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我没准备好喝的太快,这次可不一样,我可是找到窍门了,各位姑娘就等着听好吧。"
"好,我们就等着公孙公子给我们的好消息。平儿,去让丑奴儿送酒过来。"
"嗯。"
"丑奴儿?"这名字可真是有趣,没想到宋代的词牌名用到了这里。
"丑奴儿是我们这里打杂的一个小丫头,三年前的冬天酿酒师父在雪地里捡了她就留在我们这了。因为生的太黑,看不清楚模样,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酿酒师父脾气怪,他酿的酒只准丑奴儿端来给客人品尝,我们也没法子。公子待会见了她,不要害怕,丑奴儿除了黑了些其他的也没什么。两位公子请坐吧,酒菜马上就来。"
"绣儿,我第一次来你说的可没那么清楚,你可真够偏心,怎么,被我的兄弟迷住了?"
"哪能啊,公孙公子不知道,这些日子没见到您,绣儿可是茶饭不思,瘦了好多,公孙公子还取笑我,绣儿可真是伤心呵!"
......
打情骂俏的话,难得他们说的兴致高昂。
"醉春风"
很有名的一间酒楼吗?为什么,我就没怎么听说过?也或许是我过于孤陋寡闻了。应该是吧,看这房里的一些饰物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的到的。
卫青,卫青。
其实,做个卫青,有什么好?
丑奴儿,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体还很娇小、稚嫩,便已经提得起两坛不算轻的酒。她真的很黑,等同与煤炭的颜色。
取杯倒酒,倒是一滴都不见洒,可见一定吃了很多苦,练了很久。"熟能生巧"--哪里是一句话轻巧可以说出的?
没多时,菜也有人端上来了。
色香味,倒也全具。
"公子,请用酒。"
"有劳了,小姑娘。"
对她微微笑着。卫青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七岁的卫君孺,与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差不多的年龄,有着同样单纯的目光。
卫君孺,倒是与她好久不见了。
"公子,小的叫丑奴儿,他们都这样叫。"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
"小姑娘一点也不丑,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丑奴儿很黑、看起来很脏,很丑。"
一个被别人的眼光打压的没有自信的小女孩,亦如曾经的卫君孺。
"小姑娘一定不常照镜子吧,其实你长的一点也不丑,你看你的眼睛大而有神,睫毛弯弯翘翘,眉毛长的秀气有致,鼻子挺翘,嘴巴红润,脸型也很好,小巧精致,哪里丑?"
"卫......郑武,你不是在说真的吧?"
公孙敖放下筷子,瞪大了眼睛问我。
当然是真的。抛除了肤色,这个小女孩长的真的挺漂亮,这些人看不出来吗?
"当然是真的,你们可以仔细看一下,小姑娘的五官精致灵秀,声音也清扬悦耳。肤色黑些其实也没什么,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有人白如雪,有人黑如墨,这都很正常。有些地方有些人的头发是黄的,红的,眼睛是蓝的,绿的,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也是有着鼻子耳朵眼睛嘴巴,可以和我们说一样的话,仔细看他们,也会发现其实他们长的也有很漂亮的。"
我说着自己的话,没想到,似乎吓住了他们,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也难怪,只有亲自见过,才可以相信吧。
"郑公子,那个......真的有红头发,绿眼睛的人?那不是妖怪吗?"
"不是。他们也是人,只是离我们住的太远,他们的祖先与我们不同。"
这些话是很多年前有个人说给我听的话。原以为会忘记的、会忘记的。谁想到,记忆还是如此深刻,记得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卫......郑武,那样的人你见过吗?"
"嗯。"
轻抿了一口酒,这酒的味道极好。没什么苦涩感,辣中有甜,绵柔甘香。怪不得这"醉春风"如此有名。
"什么时候见到的?"
他还真是懂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很久以前,很小的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卫青的上一世,你还要问吗?
"经郑公子一说,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丑奴儿真真一个美人胚子,你看你看,这眼睛水灵灵的能勾魂一样,再看这嘴巴,红嫩嫩的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这腰、这屁股、这身段,天生练舞的苗子,若不是这皮肤太黑,长大了可真是一个能勾引男人的狐媚儿。"
她这话说的可真是文雅。
"是啊,是啊,绣儿姐,你还记得上次丑奴儿唱的那歌,真是好听,让人骨头都酥了。"
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是啊,我们丑奴儿,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长大了一定比那位卫娘娘还美上十倍。"
她们,似乎聊的很开心。
"咳......好了,各位姑娘下楼慢慢聊,我和我的兄弟想单独喝回酒,还希望各位姑娘成全。"
"那我们姐妹就不多打扰了,两位公子慢慢喝,我们姐妹告退了。"
点点头,算是招呼了。能够重返清净还真是不容易。
"公孙公子,你的这位朋友真是不错,不像上位那位韩公子,虽然人长的很好看,可是--!"
