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把这件事向我坦白,我们一起想办法,很难吗?
子青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严冬,你敢跟我说你从来没有希望香山永远消失吗?”
那只抓住他的手猛烈地抖了一下。
他不敢。
每次子青为叶香山皱眉的时候,每次子青对叶香山嘘寒问暖的时候,甚至更早,每次子青接到叶香山的电话就赶到他那里去的时候,严冬都如此强烈地希望叶香山能够消失。
这是种极其无能而消极的想法,但他克制不住。
无论他做多少努力,在他们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感情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以哪怕只要回答一个“敢”字就相安无事,可严冬还是无法再继续欺骗下去。
他的确吃醋,的确嫉妒,这是事实。
“呵。”沉默就已经是默认了,子青失望地抽出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子青,难道你没有骗过我吗?”
严冬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问。
子青的脚步停了下来。
“难道你没有骗过我吗?”严冬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为什么你可以骗我那么多次,我就连骗你一次都不可以?”
他血红着眼睛,看着面前那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人保持着迈步的姿势,脚下停顿片刻,连一个转身都吝啬给他,便绝情地向门外走去。
严冬觉得,他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地爆炸了。
他几步跨到门边,抓着程子青的手腕将他甩到桌上,整个人压上去,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茶壶与茶盅被带落,发出碎裂的巨大声响。站在门外的服务生赶紧过来查看,却被门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滚!”严冬的声音仿佛透着杀意,服务生不敢跟他硬碰硬,赶紧装看不见似的逃开了。
身子下的人在剧烈地挣扎扭动着,严冬以前把这些当做他闹别扭的小把戏,全都一笑置之,此时却觉得碍眼地很。
他将子青的双手拉高,狠狠按在桌上,然后去扯他的腰带。
子青的腰带都是名牌货质量好,结结实实捆上两道,他就是掰断了手腕都挣脱不出来。
严冬这才觉得安心。
他根本不敢看子青的眼睛,俯下身,轻易地将子青的外裤剥了下来,露出包裹着完美形状的内里。身体里有股火在叫嚣着发泄,以致于他明知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伸出舌尖,颤颤巍巍地隔着内裤在顶端舔了一下。不太强烈的刺激,却引得子青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严冬,你要强暴我吗?”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带着恐惧的询问。
严冬怔住,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子青的双眼。
那双眼中含着泪水,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古色古香的花纹,连一丝挣扎的欲望都消失了。
仿佛他知道,再多的挣扎到头来都是无用。
“严冬,你要强暴我吗?”他喃喃地笑了一下,眼角忽然滑下一颗泪来,“像八年前一样。”
35
严冬像被针扎到般,猛地抽回了手。
子青缓缓从桌子上滑下来,两只绑在一起的手艰难地提上自己的裤子,轻声说道:“八年前,你潜入我家,强暴了我……严冬,你忘了?”
八年前,那是严冬临时起意的行为,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可是……
“子青,你怎么会知道是我?”严冬本以为只要他不说,这件事就能成为永远的秘密,哪怕在他心中日日煎熬,都不会为外人所知。
可子青为什么会知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仗势欺人,哪怕我走了,你还在我背后粗口。”子青挪动着自己的手腕,试图挣脱捆得严实的腰带,“你当时骂了声操,还记得么?”
严冬不记得了,但他知道,子青说得应该不假。
自己的口头禅就是这个,到现在都改不了。
“那天晚上,我反抗,快要逃出门去的时候,你抓我回来,还是骂了声操。”子青挣脱不开,索性任由手腕被勒出红痕,“我认出了你的声音。”
“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严冬心中一阵发寒。
“我不知道,我只是隐约记得你的样子,知道你的身份是因为后来偶然看到香山那里有你的照片。”程子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中有种掩饰不住的咬牙切齿,“我只要想到我成了这样,你却在东南亚大展拳脚如鱼得水,心里就非常不爽。”
严冬身子一震,脑中有一根线忽然绷直了。
“子青,我回国这件事,是你设计的?”严冬虽然在询问,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所以子青很是坦然地点头承认了。
“子青,你想要什么?”严冬忽然觉得非常可笑,“我的产业?我的心?如果你告诉我你知道一切,要我拿这些补偿,我不会不给你!”
