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倒是写的不错，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
“在下人在这里，姑娘现在就可以看看在下长得怎样。”
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那女子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抬头看去，却是一锦衣男子，临风而立，飘然有遗尘之气。
“你就是赛华佗？”
“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姑娘不请自来，有何贵干？”欧阳明日看着眼前这女子，明眸皓齿、曲线玲珑，看上去比辰儿还小，绝世姿容却已经渐渐显露。
那女子既不惊慌也不害羞，直直对了赛华佗的眼，却低声喃喃道，“没想到他肯让你出来……”
“你认识弄月公子？”赛华佗听出端倪，唇角一勾，不经意似的问道。
“当然认识，要不是我，他哪能再见到你？”红衣女子跳下桌子，绕着赛华佗看了两圈，审视道，“嗯，确实长的不错，不过……”
她忽然将头凑近赛华佗名前，如兰香气轻轻吐纳间都喷在赛华佗脖颈间，“你说，你长的比我好看么？”
赛华佗喜她率真，眉目间有盈盈的调皮可爱， 却不想她如此不顾礼仪。微微后退了一步，横笛于胸前，赛华佗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姑娘何出此言？赛华佗是男人，如何比的上姑娘？”
那女子这才满意的点头，却又皱眉，“那他还不肯娶我？”
“你是说，弄月？”赛华佗猜测道。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有些怨愤，“我问你，倘若我说我要嫁给你，你要不要娶我？”
这一问，倒真是难住了赛华佗，这般善变率真的女子，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正为难间，辰儿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我家爷已有人了，不会娶你的。”
那红衣女子瞥了她一眼，“有人？是你还是弄月？”
赛华佗闻言一怔：这人究竟是谁？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辰儿也惊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谁？是怎么认识我家公子的？”
红衣女子却笑的眉眼弯弯的看着赛华佗，“怎么样？反正你喜欢的女神龙不喜欢你，干脆娶我好了。”
赛华佗无奈摇头，“婚姻岂是儿戏，姑娘还请三思。”
女子撇嘴摇头，“真无趣，一点都不好玩。”
赛华佗无言坐下，心里却暗暗思量女子的身份。
那女子随意的如同在自己的家，“哎呀，无聊死了，对了……”忽然间想起什么，女子又亮了眼睛，“弄月呢？弄月出来了么？”
“没有。”
女子又不禁叹气，“他就会躲着，哼～我就不信他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不知小姐与弄月……”欧阳明日问道。
那女子又来了兴趣，“我与弄月，嘿嘿～关系很好哦～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欧阳明日一惊：弄月是她救的？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弄月当时受伤，就连自己也没办法，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怎么可能……？
“……唉，我本来还想让他以身相许，谁知他一点都不知恩图报，哼～对了，说来你也是我救的，要不你以身相许也可以。”女子眨巴眨巴大眼睛，很随意的笑道。