"雀儿,你又在多嘴了,快下去。"
"知道了,绣儿姐。"
"韩公子?"
这酒的味道真是让人意犹未尽,忍不住,端起来一饮而尽。
"我的一个朋友,你不认识的。"
他似乎不想多言,我也没什么好奇心,继续去问。
转头,对那依旧站立如松的小女孩,"小姑娘,饿了吗?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些东西。"
"公子,小的不敢,小的侍侯两位公子用酒。"
"没关系,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一起吃些吧。"
"不,谢公子好意,小的已经吃过饭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些规矩要守,她也是吧。
一杯酒喝完,她倒是很认真,手脚麻利的又倒上一杯。
"小姑娘,坐在一边休息一会吧,我们可以自己来。"
也算是堂堂男子,这样被一个小姑娘服侍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尤其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卫君孺的影子。
"那好吧,小的就在旁边站着,两位公子有什么需要再吩咐小的。"她似乎说的很犹豫,向下了什么重大决定。
没怎么在意,却有看到了公孙敖面似震惊的表情。
"你怎么了,公孙公子?"
他的神情还真是奇怪。
"没什么,喝酒吧。上次你受伤骗我说是喝的太醉不小心摔的,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早就想和你拼酒了,今天一定要喝你一分高下。"
"公孙公子,我明天可是有事要做的,你真的想看我烂醉?"
"嘿嘿,玩笑而已,国家大事谁敢耽搁?我说笑呢。我们就一人喝完这一坛好了,你小子的酒量我是知道的,不会连这一坛都不敢吧?"
这是他的激将法吗?小小的一坛酒醉不倒卫青,而且这酒的味道极好。
提起了酒坛,向他举了举,"不醉不归!"
男人喝酒,还是多些气势的好,一杯一杯,那是女子的作风。
卫青已是身为男子,不是吗?举壶畅饮,才不枉这人生一世。
"公子--!"
我似乎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在说。
在替我担忧吗?
"小姑娘?放心吧,我的酒量还不错。"
"公孙敖,你还愣着干嘛?想认输?"
我问,那个人在看着我,似乎在发呆。
"好,不醉不归。"
他终于提起了酒坛,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这个人,什么时候对喝酒露过一个怕字?他还真是奇怪。
没想过,仅仅是一坛酒,也会让卫青不知不觉睡去。
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下的,明明还记得入睡前公孙敖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话。
这酿酒之人,还真是个行家。
我什么时候睡的、睡了有多久,是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一睁开眼,天色昏暗着,似明非明。与公孙敖喝酒大概是喝到月亮高挂、灯火阑珊,如今的景色微明,灯火微燃,大概是还不到天明吧。
天明。闵越,卫青的第一仗。
该是准备出发了,何况还有皇帝陛下亲自送行,那可是无尚荣光。
推开门,回廊寂静,一室安然。这种地方,也难得有此刻的静谧。
只是公孙敖,他去了哪里?
"郑公子,你醒了。"
有人在说话,那个被人唤做丑奴儿的小女孩,端着一盆水,似乎要下楼。她的眼睛瞪的可真是大呵。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现在是寅时一刻。"
寅时,在这个时候不睡觉,她端着一盆水做什么?
"小姑娘,你还不睡吗?"这里的人似乎不需要早起,还时常晚睡。
"小的倒了这盆水就可以睡了。"
她笑起来有着雪白的牙齿,不如皮肤的黝黑。
"小姑娘,你知道和我来的那位公孙公子睡在那间房吗?"
"回公子,您的那位朋友住在玄字二号房,公子是要去找他吗?"
日月星辰,天地玄黄,两层的楼阁,房间倒是不少。一楼为日月星辰四厅,二楼以阶梯为界,分为天地玄黄十六房。
"嗯。"
"郑公子,您的这位朋友以前也来我们这里喝过三日醉,公孙公子不像郑公子您,他可能还要再睡两天吧。"
"三日醉?"原来就是公孙敖以前说过的要带我一尝的那个酒。
"是啊,凡是喝过这种酒的人都要昏睡上三天三夜,公子是第一个只睡了一天一夜的人。"
是吗?三天三夜,天下真的有这样的酒吗?不过,她似乎说,一天一夜。
"你说什么?一天一夜?"
