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流云——青影婆娑

作者:青影婆娑  录入:01-25

“这个时候才害羞不嫌太迟了?”云过天觉得精神好些,便伸过手臂,戏谑道,“来,小娘子,且躺近一点。你我可是难得有机会连床夜话。”

阮灵溪脸上更红,见云过天伸出的手没有拿回去的意思,那眼神更是坚定真挚,全无杂念。心中一阵砰然乱动,垂下眼眸将头缓缓枕到对方臂间。

云过天将臂弯扣紧,扯过里侧的被褥盖在二人身上,低声道,“你身体里毒性还未解尽,受不得风寒,先将这湿衣脱了吧。”说罢,也不等阮灵溪回应,便在被褥底下帮着解开阮灵溪的腰带,将那汗透的衣物一件件退下。

阮灵溪侧卧在云过天臂弯里,浑身轰热,心中虽有不安,更多的却是一种全然的信任与托付。经此一役,自己还有什么是信不得的呢?

等得衣衫褪尽,云过天额上也渗出些汗来。轻咳了一声道,“睡吧。”

窗外风吹浅唱,疏影轻摇。

只此一场,生死一瞬,竟将两人的心默默地拉近。

阮灵溪睡得迷迷糊糊时被人推醒,朦朦胧胧睁开眼来,天竟还没有亮。

昨夜伤处不时作痛,一夜也不得好睡。此时只觉得浑身难受,似乎还有些低烧。

“我们需得早些离开此地。你可还撑得住?”

阮灵溪点点头,费力地想要起身。

云过天按住他的肩头,轻声道,“别急,有我在,你且放宽心。”说罢将取来的衣裳一件件为他穿上。

阮灵溪虽觉得这样十分不妥,此时也由不得他多说什么。

待得一切整理妥当,云过天将人抱上马。因他后背有伤,只好让人斜坐,自己再在身后相扶。

马缰一抖,马儿便得得地迈开步子。

小镇仍自沉浸在睡梦之中,街上空无一人,这窄窄的一条街道便显得尤其宽阔。

马走得不缓不急,显是顾虑马上之人的伤势。

阮灵溪侧靠在云过天怀中,呼吸着这清冷的空气,竟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两人皆不言语,似都在体味这番静谧如水的清澈。阮灵溪忽生出些幻觉来,似乎希望这条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第六章

等回到庄中,云过天便嘱咐阮灵溪好好养伤。那些时日,几乎日日都要过来探望一回,与他说笑解闷。

两人相处比起起初,更是自然了许多。

阮灵溪很是珍惜这段时日。

等得身体稍微好些,便开始用那圣子草调制药物。

云过天见了自然不应允。

阮灵溪便背着他准备。他有自己的打算。

庄主云时楚已借口闭关修炼调养身体,庄中乃至武林中的大小事宜,云过天少不得都要过问一二,几乎可以说忙到脚不沾地。

有时候过来说不得几句便被赵奇风匆匆叫走,或者因为太累,一来倒头就睡也常有。

云过天常常笑称自己所住这擎云居颇安静,只有到了这里还能睡个好觉,暂不管那烦心之事。

每每在灯下看那疲倦的俊容,阮灵溪便觉得满心的难过。他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要担起这般重的担子,自己难道不能替他分担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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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身体好得差不多,那药也制得差不多了。阮灵溪将药放入木盒封好,自己却用瓷瓶留了些贴身收好。

云过天这几日出庄办事,便叮嘱赵奇风过来探视。毕竟这擎云居虽好,但呆久了,难免憋闷。

阮灵溪与赵奇风不甚相熟,是以每次见面也没有多少话可说。

赵奇风自然也清楚,是以寒暄几句便打算告辞。

“赵堂主如若不是很忙,可否多留片刻,灵溪有事相询。”

赵奇风虽说诧异,仍是点头。“阮公子有事但请言明,奇风自然知无不言。”

“赵堂主可否为灵溪说说那个青灵碧虚宫的事?”

