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常常会用莫名其妙的标准管教,一不合她的意就天理不容,但其实又抓得很紧很紧,打从心底的害怕赖晓湖也会消失不见。
听说更年期的女人都会很失控,赖晓湖想这应该是真的。
渐渐的,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连呼吸都慢了,明明睡了好久,却永远都感到疲倦。学校不想待,家里不想待,夏天的天空明明很蓝的很漂亮,但他却是第一次觉得蓝的太忧郁。
“晓湖,你瘦了?”一直到同学好奇的提出疑问,赖晓湖才惊觉自己已经放纵情绪低落的有点久。
“那可能,我每天都吃五碗饭耶,应该是我抽高了喔!”赖晓湖扬扬眉,讲得豪气万千。
“少来啦,也没看你有多少长进啊!”男生一个勾手,就把赖晓湖抓住,大家打成一团。
虚张声势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很好,是他的拿手绝活。
他越来越常站在镜子前面,拨开浏海看着露出的额头发呆,那边有好多能令自己继续加油下去的回忆印记。
那段时间的记忆,就只有这样模模糊糊的而已。
然后已经记不得是什么原因了,总之就莫名其妙的去了黎苏芹的房间。为了即将到来的大考,黎苏芹跟外拍的朋友们做最后一次的餐聚,也不知道是什么狐群狗友,送给她好几罐水果酒,怕被家人发现,想说一次喝光的她,醉态可掬。
赖晓湖听她叨叨念念,知道她模拟考以几分之差考输双胞胎弟弟,一直以来的竞争心让她心情真的很差。
很想叫她别再喝了,剩下的酒他帮忙带回家倒掉就好,黎苏芹还发酒疯,不肯乖乖配合。赖晓湖很紧张的捂住她的嘴,深怕被黎家人听到,没想到她拨开他的手,脸贴了上去。
少女的嘴唇很软,身体也很香,第一次碰到女性躯体的赖晓湖一时懵了,任由她带着自己的手,游走肩与背。
“晓湖,喜欢我好不好,不要喜欢黎苏杰。”她低低的嗓音带着水果的酒精味,语气可怜的在少年耳边哀求,耳朵感到一阵湿润感,电击般让整个身体都酥麻了。
青春期的少年禁不起挑逗,却又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极度惶恐,只能尽力遮起已经发生变化的部位。
——不行。
少女将少年的手贴在温热的胸口上,触感棉软。
——这样是不公平的。
意志力迅速的被剥夺,生物原始的本能即将占上风。酒精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难怪未成年禁止喝酒!
——你明明就透过她在看着谁。
在什么事都还来不及发生时,赖晓湖一把推开了黎苏芹。
少女的眼眶迅速湿润,充满迷蒙的雾气,失望的表情令人不忍再看。
“芹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可是……”赖晓湖咬着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拿起一旁的包包,跌跌撞撞狼狈的跑出门。
谁知道他一出房间门,就撞到了隔壁正要进自己房间的黎苏杰,黎苏杰扶住他,有些讶异:“你有来我家?干嘛跑来跑去的?怎么你身上有酒味?”
赖晓湖没有说话,用力的推开他跑下楼,黎苏杰很确定听到了抽鼻子的声音。
一路跑回家里,赖晓湖终于大哭了一场。真的好累喔,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管该有多好,不要怕伤害到妈妈,想离家就离家啊;不要怕伤害到黎苏芹,想做就做啊;不要怕伤害到自己,就直接跟黎苏杰讲我真他妈的喜欢你,喜欢到连你姊都不上了啊!
