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一怔，停住脚步。
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上次的教训还没记住吗？
“他在七楼。”秦非转过头。
沈吴顿时窘了，方才高昂的气息也微弱下来。“我是来找你的……”对上那带了刺的眼神，到底有几分底气不足，于是他只好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
然后沈吴抬起头来。“我十点钟要赶飞机去意大利。还有三十分钟，我想在走之前总得把这件事说清楚。”
说清楚？秦非慢慢向后靠去，倚在车门口。
“说什么？好，你说。”
他配合的程度超过了沈吴的想象，沈吴将七上八下的心情放平了一点。他进一步地试探道：
“这里不方便，不然我们找个别的地方说？”
秦非点点头，拉开车门，转身向沈吴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吴微微愣住，转而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自己那边的司机打了个招呼，绕到秦非旁边上了车。
他有一点不由自主的紧张，但秦非将车门关紧后，轻缓地启动了发动机。这动作的平和又让沈吴放下心来。
他舒了一口气，开始背出想了一晚上的话：“我认识秦绎是很早以前的事，跟他有过关系也是事实，不过你别介意……因为，”沈吴梗了梗，突然卡住了。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顺序背倒了……
“是这样的，其实是因为你是你，他是他，我不是因为想让你扮演谁才认识的你……以前的事也过去太久了，现在说起来都没什么意思。哈哈。”沈吴不自在地笑了一笑，觉得嘴角弯得发痛。
其实他并没有多少道歉的经验，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努力。但他在这件事上也许是错了，所以还是需要道歉的。
可错在哪里他一时还说不太分明。当然他确实有错，但在某些方面，他觉得自己错得也许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深。
没有谁会愿意被当做谁的替代品，可是他也没有真的把秦非弄错成秦绎过。那怎么可能呢？他们两个人，除了那张脸以外，并没有多少相像的地方。
比起对引起他的注意毫无兴趣的秦绎，他更头疼的一直是秦非。不知道花了多少精神在他背后，又不敢挨得太近了。他本以为这都是他应当做的，谁叫他是金主呢。
可他到底又有多错？
为什么一点点不好，就总是要他来哄着人，又有谁体谅过他的感受。
他倒是累得很，包括如今低声下气的向秦非道歉。这也只是因为和秦非维持着的关系，能给他安心的感受。若是没有了，接下来他又要到哪里去寻找下一个呢？
钱能买到一切的东西，就是买不到爱情——这句话被说的太多了，然而却不准确。
可是哪怕不是爱情，只是舍不得的东西，也随时都会毫不留情地弃你而去。
而不要说是钱，哪怕是付出其他一切的东西，做再多的努力，想要的爱情，都是不可能到手的。
秦非一手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我和他不同吗？哪里不同？”
“很不同啊，脾气，性格当然也……”
沈吴正认真地解释着，秦非冷冷地翘起嘴角。“你和我在一起，10个小时里有8小时以上都是在床上。你确定你知道我和他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吗？”
沈吴怔了怔，心脏好像被抓了一下地难受。没错，他们两个在一起多半时间就是在上床。可那是因为又没有特别的理由……因为没有特别的理由，想见面的时候，上床是唯一的选择吧。
其实他并不像秦非说的那么快感啊。秦非在做爱的时候虽然炽热无比，但作为下面的一方，沈吴的感受也不可能完全是享受。
可是说到头来，秦非反倒笃定是被他占了大便宜似的……
沈吴摇了摇头，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什么来。
“吱”地一声，汽车发出刹停的声音。沈吴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大楼背后的一大片空地上。
沈吴惊了惊，一股预感从心头升起来，心一下跳不稳了。
秦非拉了手刹，转过侧脸。“要说到什么不同，我那个的能力比他强多了吧？毕竟像他那种糜烂又滥交的货色，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被榨干了。怎么还可能让你印象深刻？”
沈吴畏缩地往后缩了缩。“别，不能弄得太难看，我……”他本来有忙不完的公务，只是因为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才怎么也要抽出时间来向他解释，结果怎么又变成了这样子。
秦非毫不犹豫地扳住他想要开车门的手，一下就抱了个满怀。
沈吴从胸腔里挤出一丝空气。秦非做这种事熟练之至，和一般的抢劫强奸又有本质区别。哪怕沈吴现在明明没有丝毫就范的心情，想要逃脱控制仍不顺利。
