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语啊了一声,苦着脸内疚的抓抓头发,医生白了他一眼,收拾收拾东西,“别再刺激他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天天让我这堂堂院长给你当杂役,连诊费都不给,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听了医生的话,苏清语再不敢提那些事,话也不那么多了,可让他更担心的是,就算他不管多体贴,花嘉倪却再也不说一句话,搬个小板凳往客厅一坐,就傻傻的对着小诺的相片发呆,苏清语看得心里慎的慌,也不敢多说他。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苏清语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忽然感觉身边有个人推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看是嘉倪,“清语,明晚有空吗?开车带我出去逛逛吧。”
这是嘉倪从中午醒来之后第一次说话,苏清语听他说要出去,心里好歹放下不少,赶紧答应下来,花嘉倪微笑着点点头。
从清语房里出来,嘉倪又来到那堆镶着相框的墙壁前,指尖轻轻的摸索着相片里笑得一脸阳光的男孩的脸,眼睛里溢满了冰凉的泪,哀楚的低语道:“小诺,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这资格,可我还是想替苏锦向你道歉,你别难过了,来生找一个爱你的人,好好活着。”
里面的人仍然纯净的笑着,只可惜,他却看不到有个和他一样瘦弱的人,正对着一面墙,哭成了泪人。
第六十三章:星光
凌晨四点,苏锦歪斜在巨大的沙发上,颓丧的闭着眼,脸上写满了疲倦,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在这人声鼎沸而又铺满了奢华流彩霓红的卡戒里,唯独他一人正承受着与外界全然相反的冷清,窗帘合的密实,茶几上叠满了烟尸酒罐,一屋子的乌烟瘴气,“老板,良哥说那边都找遍了,也没见着。”
苏锦慢慢睁开全是血丝的双眸,眼圈青黑,暗哑的壁灯下,只有那支即将燃尽的光点红的刺眼,张了张嘴,嘶哑的说道:“让他继续找,顺便去查一下花嘉倪的电话记录,一旦开机马上确定位置,傅军毅那有消息吗?”
“去了,已经报过案了,……不,不过人说48小时之后才能立案受理,”
那人怯生生的答道,苏锦鼻息一滞,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摔了过去,叱道:“谁让你报案了!老子是让他们找人,直接跟那姓傅的说,老子等不了那么久,要么乖乖去找,要么就从局长位子上滚下来,苏家没功夫养闲人!”
那人是是的慌忙记下,末了,又左右为难的问道:“那,那我把案子撤了吧?”
“撤个屁!我要的是人,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滚滚!叫良庆回来,操!没一个用着顺手的!”
苏锦狂躁的骂了句,那人赶紧猫着身子退出了房间,倦怠的合上眼,手臂搭在额头上,指尖的烟缕寂寞的在空中飘散。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心力交瘁过,胸口像是横卧着一跟铁柱,压的他呼吸都跟着困难,这没日没夜的寻找,在每个角落都铺上了大网,可花嘉倪就像投入海底的石子,根本毫无线索。他从早上回来就一直坐到现在,像个濒死之人无力的看着天明直到日落,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他都觉得多过一秒都是凌迟般的折磨,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还是根本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苏锦的眼睛酸涩的强挣着,哀伤的怀念着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他想那个人,控制不住的那种想,想到心都疼的要干涸了。
良庆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泛起了青蒙蒙的微光,蹑手蹑脚的走到苏锦身边,蓦地下了一跳,仅仅一天,整个人已经是憔悴的不成样子,脸色差的脱了形,下巴上也隐隐长出暗青色的胡茬。
苏锦感觉到周身的异样,曚着睁开眼,待看清了人影后,腾地坐起来,一把抓住良庆的手腕,激动的说道:“是不是找到了!?”
