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福临是全天下最伟大圣命的君主,福临掌握的江山将是远超秦汉、胜过隋唐的,福临会做到的。"
--那个娜木钟,曾经单纯到类似于白痴的娜木钟,会撒着娇,紧搂着那个一脸脆弱的君主,脸贴在他颊上,柔声安慰。
"陛下曾在周将军的墓前说过终有一日会马踏匈奴,让他们再不敢犯我大汉国土,微臣一直记得陛下说过的这句话,微臣一直坚信陛下做的到。只要陛下觉得卫青有用,微臣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马革裹尸。"
如今可好,再没了娜木钟,这世上也没有福临。
你是刘彻,我是卫青。君明臣忠,应该是这样的。
"你真的想去吗?不害怕吗?"
想啊,类似于白拣的功劳,卫青他当然愿意去。害怕什么?血都不用流,不战而屈人之兵,你不记得了?
没想过,他开口说的会是这个,还满脸认真看着我。你想要我怎么答?
"陛下听说过一个故事吗?一个人偶尔拣到了一只雏鹰,他不知道怎么养,于是便将雏鹰放到了鸡群里与那群鸡同吃同住,久而久之,这只雏鹰长大了,有了雄鹰的模样,却有了鸡的习性,怎么飞也飞不高。这人不明白飞翔是鹰的本性这只鹰为什么就做不到,试了很多次,鹰还是不懂得飞翔。于是这人放弃了,爬上了一座很高的山,想将这只鹰丢入悬崖。谁知道,在即将坠地的那刻,这只鹰打开了翅膀,展翅高飞起来......陛下,如果卫青是只鹰,那么他该有机会学习如何展翅高飞。"
刘彻,你明白吗?替卫青劳神子的担忧,大可不必。
"那如果卫青不是鹰呢?"
他很认真问我。
"如果卫青是鸡,那么卫青就不该担着陛下对鹰的期许。"
我很认真回答。
刘彻,你一直说的什么大将军的话,都是骗人的吧?卫青在你眼中也许更像个逗趣添乐的黄莺,如何能成为替你征服天地的雄鹰?你对卫青,还真是有够了解呵。
"卫青会平安回来吗?"
当然,而且会很风光,加官进爵,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微臣一定尽心辅佐庄大人,不负陛下厚望。"
"卫青能平安回来吗?"
他似乎没听清我刚刚的答复,又问了一遍,眸光灿亮执著,看着我片刻不移。
"陛下放心,卫青一定平安归来。"
如果你想要的是我如是说,我可以如是答复你,而且我可以极尽我的肯定认真。
"舅舅说的没错,那是闽越、东瓯两国自己的事,我管他做什么?卫青说的没错,太皇太后她年事已高,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我不用着急。我可以等,反正总有机会证明历代君主可以做到的我可以做到,历代君主做不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我不必急于这一时。管他什么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朕不打了,这战朕不打了,她想去屈人之兵她去好了,朕用不着管--"
"陛下--"他似乎有些失控。不打了吗?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运筹帷幄,满心满脑的雄心壮志、豪情万丈,几多努力几多周旋才有了今日的昭告天下兴兵闽越,就这样放弃了吗?
刘彻,为了一个卫青,你都要放弃了吗?
"陛下,诏书已经下了,出兵的日子已经定了。"庄助他已经准备好了,全天下人都在看着。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何况你还下了旨。即使你说不去,形式也不允许。
"看来母后说的没错,朕总是莽莽撞撞欠缺考虑。"
原来真的有人,笑起来会像哭一样。
"朕会有办法的......陈阿娇的堂兄堂弟多的没处数,朕随便找一个出来,皇亲国戚,朕的大汉朝向来不缺这个。"
这话说的倒挺实在。
只是有一句话说的更是好: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彻,你这样一说,卫青他还有什么用,随随便便的人就能顶替了,不是吗?
"陛下,请容微臣辞官归乡。"
我很恭谨在跪,我很认真在说。
"你说什么?"
"请容微臣辞官归乡。"建章监,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官职,我不介意向你一遍一遍重复。
"为什么?"
"微臣对陛下毫无用处,实在无颜继续留在陛下身边。"
"你是认真的,卫青?"
"是。"
"你是在对朕生气吗?"
"微臣不敢。"
"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你明不明白?"
"微臣明白。微臣是无用之人,难堪大任,让陛下操心了。"
"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反正随便可以找到的一个人,反正大汉朝不缺什么皇亲国戚。
"你是鹰是不是,你非要我将你丢下悬崖是不是?好,你去吧,你去陪着庄助一起攻打闽越,朕等着你们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朕成全你,朕让你历练成鹰。"
"陛下--!"