闻言，赛华佗更惊：自己，也是她救的？她究竟是谁？
“敢问姑娘芳名？”
“我的名字可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要吓坏的，嘿嘿～不如这样，你和弄月一样叫我小小好了。”
“慢着，”辰儿忽然反映过来，“你刚才说你救了我家公子又救了爷，可你看起来还是个黄毛丫头啊。”
小小撇嘴冷笑，“黄毛丫头也敢说别人是黄毛丫头？哼～我可比你大多了，做你奶奶都够了。”
“你……”辰儿再要开口，却被赛华佗抬手止住。
“前辈莫非是雪山仙？”赛华佗虽是在问，心中却早已下了定论。
在沙漠之甍的日子里，赛华佗也曾观星象，察觉四方城龙气紊乱有战星侵淫之势，卜卦却知有异数存在，四方城的变化全系于一人之手，当时自己就猜测此人与弄月必定有关，现在看来，怕就是眼前人了。
“呸呸呸，叫什么前辈前辈的，难听死了，你要不叫小小就叫我姑娘好了，我可不想让你叫老了。”
赛华佗闻言一笑，知自己所猜不错。雪山仙，扬名于四十年前，武功出神入化，据说当时天下第一剑也折缨其下，医学上的修为，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边疆老人却曾告诉自己，天下医者无有出其右者。
只是雪山仙行踪飘忽，性情冷淡，极少有人识其面目，后来更隐居尘外，再无人得见，却不想原来其面目是一张二八少女的面容，更是如此爽朗不羁，虽让人难以置信，赛华佗却相信这是事实，只是不知弄月是如何与她相识的。
“小小。”
雪山仙这才又明媚了笑脸，“这样才好，本小姐饿了，你快快去弄些吃的来慰劳慰劳你的救命恩人。”
赛华佗轻笑转身，“辰儿，去忘仙楼定一桌上好的酒菜。”
辰儿还有些惊奇，却还是低头答应，转身便出去了。
赛华佗忽然想起自己父亲口中的“主人”，莫非……
10、
莫非她就是爹口中的“主人”？欧阳明日如是思量。
“唉，我说你现在还喜欢女神龙么？”小小又蹦上桌子，晃荡着两条腿。
赛华佗一顿，“百川汇海，岂是一两日可断绝的？”
“嗯，那你的机会可来了。”
“前……姑娘何处此言？”
“你还没见到女神龙么？她现在可是伤心欲绝哪！”
赛华佗一惊，“还请小姐明示。”
小小晃晃脑袋，跳了下来，“你自己去看嘛，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赛华佗知她必知底细，展颜道，“我请姑娘吃饭，姑娘带我去见女神龙可好？”
小小歪头看他，“一顿饭就解决我了？那我也太吃亏了。”
“只要姑娘带我去见女神龙，姑娘要什么只管开口，只要在下办得到，在下必定尽力。”
“我要你一样东西，”小小露齿一笑，眼中神色狡黠。
“好。”
“你不问问我要什么？”
“在下身上没有比女神龙重要的东西。”
赛华佗答的决然，小小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可不准反悔。”
雪山仙果然守约，吃完饭便带着赛华佗七绕八绕来到一间密林里的竹屋。
“女神龙重伤未愈，就在此静养。”
赛华佗早已隔着小小的竹篱看见女神龙绝美的面容上透着苍白和疲倦。看来雪山仙所言不虚，她不仅身子未好，只怕心头也有郁结。
微微凝了眉，赛华佗紧了紧神：把自己的关怀和痛心收起来，不要再让她为难。
“大哥！”外出归来的臭豆腐一脸诧异的叫出声来，惊扰了未曾抬头的窗边佳人。
“赛华佗！”女神龙也颇觉惊讶。
几个人坐在屋里，煮了香茗，这月余的事便渐渐地清晰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女神龙却抿紧了唇不开口，臭豆腐一点点的道与他们听。
女神龙垂危之时，鬼见愁莫名消失，无人知其去向，后来弄月带来小小救了女神龙，鬼见愁却依然不见踪影，之后有传言，曾有人看到他在醉生楼与女子当众调笑，就在女神龙危在旦夕之际。
众人默然，看女神龙一脸的苍白和坚决的隐忍，连安慰都不需要的坚强，伪装的坚强。
“我相信长风。”
半晌，女神龙哑声说了一句，又沉默，坚毅的棱角显示出她的不可动摇。
