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古人说的好:食色性也。那性情所极之好处,往往使人忽略了性别,只为得一个欲字,从古自今不知沉陷了多少人!这莫言是初尝风月,那裴宗却是个风花雪夜的老手,这世上有些事,不怕没经验,就怕有经验的带坏那没经验的,这莫言尝试几番过后,竟真的沉陷了,忘了自己是男是女。只想到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先顺其自然吧。
但是,很多东西到手后过了那一时的新鲜,也就同样失了热情。那裴宗数十天后突然不来了。
“哥哥很久没有来找我了呢。”无意识地拨弄着手里的一片落叶,莫言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这些日子,突然平静的很奇怪。裴宗哥哥突然不来了,闽儿那孩子也突然变成了爱学习的乖宝宝,一心只在太傅那里刻苦用功,宁静的深宫豪门,虽然秋天刚至,却令人感到了一阵冷冬的味。想起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现在却只觉得恍如隔世,我真的变了吗?
“闲王殿下,起风了,殿下还是回房吧。”身边的宫女提醒他道。
“没关系,我不觉得冷。”莫言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却不想回屋。闲王?哈……这个名字在这种时候突然变得特别有意义。
“殿下,这段时间陛下是不会来的,殿下还是回房休息吧。”有伶俐的宫女忍不住告诉他。
“为什么?”
“因为丞相说现在是进攻荆东国的最好时机,所以前两天陛下刚刚率领军队出征了。”
“什么!?”莫言大吃一惊,为什么哥哥没告诉我?连宫女都知道却不再告诉我,哥哥……还是只把我看作玩物而已吗?回想着过去赵朔来犯边境的时候,裴宗不仅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还带着自己一同去,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吧!
他呆呆地愣了半天,最后却无可奈何地苦笑着,郁闷地返回屋子里。
——第一卷·完——
第二卷:涉世篇
第五十三章:做回自己
“莫言你这个没出息的笨蛋!”寂静的卧室里,灵台童子笑弯了腰,“一开始你不是还排斥这种事情吗?怎么?尝了禁果反而上瘾了?醒醒吧!他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有趣的玩具罢了。既然现在肯放弃你,不是很好吗?你又自由了!”
“我……”莫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虽然心里莫名的堵得慌,但是,灵台说的也对,不过是裴宗一时感觉自己新鲜好玩罢了。这场游戏,一开始,真正沦陷的,原来是自己一个人……真是太他娘的愚蠢了!
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莫言你活的出息点!重新做回个男子汉忘了他!”
“这就对了嘛!只是又回到了起点罢了。你应该这样想,他又不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你的另一半,你说你沉迷什么!别像个女人似的,做回你自己吧!”灵台点了一下他的脑门,消失了。
“有道理,出去走走吧,忘掉这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莫言自嘲地笑了笑,换了身粗衣布衫,走出宫去。好在自己是个男人,不像后宫那些倒霉的女人们,一旦成了皇帝的人,就别指望自由的出入皇宫了。
清都城依旧熙熙攘攘的热闹,而且似乎比以前更繁华了。看来李贞果然是个有手段的政治家,如今的京城,交通比过去更为发达了,从清都到每个州郡,都修有宽阔的马路,沿路植树。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的人一路通行,不必担心吃住困难。更多的商人们每天自各地赶来沿途贩卖,生意相当地火爆,娘子们逛街喜欢进绸缎衣帽肆、珠宝首饰行、胭脂花粉铺,郎君们直奔骡马行、刀枪库、鞍辔店,举子秀才们可以去坟典书肆,农夫挑着果菜米麦进市卖掉再买走铁锄陶碗,商人拿着钱票去柜坊存入取出……,街上有杂技百戏拉琴卖唱算命卜卦的,也有酒楼、食店、鱼店肉铺、果子铺、煎饼团子店等吃货去处,旅人们有住宿的逆旅邸舍;真是应有尽有,大有盛世大唐的感觉。百姓中更多了些欢声笑语,不时还有人在唱一首似乎很流行的曲子:“清都帝京兮,杨槐葱茏;上栖鸾凤兮下走朱轮;英才云集兮,诲我黎民!”
“真是繁华依旧,物是人非了呢。”莫言无奈的苦笑,记得第一次来清都,虽然很壮观但是百姓的兴致可没像现在这么情绪高涨。但是,那时候,总是有哥哥陪在身边……呸!我在想什么!又没出息了!
摇摇头,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围着,出于好奇,便也跟着去看。原来是个卖琴的老妇人,只见她抱着一张古老破旧的琴,插着草标坐在路边。
但是很多人都只是看却不肯卖,只听得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就这张只剩下一根弦的琴也敢卖十两银子?疯了吧!”“拿回家当柴烧都不好使!”“先续上那些断弦再降降价吧!就这种破琴,白给也没人要啊!”