忍耐已久的情绪终于溃堤,赖晓湖哭到脑袋都不清不楚,床底下的漫画一本一本都被撕碎,扔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赖妈回来时,看到自己儿子哭到已经讲不出人话,房间也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吓得不轻;赖晓湖也忘记自己到底吼叫了些什么,反正就是蹦蹦跳跳的继续摔东西,很混乱的一夜。
之后那个传说中的第三者甚至还找上家门来,嚣张的要赖妈出来面对,该放人就放,不要死皮赖脸不离婚,一纸结婚证书绑的了人又绑不了心,收尾要收的好看一点,不要搞的大家都不愉快。
赖晓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语气不快:“我妈不在家。”
“唉唷,少骗人呐,厨房明明有香味的。”女人那彷佛自己高人一等的语气一字一句都在刺激少年的神经,“别婆婆妈妈了,姊姊我也是很好说话的,大家谈谈,你这孩子也挺可爱,离婚后跟着你爸,我也不介意你喊我妈。”
赖晓湖沾着面粉的手狠狠揍上女人的脸:“干!就跟你说不在家,厨房是我在用,男人就不能下厨吗!”
他永远忘不了站在女人身后的爸爸,带着多么令人痛恶的惊恐表情,却什么也不做。没有道歉,没有好言好语,只是拿出手机慌慌张张的报了警,不敢靠近。
他好恨,为什么他想要的幸福一个都得不到!这个什么都不敢做的男人最该打!
警察再快也要几分钟,够他把这女人揍成猪头,然后也把他爸一起打!
疯了似的完全不把怜香惜玉四个字放在脑里,下班回来的赖妈看到自己的儿子把人压在楼梯间一直打,吓得赶快拉开他们,事后赖晓湖才听说,那时他骂了很多很可怕的话,但他本人却没有印象了。
儿子连续崩溃的情绪终于让赖妈坚强起来,母亲保护儿子的天性让她站起,毅然决然的签下离婚证书,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准备搬回娘家,远离这一切。
前来帮忙的舅舅看到剩下的漫画,问他:“这些要打包吗?”
“不用了,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赖晓湖淡淡的看了最后一眼,那陪伴他已久的房间。
走出公寓,不远处的大楼,灯是亮着的。如果黎家双胞胎没有补习,那应该是一家人待在客厅中,快快乐乐的一起看电视吧。
真的好羡慕别人的温暖,也好恨自己家的冰冷。
抱着手中的罐子,里面是已经放了几天的手工饼干。
还来不及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心。
还来不及说谢谢,你曾经对我付出过的心血。
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好多事,就连手中这罐饼干,也来不及。
但是好累了,没有任何的勇气去完成这些来不及。
赖晓湖摸摸眼眶,这个行为在这几天已经成为他的新习惯,因为已经决定不要再哭了。
曾经在这边,少年用笔在他额头写上很难洗掉的加油。黄昏的太阳是橘红色的,非常温暖,就像少年的笑容一样。
他会加油的,在好远的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是他在那个夏天最后的记忆。
之后和舅舅与其他亲戚住在一起,没有房租的费用多少省了点,有兄弟姊妹陪着散心,赖妈也逐渐恢复开朗了,虽然教育方式还是有点暴力就是。中年妇女们合力开了一间小吃店,这几年来生意也还算不错。赖晓湖还是用他那很烂的成绩,勉勉强强完成了学业。
期间他也差点被人拉去学坏,但只要心里有个明灯,就懂得即时回头。
恢复开朗的赖妈常说,晓湖你生气真的超可怕的啦,阿修罗附身似的,猴子般蹦来跳去,拉都拉不住。乖,今晚回来陪阿母,别出去学坏了。
然后他也想到,如果被双胞胎知道学坏的话,大概会被压着打,脑袋没钻出洞或脑壳被劈开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每次想到这些,就会觉得有些好笑,只好挥挥手,一次又一次拒绝了诱惑,一步步走到这里,当起便利商店的员工。
赖晓湖回过神,奶泡已经搅的有些久了。幸好身后的客人还在讲电话,没有注意到他因失神而拖了些时间。
盖上杯盖,他细心的贴上封口,检查没有漏出后,客人大概也讲完了,身后传来挂上手机的声音。