赵奇风看着阮灵溪足有半分钟,才缓缓道,“为什么?”

阮灵溪笑笑,话锋一转,“要是不方便说,赵堂主也不必为难。”

赵奇风仍是看着阮灵溪,半晌才道,“倒是没什么不方便,阮公子若想听,奇风自当相告。”

“如此多谢!”

赵奇风自然只捡些紧要的讲。

阮灵溪听得认真,还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聊了近一个时辰。

临走时赵奇风忽地回转身问了句,“阮公子莫不是想潜入青灵碧虚宫,偷学那不息心法?”

阮灵溪也不正面回答,“以针封止不息真气只能算是当务之急下的解法,时间久了定会伤身。这真气一日不除,便会如同慢性毒药般潜伏体内,庄主只怕永远无法再用内力。这世上,懂得这不息真气的走向和行功之法的人,只能是青灵碧虚宫之人。”

赵奇风犹豫片刻,反驳道:“可是据传闻,这心法除了座下传人,一般教众弟子是谁也不传的。”

“那就端看个人的本事了。不试一试岂不是一线机会也无?”

阮灵溪说这话时,眼中神色坚定,那种势在必得的气势与自信令赵奇风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此事,只怕过不了少庄主那一关。”

“这就是灵溪只向赵堂主询问此事的原因。此事现下只有你知我知,等我真进了青灵碧虚宫,一切早成定局。只是在这之前,怕是得有劳赵堂主替灵溪保守秘密,并加以协助。”

赵奇风看得出来,眼前之人思虑此事怕不止一日两日了。他一时心头复杂难言,不知要如何回答。明明对方已然主动提出,但自己就是点不下这个头来。

阮灵溪自然看得出赵奇风的犹豫,“赵堂主身为一堂之主,自然知道现下庄中情形。你我同为庄中之人,为庄主、少庄主之心自然一样。灵溪鲜少在江湖中走动,莫说青灵碧虚宫,便是连这幽云山庄也没有几人识得灵溪身份,此番由灵溪前去,实在是再恰当不过。况且以少庄主与赵堂主情谊深厚,段不至于为此事牵涉赵堂主。”

牙尖嘴利,不单将旁人心思摸得透彻,只几句话便将自己逼得几乎无话可说,还真是不可小觑。赵奇风心中感叹,竟生出几分怜惜之心来。顿了一顿这才缓缓道,“我刚刚还有一事未曾言明,阮公子不如听了之后再做决定。”

“赵堂主请说。”

“传言……那青灵碧虚宫宫主……喜好男色,与座下有些颜色的弟子也牵扯不清。”

阮灵溪一怔,显是没有意料到此节,脸上神色一时变得叫人难以琢磨,顿了半晌才故作轻松地道,“灵溪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赵堂无需多虑,灵溪自然知晓该如何自处。”

赵奇风点了点头,“奇风敬阮公子为人,更佩服阮公子胆色,自当全力相助。只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且容奇风回去再思量思量。”

阮灵溪暗暗松了口气,“这个自然。如有赵堂主相助,灵溪定不至于有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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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过天回庄时,已然近子时。他心知阮灵溪此时怕已入睡,但仍是没停下前往擎云居的脚步。自擎云居住进了这么一个人,自己来这擎云居倒比起以前更勤,一日不去,便觉得少了什么般。然而此举到底是基于什么,这时便是连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

云过天刚进了擎云居的前花园,便见赵奇风从后赶了上来。

他停了步子等对方赶上,这才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奇风听闻少庄主一回庄便前往正殿找,哪知一个人影也无,想想少庄主该是到这里来了。”

“嗯。”云过天点点头。“有什么事说吧。”

赵奇风也看出云过天有点心不在焉,便直入主题:“阮公子他主动提出要前往青灵碧虚宫充当内应。”

云过天显然没料到事情竟会进展得如此快,一时竟没有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阮公子……”

云过天忽地抬手,“好了,我听清楚了。”话语里竟带了几分焦躁。这焦躁来得如此突然与莫名,几乎都要叫人愤怒起来。这样不是很好么?比自己计划的甚至还要好。那这种几乎要叫人灼烧起来的愤怒,又是什么呢?云过天捏紧双拳,眼神都冷了几分。

赵奇风见状,低低换了一句,“少庄主?”