“一根弦?”莫言这才注意到,那妇人手中的琴果然已经断了六根弦,只有一根弦还在那琴上。
“你们这些过路的官人,不懂就请不要在此流连了。”那妇人不卑不亢的说,“老身这琴,乃是祖上传下的至宝,此弦乃是用远古时的九天玉麒麟尾所制,普通的弦续它不得。若非世代流传只剩此一根弦,老身断不肯将此贱卖只十两银子。琴弦不在多,一根足矣。自有识货人需要它,你们就请回吧。”
她这样一说,周围人反而都笑了,都认为那妇人在说大话。莫言欲要上前给她十两银子,但是一摸身上,才记得自己出门从不带银子的。不由得有些后悔。
“十两银子是吗?这张琴?”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白衣书生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走进仔细地盯着那琴,看来又看,用手摸了摸;不时还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好琴!木质酥松,木性都净,声音才会激扬;纹似银硝;轻、松、脆、滑,古琴的四大优点都完美的集中在这琴上了。我愿意把它买下来。”
“听起来公子果是个识货地行家,若非老身需要这十两银子,白送你都行了。不过现在只能先收钱再交琴了。”老妇人遗憾的说。
“这等好琴,十两确实太便宜了些。”那书生边说边摸自己的褡裢,但是他全部倒出来一看,横竖还差五两。
“老夫人,小生这里银子不够,如若您老愿意,小生想借你的琴一用,在此弹奏一曲,集够那十两之数可好?”书生恳求道。老妇人点点头,随手就把琴给了他。
于是那书生小心接过了,盘腿席地而坐,调了几个音符,竟然真的流利地弹起来了。
周围人群不由得啧啧称奇,居然能用仅有一根弦的破琴弹出完美的五音七律,这书生好生了得!
只听那书生边弹边唱:“焦尾!焦尾!尔何残缺!都道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似你这等:与世无争,清心寡欲,却也难逃厄运?焦尾!焦尾!自古道:膏因香消,麝为脐亡,百年古树,只因不材!似你这等多年桐木,却也难免做琴!七弦存一,人前无识。秋水难言海,冰虫但语寒,不知天上士,犹作世人看!”
他弹得曲调激扬清越犹如九天飞下的瀑布,高高地自山峦之巅跃然而下,激起万丈水花飞溅,如雷鸣般震撼人心,颗颗珍珠扬起一道七彩长虹,又突然跳出一丝晶莹的流星,与那瀑布之中脱颖而出,直入云端,片刻化作一片冷艳的烟火,五光十色地盛开在空静的天空下,散作一片雾一样的惆怅。
好优美绝望的曲子!莫言听得痴了,这歌里唱的真好,人无完人啊,自己以为最好的哥哥不就是吗?自己也是啊!即便想与世无争,只要身在社会,想不争都难啊!多年的桐树原本活的好好的,却也难逃被伐来做琴的厄运;自身的好处同样也可以是带来厄运的坏处。在这个充满欲望的世上,活着的人想置身世外只能是个神话了……不过,听他最后几句,似乎有怀才不遇的哀怨,莫非他这是在借琴比喻他自己?
“好!”“好!”“好!”
一曲终了,周围的人纷纷拍手称奇,都自愿地掏出大大小小的碎银子给那书生。但是那老妇人却笑了,只见她突然站起身来对那书生道:“看来,你果然是这琴的知音,方才只是戏言罢了,良琴遇主,老身愿把此琴奉送公子。后生呵,你命中无福无禄,切莫把那世俗人情之事看得重了。好自为之吧,告辞。”
说完,那妇人钱也不要,就扬长而去。
“老夫人?”书生分开人群,但是哪里还有那妇人的影子?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已。
“公子,这想是哪位高人愿意送你的了,你就收下吧。”人群中有人明白过来,好心提醒他道。
“公子,不如再弹一曲吧!”更多人都很期待地说。
“多谢各位抬爱,只是小生眼下还有些要事要做,多有不便,改天吧。”书生敷衍地笑笑拱手说。他又不是街头卖唱的艺人,既然琴已经到手,也该走了。
众人见他不肯,只得悻悻地各自散去。
莫言却并不想离开这书生,他真想再听听他弹的曲子,于是竟然不知不觉地跟了上去。
“这位小兄弟,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那书生很快就察觉到了,于是停下来问道。
“在下刚才听闻公子的琴声,十分仰慕公子,所以情不自禁的就跟来了,公子莫怪。”莫言也学会了古人们惯用的作辑,拱手道:“只是方才有一事不明,所以冒昧请教公子:人都说琴者为禁,弹奏时需要很多条件,有什么天气不好不弹,心情不好也不弹,非月明风清焚香沐浴后不弹。可是方才看公子弹得出神入化,却都不在这些条件限制上,所以我想公子你一定是位高手。”
“你这小兄弟啊!看不出也是此道中人!”那书生听得乐了,抱着琴愉快地返身走过来对他说:“不过你说的都是古板的老迂腐才会认同的呆话,乐本为心声,琴也不外如是。心情不好可以借曲抒发,心情好时也可以借曲表达,若非要拘泥于那繁琐的条条框框,弹出来的就是死曲了,没有灵魂的曲子有什么共鸣感可言?小兄弟你忒呆气了!”
“原来是这样啊!”莫言笑了,终于说到点子上来了,像这种心气高的才子,要想和他们打成一片还真得投其所好;“那这么说,方才公子所弹的曲子,想是在感叹怀才不遇了吧?”
“小兄弟,这么多人只顾着欣赏曲调的优美,却无人留意我曲中的惆怅,只有你注意到了,知己啊!”书生听了,认真起来,“小生姓贺,名赫,姓是加贝贺,名为双赤赫,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我?免贵,姓莫,名言。你就叫我莫言好了。”莫言听了他的姓,不由得一愣:贺赫?听起来好像是呵呵似的,他父母也太有才了吧?怎么取这么个名字?
“莫言?开口神即散不如缄口莫言……好名字!”贺赫赞赏地表示。
“贺公子,你的名字很有个性,听起来就让人感觉很……开心。”莫言绞尽脑汁恭维道。
“呵呵,莫公子你不用替小生遮掩,先父取这个名字只是要小生能过的开心。永远人如其名乐呵一辈子。人这辈子,想要真正永远乐呵呵的其实很难。”贺赫爽朗地笑了,“此处不是说话处,莫公子如若不嫌弃,且到寒舍一坐,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