良庆都不忍心看了,在他心里,苏锦何曾像现在这样过,叹了口气,皱着眉摇摇头,苏锦稍有些神色的脸顿时暗了下去,身子猝然向后倒去,头松弛的压在靠背上,他眯着眼拼命的回想着这几天里的每个细节,自从那天下午去了趟花嘉倪家里后,晚上他又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可压根没人接,最后回去一看,人影没见着不说,连老两口都不知道去哪了,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对于花嘉倪的行迹,他愈发觉得茫然了。
“老板!花家回来人了!小邹说花大海被人掺着刚回来,有个中年女人还出来买饭呢!”
门外的小跟班儿屁颠颠的跑进来,兴奋的回报着,苏锦一听,瞬间来了精神,霍的站起来,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良庆看他这状态,哪敢让他开车,赶紧跟上去,车子开的飞快,苏锦坐在后面,紧张的望着窗外,随着两边的楼房越来越矮,他的拳头握得也越来越紧,一想到有可能要见到让他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的人,两颗深邃的瞳仁都激动的颤抖起来了,也许真是他太小题大作了,他的嘉倪,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
郊区不比市区的喧闹,这个时候,也只有几声鸟叫和三三两两的晨练者,苏锦一边交代着让良庆在外等着,一边抓抓凌乱的头发,就迫不及待的冲进了窄仄的楼道里。
苏锦也顾不上礼貌了,狂烈的拍着门,开门的仍是方妈妈,只是脸上增添了重重的一层疲倦,方妈一抬头,脸色倏地白了,做了个噤声了手指就慌里慌张的把人往外推,苏锦赶紧问嘉倪在不在,这一说话不要紧,里屋顿时传来一声病泱却又苍厚的声音,“是谁来了?!怎么不进来说话。”
“啊?啊,没,没事,送,送牛奶的!”
方妈慌不择言的说完,这才黑下脸一巴掌重重的打在苏锦肩膀上,咬牙切齿的呵道:“你,你还敢来!我们家嘉倪,多好一孩子,你怎么就能把他往偏路上带呢,原本想着你们是同学,处的又好,就想着能多帮帮他,可,可你们怎么就,就做出这种事来啊!两个大男人家,唉!”
苏锦一愣,顿时明白了,脸色骤变,郑重的渴求道:“阿姨,我对嘉倪是真心的,从开始我就没把他当朋友,我以后就想跟他过了,您就成全我们吧。”
方妈凄凄的呼了口气,冷哼:“成全?我们这先撇下不说,光你们家能成全吗?照片都寄来了!说的话难听的噎死人,我虽然不是他亲妈,可我也知道,嘉倪那是正儿八百的好孩子,怎么让你们苏家一说,就,就连狗都不如了呢!”
苏锦手心一凉,惊诧的皱紧了眉头解释道:“照片?什么照片!我家里人,我爸妈都不在了,谁,”
方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那,那得问你自己了,那照片啊都让他爸给烧了,他爸腰受伤,昨晚去了医院,幸好没什么大事儿,只可惜那孩子啊,给打的,都不成样儿了!”
“什么?!”
苏锦心口一下子像被狠狠的拧了一下,难受的他半天都喘不过气,这短短的两天,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不敢想象,是不是还有更多不知道的惊惧在等着他,嘉倪,他究竟怎么样了!
“那,那他现在在哪?我去找他!”
“我让他去他哥那住了,你就别再找他了,你们不可能成的。”
苏锦根本听不进去,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先把人找到,赶紧追问方健的地址,方妈却为难的不肯说,俩人正僵持不下,身后忽然传来了方健的声音,苏锦倏地转过身,猛地抓住方健的胳膊,擎着一张快要扭曲的脸,眼睛里都要冒火了,破口问道:“嘉倪呢!是不是在你那!”
方健脸都吓僵了,咧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把拍在苏锦身上,焦急的叫道:“嘉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妈气得照着方健脑袋就是一巴掌,急切的问:“你弟弟昨晚没去找你!?”