“让您久等了,这是特制的冰拿铁。”赖晓湖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
眼前的客人则是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距离那个最后见面的夏天,已经过了十年。
还记得吗?我们曾经去抓过蝉,吃过冰,你还笑我是衰神赖晓湖。对他来说,这些记忆一点都不曾随着时间褪色过。
所以,当十年后的他,用着完全长开的成熟面孔出现在眼前时,对比回忆中还略为青涩的学生时期,那种感觉真的好新鲜。幻想过很多次再度见面的情况,试着模拟要如何对应,但真正发生时,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最亲切的简单招呼。
“足足倒了三包糖,够甜了吧?黎苏杰先生。”眼前店员还带着一点记忆中的调皮,嘻嘻笑着。
这杯是他今晚最用心泡的咖啡。
第12章
十年后,二十七岁的黎苏杰无法相信就这样遇到了他。
“晓湖?赖晓湖?”他惊慌的搭住店员的肩,一再确认他身上的名牌写的是这三个字无误。黎苏杰绕过柜台,想要再靠近一步,赖晓湖却同时也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让尴尬瞬间弥漫了他们之间。
“我有女朋友了……”赖晓湖尴尬的说,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黎苏杰愣了几秒,还是一个箭步将他揽到怀里,抱的好紧,害赖晓湖有些喘不过气;他开口,语气有些哽咽:“你那时候突然搬走,是要急死我吗……”
“对不起。”男人的怀抱带着高温,赖晓湖的一下紧绷起来,很怕弄皱这看起来不便宜的西装。
黎苏杰拉开他们两人的距离,好在赖晓湖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什么眼泪,不然就更尴尬了。他摸摸他的头、脸、肩、身体,来回确认好多次,表情有着藏不住的激动:“太好了,看来你过的很好。”
“嗯嗯,我过的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了。”黎苏杰似乎不像印象中老是八风吹不动的淡定个性了,赖晓湖的脑袋也有些当机,只能重覆他的话,要他不要这么紧张。
“你在这边工作对吧?”黎苏杰又再确认一次名牌,看看时间,“你几点下班?”
“等一下就差不多可以走了。”
“那好,我等你。”男人用不容拒绝的强硬语气,拿走桌上的东西,还频频回头警告,“我说真的,不要想逃,我找你这么久,不能再让你逃了。”
“可是我晚上——”
赖晓湖还想找些什么藉口,黎苏杰就哼一声,表情不善:“黎苏芹今晚不用你去接她下班,我都知道,不用想藉口了。”
他只好点头,露出苦笑,挥挥手目送他走出店外。
不用特地解释什么的感觉,不知该说是尴尬还是松口气呢?
怎么觉得跟印象中的少年差这么多……赖晓湖还是很错愕,第一次觉得下班前的这段时间让人很难熬。
其实早该料到了,如果黎苏芹找的到他,那么黎苏杰应该也就不远了。
黎苏杰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很准时的站在门口等,赖晓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然后一把被抓着带去附近还开着的咖啡简餐店。对方只点了一杯饮料,他则毫不客气的叫了总汇三明治,刚下班后肚子很饿,而且要死也要饱一点再死。
久违的再见,两人突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一方一直喝饮料,一方一直往嘴里塞东西,把自己弄得好像很忙。
注意到自己的三明治不知不觉吞到只剩半块,赖晓湖只好放慢速度拖延时间,眼角才有机会瞄到对方的餐盘。黎苏杰的咖啡也喝很慢,不过这种喝气氛的东西也不适合一下就喝完,但杯子的旁边,就只有放一包拆过的砂糖而已,连奶油球也没动。
赖晓湖有些介意这个举动,难道黎苏杰除了个性,连生活与饮食习惯都改变了吗?那刚刚特地泡的那杯咖啡不就甜过头了?原本想说给个惊喜,看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怎么了?”黎苏杰注意到他的视线,放下咖啡杯露出浅浅的笑容,有满满的关怀与亲切。
赖晓湖指指白色的小纸屑:“你现在不加那么多糖了吗?”