“那多没意思。”子青摇摇头,轻声说道,“你心甘情愿把一切给我,好像赎罪一样。我凭什么给你这样的机会。”
他猛地站起身,原本平淡的眼神变得凌厉,严冬以前说他有千重面孔,此刻这个,怕是严冬最不愿看到的。
“我要你对我不可自拔,我要你的事业如日中天,我要你在最鼎盛的时候摔下云端,一辈子不能翻身。我要亲自送你到极乐的巅峰,然后亲自打落你十八层地狱。”子青眯起眼,缓缓地,宣泄般说道。
“就如此刻?”严冬问。
“正是此刻。”子青答。
严冬闭上眼,子青做事滴水不漏,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有稳操胜券的准备。只怕他在这扇门里还是冬哥,出了门,就已经成为众人追打的落水狗。
即便不至,亦不远矣。
他懒得算计那些权力得失,钱财都是身外物,大不了从头再来。
可他现在闭上眼是子青,睁开眼也是子青,心有不甘,不得不再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对我赶尽杀绝?为什么你竟能忍着满心恨意在我身下婉转,甚至……
“因为我恨你。”子青斩钉截铁,答得飞快,“严冬,你毁了我的一辈子,难道我不该恨你?”
严冬不解。
“我的父亲是为帮会而死,母亲思念成病,也跟着去了。我从小就被香山的父亲收养,帮会的叔伯说我聪明机灵,以后必定可以成为香山的好帮手。他们这样说了十多年,却从来不知道,我最讨厌黑帮。”子青道,“黑帮害得我父母双亡,我恨不得一辈子跟它没有关系。所以我跟香山的父亲说好,只要我能向他证明我已经不需要帮会荫蔽,我就可以自由支配我的人生。”
他勾起唇角,有些凄然地笑起来:“我为此奋斗了十几年,终于医学院毕业,成为一名医生,脱离帮会。严冬,如果不是那一夜,我可以继续做我的医生,做一辈子。”他抬起头,如今说起旧事,仍旧克制不住肩膀颤抖,“你走之后我就发烧了,躺在床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严冬,你没有给我清理,也没有解开绑住我双手的皮带,最关键的是,你没有锁门。”
严冬心里咯噔一下。
“那时跟我对班的是祁铭,我们是大学校友,实习时在一间医院,就顺理成章租住了同一座小区的房子,有个照应。我该上白班却没有去,电话也打不通,他不放心就过来看一下。进了门,却看到我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烧得脱水。”子青说,“他帮我们两人请了三天假,从药房买了药,寸步不离地照顾我。被强暴这种事,对一个男人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可他丝毫没有嘲笑我,反而对我更加关心。所以后来他跟我说喜欢我的时候,我觉得,其实可以试试看。”
与祁铭在一起的日子,一开始非常开心。祁铭温柔体贴,总堪称完美情人。子青一度认为,上帝给了他如此重大的打击,只是幸福的前戏。
直到他跟祁铭的第一次,两人脱光了滚在床上,只差最后一步,子青却发现自己不行。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哪怕祁铭耐心为他做好前戏,他也克服不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祁铭只能草草用手打发自己,那之后屡试屡败,扫兴至极,他便再也不提这件事。
子青心中愧疚,也就由着他在酒吧猎艳寻欢,从不计较。
“后来忽然有一天,他来找我,说他要娶院长的女儿,所以不得不跟我分手。我心里明白,男人间这种关系长久不了,所以他要分手,我没有意见。”子青顿了顿,像是下面的话让他无法启齿一般,“但他还要让我退出主治医师的竞选,这个我不能接受。”
“于他而言,成为主治医师是他能否迎娶院长女儿的关键,于我而言,从医是我的志向,成为主治乃至主任医师是我的目标,我不可能为他放弃。”子青说,“祁铭说服不了我,就只能威胁。他拿出我的照片,上面全都是我被强暴后不堪入目的样子,他说,如果我不同意,他会把这些复制一百份,寄给任何一个跟我有关系的人。”
严冬忽然挺直了腰。
子青被强暴后的样子……也就是说,当初祁铭进入子青的家,看到他高烧不退后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为他退烧,而是给他拍照?
“我同意了,不仅仅因为我害怕我的照片被曝光,更因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很没意思。”子青自嘲地笑了一下,“医院已经回不去了,我回到家,蒙着被子,睡了不知多久,直到被房东的敲门声吵醒。我打开门,房东说她再也不敢租房子给我,要我下午就马上搬走。我不得不出门找下一个住所,却发现银行卡被冻结,口袋里只剩下不到一百元现金。那天下午我坐在门口,看房东和她丈夫把我的东西一样一样丢出门,心想这就是走投无路。”
“我在街上游荡了三天,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最后不得不回到香山这里。”子青回忆过旧事,整个人像被冰水洗过,浑身冰冷,“我恨祁铭,但更恨你,严冬。我本来可以做一个医生,慢慢的,洗掉我身上所有的黑帮痕迹,做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可是我二十多年的努力,因为那一个晚上,全部毁了。严冬,你说,我为什么不恨你?”