“没有啊,我连电话都没接着,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锦一听,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神经啪的断了,颓丧的垂下头退了两步,一下子疲乏的靠在斑驳的铁栏杆上,他只觉得脊梁骨发寒,甚至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
方妈气急败坏的拎起方健的耳朵,说找人要紧,花爸那边得瞒着了,把自己儿子派遣完,又看看苏锦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只能安慰着说,说不定是去同学家了,眼下是先去找人,别人找到了身体也拖垮了,苏锦双手撑着头,沉重的深呼了口气。
从花家出来,苏锦就一直青着脸,他现在什么心思都没了,这两天公司的大大小小都扔给良庆,自己就剩下两件事,酒醒了就去找人,找完回来继续喝酒,每次把自己的灌的一醉不醒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车子像是有意开的沉稳,苏锦空洞的望着车顶,事情越想越蹊跷,方健那口气并不像说谎,每个同学他都联系了,大大小小的酒店,宾馆,招待所,甚至连地下室他也派人找了,全都没有入住的记录,怎么就能说消失就消失了?!苏锦焦燥的扒了下头发,狭长的朗眸一眯,眼神刹时尖利起来,一定是谁故意把人藏起来了!
“良庆,快去找人盯着苏清语,看他家里这两天都和什么人来往密切,顺便查查他在外还有什么住所!”
交代完手头的事儿,苏锦又拿起电话,忍着火气,腔调极其冰冷不悦,里面的人似乎是料到了什么,不慌不忙的说:“哦,我爸正和兰家商量你的婚事呢,还说他这几天都不方便接你的任何电话,如果是公司的事,我可以替你转达。”
苏锦指骨握得咯咯响,咬着牙说道:“把电话给苏程!”
“那恐怕不行,大哥还关在小黑屋里呢,这半个月都不能出来了,不过你跟我说也行,我同样可以替你转告他。”
“转你大爷!真他妈惯你的臭毛病!”
恨不得使劲踹他几脚,恨恨的骂了句脏话,愤然挂断,苏乾听着那头嘟嘟的忙音,嘴都要气青了,苏锦从小就没把他上面这两位当哥哥,反之,倒是他们每天颠颠儿的跟在苏锦屁股后头,充那大头兵,苏程向来窝囊惯了无所谓,他可是从心眼儿里不甘心。
苏锦车不停蹄的赶回去,又是焦头烂额的一天找,凡是想到的招都用上,就差写大字报了,良庆坐在一旁看他神神叨叨的接打电话,那眼神儿就跟看神经病一个样。
“良庆,你赶紧找几个人去报社,登寻人启事,要一个版的,我就不信人看不见。”
良庆都要跪地求饶了,“老板,这都什么年头了,谁还看报啊,”
“万一有人看见呢!说不定那人就见过嘉倪!”
良庆面色有些尴尬,可这冷水又不能不泼,“不是我说,他就真看见又能怎么样,万一是他,故意不想见,咱就是上了焦点访谈也没用啊!”
一语点醒了梦中人,苏恶少两手一搭,呼啦一声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给划拉到地上了,只剩仰着脸叹气,良庆看他难受的样子,啧了一声,又说:“你先别急啊,苏清语那不还没确定呢嘛,万一真是他把人藏起来了,这不就好找了。”
苏锦眼睛一亮,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倏地别过脸,死死的盯着良庆,恶狠狠的说:“你让他们好好盯着,要真是他藏的,我非宰了那小婊子不可!”
良庆无奈的点着头,连说了好几个是。
花嘉倪往屋里一坐,手机一关,倒落得个清闲,却不知道自己俨然快成了各个电台报社的名人了,苏清语凡事都做得很小心,他知道苏锦找不着人,便一定会把目标放在他身上,所以工作的时候也只能偶尔往家里打个电话,确保嘉倪好好的才算是放心。
忙了一天总算是下班,苏清语等到天有些蒙黑才从公司出来,也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乘地铁,这样也许会安全些。
一迈进家门,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苏清语走到厨房,看着一叠叠出锅的菜,笑道:“你伤还没好就让你这么累,我心里都过意不去了。”
花嘉倪摇摇头,把手中的调羹放好,抬头说:“没什么,我平时也经常这样,不知道你口味轻重,还不知合不合胃口呢,”
苏清语弯着眼睛定定的看他,心底莫名的抽动着,这个人如果能一直呆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花嘉倪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唇,问道:“那,那孩子什么时候到?要不要再准备点什么?”
