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儿吗?哪个妍?"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里的"妍"字。"
有人颇有诗兴地吟,也不知她这小小的年纪是否真的明白这句诗的意思......
"什么?"
有人目瞪口呆着问。
"大师傅说这是很有名的一首诗,公子没听过吗?"
"诗?诗是什么?"
有人很认真地问。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这个小姑娘似乎懂得不少。
"呃......这个我听说过。不过那个什么众芳、暄妍的,真的有人这样作诗吗?"
他很懂得坚持。
"当然了,大师傅说作这首诗的人叫林逋,他一生没娶过妻,又很喜欢种梅养鹤,所以大家说他有"梅妻鹤子"。 "
丑奴儿毫不犹豫地做着解答。
""梅妻鹤子"?历史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当然直到现在还没有,不过以你的孤陋寡闻,似乎也不会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错吧。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宋朝的一首咏梅诗,竟然有人会在大汉朝提起,这个大师傅,我倒是有兴趣一见了。
"当然有,是很有名的一个人。"
看着他满脸的困惑不解,我答着,。
"是吗?卫青,你知道那个人是哪个朝代的吗?"
公孙同学继续不耻下问、孜孜以求着。
"好了,公孙公子,你就是再读二十年的书也不会知道那人是谁,别问了,进去吧!"
那位伟大的陛下大人可不是陪你来这里当学生的。所以好奇心该打住了。
"卫青,你听说过这个林逋吗?"
这人,还真是懂得执著。
"没有。"
知道了又如何?徒增烦恼而已,还不如一切糊涂的好。
"公孙公子、郑公子,两位来了,可真是想煞我们几位姐妹了。"
绣儿,绣儿,还真是眼明嘴巧,离的还很远,就已经和我们打起招呼了。
"绣儿姑娘的话是越说越甜了,让人听着像喝了蜜似的,甜到了心里。"
公孙公子热情的给予回复着。
"这位公子是谁啊?公孙公子,是您的朋友吗?您的这些朋友可是各各出众不凡,让奴家羡慕的紧。"
杨柳细腰,唇红眼媚,无尽风流,显然那位翩翩公子让她很有好感。
"奴家绣儿,不知公子贵姓?"
体态盈香,玉指纤纤,美人娇娆,这样贴着对他也应该是种享受吧。
"在下姓刘,在家排行第十,绣儿姑娘可以唤在下一声十哥。"
女人堆里长大的人怕是遇到再绝世的女子也少了一分局促慌张,多了一分淡定从容,所以才更显优雅脱俗吧。
像明珠,有着璀璨夺目的光,无论放在哪里即使蒙着灰尘,也终究无法让人忽视。
"十哥,那十哥哥也要唤奴家一声"绣妹"才好。"
"还有我,十哥哥可要记得,奴家春儿,是你的春儿妹妹。"
"十哥哥,唤奴家一声灵儿妹妹吧。"
"还有我......"
......
聚过来的女子越来越多,焦点的中心却只有一个。
我是在焦点之外,在人群之外的人。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间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
还真是没错。
"郑公子,我带你去见大师傅吧。"
衣角被人轻轻拉着,低下头,我看到丑奴儿那张充满期盼的脸。她还在。
"好。"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不是不忍心拒绝,而是我也有好奇,想见见说这话的那个人。
醉春风
酿酒坊
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女孩,抬高了头,向着站在长梯顶部那个握着长棍,对着一口大缸用力搅和着的人说。
"大师傅,大师傅,我带郑公子来了......!"
"小妍儿,你又来胡闹了,功夫还不到呢,再等我一会,你先陪郑公子坐一会。"
"是。"
虽然看不到脸但听声音倒是清雅动听,不过不是很像男子的声音。那个襦衣短褐的酿酒师傅不会是名女子吧?
"郑公子,您先坐一下,我们大师傅酿的酒可是在长安城里人径皆知的,不过大师傅的脾气有些怪,请公子不要介意。"
"公子,我去给你端杯水,公子请先等一下。"
还没来得及拒绝,小家伙就一溜烟跑开了。
一下子倒是冷清起来,只听到酒水被搅动的声音。
本不是爱看书的人,却在看到了案台上的竹简还是拿了起来忍不住一观。
应该是一部酿酒的秘方吧。只是,有很多字写的太过奇怪,我看不懂。
没想过,穿越了近两千年,还是有些字可以难得到我。
"公子看的懂吗?"