他似乎很生气,眼睛都变得通红。
"滚--,离朕远远的,要去送死,尽管去好了。"
你都这样说了,卫青再继续待着似乎没什么意义。
"诺,微臣告退。"
你一声不吭,看都不再看我一眼,怕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啪--啪--!"
好清晰的声音。只怕是即使离得好远都可以听到。
这不,殿门口已经有人闻声奔来了。
"陛下--!"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了,统统滚出去?"
"可是,陛下,您的手受伤了。"
原来,这天下不怕死的人还挺多。
"滚出去,朕不想再说第三遍。"
"是。"
这一次,没人再开口表示忠心、表示为主担忧。一个一个,逃窜一般,退的飞快。
看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更多。
一步一步,我走的端正而规矩,可是终究没跨过门槛,最终我还是转了身、回了头。
天还没黑,光线也没到昏暗不清,所以我还可以看的很清楚。
瓷片碎了一地,他的手在流血。
真不明白,不是喜金喜玉大肆铺张的人吗,摆这么多连"徒有虚表"都称不上的廉价瓷器做什么?
流了那么多的血很好玩吗?
一个人闷坐着,放任着伤口不管,你没看到你的血还在流吗?
"你看着朕做什么?不是让你走了吗?不是如了你的愿了吗?"
"陛下,微臣去请太医,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不用你管,朕的血多,愿意这样留着。"
"陛下--!"
十九岁,毕竟还只算是个孩子,有着纯真有着任性有着倔强有着可爱。
毕竟他还不是一部书,死死的,任凭别人怎么看都无关紧要。
毕竟他是刘彻,活生生的一个人,会脆弱会委屈会使着一些小性子的一个人。
刘彻,卫青。
卫青,刘彻。
我该如何做呢?
"卫青,你要做什么?"
伸出的脚因他的一句话停顿在半空,与那些碎片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陛下的血多,微臣的血也不少,陛下不肯包扎,微臣只有陪着陛下一起流血。"
我想我说的应该足够认真肯定,不然他不会看着我呆愣了片刻,最终妥协。
"命人去宣太医吧,朕想包扎了。"
"诺。"
转身,这一次,我健步如飞。
守在殿门外的人真是不少。探头探脑的有,垂拱而立的有。
"春公公--!"
我向那探头探脑的人施着礼。
"卫大人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宣太医,卫大人还是陪着陛下,多劝劝陛下,让陛下宽宽心,其他的我会打点的。"
"有劳春公公。"
"卫大人多礼了。"
我再次的折身,返回。
这一次看到是那个人正在看着自己流着血的右手发着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陛下--!"
他还要发呆多久。这血一直流着未见停歇,想必伤口有够深吧,他不疼吗?
"卫青?"
他回神了,看了我一眼,目光深幽莫名,似乎透着我看到了别的东西。
"卫青是雄鹰。我第一次见卫青时就知道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明明一身褴褛、面黄肌瘦,还可以对着金丸眼带不屑,当作石子随意丢玩,多不平凡啊!卫青很不愿意靠近我,知道了我的身份后更是不愿靠近,去了我姐姐的府中却不愿意拿出我给你的玉佩,甘心坐着马奴。若不是我一次一次地去缠着卫青,卫青怕是连一面都不会看我吧?去了那么多次找你,你躲着不见;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你一封也不回,还骗我说你不识字;想着方法激怒我,无非是不愿意跟着我入宫;父皇说我资质非凡,母后说我聪明绝顶,兄弟姐妹们也说我绝非庸才,我也自以为是。我看得懂人,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些围在我身边的人他们想要什么,我该给他们什么。可是我看不懂卫青,我不知卫青想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该给卫青什么。我以为卫青讨厌我,只是迫不得已来敷衍我,可是卫青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以为我对卫青很重要,可是在卫青心中比我重要的人或是事太多太多。卫青,你想飞就飞吧,若是驰骋沙场、翱翔天空是你想要的,就去做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卫青如此坚决的表情,如此毫无顾忌地向我表达你的坚持、你的不满。只是,别让我失望。你看,血流了那么多会痛的,卫青担心了,我就不痛。可是,若是没有卫青,我会更痛的,心也会痛,卫青明白吗?"
