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生子)下——堂桂花

作者:堂桂花  录入:01-22

反而在连塘的胃里查出服食安神定心药物的痕迹,从而证明他确实存在神智不清的症状。

如若要进京告御状,那连塘的尸体就一直不能下葬,而南疆天气炎热,他的尸身很快已经出现腐烂变质的迹象。

再不能入土为安的话,这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最后谈判了许久,鄂东族决定接受江云的说法,不再控诉下去。但他毕竟曾经手持过凶器,才造成连塘的间接死亡,于是就由鬼戎部落赔偿他们一千两银子的丧葬费安家费等等,算是破财消灾了。

江云虽然仍是心有不甘,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心地本就仁厚,想想那老人家死了儿子,情有可原,便不再记恨。

只是南疆他是不敢再呆下去了,一闭上眼就做恶梦。黄石弦决定立即启程带他上京城去,正好赶上过年,和尉迟一家团圆团圆。

不过走前,黄石弦留给江陵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想绑住一个人,光用身体不行,但用孩子,可以。”

江陵忿忿的白了他一眼,这是在教他,还是在损他?

74.

转眼夏日已过,入秋了。

早晚凉爽下来,未免让人贪睡。尤其是身子日渐沉重之后,更易觉得疲惫,勒满时常歪着歪着就睡过去了。

幸喜现在所居的广丰县城清静之极,虽然被伏神引了几只鸟儿来,但那小小的几声叽叽喳喳,完全不足以惊扰好梦,反而在清脆中添上几分生机,让人更觉悦耳怡神。

江陵骑马来到院外的时候,就瞧见大叔又在屋外藤制的摇椅上酣睡。阳光从新植的树荫里透了少许下来,洒在他葡萄紫的衣衫上,如绣着圈金色花纹,益发显得那隆起的腹部更加臃肿。

白勇在院中瞧见他回来,急急迎了上来。

江陵放轻脚步,无声的跳下马来,将中指竖在唇边作了个手势,白勇会意的点头微笑,并不出声。待看见马背上的一大篓瓜果,咧开嘴笑笑,正待去接,江陵却从怀里先掏出一封书信。

待瞧见上面熟悉的字迹,白勇惊喜了。江陵微微一笑,把家书给他拿进房中去细瞧,这边自己拎着瓜果到缸边打水洗净,摆在桌上。又洗了手脸,这才走到藤椅边,坐在勒满身边。

微凉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垂下的长发,将那被汗意微微濡湿的头发拔到耳后,露出那一只红豆耳环,大叔分明舒服了不少,即使是在梦中也满意的轻哼了两声。

瞧着他这略显孩子气的表情,江陵也不禁露出一抹微笑。右边那个新打的耳洞早就长好了,在大叔的强烈抗议下,江陵给他摘了下来,换了一只米粒大的翡翠玉塞塞着耳朵眼,和他淡青的皮肤几乎浑然一体。

走的时候黄石弦告诉他,等到大叔生产之后,随着他体内蛊虫的排出,肤色应该就能恢复正常。

至于生产的日子,算算差不多也快要到了。

将手轻轻搭在大叔的肚腹上,孩子似乎也睡得很香沈,只偶尔才划动一下。江陵这几个月来已经摸熟了那小家伙的身体了,有时是手,有时是脚,有时是小屁股顶出来划出调皮的弧,随着生产的临近,是越来越不肯安分。

而大叔,也是越来越沉默了。时常望着他,悄悄的出神。可江陵若是一把目光移过去,他就迅速调开,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让江陵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江陵有好些话都想告诉他,可是勒满每回都有意避开了,总不肯给他开口的机会。摸着袖子里的家书,江陵只觉心头更加沈甸甸的,不知怎么跟他开口才好。