似乎有人在问我。放下了竹简,我抬头去看,却是一位容颜清丽的女子已在我身前不远处站定,长梯上已没了人影,从她的装束来看应该就是那个小姑娘刚刚喊着的"大师傅"吧,没想过,酿出"三日醉"那种酒的人不过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
说出的话是有些无礼,但看她的神色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在下粗鄙,这种文字虽似曾相识,又似未曾相见,在下也只是认识其中的少许文字而已。"
"公子倒是个谦逊诚实之人,怪不得妍儿对公子满口的夸赞,公子今日来是取酿酒秘笈的吧,公子请稍后,奴家这就取来。"
"姑娘请留步,在下今日前来,是因为在下的一位朋友对醉春风有些好奇,所以我跟着来了,并不是为了姑娘的酿酒之术,请姑娘无需劳烦。"
"公子不想要那酿酒秘笈吗?"
"在下只是个喝酒之人,懒散的紧。"
"是吗?"
是吗?原来很多人都会这样用。通常有人这样问时想要表达的是"怀疑"二字吧。
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也没什么,我自己肯定就好。
"公子想过青史留名、名垂千古吗?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可是会出不少酒仙、酒圣,公子想要名垂千古,凭我的这部酿酒秘笈并不难。"
名垂千古吗?其实很想说,卫青不需要你的酿酒秘笈,他也可以名垂千古。只是,她的那双眼睛有着一般人没有的通透豁达,那抹淡定似是一切尽知的冷睨旁观。
她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古人曾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生一世,追逐的不过"名利"二字,公子不想要名,因为"名"之一字本就虚无,但"利"之一字,怕是世人都有所求,公子可知我这三日醉在长安城里可是卖出三千钱一坛的价钱,公子学会了我的酿酒之术,想要富甲一方可不是空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是吗?
也许,她说的也很有道理。
"姑娘费心了,在下的年日眼下还过的去。"
"郑公子,请先喝些水吧。"
那个来去匆忙的丑奴儿回来了。
茶。
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茶没错。
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齐有晏婴,汉有杨雄、司马相如,吴有韦耀,晋有刘琨、张载、远祖纳、谢安、左思之徒,皆饮焉。
茶虽兴于唐盛于宋,但渊源已久,我似乎没必要如此惊讶。
"公子,请尝尝看,好喝吗?"
备、洗、取、沏、端、饮、斟、清,基本上这些事我能做到的不多。所以,我只需三龙护鼎,以试其香。
先嗅其香,后尝其味,边啜边嗅,浅杯细饮。
"很好喝。"
对着一个漾着期盼充满稚气的脸很难有人愿意打破她的兴奋快乐。
"公子似乎颇懂得饮茶之道。"
一旁,那人淡淡地说。
"原来这叫做茶,在下寡闻了。"
淡淡地应,守拙藏陋,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我会这么用。
"卫青,你在里面吗?"
有人在喊,声音震不得鸟飞兽走,却也不算小,起码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我要答吗?
"你是卫青?"
有人直直看着我,眼带惊讶地问。显然她很清楚卫青是谁。
"卫青,看来陛......爷他说的没错,你真的在这,怎么样,秘笈取了吗?"
这个人还真是热情,搂背搭肩,与人亲热的很。
"那个秘笈,我看不懂,对我没什么用。走吧。"
我跨出了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不喜欢与人太近,这种习惯我怕是改变不了了。
"你不要了?"
那人问的声音不小,显然很是舍不得。
"公子真的不要了?"
有人跟着轻轻地和。
"有价值的东西本该存在在能体现它价值的地方,那部秘笈到了在下手里怕是要糟蹋了,姑娘还是好好保存着以待合适之人。"
"那酒呢?你也不要了,那可是五坛三十年的美酒。"
三十年的陈酿?你相信吗?
那个叫大师傅的女子有多大的年龄,你从面貌上多少也能看出些端倪吧?还有,"醉春风"开了多少年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三十年--我没想过,这三个字还真的会有人信。
他似乎很认真地看着我问,看样子他若是得不到满意答复,这脚是不会移动半分了。
"在下是好饮之徒,这五坛陈酿,怕是还要姑娘割爱。"
"公子客气了,公子愿意收下奴家的几坛酒是奴家的荣幸,还请公子留下府址,我好命人将酒送过去。"
有人已经拿起了笔,递了过来。
要写字了吗?卫青除了有四个字写的还算端正之外,其他的是不能见人的。
"公孙敖--"我低声轻唤。
"怎么了?"
