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电影大概什么时候对全国公映啊？”沈吴给陈桑打了个电话。
“公映？沈总，这次请您参加的，还只是内部观影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映会。上映档期得要排到暑假了。这次我们只邀了VIP，像大媒体，同行，还有发行方代表。当然了，女主角，主创，只要能参加的都会到场。除了请诸位对成品先睹为快，更重要的，大家联络联络感情，对吧……托沈总的福，这部戏卡司很大，您懂的。您要是有空，可一定要来啊！缺了您，那多没意思。”
“哦……”沈吴沉吟道。“是这样的啊。”
“沈总，你给我打电话不会就是问这个啊？”陈桑嘿嘿笑了笑。“您也这么长时间不跟我联络了，就直说吧，这回你是看上了我手下哪个演员，我给你到时候一块安排好。”
“别，”沈吴冒出了一滴冷汗。“你是艺术家，别搞得也跟拉皮条的似的。”
“嘿，瞧这话说的，就跟以前咱俩没一起下过海似的……啊，对了，你该不会还是跟内个谁……之前八卦消息爆的那个，最近也一直在上头条那个，就是以前我们还一起吃过饭的那个，歌手兄弟里的弟弟在一起吧？”陈桑道。
“这……”沈吴尴尬地握着手机。“这也还没几天吧。而且，他们不是歌手啊。”
电话那头，陈桑灵光一闪，似有所悟。“我说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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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日，秦绎收到了一份意外邀请。
归国以来他应该还没有涉足电影业吧？这位大牌导演突然送上这么份邀请，的确让人有点不明就里。
他翻了翻邀请函反面的主创人员名单，于是了然。
原来这是赵之乔有份主演的电影。赵之乔这个人，性格外向放得开，倒是蛮适合往谐星路上发展。只不过这样就有点浪费他天生的好嗓子。
食指划过那一行比主演名字稍小的客串名单，秦非停住视线。秦非？自己那个除了面就是瘫的弟弟竟然也演电影？他哑然失笑。
太自我的人不适合演戏，因为无法折弯自己去适从到别人的角色。真是好奇，那会是什么样的角色？
秦绎合上邀请函，在行程表上打了个圈。
沈吴掰着手指想了半天。怎么办，果然还是要邀请秦绎吧。
这部电影，要是追根溯源，可以说就是为了秦绎而拍的，也不为过。
只不过一开始他设计的那个角色，占据了快一半的剧情，后来因为秦非不肯演，才被削到只有几个镜头而已。
故事发生于清末民初，因为导演觉得那个时代的题材比较有戏——海外归来继承家业的贵家公子，优秀却目中无人。但是原定与公子结婚的大小姐竟然偷偷爱上了从事革命行业的男主角，想要悔除婚约。魅力十足的贵家公子大受刺激，因此将男主角视为眼中钉，处处使绊，充当反面角色。勇敢顽强的男主角一边继续着革命事业，一边赢得了美人芳心，但在电影结尾的最后一刻，为了革命事业的成功，富家公子牺牲了自己，玉成了男主角和大小姐的好事。
这故事多感人啊——沈吴当初跟陈桑讨论角色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来的那个性格高傲却依旧迷人的男配角，就是秦绎的形象。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想过以后会再次见到秦绎，所以只是心心念念地要挑一个符合他想象的角色。后来他遇上了秦非……
秦非足有60分像他想象的模样。这个分数不高，却也够抓住他的心。
可是秦非不愿意演这个角色。陈桑说：“他也演不了。一穿上戏服，整个人都僵了，你要真这么想给这位拍，下回等我抽个空，倒是可以给他们跨刀拍个MV。我看这位的演技也就到这水准为止了。”
所以沈吴只能非常遗憾地把戏份减成四五场镜头，看着定了妆的照片，聊慰相思。
最后一幕戏并没有删，贵公子倒在血泊里，死在赶来的男主角和大小姐的怀中。
这一段因为表情上带了一丁点难度，秦非总是拍不好，不知道NG了多少回。要不是负责出钱的沈老板强烈要求，陈桑都自暴自弃地想要删了这段情节了事。
最后陈桑若有所思地对沈吴说：“我说啊，这位贵公子纠结的其实不是大小姐，而是男主角吧？要不然我也想不通他怎么想不通去死了……”
其实现在的电影里打打男主男配之间的友情擦边球已经是流行倾向，沈吴“啊”了一声，考虑到自己的性向对陈桑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可是他想拍这种情节，倒真的没有带着个人感情，只是莫名地觉得很适合而已。
又到了后来，他才发现秦非之所以那么像他脑子里所想的人的原因——不过这似乎已经不重要。
因为那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以致他都快要不记得电影这档子事了。
现在电影快要上档，他倒是情怯起来。秦绎就在身边，要是知道有这么个电影是以他为原型创作，会是什么感想？自己一定会被笑的吧。
想到这点，又觉得不是很好意思邀请秦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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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映会同之前的立式酒会在豪华酒店的黄金大厅举行。酒会厅被布置成电影院场景，三三两两的佳人或宾客在幕布之下的酒桌边闲语。又或说这是一个加装了酒会厅功能的电影院，只待时间一到，鲜花和酒肴撤去，幕布拉开。
沈吴来的时候酒会已经接近尾声。等他同几个有些认识的打完招呼，又过了半天，直到餐品开始撤换，他看见了秦绎。