寿春公主病了。

年纪大的人,一旦生病,最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就是这些子孙们。

二哥尉迟鼎一家子已经从沧州赶回京城去侍疾了,大哥尉迟睿来信问他,要是这边的事情没什么要紧的话,也想向皇上求个情,调他回京来陪伴在母亲左右。

年纪大的人,总爱追忆往事。寿春现在成天把江陵挂在嘴边上,每回一说起他,就想起过世的老侯爷和江意,总觉得是自己当年的任性骄横,拆散了他们一对有情人。

然后又觉得对不起江陵,小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他,把他一人放在府外,现在又跑到南疆那么远的地方,更加让人日夜悬心。

这样日夜啼哭发愁,就是没病的人也得生病,更何况她的身体本就有病,更加支撑不下去。

江陵接到书信之后,顿时心就飞了。

虽说寿春公主在他出生的头几年没怎么搭理过他,但后来那几年,待他是真的很好。

江陵小时候比较腼腆而害羞,尤其见了生人,更加说不出话来。庄净榆为了改掉他这个坏毛病,没少下功夫。而寿春公主便唱白脸,故意摆出十足的公主架式吓他,几次下来,江陵才渐渐好了。

在衣食住行上,更加是体贴入微,尉迟睿和庄净榆头几年养育两个幼子,肯定于他身上,有些事情就想得不那么周全,但寿春却统统记得,命人悄悄的查漏补全。

这些用心,虽不张扬,但江陵是铭感于心的。

至于说到她和父亲们的那一笔糊涂账,江陵也不知道是谁欠谁的。

若论起感情先后来,自然是亲爹在前。但寿春嫁进尉迟府,也非她所愿,乃是皇上的圣旨,根本无从选择。

况且尉迟临风长年征战在外,扔下她一人独守空闺,相对来说,倒是江意陪伴着尉迟临风的时间最长,这却是他们对不起她了。

但逝者总归都已经去了,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着。江陵相信,若他两位老爹泉下有知,必然是想让他回去尽孝的。

只是就算现在南疆太平无事,江陵想走,他又怎么走得了?

大叔的肚子大成这样,很快就要生了。等他生了孩子,起码满月之前,是绝不敢上路的。就算可以上路了,大叔肯不肯跟他回去呢?他若回去,又以什么身份回去?

这些事情江陵早些天就在想了,可眼下的这封书信,把这个问题更加迫切的提上了议事日程。

江陵在盘算着,等着大叔醒来,要怎么跟他谈一谈?

凉风吹过,日头渐渐西沈,将一坐一卧的二人身影越拉越长,直至交缠到一处,再不可分。

晚饭前后,勒满终于醒了,不是因为自己睡醒的,而是饿醒的。

还没睁开眼,就闻见一股浓郁的水果甜香,不由得口舌生津。睁眼就见江陵正在旁边切了一大颗水蜜桃,逗着伏神吃着玩儿。

这小怪兽是杂食动物,喜欢吃肉和昆虫,也要吃点新鲜瓜果。只是它吃得不多,啃过的东西又都甚没有样子,于是他们每回就切一些瓜果,扔它吃几块就算完了。

“这么新鲜的水蜜桃是从哪里来了?”勒满还没表示要吃,嘴里就给某个心领神会的人塞了一块进来。满意的咀嚼着那甘美的滋味,慢慢坐了起来。

江陵笑着又给他切了一块,“是陆人杰从京城带回来的。”

勒满蓦地心中一紧,抬眼看他。陆人杰是去京城叙述案件的,他都回来了,肯定有旨意到了。

江陵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皇上说了,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既然真相查明,自当给你们珞龙族一个公道。除了取消你们一族的罪名,还给你加封了一个护疆忠烈侯的封号。至于果诺,无须押解京城,定于秋后在南疆点天灯示众,以儆效尤。至于固伦族,大叔你也给了他们应得的报应,再罚他们五年重赋,便让他们非得苦些日子了。至于那些从犯,为了南疆的安定,一律既往不咎。如有再犯,数罪并罚。你觉得如何?”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勒满点头默然。他倒是不在乎个人荣辱,只要能给全族人一个清白,他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

见时机合适,江陵假装不经意的道,“我可能要回京城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勒满怔了一怔,忽地别开脸,“我不去。”

75.

