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好大喔!”为什么称赞眼睛大手却在别的地方乱摸呢?
“脸颊QQ的好像麻薯喔!”轻轻捏就好了需要用力拉来测试脸皮极限吗?
“个子好娇小喔!”这是所有人异口同声,最想让他杀人的评语。
难道是物以类聚?黎苏芹的朋友怎么每个都这么高?又不是要组女生篮球队!高跟鞋的发明目的不是要让男性自卑用的吧?还有他怎么都不知道现在女生作风都这么开放啊?他们是要逛街还是开房间?
全身豆腐都快被吃光的赖晓湖,尴尬的拉紧衣服藉故跑去饮料店,就算背对众人,大家还是可以看到他通红的耳朵所泄漏的情绪,窃笑声完全没有遮掩飘进他耳里,脸又更红了。
比起纯情小男生的尴尬,接下来就是男人的痛苦时间。女人爱美的天性居然可以让她们拥有穿着高跟鞋却足足六小时都不累的热情,赖晓湖一开始还能绅士风度的帮黎苏芹提包包给点衣服上的意见,但到最后根本就是脸色惨白的提着一袋袋的战力品飘在人家的身后,只差一点就要仆街了。
不知不觉的,朋友们分散成几团,黎苏芹和赖晓湖单独走着,弯进了男性服饰店。
“这件衣服怎么样?”黎苏芹拉过赖晓湖,拿了一件条纹衬衫比在他身上。
“芹姊,不是要看你的衣服吗?”赖晓湖的脚已经酸到没感觉了,只希望能快点结束。
黎苏芹接过他手上的所有纸袋,把人推进试衣间:“也要看看你的,换给我看!”
无奈的叹气,赖晓湖慢条斯理的换完衣服后,走出衣间照镜子,突然一吓精神都来了。镜子里的他,和平时好不一样,终于有种人模人样的感觉了。
黎苏芹眼睛闪烁着光芒,亲密的拉着赖晓湖猛点头:“好适合你,我的眼光果然很棒。这件就送你了?”
“不用啦——”可惜抗议无用,他还来不及拉住人,衣服吊牌已经抢先一步被黎苏芹剪掉了。然后她咦了一声,伸手探向赖晓湖的锁骨,赖晓湖一个退步,拉起领子。
“怎么了吗?”他露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的问。
“没有,可能我看错了。”黎苏芹愣愣的摇头,甩了甩手。
她出手大方,一下子就帮赖晓湖添购了两三套衣服,让人感觉颇难为情的。但黎苏芹又坚持说从小到大没有送过什么礼物,赖晓湖只好无奈的把帐记着以后有机会再还。
晚上六点半,一群朋友终于依依不舍的分手说再见,然后黎苏芹拉着赖晓湖跑去速食店,说要为了慰劳一整天的辛劳,请他吃晚餐。赖晓湖虽然面有难色,但是抵不过黎苏芹的热情与霸道,还是被拉去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窗边位置,赖晓湖咬着汉堡,非常佩服眼前只吃沙拉和柠檬红的女生,居然走一整天的路还可以为了保持身材的理由吃这么一点的东西。
有说有笑一阵后,黎苏芹没有忽略掉赖晓湖渐渐沉下去的笑容,平时在他们家吃饭时,可是扒饭扒的不留馀力的,现在却连个小汉堡都咬不完,眼神直望着窗外发呆。
咬扁吸管,黎苏芹没头没脑的问:“你跟阿杰怎么啦?”
含在嘴里的薯条喷出来,赖晓湖擦擦嘴巴,脸色尴尬:“怎么这样问?”
“你很喜欢阿杰吗?”黎苏芹还是继续发直球,又丢了一颗赖晓湖无法回答的炸弹,这次赖晓湖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咳到脸都红了。
咬的扁扁的吸管出现在眼前,黎苏芹递过饮料杯,神色自然:“喏,喝水顺气。”
赖晓湖迟疑了一下,他有预感必须要接过这饮料给个面子,也不管这吸管是不是被用过的或是自己也有一杯的问题,意思意思吸了几口。
黎苏芹歪着一边头,手指卷着头发玩,自顾自的说:“阿杰他从小就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老是觉得,为什么我们是以双胞胎的形态存在着,个性与喜好都要这么像,如果喜欢上同一个东西,那不就是有一个人必须放弃了吗?”