“没有啊,只是想说快要迈入三字头,饮食多少也要注意一下不能太随意了。”黎苏杰撑着下巴,有些抱怨,“你那杯咖啡还真是我半年来喝过最甜的咖啡,好怀念的味道。”
噗嗤。赖晓湖在心里小小笑了出来,知道对方也有不变的地方后,不知怎的有些暗爽。
“晓湖,这几年来,我很想你。”很突然的,男人下一句话就这样开口,带着有些哀伤的笑容,看着一脸错愕的赖晓湖。
那个双胞胎姊姊,在久违的第一次见面后,也曾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嗯,我也很想你们。”微微一笑,很多话都尽在不言中了。
离咖啡厅闭店,还有一个半小时,或许他们还有很充裕的时间,可以慢慢摸索这十年来的陌生与空白。
******
黎苏杰跟黎苏芹是在几天后才得知赖晓湖搬走的消息。
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吵到关系降至冰点,为了黎苏芹喝酒这件事。黎苏杰虽然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但看到赖晓湖匆匆忙忙跑出去,还有隔壁那堕落到不行的房间,他大概可以猜到八九分。
黎苏杰想这样不行,姑且不论女方会没面子,他觉得自家姊姊肯定脸皮厚到无人能敌;但对方可是个清纯幼齿的小男孩,最近好像又心情低落的样子,一定影响更大,怎么可以为了姊姊的荒唐打乱两家人的友情?于是他在没补习的一天晚上去拜访了赖家。
奇怪的是电铃没人接,连灯也是暗的,也许刚好人都不在吧,他这样想。而或许是老天爷的安排,不让黎苏杰因为误会而白费力气多跑几趟,同一栋住户刚好回来要上楼,顺便问这站在门口的陌生人:“你找谁?”
“我找三楼的人。”
“三楼搬家了喔,之前出事了。”欧巴桑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
黎苏杰听到出事两字,当场吓得不轻,抓着人急急追问,幸好他天生就长得讨喜,欧巴桑也没什么戒心霹雳啪啦跟这年轻人说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黎苏杰像被十颗核子弹连续轰炸,连自己怎么走回家的都不知道。
赖晓湖就这样消失了,搬家搬得不见踪影,连手机也打不通,他还试着找到公寓的房东,可惜的是对方也不清楚。黎苏杰只好再更彻底一点,连贴在住家附近的搬家公司电话全都打过一遍,希望能查到对方的下落。
很明显的他失败了。
黎苏杰很懊悔,赖晓湖的家庭不稳定,其实他都知道的。甚至在那次旅游回房间去拿外套时,都在门口听到了两位大人的争吵。
可他还是选择默不作声,他以为他够聪明,可以看出赖晓湖的不安;他以为他够格让人信赖,可以当赖晓湖的依靠;就因为他如此自以为是,所以一直被动着,被动到人家搬走了他都不晓得。
赖晓湖常常说他好,但他真的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只是一个很无力很失败的高中生罢了。
把这样的失落感发泄在黎苏芹身上的他,骂的比任何时候都凶,黎苏芹也不是什么肯给让人乖乖骂的角色,幸好家长都不在,不然看到这一对假掰双胞胎露出真面目,肯定要吓傻了。
黎苏杰摔杯子:“有像你这样的女生?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有多脏,只看过人家拐未成年少女,还没看过拐未成年少年的,出事你肯负责吗?”
黎苏芹摔椅子:“我呸!什么年代了你还在那边讲八股文,干脆穿越去当古代人吧!大家心甘情愿有什么不好,你那只眼睛看到赖晓湖不愿意?人家没喊不要你在那边当卫道人士,恶心的要命,从以前就很不爽你这点!”
黎苏杰摔茶几:“是我卫道吗?很抱歉,我还真没眼睛看到赖晓湖那里对你有半点意思,我只看到有人死不肯认错拼命替自己找藉口!”
黎苏芹摔台灯:“对!你根本就是瞎了!就连赖晓湖喜欢你都看不出来!我情敌他妈的居然是个男人,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喜欢这样的情况吗?老是说我不对,你又真的反省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