云过天松开双拳沈淀下心情,冲赵奇风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歇着吧。”

赵奇风走了多时,云过天却仍是站在那处,望着那扇通往擎云居的扇门,肩上如同压着千斤重担般,迟迟抬不动步子。良久,终于像是决定了般往那扇门里走去。

云过天不打算惊动任何人,悄悄从后窗潜进屋中。

屋子里很静,带着一股独有的药香,床上之人浅浅的呼吸声亦清晰可闻。

云过天走近了些,看到阮灵溪背朝外侧身躺着,看不到面容,似乎觉得放心了些,又似乎有些遗憾。他在那处呆呆站了半刻,陡然伸出手想要触碰被单下那单薄的肩膀,然而那手才到半空,便生生顿住了。云过天颓然地收回手来,闭了闭眼,终是悄然从来路退去。

阮灵溪没有翻身,便是连眼也未睁开,泪水却不管不顾地从眼角渗出,沾染鬓边。

前院花园里那短短一瞬的对话,他凑巧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虽然早就有所觉悟,这里的种种柔情蜜意、关怀怜爱皆是有所求,自己一旦深陷,便是连情感都要尸骨无从,然而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沉沦其间。然而,在今夜之前,他还可以试着用各种借口蒙蔽自己,在虚幻的快乐中得过且过;过了今夜,他便什么都不是,那些快乐成了最难堪的奢望。他是多么渴望能从云过天口中听到一句反对,从云过天脸上看到一丝愤怒,然而,什么也没有。这是早就摆好戏台,早就排好的戏。他小心翼翼,将戏演得真切,却又冷静地置身戏外,却把自己圈入戏中,不得解脱。

从不知真相揭露的这一天,自己会这般难堪,难过,难熬。

难过不是对方将自己拖入戏中,那不过是他习惯性而为之、也是最不伤人的方式。

难堪的是自己明明知道虚妄,却还要投入真心,却又因得不到真心而伤心难过。

好在,这样的难熬终于要结束了。

第七章

月是朦胧的白,那清冷便在这氤氲里消散了几分。

云过天踏着这月色进了擎云居。

自那晚起,这还是他头一次跨进这间以前几乎天天要来的居所。月色昏晕,苍白的云影在沈黑的天幕里扯起重重纱帐,将天幕遮掩的隐约难辨,一如他此时的心境一般。

阮灵溪已然在桌边等着他,见他来忙地起身。

云过天看着眼前桌上还备有两坛子酒,笑道,“灵溪不是从不喝酒的么?怎么今日倒有兴致了?还是今日生辰,要寻些不一样的法子庆祝么?”

阮灵溪不料对方竟知道今日是自己生辰,愣了一愣道,“少庄主知道?”

云过天也不答话,只大大方方在桌边坐下,拍开泥封往桌上的酒碗中倒酒,等得将两人面前的碗斟满,见阮灵溪仍自站在那处,便又笑了笑道,“灵溪打算在那里站到几时?我今晚可是推了淮锦门尚掌门的邀约特地前来,你这屋主倒是没有一点主人的样子。既然相邀,总得拿出些诚意来才是。”

阮灵溪觉得云过天今日虽照旧笑着,那笑容却不似平日里畅怀,如同那晕染不开的月色,透着几许寥落之色。

他在不高兴?