"微臣明白。"
"你去吧,这几天好好地和家人在一起,三日后,朕亲自为你送行。"
"谢陛下,微臣告退。"
转身,我是真的要离开了。不想再回头。看到了太医的身影由远及近,看到了宫女宦官们慌慌张张随后而来。然后,一一擦身而过。
刘彻,我不懂如何回复你。
你没有前生前世,你不懂人生无常。你以为对一个人可以一生一世。其实不是,很多都会变,很多很多都会变。
你不懂超越友情的不一定是爱情,即使是爱情也不见得纯粹、可以完美。
我无法、卫青没办法、娜木钟没办法,将自己当成赌注,去赴一场不能赢的赌局。我只能做让卫青可以安全的选择。
你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
卫青,他最不屑的就是情,最不想要的就是心。
醉春风。
这几个字,我是认识的。当然,看到站在门里门外笑往迎来的那些花红柳绿,我更明白了这几个字的含义深刻。
"公孙敖,这就是你要请我喝酒的地方?"
喝酒寻欢,他倒是解释的很清楚。
"卫青,明日你就要出征了,我可是难得请你喝回酒,你可不能逃。"他似乎明白了我要离去的意图,一只手很快拉住了我的手臂。"这里出的酒可真的都是世间佳酿,当然里面的美人也不少。你要不愿意我们只喝酒也行。"
这个人似乎有着不少的开心事,足以让他成天笑着。也许是笑已成熟,总是让人觉得他的笑心无城府、掏心挖肺一般。
"走吧。"
他说着,我默然。
青楼楚馆,听说过不少,却从未真正的见识过。
从夏桀蓄女乐、管仲设女闾,"娼妓"这一行便渐渐发展扩大走向辉煌了。
现在是汉朝,还没有大唐的薛涛、鱼玄机名垂青史,也没有明末的"秦淮八艳"四海扬名。
不知道,此刻从外处瞥到的花团锦簇、歌舞升平又是为了哪般?
其实,窥一窥真章倒也无妨。毕竟是汉朝,应该还属于混沌朦胧、一切萌芽,看看娼妓的发展期也没什么不好。
"公孙公子来了,你可想死我们了。"
才刚踏入门槛,三四个女人就围了过来。
好娇柔的声音,脂粉抹的不薄,身上更是香粉气浓厚。看得出她们对自己的工作做的很用心很尽职。
当然,也看得出,公孙敖与她们的交情很好。
"这位公子长得真是俊秀,是公孙公子的朋友吗?"
点点头,就算是吧。看这公孙敖眼巴巴一脸讨好的模样,还真是难得。
"公子看起来好文雅,是读书人吧?"
"不是。"
"公子这边坐,来到这里就像在家中一样,公子别拘束,我们这里的酒可是长安城最好的酒,我们这里的姑娘,当然也是长安城里最美的姑娘。公子要是中意哪个姑娘,就让那个姑娘陪公子喝喝酒聊聊天。我们这里的姑娘不仅模样俊俏,而且能歌善舞。公子知道现在最得陛下宠爱的卫娘娘吗?"
"听说过。"既然别人这么热心闲聊,我总要轻应几句。
那个公孙敖,坐在了我对面,左拥又抱着,不知在说笑着什么。
"公子可知当年卫娘娘还在平阳候府时,平阳公主亲自从我们这里挑了几个姐妹去教导卫娘娘学习歌舞。所以说,卫娘娘能被当今陛下一眼看中带回后宫宠爱有加,卫娘娘的姿容绝美自不必说,这能歌善舞也是一方面的。而说到这能歌善舞,我们"醉春风"可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公子说是不是?"
能歌善舞,我不清楚,也许有机会我会向卫子夫求证吧。倒是这能言善道,我可是听个分明,她还真能说。
"是。"
"公子不仅模样好,这性子也极讨人喜欢,对了,还没请问公子大名呢!"
我姓卫,卫青,卫娘娘的亲弟。我可以说吗?
"郑,郑武。"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郭解的模样,这是他给我起的名字。
"郑?武?郑公子这个名字可起的好。公子看看,我们这里可有公子中意的姑娘。"
终于,我的耳根得以清静片刻。终于,我可以自由打量这里的全貌。却很是突然,对上了公孙敖带笑的双眸。
他在笑什么呢?这家伙,有什么事让他觉得这么好笑?
"走吧,郑兄。"
他一本正经叫着我。
笑什么?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来这里用什么真名?
不过,这就走了?会不会有些快?
"上楼,楼上有房间。"
不会吧?这样就上去了,我可什么都没选,这会不会有些快?
和女人......想想就觉得奇怪。
"上楼喝酒,不是说过了吗,我要请你喝酒,你想什么呢?"
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笑得那么灿烂。
"公子真是有趣。"
旁边的女人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吃吃笑着。
有趣吗?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卫青有趣。
公孙敖,你等着。
"我这位兄弟脸皮薄,各位姑娘别笑了。还是赶快取酒吧,我可是特意带着他来这品尝你们这的招牌酒的。"
"公孙公子还要尝吗?上次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