“我也相信鬼见愁。”赛华佗忍住伸手安慰她的冲动，清亮的眼神静静的看着她。
女神龙抬头对上她的眸子，瞬间便明白了他的体贴与关心，嘴角淡淡的扯出一个弧度，“谢谢你！赛华佗。”
女神龙说完这一句，眼眶却微微红了，赛华佗撇过眸子，淡然转头吩咐，“上官姑娘不舒服，辰儿，你扶姑娘回房，我稍后替姑娘诊脉。”
“是，”辰儿上前扶了女神龙，“上官姑娘，请！”
赛华佗走到外面的花圃，深深的吐纳了几口气，想要纾解心里的阵痛，拼命的克制想要揽她入怀温柔的安抚她的冲动。
“你心疼了？”小小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一如既往的明朗愉快。
“我只是希望她幸福而已。”
目光飘向远方，赛华佗记起那个曾经不惜要挟，想要独拥佳人一夜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虽说喜欢她，却那么的单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骄傲，以为只要赢了鬼见愁就可以夺得佳人芳心，却不知道那只是一个美丽的陷阱，用爱情作为诱饵的陷阱，而他，终究不是一个聪明的捕食者，没有能够抢得鲜美的诱饵，却已掉入永世不得光明的陷阱。
现在，体会了什么叫相思入骨，明白了什么是身不由己，当他终于准备心怀着祝福转身离开的时候，当他放弃曾经的傲然自信，只希望她能幸福的时候，老天却开出这样的玩笑，逃离，真的就这么难么？
小小看他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眼神中是新奇而兴奋的亮光，但她的笑容却淡淡，转身间已准备离开。
“你的伤也不曾痊愈，救人还是量力而为的好。”
“量力而为？”赛华佗苦笑一声，“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怎能不尽力？”
替她诊了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痛又一点点蔓延开来，她的伤势本就未愈加上心中郁结，早已伤及肺腑，气虚体弱，倘若不是自己及时赶来，后果如何，赛华佗不敢想像。
“谢谢！”
扶女神龙在床上躺下，赛华佗的眼前也有点眩晕，却不动声色，撑了床边坐了下来。
“这是在下欠姑娘的，四方城城头，多谢姑娘慷慨赠药。”
“那本来就是我们欠你的。”女神龙低垂了眼睫，却掩不住眼底一圈淡淡的憔悴。
“不管怎样，家父有愧于你们。”
女神龙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赛华佗一惊，却没有躲闪。
“那些，都忘了吧!”女神龙的手指柔软却微微发凉，攥住赛华佗的，才知道他的手比自己的更凉，“那不是你的错，明日，不要背负那么多不属于你的罪孽，你应该得到幸福。”
“你幸福么？”
你可知，你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即使你的幸福里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明日，”女神龙微微一怔，看出他眼中的痛色，心中也微微不忍，“忘了我吧！”
忘了你，我也想忘了你，如同忘记那些伤的我遍体鳞伤的过往，只是，忘不掉的刻骨相思怎么办？难道要剔骨抽筋么？
赛华佗攥紧了袖口里的拳，缓缓抽出被她攥热的手指。
11、
夜半时分，正是月凉如水，周公入梦的时候。
赛华佗把玩着手中的长箫，放在唇边，一曲悠扬的调子便飞跃出来，只是有些淡淡的哀伤。
“难听死了！”
赛华佗停了箫，看小小斜坐上身旁的木栏，揪着手里的青草，斜睨了眼睛瞧他。
“这是什么曲子？一点都不好听！”
赛华佗淡淡的扫开了眼，“姑娘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嘛！”小小撇了撇嘴，扔了手里的青草，伸手拿去了赛华佗手中的箫，“你为什么喜欢箫呢？我就不喜欢，太悲伤了。”