赖晓湖看着黎苏芹,除去长发与过于细长的睫毛,那五官就像略为秀气一点的黎苏杰;只是,黎苏杰并不会这样和他说任何心事的。
“小时候,他抢我的衣服,我抢他的红包,他抢我的班长,我抢他的朋友。”黎苏芹的眼睛眨了眨,视线回到赖晓湖脸上,直盯着他,让他躲也躲不开,“晓湖,你说,我还抢不抢的过他呢?”
赖晓湖发愣好一阵子,幸好手机响起拯救了他,一接起电话那头就是尖锐的霹雳啪啦狂骂,赖晓湖把手机离远了些,敷衍几句后挂掉,匆忙收拾好东西,再把红茶塞回黎苏芹手中。
黎苏芹拉住他的衣服:“你要去那里?”
“我妈催我回去了。”赖晓湖背起包包,跑了几步后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芹姊,苏杰哥根本不喜欢我啊。”
这下换黎苏芹愣了,她坐在原位好久好久,就连有男生过来搭讪也没注意到。
赖晓湖在人挤人的商圈中奔跑,拼命钻着空隙到马路旁,在公车关门前一刻跳了上去。
喘着气,提着纸袋的手握得很紧,指关结微微泛白。
虽然觉得没有,但保险起见还是抹了抹眼角,只抹了一脸汗。身体随着公车摇摇晃晃,低着头,有些长的浏海盖住了眼睛,这样很好,可以盖掉很多不想被看到的东西。
他只是功课不好,不代表他笨,更有着和外在行为完全不同的敏感。如果黎苏杰不说,那么他也会默默的不再过问;如果这是他不想提的话题,那么他也可以假装没有任何情感。
不过一个拥抱就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尔后的邀约与谈天也不断的在消耗勇气值,无法累积半点正面能量;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自己感觉很像白痴,不知道之前到底在期待什么、害羞什么、甜蜜什么。
赖晓湖这才知道,他是个悲观主义者,连站在他面前都觉得难堪。
过于温柔的人,往往会让人认为他博爱。反而自私、霸道、蛮横的人,他们对特定的人的在意,才突显的出他有多在乎。
黎苏杰是个温柔的人,温柔到赖晓湖认为他乐意给予所有他喜欢的人一个吻。他的额头不过是因为被当成弟弟而得到这份温柔罢了。
这时候就会希望,如果黎苏杰不要这么完美就好了。
第10章
回到家,走在楼梯间,举步都开始感到艰难。
赖晓湖摸摸肩头,深吸口气,拿出钥匙转开门,果不其然赖妈妈坐在客厅中,一副等着兴师问罪的模样,连气氛都令人感到沉重。
“我回来了。”赖晓湖将姿态压到最低,声细弱蚊。
“你还知道要回来!还以为你跟那死鬼一样,出去风流就不懂得回家了!”赖妈妈一个转身,霹雳啪啦的怒吼,然后就看到赖晓湖身上那套陌生的衣服,“这那来的?”她的语气充满质疑与不安。
“是黎苏芹,我陪她逛街,她说要送我。”赖晓湖很紧张,赶忙澄清。
“夭寿!我是没教你吗?没事不要乱收别人的礼物,你怎么讲不听?这样出去人家会说你没家教耶,这样我脸要摆那里?退回去,通通退回去!”赖妈妈突然歇斯底里,伸手就要去抢纸袋,赖晓湖退步紧紧的抱着护住衣服,幸好,电话响了。
或许也不该响的。
赖妈妈的神经一根根紧崩了起来,和赖晓湖相同的大眼里装满了极限的恐惧。她转身冲去接电话,赖晓湖低低说了声我去洗澡,趁机溜回房间。
拿了换洗衣物,赖晓湖站在浴室照镜子,左肩上的淤青很明显,幸好衣服可以遮盖住,他才会装作没事的和黎苏芹出门。
浴室外传来叫骂声,赖晓湖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很快就要没有爸爸了。
两天一夜的旅游都是假的,幸福的家庭也是假的,只有身上的伤与崩溃的妈妈才是真的。旅游没有帮夫妻带来和睦,反而是爸爸为了第三者而提出离婚要求,妈妈还来不及做任何的谈判,对方就飞回了大陆。
所以他们每天就这样,越洋电话打来打去,骂来骂去。
越坚强的人崩溃起来会越彻底,赖晓湖知道任何一个刺激都会让自己受到牵怒与伤害,但是他不怪她;甚至,他也没办法怪那没什么印象的爸爸。潜意识中,他还是希望能够破镜重圆的,所以他没有放弃给他机会。
洗完澡的赖晓湖走出浴室,昏暗凌乱的客厅,母亲跪坐在地上,话筒没有挂好,传来嘟嘟声,这样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
赖晓湖揉揉母亲的肩:“妈,回房间休息吧。”
不碰还好,一碰赖妈就飞快的转过身,死死抓住赖晓湖的手臂,指甲戳进肉里,毫不留情,她疯狂的问:“为什么爸爸要抛弃我们?你要没有爸爸了,你知道吗!”