“可是,”严冬觉得自己的话是如此苍白无力,“你说过,你爱我。”
子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我说过,我爱你。”他一步步走到严冬面前,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侧,轻笑,“那句我爱你是……”
“骗你的。”
36
严冬站在门前,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扳下把手,轻轻一推。
门没锁。
他一步迈进去,开门的微风惊起地板上无数细小的灰尘。阳光下,那些小到不仔细分辨就看不清的粉末飞舞着,竟然有种淡淡的萧索。
不过三日未归,这熟悉的房间已经落满灰尘了么。
他按照习惯在门口换鞋,打开鞋柜,左边一半全都空了。转身去卫生间洗手,架子上的男士洗面奶也不见了踪影。洗完手有些落寞地出来,脚仿佛有意识般,将他带往子青的房间去。
门半敞着,可见这人走的时候有多么着急。严冬缓缓走到屋子中间,轻轻合上眼睛,左耳侧仿佛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下都踩在他的心口上。
子青,他在心里叫。
那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可他不敢睁眼。
一睁眼,一切都没了。
那日分别,他足足有三日未敢踏足家门。
他在本地的产业遭遇重大打击,由于早前的东南亚势力转移,这一挫折直接导致两边同时动荡。
严冬于东南亚称雄这么多年,仇家也结下了几个,坚固城墙出现缺口,对方马上乘机而上。好在留守东南亚的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很快便为他稳定大局。
而国内则不同,他虽然势头正盛,但根基不稳,与他作对的人又熟悉他的弱点,每次出手都正中七寸。
短短三天,他已经连连败退,再输,就只能灰溜溜逃回东南亚。
子青,严冬苦笑,你要的远远不止如此,我知道。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床铺,然后轻轻躺了上去。
被褥松软,仿佛人一躺上去就被柔软的棉花包裹一般舒服。每次子青陷在其中,仰着脸看他时,他都会感到微微窒息。
严冬将脸深深埋进枕间,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要的是我一无所有,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依你又如何。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严冬也不再妄想子青会给他电话,慢悠悠地接起,果然,那边传来杜三的声音。
“冬哥,出事了!”
这些天,杜三似乎就只会说这句话,每个电话都是出事了出事了,嚷得严冬心烦。
他翻了个身,“大”字般躺在床上:“怎么了?”
“三号码头被人占了,咱们的兄弟赶过去,已经跟他们交上火了。”杜三的声音哑着,这些天来他的压力也不小。
严冬想出声安慰他两句,又觉得自己实在没那个资格。
“叫兄弟撤出来,三号码头咱们不要了。”严冬说完就想把电话挂断。
“冬哥,不能不要啊!”杜三急了,“咱们手头的码头就剩这一个了,没了这个,咱们靠什么走生意吃饭!”
“别担心吃饭,饿不着你们。”严冬心中一阵烦乱,“撤出来。”
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翻了个身,头顶嗡嗡地炸着,半晌,还是坐起了身。
刚要把电话拨回去,手机又响了。
严冬心中一沉,赶紧接起:“怎么了?”
“冬哥,没法撤了。”杜三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像在极力压抑着内心那头愤怒的猛虎般,一字一句道,“对方……对方看样子是,大开杀戒了!”
严冬右眼皮猛地一跳:“什么意思?”
“老九带人跟他们交火,被他们堵在三号旁边的集装箱仓库里已经半个小时了,看样子是……凶多吉少……”杜三说不下去了。
老九是投奔杜三来的,按辈分排,该跟他叫一声表哥。这孩子才刚满二十岁,性子直敢拼命,严冬对他器重,他就对严冬掏心掏肺。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如今……凶多吉少?
本市黑道向来盛行一条,抢地盘不要紧,莫动刀枪。这是江文久时代立下的规矩,多年来即便手里的兵器推陈出新,这条规矩一直都无人打破。
子青,你可知你这一举动,将自己置于了什么地位?
何况,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可你不该拿我身边的人下手。
“杜三,找几个兄弟,瞅准机会,去仓库外面探探情况,能救人尽量救,救不了也不要意气用事。”严冬抓紧手机,不光滑的纹路深深凹进他手掌之中,“其余人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就过去。”
叶香山失踪的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布,所以外界一直以为他是重病住院。加之子青手腕了得,谨义帮虽然动荡了一阵子,但近来已经趋于平静。
程子青从公寓搬出去后就自然地住回叶家,他自高中起就搬到叶家居住,所以这里仍旧保有他的房间。叶香山吩咐人时常打扫,房间一切如旧。
即便如此,子青住回来的第一天还是失眠了。
每次迷迷糊糊快要沉入梦乡的那刻,他总觉得身后会有个人搭一只胳膊过来,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强迫他嗅着自己的味道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