赛华佗淡淡一笑，伸手推了自己的座车，“丝竹乐器，说到底还是人的感情，悲不悲伤，与箫何罪？”
“咦，你的腿怎么啦？”小小好奇的蹦跶下来，低了头查看他的腿。
“没什么，今天有些劳累，腿上无力。”赛华佗抽过她手中的箫，放在指尖摩挲。
“对了，你能用这个吹个好听一点的曲子么？”
“好听一点的？”
“就是高兴一点的，刚才听你那个曲子，把我的心情都听坏掉了。”
赛华佗看小小故意皱起的眉眼，淡淡的笑了，“你真的是雪山仙么？”
小小扬了扬头，“怎么？不信？要不要我变成个老太婆给你看看。”
赛华佗摇头忍笑，“与鸡皮鹤发的老婆婆相比，我还是更愿意看着倾城佳人。”
小小撇嘴，“切，你们男人说到底还是喜欢美人。”
“食色，性也，君子爱美人，难道不是最正常的么？”
小小嗤笑一声，不再理他，转头看星空淡淡。
月辉倾洒，小小却又幽然叹气，“你看，月亮又快圆了。”
赛华佗也抬头，“是啊，快圆了！” 不知圆的时候，自己能不能找到鬼见愁，还她一个人月两团圆。
“弄月真的没出来么？”小小又忽然扭头去问他。
赛华佗怔了一怔，“没有。”
现在甍中就他一个人了，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应该也在看这浩瀚星空，再不就是独自对弈？
“爷。”
“哇塞～好香好香，这是什么？” 辰儿端了汤盅过来，引得小小肚中一番馋虫作怪。
“别动，别动，这是给我家爷的。”辰儿急急护了汤盅在怀，一脸的小心翼翼。
“不就是一碗夜宵嘛，干吗那么小气？”小小鼓了腮帮子，一副生气地样子。
“这可不是一般的夜宵，这是我家公子特意给爷准备的安神补气的药汤，今天爷耗费了那么多真气，我特意熬了给爷滋补的，怎么能随便给你喝掉？”辰儿也皱了眉，不想理她，直接端到赛华佗的面前。
“哦……”小小一副了然的坏笑， 却身形一转，直接夺过了汤盅端在手里，放在鼻下闻了闻，“好香！”
“喂，你干什么？那是……”
“知道知道，你家公子特意给你家爷准备的嘛，”
“知道你还……”
“就是这样我才要抢，”小小皱了小脸，恶狠狠的赌气，“我照顾他那么久也不见他对我上心，哼～拿他一碗汤算是便宜他了。”
“你……”
辰儿还欲再说，赛华佗却止住了她，“不碍的，我休息一宿便好了。”
小小得胜的看了辰儿一眼，仰脖把汤全倒进嘴里，下一刻却被烫得哇哇大叫起来，辰儿这才消气，幸灾乐祸的笑，“馋嘴猫，活该。”
看着她们俩明争暗夺，赛华佗却敛了嘴角的笑意，眼神亮的灼人。
刚才，她是直接从自己的手里拿走的汤盅，那样的速度，那样的身形，绝对不是辰儿看上去那般轻松，她的武功，深不可测。
夜深了，辰儿送赛华佗回房。
赛华佗靠在床上，“弄月公子早就交待了你这些？”
辰儿看了他一眼，“爷，公子对您的心意我都看得出来，他那么在乎您，自然会考虑的十分周全。”
赛华佗低了眸光，不再言语。
“爷，您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赛华佗点了点头，眼神却飘向门外的星空，若有所思。
忽然想起，出甍之前，弄月问的话，“倘若女神龙再爱你，你会如何？”
弄月，你是知道鬼见愁的下落的吧？却为何让他被女神龙如此误会，还是说鬼见愁他真的……？
凝了眉，赛华佗摇了摇头，他相信鬼见愁，不是说给女神龙听的安慰，他是真的相信，不得不信。
但万一……如果真的有万一……
赛华佗握了握手指，他说过，要给女神龙幸福。
拇指扣上中指，轻轻一弹，一股劲风袭向屋内唯一的蜡烛，烛光“噗”的一声熄灭，赛华佗这才躺下了身子。
着实累得紧，今天实在耗费了不少真气，弄月想的确实周到，那碗药汤必定是他精心配制的，其中功效自不必说，单是这份心意就让赛华佗的心暖了些。
只是可惜了，被小小糟蹋了。
黑暗中，赛华佗弯起一个自嘲的微笑，合上眼休息。
晚间的风有些凉爽，透了窗子吹进来，携带了些淡淡的花香，让人沉醉，睡得更加香甜，更何况是赛华佗劳累了一天之后，很快就只有平稳的呼吸隐藏在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