秦非好像剥葱一样，轻松地剥掉他的外套，手指从衬衣探进去。车厢里空间太狭窄，沈吴一动就撞到头，忍痛想要钳制住秦非另一只手腕，却反倒好像是反过来的拥抱。
一个图谋着不轨，一个却只能在这越动越紧的侵犯中摩擦生热，沈吴觉得真是糟糕透了。
秦非的手指不费力地滑过他的皮肤，直接碰到胯间体温最集中的那一处脆弱。沈吴挣扎地弹起来，头上又挨了一下，他被撞得有些发懵。
这还有什么可挣扎的，他无力地喘着气。身体的距离太熟悉了，发酵的不只是温度而已。
“我跟秦绎不同吧？”秦非在他耳边呼吸着热气。“更不同的还在后边呢？啊，这样就不行了？”
沈吴眼角是红着的，像条死鱼一样任人摆布。裤子被褪到胯以下，露出腰和肚皮来。这已经够可耻的了，秦非还在他耳边悄声说。“放心，这用不了多少时间。”
他不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再多十五分钟，不然我很可能赶不上意大利的会议。”沈吴不抱希望地发出警告。
秦非露齿笑了。“觉得我这么短？”
沈吴的衣物乱七八糟地被扯开，他不由自主地发出急促地喘息声——秦非汗淋淋地和他靠在一起，玩弄着他脆弱敏感的部分。“啊……不要……”与理性分离的，不受控制的颤栗感觉叫他的心脏都要抖起来。快点，但是又不想要太快，这种矛盾的心情……
突然，背后支撑着的力道空了空。
沈吴蓦然失去了重心，差点向后悬空栽下去，不过好歹还是往前带了一下，没有倒栽葱砸到石头上。
车门被打开了，够过两个座椅交界的部分，左手推开车门的秦非，另一只手把衣衫和神情都不堪入目的沈吴推出了车门外。
他最后留给他一瞥。“舒服吗？这次一定是最舒服的吧。”
“砰”地一声，带上车门，车子轰鸣着最大速离去。
留给沈吴一道尾气。
后视镜里渐渐看不到沈吴一点点的身影。
这次的经验，他应该再也不可能忘记了吧？秦非禁不住想哈哈大笑。
但是想到那一瞥里对上的沈吴的表情，他又有些笑不出来。
可他告诉自己，这并不算过分。
比起自己做的事，沈吴向秦绎表白的那一番话，才是对他真正的羞辱。不只是丢脸，而是连里子，芯子，一起扯了出来，伤到了他的根基。
他这辈子最恨的事，就是不得不成为永远及不上原版的，优秀的兄长的模仿品。
而他不过是带沈吴到了个没人的地方玩弄而又中止，让他知道，世上没可能事事都遂了他心。他还没有把他剥光了，扔到闹市中间呢！
想是这么想过，但是做不出来。
说到底，都是跟沈吴混迹得久了，所以沾染了他那心慈手软的习气。
没有错，又总是忍耐，又缺乏果决，总是摇摆不定着，要什么都下不去手，怕叫别人不好过的模样。沈吴就是这么一个人，看明白了，秦非就觉得他很容易摆弄。
——这其实只是个误会。但最后心情动摇了一番，还是没有像是昨夜发誓的那样，把他扔到有人看见的人群中。
总而言之，报复式的羞辱也终于结束了。扯平了，从此他就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他没有任何兴趣继续纠缠在秦绎的旧情人关系上。兄弟俩和同一个男人纠缠不休？想一想就恶心。
如果沈吴的对象另有他人，也许会有些不同。但是秦绎不一样。交往了还可以分手，结婚了也可以离婚，血缘关系却不会改变。
哪怕再恼恨，见面就想大打出手，这个事实却变不了。
跟亲哥哥真刀真剑地为了一个男人争个高下这种事，实在让他斗志全失。
玩笑倒是开过的，亏他几天之前还兴致勃勃地讥讽秦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那都怪他小看了沈吴上次的出轨。
其实他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如果换成是公平竞争，做哥哥的，为什么不肯自动退出？
他不知道别人家的兄弟关系是什么样子。但是有这个哥哥的好处，他是一点都没尝到过。
沈吴过了好半天，才抖抖索索地去扣那乱七八糟的裤子。他的淡定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哪怕被绑架的时候也没有乱过阵脚。
他掏出了电话，声音像平静湖面，只泛起淡淡的涟漪：“在哪？上来往左转，接我。对。我们按时出发。”
经纪人小姐打来电话大叫：“秦非！你有闹够没？作品的事不归我管啦！快点回来工作！”
秦非把听筒拿远一点，听到那面嘈杂的音乐声。然后有个熟悉的男声在经纪人小姐背后说：“秦非？把电话给我。”
秦非瞪了瞪眼，哼了一声。
“秦非！”秦绎的声音在电波中嘶嘶作响。“你爱去哪去哪，走了就绝对不要回来！有你表演的部分我会全部删掉。”
秦非气不打一处来。“删掉你还演个鬼啊！”
“你管不着。”秦绎说了这一句，就没声了。电话里换了女声：“喂？秦非，你……”
秦非无可奈何地盯着手机听筒。好好说几句话会死吗？
他才刚刚失恋，不要挑战他的情绪好吗？
撂挑子不干的话，当然只是一时气话。但是有秦绎这个死人在，他怎么大大方方回去啊？
秦非冒着老火在市区转了几个圈圈，郁闷地回家睡觉——昨天约的搬家公司已经到了，在把几件贵重物品打包。等他把东西搬走，钥匙再让秦绎还给沈吴，他们之间就彻底没什么瓜葛了。
房间逐渐被搬空，秦非站在显得有些空荡的录音室看了看。
当初特意为他装修这间录音室的沈吴，还是用过一点心的。
他当然也知道。
这是为了他做的，不是为了秦绎。
他不知道自己在沈吴心里有多少分量。但是事到了如今，他头一次地这么讨厌老天的偏心。为什么在这种事上都不能公平一次，又让他输给秦绎。
