗边看了看，不见异样，只得又退回来，“难道是我感觉错了？”摇了摇头，小小看赛华佗只披了间单衣，夜风清凉，脸色冻得有些苍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那就算了，我回去了。”
赛华佗笑笑：“小心些。”
“嗯，你睡吧！”
听她脚步远了，赛华佗连忙揭开被子，却见弄月抖成一团，身子冰凉。
14、
“你怎么了？”赛华佗见他脸色不对，伸手便去为他诊脉，却被弄月反手抓过。
“不碍事。”说的勉强，弄月却还是撑出一个笑容来。
赛华佗心思微动，抽了手把住弄月腕脉。
半晌，赛华佗放开手，弄月出了一头冷汗，却渐渐恢复过来。
“当日女神龙重伤，鬼见愁为她付了心脉，在下受伤只怕更重，小小是如何救的在下性命的？”赛华佗的神色隐在阴影中，看不出波澜。
弄月不语。
“莫非公子……”赛华佗还待再说，却猛然被弄月拉下身子，随即便有微凉柔软的双唇覆盖过来，只是一瞬，又离开。
“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弄月压低了声音，听不出情绪。
赛华佗却被惊住了，心中知道自己昏迷时，弄月曾逾矩，却不想清醒之时，他也如此放肆。
手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再紧，月光下，赛华佗的侧脸有些苍白，开口时的语气却冷淡。
“弄月，我敬你是我知己，你又曾舍命救我，你待我深情，在下感激不尽，但你我同为男儿，如此轻薄之事，有一不可有二，你好自为之。”
说罢，赛华佗起身下床，“你身上有伤，好好休息。”
衣袖却被弄月拉住，转过身来，眼神中的凛然冷然让弄月不用看也感受得到。
闭了眼，不知是疲倦还是不想看到那样的眼神，弄月道，“小小不简单，你留心，明日你来春风得意宫，我与你看样东西。”
说罢，便松了手。
赛华佗微一点头，“好。”
脚步渐远，“吱呀”一声，赛华佗离开房间，弄月才睁了眼，微微苦笑一声，又阖了眼，“赛华佗，我并不如你一般是个君子。”
清晨赛华佗回来的时候，弄月已经不见了，桌上的阵形图纸也不见了。
用了早点去见女神龙，神色依旧憔悴，脸色却好了许多，赛华佗诊了脉，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姑娘应该养好身子，才有气力去寻人。”
女神龙点点头，“你不必担心我，没有找到长风，我不会出事的。”
赛华佗拧了眉不语。
“我想长风这么久不出现，定有他的原因，那些传闻……我相信他不会这般对我，只怕他是有了麻烦，有不得不如此做的原因，我总觉得，这原因与我有关。”
赛华佗心中微惊，面上却一派平静，“你不要多想，鬼见愁不会有事的。”
女神龙微笑，“赛华佗，人之祸福，我们常人无法预料，但你，精通天文星象、五行八卦，这两日你不会没看星象也不会没占过卦象，长风的生死，你不会不知道，但你却不肯告诉我半点，如此，长风定是做了让你不得不隐瞒的事，你怕我担心，我不逼你，我只要你告诉我，长风他现在，是死是活？”
赛华佗看她一脸平和，却知她心中煎熬，没有告诉她真相，赛华佗却已经止不住地心疼。
“他没有死，也不会死。”
赛华佗说的坚定，让女神龙心中宽慰了不少。
“我相信你，赛华佗。”
你是我今生最值得信任的朋友。赛华佗记得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没有带小小也没有带辰儿，赛华佗独自一人来到春风得意宫。
少了炉香，少了瑶琴，少了如花侍女，但弄月公子还在，即使已经冷清的如同一所废宅，春风得意宫，依然可以在江湖上呼风唤雨，颠倒乾坤。
赛华佗微微笑了，自己的对手，除了弄月，再无二人了，以前、现在、以后。
前厅后堂都没有人，赛华佗想了想，转身走入春风得意宫的地宫。
果然，没走多久就见到弄月的身影。
弄月听到声响，转身一笑，“你来了。”
走至弄月身边，赛华佗才看到他面前，竟然有摆好的阵法，左阖右开，前后相连，隐然不发，中有七盏长明灯，六盏首尾相连，另一盏却不是放在中间，而是放在了阵形的左边，很独特的七星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