他微微有些吃惊，很快又不惊讶。秦绎被礼宾引着，款款走进来。陈桑反应更机敏，上去就把秦绎带到沈吴面前。
沈吴举起杯，在人前和秦绎碰了碰。两个人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见似的，假模假式的都有些拘谨。
陈桑果然还是把秦绎请来了，他本职工作以外，好像倒更热衷于拉皮条业。不过陈桑肯定是没有猜出两个人已经隔了一层见过床单，都要犹豫到底是想滚还是不想滚的交情。
沈吴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然后关切地问：“搬回去后这几天怎么样？”
秦绎礼貌地点了点头，眼光慢慢在宴会厅里梭巡了一圈。座椅被撤换，灯光暗下来，幕布缓缓拉起，试映就要开始了。
沈吴提议道：“我们上边上去坐？”
两人在幽静无人的角落坐下，倒不太在乎观看电影的视野和角度。因想不起再要说什么，沈吴拿起桌上印刷精致的请柬，翻过背面看电影海报打发沉寂。
秦非因为是次要配角，在海报照片中只占据很小的一角。秦绎也颇有兴趣地看着沈吴手里的海报，突然问：“秦非他们没有来”
沈吴摸了摸鼻子。“听导演说起过，估计是有别的安排，连赵之乔也赶不上过来。”
秦绎“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才问道：“所以是你让导演请我来的？”
沈吴愣了一愣，只好道：“大概也只能这么算……”他略微尴尬地合上海报。“这片子我有份投资嘛，你看看，说不定会有趣。”
秦绎刚想要说什么，幕布上场景一亮，开场音乐响起来，乳白色带一些暗黄的镜头下，码头的人潮在大雨匆匆来去。秦绎便抿了唇，专心看电影。
来码头迎接未婚夫的大小姐，雨伞偶然碰到了借着卸货掩饰身份的男主角，两人擦出了一些情愫。
而后未婚夫——秦非演的贵家公子走下轮船。
沈吴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直到秦非走出屏幕为止，身体纹丝也不敢晃。
比起之前看过的样片，也许经过了后期的处理和其他表现，电影的质感更深。秦非饰演的那个角色，一切入眼帘，就觉出比起他本人更为阴郁的味道，也更纤细几分。
沈吴几乎是屏息的，也不敢去看秦绎的表情。
电影情节慢慢推进，画面明暗交替，波澜起伏的情节牵动人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影即将进入尾声，也终于到了秦非饰演的贵公子为了成全未婚妻的爱情，替男主角而死的情节。
这一幕不像最开始设计的那样大费笔墨，但导演依然把这短短的镜头，拍得叫人肝肠寸断。
沈吴也是第一次真正在银幕上看到这一幕，他伸手去怀里掏手帕，摸来摸去没有摸到，秦绎将纸巾递过来。
“谢谢。”沈吴难为情地转过头去擦眼角，秦绎说道：“这倒有点像双城记里那段替死的情节。”秦绎侧回身，躺回到椅子上。“只不过截然相反。真不知道，这位贵公子到底是为了未婚妻，还是男主角去死的？只是为了成全所爱的女人跟戴了自己绿帽子的男人而将命送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想不透啊。”
连秦绎也和陈桑问了差不多的问题。沈吴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我倒没想过。”
“要我看来，这个人也太傻。只因为失去了匹配的爱情，就像这样。”秦绎拿起高脚酒杯，握在半空之中，然后，松手。
酒杯滚落在厚厚的地毯上，骨碌碌转了几个圈。并没有跌得粉碎。
明知道它不会打碎的秦绎，将杯子捡起来重新放在桌上。沈吴呆了呆，喃喃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并不像他一开始出现时给人留下的印象那样。”
秦绎哑然失笑。“剧本是你写的？”好像完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写出这么肉麻的剧情。
沈吴局促地直了直脊背，决定和盘托出。“是。”
“其实也不是剧本，就是跟导演闲聊的时候，说起想要拍这段情节。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的话，就宁可不拍。他帮我挑演员，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能让我点头的。遇上秦非，也算是无心插柳……我不知道他和你那么像，是因为血缘相近的缘故。”
沈吴垂下眼帘，说起十几年前开始埋藏在心里的那一点念想。
“说出来就会让你见笑了。这么奇怪的剧情……”
秦绎在扶手上摩挲着手指，向椅背后面靠了靠。“怎么办，我也有点被感动了……”
“从来也没有想像过会和本人一起看这个电影……”沈吴继续说着。
“没想到我在别人心中的印象比我本人要好上这么多。”秦绎自嘲道。
“不过……”沈吴还在斟酌着词句，突然被身后刺耳的巨声震了一震。
他和秦绎回过头去，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坐在他们后排的赵之乔手忙脚乱想要抓住一个人，一边喊着：“秦非！”
沈吴脸色顿时煞白，目光发直地盯着掀翻了椅子，夺路而出的青年的背影，伸了伸手，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完蛋了，这下要死了……
第49章
沈吴跌跌撞撞追到过廊边上的时候，被秦绎挽住了袖子。“你就这么想再上一回头条么？”他嘲笑着他们两个。
沈吴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是了，这种正适合作秀的场合，还是不要给人家制造话柄。况且硬是要去惹在气头上的秦非，也不见得是个明智的主意。