夏天的原故,赖晓湖穿着无袖衣衫,没有衣服隔绝,他痛得咬牙,但还是说:“我知道。”
赖妈妈的眼睛直盯着赖晓湖的脸,视线下移后,看到儿子的肩膀,手渐渐松了开来,冷静了。
宁静的客厅只剩下渐渐变大的啜泣声。
“晓湖,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漂亮的眼睛蓄满泪水,斗大的泪滴一直掉一直掉,赖晓湖心中最尊敬的女强人,此时哭得表情扭曲,彷佛全世界都不要她了一样。
所以,她才会连唯一的儿子都如此害怕失去。
赖晓湖真的很想说,错的不是你。但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国中生。一个小孩能有多大的力量?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一切,也不知道该如何让母亲振作,所有的无力感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麻木的看着母亲哭成一团。
一定是因为他还太小,所以爸爸不要他,黎苏杰也不喜欢他。
一定是因为他太没用,所以爸爸抛弃他,黎苏杰也嫌他累赘。
一定是因为他不讨喜,所以爸爸离开他,黎苏杰也已经玩腻。
无法不被母亲的负面情绪所影响,这些前所未有的悲观想法,但就像雨后春笋般从心里冒出。
不能这样想,只是如果连他都被打败了,他妈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赖晓湖强迫自己不准失神逃避,搀扶起女人回到房里休息。
摸摸眼框,是干的,幸好没有跟着哭。手臂被指甲抓得有些破皮,他得开始烦恼剩下还有那些衣服遮得住这些。
突然,很想逃避到黎苏芹的怀里,只因为她是他身边剩下一位愿意开口说爱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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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想法,真的满卑鄙的。
原本不考虑两人之间有任何结果的赖晓湖,突然很主动的一直约黎苏芹出去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芹姊会对他露出会让他感到治愈的灿烂笑容,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好感,被感染了这样的阳光气息,似乎整个人可以恢复到以前一样,跟着充满活力与朝气。
只是他一直不敢看黎苏芹的脸,因为太像了,如果因为这样的脸而对黎苏芹有任何的感情增温,这都是不公平的。
黎苏杰也不是没有发现这小孩最近常往自己家跑来,他忍不住到姊姊的房间,打开门:“我说赖晓湖啊,你每天这样玩,倒还不如去补习。”
赖晓湖一个拍桌,扔出手上两张纸牌,豪气万千:“黑桃二!我赢了,草莓冰是我的!”
黎苏芹一个翻桌,桌上东西全飞了出去,乱成一团:“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们再来一局!”