阮灵溪垂了眼坐下,迟疑了片刻,这才稳稳将眼前酒碗端起,月影便在那清泠的酒香中来回荡漾。

“灵溪长到这个年岁,却还是头一回有人陪着正正经经过一回生日。灵溪心中感念,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有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子便将那酒灌入口中。酒很辣,一路顺着喉咙烧到腹中,冲得人几乎要咳出声来。阮灵溪却强自忍了下去。

云过天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之人一气呵成的动作,忽地大笑了一声,“好。”说罢手一抬,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等得放下酒杯,阮灵溪已然抱了酒坛重新倒酒,重新举起酒碗,“这第二碗,灵溪要谢。”

云过天眸子一暗,微微一侧头,借着月影掩饰脸上神情,只在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谢什么?”

“谢少庄主这许多时日来的关怀备至,灵溪倍觉温暖。”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云过天却迟迟没有动作,忽地意义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也不答话,闷声将手中酒往口中送去。

却见阮灵溪又神色如常地倒酒端碗,忽地伸手按住对方手中的酒碗,“你本不善饮,不必勉强为之。”

阮灵溪摇摇头,“今日难得有机会与少庄主同桌对饮,这般高兴岂可败了兴致?”

云过天仍是没有收回手,“再高兴酒也不是这种喝法,这般牛饮,不出一刻你我便都要倒在这里爬不起来。”

阮灵溪见此情景,便也不再坚持,坐回身去。然则到了此时,二人这般相对,一时竟无话可说。虫豸振翅而鸣,衬得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更加叫人难以忍受。

云过天心中苦笑,忽地想起什么似地,低头从腰间取下一件物事来。“我这几日忙着庄中事宜,总也得不出空来。是以,也来不及为灵溪准备生辰礼物。灵溪如若不弃,便将此物收下。”

借着月色,阮灵溪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云过天常年挂在腰间的一枚玉牌。心中惶然,刚要开口婉拒便听得云过天道,“这玉乃是在我出生之前母亲自浅藏寺求来的,虽则自幼我便带在身上,却绝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要说贵重,也是寄托在其间的慈母之爱、舔犊之情。今日我将这玉赠与灵溪,别无他意,只盼灵溪记得,即便将来有一天离了这幽云山庄,这擎云居也是时时刻刻为灵溪敞开着的。”

这般的情真意切,又怎地不叫人动容,阮灵溪只觉眼眶微热,喃喃道:“少庄主……”

云过天微微喟叹,“当然,灵溪若是嫌弃此物粗鄙,不收我也不会见怪。”

阮灵溪忙地摇了摇头,接过那玉放在指间轻轻摩挲。温润细泽,触指生温。

“少庄主厚爱,灵溪实在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好个无以为报!若在平日,换作他人,自己又该是怎样的客套周详,应对自如。然而面对着此人此情,云过天却是再也找不出一句应对客套之词。

云过天心头微苦,执起酒碗缓缓道,“今日是你生辰,我本是来给你庆贺,倒是承了你两碗酒,这第三碗该由我敬。便祝灵溪朝夕长乐,福泽延绵。”

两人微微一碰,各自饮尽。

清风凉夜,送来栀子花阵阵清幽。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沉静,一个寥落,偶尔闲聊一二,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渐渐月已西斜,透出几许昏黄,云过天似是忽地醒悟过来,“更深露重,久坐无益,灵溪早些回去歇息。”

阮灵溪抬头看向云过天。夜色中看不太清眼前之人神情,只有那对阗黑的眼眸在这样的月夜下尤显清明夺目。

阮灵溪收回视线,起身行礼,“如此,灵溪便先行告退。少庄主也请早回。”

云过天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繁花簇影之间,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不由得自嘲一笑,“接风洗尘之酒没有喝上,这别离饯行之酒却是万万不能不喝的,对吗?这世上,除了你那师父,怕是找不出一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找不出一人,比我更会欺骗你吧?”

云过天说罢忽地伸手抓过桌上酒坛,一仰头,那醇香烈酒便直直灌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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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灵溪回房后便觉得双颊滚烫,头重脚轻,轻叹自己果然不善饮酒。堪堪躺到床上,却又全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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