他转回头来，匆匆地去找洗手间。
可是秦非不接电话。
秦非，我没有骗你。起码不是有意……他在短信里打了这么几个字，又觉得于事无补，只好删掉。
沈吴发现自己竟有些六神无主。他人生中似乎很少遇到这种完全不知从何处入手才能解决的事。
秦非踩下油门，按下车的前窗。初夏的风带着暖意一古脑地涌进来，耳旁传来风速的轰鸣。
这个晚上和平常每一个独自回家的晚上竟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冷静了。
整件事情都很可笑。他的人生，也许注定永远要承受在兄长的阴影之下的惩罚。
他其实很不甘心。他曾经觉得自己距离秦绎最多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今晚这一切终于要把他击碎了。灵魂血肉，随着齿轮疯狂的向前滚动，在风里片片抛去。只剩下一具骷髅，顽固地攥着这座椅前的方向盘，随着这会动的机械一直向前去。这才是他自己，是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秦非。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在纽约的那所高中看到两人只隔了一个学年的注册表时。但他偏执地不认为那些凑巧至极的早年足以发生任何事。毕竟他是熟悉那个时候的秦绎的，当然就自以为是地将沈吴剔除出了那份年代表。
但他发现他不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
原来他以前一直看不起的，常常放在嘴边揶揄的，沈吴那些痴迷到极点的热恋，正是对自己的讽刺。
他还真是一个长情的人。满世界里只惦记着那一个人，还将这份纯情贯彻始终。哪怕秦绎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他这样。
秦非松了一脚油门，一边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把沈吴的号码扔进了黑名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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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秦绎给了他一个虚伪的微笑。“想不到今天你竟然没有消极怠工。”
“我不想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里。”秦非平平地回答。
“真的？”秦绎淡淡地表示着不信，秦非却不想跟他计较。
“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许改我的曲子。”若是换了平常，秦非这句话一定是咆哮出来的。但是今天他只是用力把新换的谱子甩到秦绎面前。
秦绎耸了耸肩，拿起谱子，在钢琴上按下最后一段华丽音符。“可是你不觉得改成这样比较好么。”按下最后一个键，他抬了抬手，微微侧过头来看秦非。
秦非没有说话，走到钢琴前面，一手按着琴盖。秦绎还在望着他，等着一个妥协答案，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不许改。”秦非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写的是什么就按什么弹。”
秦绎不耐烦地微狭了眼角。“我改过的比较好。你当我愿意改谁的曲子？”
“哐”地一声，钢琴发出恐怖的共鸣声响。
秦非一拳砸在尾端的琴键上。
周边的人都震了一震，围观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黑色气场。“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我写的是什么就按什么弹。不然就都别玩了。”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让我改曲子。”秦绎从眼镜框射出视线来。“要不是你是我弟弟，我改过之后还要署名的。”秦绎的唇角分明在说“你真是不识好歹”。
围观的工作人员觉得有乌云盖顶之势，秦非脸色阴沉地扯了扯嘴角。
“好，”他过了一会才迸出一个字。“你是天才。我算是怕了你了。说好了编曲我来，你只管负责演出，我只是要你兑现一开始的约定。既然承诺无法兑现，我看合作也不必要继续下去了。你是天才啊，你一个人搞定全部绰绰有余，OK，再见。”他捡起地上散落的几张乐谱，合起放回在琴盖上。转身径直走出studio。
“还说不会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中……”秦绎哼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他是要干什么？”他看了看旁边习惯了兄弟吵得不可开交，然而还是对这副状况无法预料的工作人员。“吵架就吵架，这次干脆不干了。”
秦绎显得很头疼地拿起一支笔，在手上转了转，垂下眼，叹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难道我就很想干吗？”
“秦非！”沈吴从黑色奔驰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秦非向自己的停车位走去。他一下子振奋起来，不由自主就高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