那人果然凑了过来。
"你想要那几坛美酒吗?"
我轻声依旧。
"那酒人家不是已经答应给你。"
意思是说,已经是你卫青的了,何愁我公孙敖喝不上?
这人!
"我送给你如何?"
"你怎么了?"
眼中那么多惊诧,怕是在他眼中这酒是人间至级的上品,轻易予人是傻瓜才会做的事。
"我突然不想要了,若是你想要那几坛酒,就接过笔去写上你家的住址。"
"好啊,难得你如此大方,这酒我要了。"
原来,他也有不执著的时候。
他接过了毛笔,在竹简上留字。虽然写的没什么惊天动地,却也比卫青的字好看太多。
"公子放心,今日戌时之前,我一定将酒送入贵府。"
"多谢了,叨扰了姑娘许久,我们就告辞了。"
我行着君子之礼,接下来就是迈步告退了。
"公子是仁善顺和之人,万望公子能将这"和柔"二字保持一世,换得一世平安和顺。"
那人又在开口,说是希望更似在警示。
其实这个道理我也懂,却不能说。
"多谢姑娘赠言,在下不敢叨扰,就此别过。"
随之,我跨出了门。世人通透,一切知晓没什么不好。
大智若愚更是境界,不是吗?
卫青,好好地做着你该做的卫青好了。
"十爷。"
没想到才踏出门槛就看到有一个人倚壁独站。
他怎么会在这里,那群女子又是缘何愿意放开他的?
"和柔吗?"
很简单的三个字,他重复着别人的重复,目光灼灼看我,似在探究。
想要我回答吗?我该如何答你?连一向聒噪的公孙敖都能察觉你的不同静站着不敢搭话,你要卫青如何答复你?
"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说的可真是好。"
他似在自问自答,怕是无需别人附和。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或许,他想说的是这个吧!
所谓的"中庸之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卫青他也只是在学而已。
尊贵的皇帝陛下,你的臣子安守于中庸之道、静守于为臣之本,安安分分、为奴为臣,不逾越君臣之礼、不奢想其他,这样不好吗?
不过,我倒是忘了,你是汉武帝刘彻,你一向信奉着儒家学术而轻视着黄老之说。
我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却只见他转移了视线。他的目光关注的,恐怕已是此时站在卫青身后的那个为了满足好奇而尾随出来的酿酒大师傅吧。
"走吧。"
淡淡出口的两个字做着总结也是命令。
他似乎感慨完了,似乎也觉得对那名女子打量的足够。
"是。"
我应着。
"爷,那三日醉......"
公孙敖忙着追问。
"那酒不尝也罢。走吧。"
"是。"
公孙敖在应。
圣命如天。即使这个地方令你有几多不舍,那个"三日醉"令你有几多留恋,你也不敢违抗了圣命,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那人的步伐,不是吗?
"十哥哥回来了,我们姐妹们准备了些酒菜,还请十哥哥和两位公子赏脸。"
"姑娘们的一番美意,在下怕是无福享受了。我们这就要向各位姑娘告辞了。"
"十哥哥这就要走了吗?再陪我们姐妹说会话。十哥哥若是这样走了,姐妹们可是舍不得的......"
"在下今日有事,实在不敢耽搁,它日定当再度登门拜访各位姑娘。"
"那十哥哥一定别忘了我们姐妹,一定要再来啊。"
"一定。"
"姐妹们,我们一起送送三位公子吧。"
有人朗声说。
"好。"
"有人高声应。
"姑娘们的一番情义在下铭记了。"
有人轻声回着,既不表示拒绝也不见是接受。
但看着如云美女簇拥于"醉春风"门前与那位翩翩公子依依惜别、似在情人相送。温言软语,眉目痴痴,直到她们的"九哥"驾马离去,怕是人影马踪没了痕迹才肯收回双目、提步回房。
如此倾心,如此难舍,怕是与那人的一副好相貌脱不了关系。
若他不是九五之尊、一代伟主,若他不是旷世武功、千古文治,怕是单凭着这副相貌也能与那"掷果盈车"的潘岳、"天下莫不知其娇也"的子都千古齐名。
只是不知司马迁那部没能流传于世的《今上本记》对这又有几多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