沈吴再也不会为他做这种事了。他明白的很，在瞥到他最后一眼的那时候。
他后悔了。
后悔也没有用。
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瓜葛。他最后能做的，就是把从沈吴那里收到的礼物，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他。
沈吴是个讲买卖道义的人。在床上的享受过后，总要送他一些各样的礼物。就好像给的不够分量，都会过意不去似的。
不要以为肉债可以钱偿。他也许比不过秦绎，但是他还是有办法让他过意不去，良心不安，牢牢地把他记在心上。
秦非一个人靠着墙，在空旷的房间里点着一支烟。突然觉得自己幼稚无聊到了极点。
太悲惨了。沈吴会记得他的。会吗？
他明明就不是要他记得他，而是要他爱他啊。
＊＊＊＊＊＊
傍晚的霞色升起来，秦非吃了饭，驱车向公司驶去。
干什么？加班不行吗。
这个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可以去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曲子写一写，顺便检查一下别人白天的工作。
旷工了一整天，也没休息到多少。失恋还真他妈的是件伤筋动骨的事儿。
路上堵了一会，等到了公司楼下，天已经全黑了。他停了车，保安帮他开了锁，这才上了电梯。到了七楼，走廊的灯竟然都还是亮的。
他疑惑地推开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秦绎竟然还在。
“你，这种时候还在工作室干什么啊……”秦非抱怨道。太不像话了，跟懒惰这两个字比较合衬的他的哥哥，竟然到了这种时间还在工作，这不是摆明要把他吓傻吗。
靠在控制台前的秦绎抬起头，身上披着的外套滑下来。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却没有动。只是左手拿着笔冲秦非指了指。“来的正好，管咖啡机的小妹下班了，你出去帮我买一杯。”
秦非手心痒了痒，移开横七竖八的椅子走过去，捡起那件昂贵的外套，扔向空椅背。然后跨过一张在控制台前坐下来。
“我看我们需要谈谈。你当我什么？后勤工人？被你呼来喝去，买水跑腿？”
秦绎抬起眼，看了看他。“你是我弟弟。”
秦非弯了弯嘴角。“好吧。我是你弟弟，你使唤我是理所当然？那你呢？整天见缝插针，挑三拣四，撬人墙角，挖苦讽刺，动不动还打架揍人，跟我一般见识，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你倒是说说看，你凭什么叫我给你做这做那？”
更不用说拿着他写的乐谱，从来不表扬不鼓励，只会嫌东嫌西之类的大是大非问题。
秦绎背着光，脸上的神色不明显。他撇过脸，扫了一眼控制台上散放的几张纸。右手伸过去，拢了拢纸张，往秦非面前一扔。
“那首acapella的改编，我写完chorus的部分，剩下你自己改一改。”
秦非愣了愣，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感觉。明明摆着架子，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谱子。除了完整的谱子之外，每段由谁演唱，以及要那个歌手注意什么地方都在旁边注明了。
“喂……”秦非皱眉看着乐谱。“演出的部分不是归你负责么……”
“反正你的曲子被我改过了，侵犯我的职权也可以吧？”秦绎低头，取下眼镜。
秦非怀疑地拿起乐谱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帮你改曲子。收拾你扔掉的烂摊子。要不是我弟弟，你以为谁能有这种待遇？如果不是为了给你机会，我有必要办这种低端的音乐会吗？好莱坞的舞台都已经是我的了。”秦绎支着脸，目光冷漠。
秦非被敲了一记闷棍。手里的纸抖了抖，差点没掉下来。
搞了半天，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把他贬低到一钱不值，却还是一种恩赐……
他意识到至少最后一句话，秦绎说的是事实。这场打着兄弟二人合作的噱头的音乐会，虽然是半被迫的，但秦非其实从心底里不抗拒它。
和秦绎一起工作，是非常惹人讨厌，却又让他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渴望的事。
那毕竟是他哥哥，是送他第一把吉他，带着他写第一首曲子的人。有生之年能以音乐人的身份和秦绎一起工作，他以前想也没想过。
他讨厌的不是秦绎本身，而是他和秦绎之间显而易见的差距，或者还有秦绎的坏嘴巴。
秦绎比以前更乖僻，那张嘴里好像再也吐不出一句不挖苦他的话来。
但是秦绎说的也没错，他明明没有必要费这么多气力在这场音乐会上。监制那么多歌手，舞台监督不知道有多辛苦。想要让这些只有名声比较响亮的国内歌手唱出他们要的专业水准，相对秦绎曾制作过的好莱坞大腕来说确实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等了半天，秦非也没有一丁点表示。秦绎一手撑着台子站起来。“东西都写给你了，这几天我不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