“啊,不用,那孩子从不挑食,也很懂事。”
两个人忙忙碌碌中,小孩已经被收养院送了过来,之前听苏清语说过,孩子的妈妈年初被判了死缓,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清语看他可怜,就先联系着一些收养院照顾着,每个月都会给他一些钱,还会带他出来吃吃饭,小孩不怕生,五六岁的样子,黑黑瘦瘦倒不失古灵精怪。
“清语爸爸,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当然不是了,爸爸可没有这手艺,”
苏清语笑着摸摸小孩的头发,不住的给他夹菜,孩子一边大口大口的塞,一边不时的往嘉倪脸上瞅,“是哥哥做得吗?”
花嘉倪也乐了,反问道:“好吃吗?”
孩子头点的跟捣蒜似的,末了,还放下筷子两条胳膊在胸前抖来抖去的,苏清语哈哈笑了起来,解释道:“他这是夸你做的饭好吃呢!我也喜欢吃你做的菜,不咸不淡的正合我胃口,平时我嘴巴挑惯了,怎么都吃不惯外边的菜。”
花嘉倪脸一红,随即说道:“原来我也掌握不好,只是苏锦他。”
像流水一般的声音,瞬间中断,花嘉倪生生的嘴巴紧闭,心脏一阵阵的收缩着,疼得他咽不下去,很多事,不是离开,就可以忘记的,那个人的种种早就换作一滩血水,融进他的骨缝里,再也剔除不掉了。
苏清语默默的放下筷子,刚才还视如佳肴的味美,顿时食不知味,他从嘉倪雾水朦朦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倒影,挺直的鼻梁,冷清的眉眼。
“没,没事了,吃饭吧。”
清语咧出个略显尴尬的笑,舀了勺汤,添进嘉倪的碗里。
三个人吃了饭,苏清语径自刷着碗,嘉倪看离收养院来接孩子的时间还有段时候,就拉着小孩趴在阳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那孩子很健谈,一个劲的说收养院的事,最后还自告奋勇的说,他还学了首古词,急着要背给嘉倪听,嘉倪抱起胳臂,笑眯眯的听着稚嫩的孩童,每一句都字正腔圆,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小孩满脸笑意,摇头晃脑的背完,却没看见偷偷别过脸的嘉倪已是清泪两行,西北望,射天狼。
曾经的那个月夜,在寒风中裹着毯子紧紧相拥,那个男人指着天空,对他说:“嘉倪,快看,那个就是天狼星,天空里最亮的恒星。”
他一直以为,那个人会像星宿一样永远陪着他,却不知,星宿也会消失不见。
“哥哥哥哥,你在看什么?”
小孩拽着花嘉倪的一角,也惦着脚的往天上看,花嘉倪微微眯上眼,轻声说道:“我在看星星,”
“云那么厚,哪还有星星啊?”
花嘉倪笑笑,吸了口气,“哥哥能看到,那颗星星就在天上,很亮很亮的那颗就是。”
第六十四章:纠葛刺骨
当苏锦得知他的人在地铁站把苏清语跟丢了这个消息后,肺都要炸开了,苏清语打小就讨厌人多的地方,又有严重的洁癖,有车不开,吃饱了撑的才会挤地铁。
“他家里有消息吗?!”
良庆眉头一皱,如实说道:“屋里至今没见人回来,我刚查到在他名下还有三栋别墅,不过属于搁置在那长期无人居住的,另外有人看到他下午去买药,而且是止疼化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