我无意探究我与别人的不同,我更想问清楚的是她口中的一天一夜。
"是啊,公子是从前夜亥时初开始入睡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我带公子去见我们酿酒的大师傅如何?他说过谁要喝了他的酒不睡上三日,他就?--郑公子......"
你口中的大师傅会去做什么我一点也不好奇,我更清楚的是我这睡去的一天一夜里有着极为重要的一天。
拔足狂奔,上马扬鞭,我驾驭着身下的马向着宫门的方向疾驰着。
援东瓯,抵闽越--我似乎看到了未央宫里的怒火冲天。
我跪着,一直跪着。没计算过时辰,可也知道,我跪了有够久。
看到了三次日升,看到了两次日落,还等来了公孙敖的前来陪伴。
"三日醉"这酒的名字真是好,他果然睡足了三天三夜。
早知道,等来的是一同长跪的结果,我还不如继续睡着等到同他一起来。
要知道,七月流火,在这样的日子里跪了那么久还没有中暑,真是老天厚爱。
其实,也真的是老天厚爱,这两天天气阴阴沉沉,太阳匆匆露上一脸就躲到阴云里不肯出来,雨却是一副要下不下的样子,也一直没有出现,风倒是吹得及时,清清爽爽,生怕人会觉得闷热。
"卫青,你真的只睡了一天一夜?"
真的。
"卫青,你真的在这里跪了两天两夜?"
也是真的。
"你不饿吗?你不累吗?这样的大热天你还没中暑?你是不是一直这样跪着,没合过眼吧?"
我饿。我累。我还没中暑,因为你来了,老天不肯再照顾我,开始了阳光普照,我想再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如你所愿般中暑。我也一直、没合过眼。拜你所赐。
他的兴致很是高涨,似乎对我充满着好奇。
"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惩罚我们?"
不知道。
很难得,公孙敖,你终于开始担心了。
"陛下不会杀了我吧?卫青,你一定要为我求情,好歹我也舍命救过你。"
是啊,你很会舍命,带着别人一起舍命。
求情?你以为天子一怒只会杀你一个吗?我也会死。
当然,我知道,我们现在还不到死期。
"卫青,要不我先替你看着,你先眯会眼。"
多谢了,阁下有心。
"我知道,你对我一定很生气,但是也不能全怪我。我是想着,我们大睡了三日,该变的天也变了,该发生的事也都发生过了,陛下的怒气大概也发的差不多了,我们顶多挨上一顿鞭刑也就了事。谁知道你会醒的那么早!"
说了那么多,你是在解释呢还是在抱怨?
"公孙敖,你是故意不让我去东瓯的,是吗?"为什么?
"我,我们好歹也做了一阵朋友,谁知道你小子去了战场还回不回的来?"
难得有心呵!你可真是看得起我。
"公孙敖,你对卫青可真是有心呵!"
有人开口了,不是我。从我们身后传来的。刘彻的声音,有着特有的冷竣威严。
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拜见陛下。"
"卫青,跪着还舒服吗?"
不舒服,不过已经没感觉了。
"微臣有愧陛下,罪该万死。"
负了你对我的期望,怎么说我也是错了。真惭愧,还是我喊着闹着争取要去。
"醉春风里的女人很美吧?"
"回陛下,其实那里的女人长相很一般,臣同卫青去那里只是喝酒,没干别的。"
"公孙敖,你的精神看起来似乎不错。"
"微臣惶恐,微臣有愧陛下。"
"你也会有愧于朕,说说你有愧于朕什么?"
"微臣不该强拉着卫青去喝酒,微臣更不该因为一时好奇让卫青与臣喝了那三日醉,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三日醉?"
"回陛下,是醉春风独酿的一种酒,说是喝了它的人都会大睡三日,一年以来喝了这种酒的人还真的都是大睡了三四天,没有例外的。酿酒的师父还扬言说过如果有谁要是喝了"三日醉"不醉上三日的,他就将家传的酿酒秘笈送给他,另外再送上他藏了三十年的五坛美酒。"
公孙敖,他解释的很详细,连我没来得及听到的那些话现在都了解清楚了。
"这么说,卫青就是那个例外了?"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陛下,卫青的酒量臣是见过的,上次他与臣拼酒没喝多少就摔了一身是伤,酒量也不过一般。臣猜想,卫青这次之所以能成为例外,喝了三日醉只睡了一天一夜,还能骑着马清醒的来到未央宫向陛下请罪,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一人的停顿,一人的追问。不知道,我还要旁听着多久。
"这说明卫青他心里是惦记着陛下,紧记着陛下对他的吩咐的。陛下要罚就罚臣吧,卫青他本来是不愿意去的,是微臣强拉着他非要给他壮行他推辞不过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