黎苏杰看着这宛如二次大战的凌乱空间,抹了抹脸,不敢相信这房间的主人和自己流有相同的血液……
他想了想,难得决定加入战局,没想到却被排除在外,黎苏芹一脸嫌恶的挥手赶人:“去去去,不是嫌我房间脏吗,我还怕弄脏我们杰哥的手咧。”
赖晓湖很没底气的跟着叫嚣:“对、对啊,我也不想跟你玩,你每次都出老千。”
而黎苏杰那假掰的厚脸皮不是白白训练出来的,他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进来,把所有纸牌捡起重新发牌,完美的无视两人:“那,刚刚玩大老二是吧?我发牌了。”
一个下午过后,赖晓湖的脸被写满了笨蛋与各种涂鸦,黎苏芹两颊被画上猫咪胡须,假掰王子依旧维持干净的脸蛋,帅气非常。
黎苏芹又暴走翻桌了:“你肯定作弊!你每次都这样!我不要玩了!”
黎苏杰慢悠悠的回话:“没风度输不起的人还真难看。”
这就真的不能怪黎苏芹没风度,最后的一条龙实在是太扯了,回回还拿铁支,四张二其中两张一定在他手里。
真的没出老千吗……赖晓湖不敢说出口,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黯然伤神。
看了看时间,快到晚餐时段了,赖晓湖去洗把脸准备回家,黎苏芹因为被轮到家事日所以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厨房帮忙,而黎苏杰还是一样,站在门口准备送他回去。
赖晓湖有些心虚的走过去:“我洗完脸了。”
黎苏杰看了看,伸手揉揉他的脸颊,笑眯眯的晃手指,上面有一抹黑渍:“这样才算干净。”
赖晓湖说不出话,只好又恼羞的拍开黎苏杰的手,自顾自的穿好鞋走出门。黎苏杰不明所以,跟在后面叫:“喂,你最近为什么都不理我?”
赖晓湖停下脚步,转头大声反驳:“我那有不理你,你不要太自恋好不好!”
“咦——”黎苏杰发出一声不满的抗议,可惜两家太近了,没有捉弄多久,就已经到赖晓湖家门口。
在赖晓湖掏出钥匙前,黎苏杰先拉住了他的手,赖晓湖转身,夕阳温暖的橘黄色馀晖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温柔:“你不要动。”
“干、干嘛?”赖晓湖突然紧张起来,太久没有正眼看他,总觉得自己更没免疫力了。
黎苏杰轻轻的将赖晓湖的浏海拨到两边,赖晓湖还在为这动作而回想那晚的情景发愣,黎苏杰就已经从口袋掏出笔,在额头上迅速画了几笔。
“你这混蛋!”赖晓湖从少年怀春梦里一个回神,当场气得暴走,立即来个精准的回旋踢,击中黎苏杰的腰部,让他痛得蹲在地上哀哀叫。
赖晓湖也懒得管黎苏杰,气愤的开门跑上楼,冲去浴室准备再洗一次脸。但是当他拨开头发时,人就愣住了,站在镜子前好久都没有动。
“加油”两个字,印在他额头上。黎苏杰就是这样,一向都比其他人敏锐,就算他装作没事,还是会被他给看穿。
还是一样那句话,你不会有防备,当发现时,已经被电惨了。
赖晓湖这几个礼拜企图放弃感情的努力,又彻底失败。
第11章
几天后,暑期辅导开始,身为高三准考生的双胞胎晚上也补了习,和赖晓湖没有像以前一样有那么多相处的时间。而他也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早上去上学,看着艰深的考卷咬笔杆发呆,然后不意外的因为成绩而被老师教训;晚上再去补习班被教训,然后满不在乎的背着一堆不成才的评语回家。
母亲很常加班,赖晓湖回到没有人的家,室内漆黑一片。他没有开灯,书包随手一丢,坐在地上,拨了拨一旁散乱的报纸。
远处传来别家小孩快乐的笑声,赖晓湖看着窗外的天空,空无一人的家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失神片刻,抓抓头,再抓抓头,把自己的头发抓成无意义的鸟窝头后,烦躁的重叹口气,抄起球,就往家门外跑了。
反正待在那里都让人感到难受,还不如去发泄体力还好一些。
于是,半夜才回到家的赖晓湖,又被毒打外加狠骂了一顿。
他也渐渐摸清了妈妈的心思,现实面来说,家里的钱不够用,离婚的话势必会加重经济负担;心理层面来说,期盼了那么久的天伦之乐,居然变成了包二奶这种八点档烂剧,极度不平衡。身为她唯一的儿子,如果再失去,就会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