江陵知道大叔会闹点别扭,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别扭。无论他怎么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吭声,总之咬死了一句话,说不去就是不去。

“你要是不愿意去,让我怎么放心走?”江陵急得无法,盯着他的肚子,提起勒满最避讳的一个话题,“还有孩子,他怎么办?”

勒满的眼神瞬间收紧了,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垂下双眸低低的道,“我可以照顾他,如果你不放心——”他狠了狠心,“那就把孩子带走吧。”

江陵气得无语,大叔对自己一点感情也没有,他可以接受,难道他对孩子也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一点也不留恋的?

可是大叔,他又凭什么来指责大叔?

勒满也曾经是那么骄傲,那么光芒万丈的一个男人,不过是为了保全他的珞龙族,保全他族里的青木令才雌伏人下。江陵能得到他的身体,就应该满足了,他怎么还敢妄想要去得到他的心?

“那……我知道了。”话虽如此,但江陵心里的酸苦却是难以言喻。借口有事,破天荒的连晚饭都不吃,就打马飞奔而去了。

余下的勒满也是满心说不出的苦楚,跟他去京城?他凭什么跟他去京城?是以他男宠或禁脔的身份,还只是他孩子的另一个阿爹?

如果说在南疆造成这样的局面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勒满只愿把这样丢脸的事情控制在尽量少人知道的地方。而不是一路丢人现眼到天子脚下,众目睽睽的给人耻笑。

蓦地,孩子在肚子里踢了他一脚,勒满将手轻轻抚上,露出一抹苦笑。

孩子,不是阿爹狠心不要你,只若是阿爹没办法给你一个更好的人生,只能尽力减少别人对你的耻笑。

无论是跟着自己或者江陵,只有一个父亲的孩子,总比做两个关系不明男子的孩子,在面对世俗眼光时,要来得更加轻松一些。

更何况,江陵还那么年轻,万一他将来又娶了妻生养了儿女怎么办?若是大叔一个人,他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做江陵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人。

但孩子是无辜的,他绝对不应该一出生就面临这样的窘境。

心中一阵抽疼,连肚子也跟着隐隐疼了起来。这,这是怎么了?

“再来一壶!”江陵啪地将空酒杯放下,扔下锭银子拍桌叫嚷。

老于世故的掌柜的从柜台里取了壶酒,悄悄倒去一半,又灌上清水,亲自送了过去,“将军,您可真不能再喝了,保重身子要紧。喝完这一壶,就别再要了,行么?”

“罗嗦!”江陵瞪了他一眼,红红的眼睛里分明透出六七分醉态,“难道你还怕我不给酒钱么?有什么好酒尽管拿上来,钱不够,明儿上将军府去取!”

这是钱的事么?掌柜的无奈将酒放下。看着那桌上动都没动的下酒菜,转身想想召了个小伙计,在他耳边吩咐几句,小伙计很是机灵的立即就跑了。

等到陆人杰听到消息,赶来这里的时候,江陵已经醉得八九分了,东倒西歪的坐都坐不稳,可还不住的拿酒往嘴里灌。

陆人杰一看这可不行,夺了他的酒杯,就要带他走。

可江陵不走,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大着舌头问,“人杰,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为什么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他不肯跟我走?”

陆人杰看四周的食客都把八卦的目光投向此处,心知真的不能再留了,万一江陵稀里糊涂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出来,那镇南大将军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之一旦了。

“你醉了!”一句话毕,便迅速将江陵抓了起来,半架在肩上,拖了出去。将他扔在马背上,走不多时,江陵就忍不住从马背上挣扎下来,蹲在地上吐了个翻江倒海。

“吐出来就好。”陆人杰不住拍着他背,等他吐完了才扶他到一旁坐下。幸喜马背上还带了水囊,解下递过来,“怎样?好些了没?”

“好多了。”江陵胃里吐了干净,再喝几口清水,整个人只觉清醒了许多,“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咱哥俩还用得着这么客套么?”陆人杰宽厚的一笑,“说说吧,到底遇到啥事了?”

江陵一清醒,有些话就说不出口了,涩然一笑,“你别问了,总之是我自己不好。”

陆人杰想想,“我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也知道,我这人性子直,于情之一事上,觉得最要紧的便是彼此真诚。有什么话最好跟人家说清楚,便是至亲父子有时也不见得就能完全明白彼此的心意。不如坦荡荡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对方要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或许他原本的想法,并不是你自以为的那样呢?若是为了一些误会令得两个有情人彼此存在心结,那倒是不好了。”

江陵微微动容,跟大叔摊牌讲清楚?那样会不会连现在的状态也维持不了了?

忽地,就听一阵马蹄飞奔,青苔满头大汗的边跑边喊,“少爷!少爷!”

“怎么了?”江陵心中一沈,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青苔绝不会如此失态。

“你快跟我回去吧!”青苔看着陆人杰也在,有些话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只能冲江陵眨了眨眼,“那事……怕是要出来了。”

什么?江陵浑身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这是大叔要生了么?

76.包子要出来了~

痛。

无边无际的疼痛,象是掉进无边无际的海,几乎要把整个人吞噬。

勒满从不知道,原来诞育一个生命,竟是这般的疼痛。在这一瞬间,他原谅馨兰了,不为别的,只为了她曾经忍受生育的痛苦,给自己生了一个女儿。

江陵急得满头大汗,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残存的一点酒意,很快就随着大汗淋漓,尽数蒸发了出来。

“大叔,大叔你要觉得疼就喊,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江陵语无伦次的,只会说些没用的话来安慰人。

可是勒满已经疼得喊都喊不出来了,死死的咬着唇,挣扎得全身青筋都爆了出来。那快要撕裂身体的疼痛快把他逼疯了!哪里还受得了江陵在一旁的唧唧歪歪?只恨不得一掌将他拍晕过去,却偏偏没有半点力气,只能死死的攥着他,分散一点自己的痛楚。

“水来了,水来了!”白勇慌慌张张的端着盆热水过来,却跟着急准备药材的青苔撞了个正着。

!当一声,水洒了一地,浇得下面的伏神一头一脸,跟落汤鸡似的。

幸好青苔手急眼快的护住了黄石弦临走时特意配置的接生药材,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江陵急得直跳脚,“你们就不能做事小心点?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

白勇委屈的嘴一瘪,都快哭了。他又没接生过,虽然把黄石弦留下的接生法子背了个滚瓜烂熟,可当真遇到事情的时候依旧是纸上谈兵,手忙脚乱的。

青苔一看这样不行,赶紧问,“要不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吧?咱们几个只怕搞不定啊!”

江陵也是这个意思,白勇坚决同意。但大叔不肯,忍痛开了口,“不……不许请!”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别扭什么?再不请大夫,难道看着你死吗?”江陵急得口不择言起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之前就说从外地给他请个大夫回来,可勒满死也不肯,说要是有外人来,他宁肯死也不生了。

就是现在疼得脸都白了,还是死死的抓住江陵的手腕,不肯放他离开。

这可怎么办?江陵从来没觉得这么为难过,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危急时候,终于有救星到了。

“江陵,青苔,你们是住在这儿么?”

乍一听到外面那熟悉的声音,江陵整个人呆掉了,白勇象是找到了主心骨,哭着鼻子就冲了出去,“公子,公子你可来了!你快来看看吧,要生了,大叔要生了!”

什么?庄净榆来不及多问,利落的翻身下马,两步就冲进房中。

勒满见是生人,本能的还想往后躲。

推书 20234-01-22 :随风(生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