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的隐忍与引导,让这孩子终于开窍了吗?
其后又休息了一日。净念下床后,便基本感觉不到身下那处的异样了。而洪扬轲,终是有些按捺不住,再次要求与他一叙。
虽说净念是主子,但很多事情毕竟考虑得不通透,故而沧国一事还是由着北门掬与洪扬轲几人商议。他只沉默地坐在旁边听着。
“……有了沧水宝图,三大势力必然会干预,沧国内部的情势也会立刻大转变。大古河上的水军,便不需再战,即可主动撤回国。”
“只是,”洪扬轲叹息,“关于沧水宝图的消息,传了几年,也没有多少是确切真实的。”
净念并没急着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倒是北门掬开口,带着疑问与……试探:“扬轲,你既一初始就打算利用沧水宝图,那我们能帮到的忙其实也不大。”他先前是听闻沧水宝图一事,但没想到那东西作用威力如此之大,也没想到洪扬轲是打算借用那个东西的力量,“在沧国,按说洪氏的力量比我们搭吧!”
洪扬轲只笑:“是这样吗?”他垂下眼,“我曾听说王爷在少年时,曾经到过沧国周游了各地……”
北门掬眼神闪了闪,也笑,转开话题:“眼下,我们还是安排下如何潜入沧国吧!”
一下午,几人商定了三日后出发。洪扬轲的水贼在大古河做好接应,届时净念带上几十护卫使,一起潜进沧国。
“世子到底有什么打算?”
洪扬轲看着净念听完他们的讨论后,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一时无奈:“他真的决定要亲自去吗?”
北门掬意义未明地答道:“少主子,怕是有自己的安排吧!扬轲你就不必多想了,沧国与我大陆隔了一条大古河,我们暂时也不可能做出损害你的利益之事。”若非这次沧国被人鼓动,利用其水军的优势,在大古河岸不停歇地骚扰,牵制了军力,这一回沧国内部的事情他们不会插一脚。
洪扬轲笑道:“我选择了王爷,自然是信任的。”
北门掬微颔首,起身也便准备出门,又偏头仔细地打量了下满面笑容的少年:“扬轲,看在兄长的份上,你可得记住一句话。”
洪扬轲点头:“北门大哥但说无妨。”
北门掬语气冷然:“不是你的东西,千万不要打主意。”
少年脸色微变,随即灿然一笑:“自然。”
【八四】红尘绕
在净念看来,这个时空的国家政权组织结构着实匪夷所思。前世,他虽然鲜少真正接触世事,但也大体知道国家政权形式。
这里的却都迥然不同。如沧国与宿闫国,都有一套维系国家大局稳定的非皇权势力:宿闫国,是由申屠王为主的暗王势力;而沧国,则是有三大神秘势力。
所谓沧水宝图,正是与这三大势力有关。按照沧国的传统,历代新皇,都有一个秘密的招贤令,招贤令一出,就能调动起新一代的三大势力。
而沧水宝图,则是指示招贤令放置之地的图纸。每任新皇即将登基之前,三大势力会派人将沧水宝图传到新皇手中。
就像蓝仓族有族长历练,沧国新皇也需要再登基后,要根据沧水宝图的提示,通过历练拿到招贤令后,才能够调集新的三大势力,这些人,对于掌控这招贤令的新主绝对忠心耿耿,新皇一般都会将他们安插进朝堂,进而完全控制朝堂。
但当今的沧国皇帝,却与以往不同。前任太子,在得到沧水宝图后,便遭到暗杀死亡。那时老皇帝已经病入膏肓,临时又重立了太子,并将前太子的沧水宝图交给了新太子。
却不料,那宝图竟会是赝品。老皇帝骤逝,新台子登基为皇,在没有的得到招贤令的情况下,只能继续启用原来的朝廷势力。
而三大势力之所以历来神秘,就是因为他们除了给每任皇帝派出贤才与军力外,从不曾参与朝堂内部的争夺——只要,国家整体上维持着平稳的局势。
所以一直作为前太子党的洪氏在新皇登基后几乎灭门,也不过是胜者王败者寇而已。
新皇,还有少数别有心思的势力,一直在暗中找寻前太子藏匿的沧水宝图。得了图,拿到招贤令,就能够发动起三大势力的力量。
于新皇,皇位能够坐得更稳;与其他势力,自然也是壮大自己的力量。
“……这样的皇帝,不做也罢,不过是傀儡。”北门掬叹息。
洪扬轲冷笑道:“说是如此,傀儡也是有着滔天权势,沧国上下谁能不顶头膜拜,更是动辄就能灭掉一个大家族……而三大势力,除了派遣人力与军队外,确实数百年来都不参与任何的争斗。”
“只要有招贤令,他们就完全听令?”
“自然不是,”洪扬轲摇头,“皇权当然只能由皇家的人控制。”
北门掬扬眉:“若我没记错的话,新皇帝杀了他所有的兄弟吧?”
闻言,洪扬轲面带悲愤:“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这样残暴不仁,甚至有卖国之嫌的皇帝……那三大势力,为何都不插手?!”
北门掬沉思了片刻,随即神秘地笑了笑:“或许……他们的算盘,打得更精细。”
洪扬轲怔了下,遂皱紧眉:“难道……”那些神秘的势力,是看到沧国内部的暗涌,打算借着他们的手,推波助澜布署他们的计划吗?
“现如今还是找到宝图才是,”北门掬打断他的思绪,“但……即使有了招贤令,没有皇家的人又如何能用?”
洪扬轲诡异地笑:“北门大哥又是如何知道真没有皇家的人呢?”
北门掬微愣,随意了然。
话题刚一段落,洪扬轲看向站在船头的净念,忽地笑开:“世子真是个奇怪的人……整天一副冷情寡欲的模样,却在王爷面前听话得跟个孩子似的。”他想到了那天离开栋丘的场面。
北门掬低下眼,也笑:“少主子在王面前,可不就是他的孩子嘛!”
二人说的话,净念都尽收入耳,却不曾评述甚么。他望着茫茫的水面……无怪乎那些沧国水军如此猖狂,这大古河说是“河”,却更似内海,少有百里之宽。沧国水军灵活运用战船,时而在淼洲不同的岸口登陆突袭,故而几月来,淼洲军始终不能彻底地退其兵。
这回潜入沧国的行动,净念不仅带了自己全部的护卫使,男人还给了他一个秘密的令牌。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忽地转身朝洪扬轲走去:“把你的势力都圈出来。”
洪扬轲被这莫名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遂见净念进了舱内,从悄然现身的非莫手中接过一张图纸:“你拿笔圈出来。”
洪扬轲走进一看,只觉得心底发凉——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少手段,竟然能将沧国朝廷上的势力摸得如此清楚。
一时怔忡。
北门掬看到图纸,也是愣了愣,随即弯起了唇……很好。不是吗?索翰华在净念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的隐瞒,那么,他的跟随也就更有意义。
“你要做什么?”洪扬轲是少有的严肃。
净念还是一样的回答:“速战速决。”
他走之前,父亲给他讲了很多的谋略与伎俩。然,他对于这些谋略的运用,还是不那么熟悉。所以,他选择了男人嘴里最为下策的方法。
至少,若群龙无首,则必至纷争。争而心不能齐,敌自毁,易成乌合之众。
洪扬轲有点不妙的预感,甚至有一丝丝的后悔。
待对方圈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净念微点头,遂对他说道:“沧水宝图,在你们太子寝宫的夜明珠内。需要对着五月初五巳正的阳光,照在黑色绢布上,才会显示出来。”
“你……”洪扬轲愕然,“你怎么知道?!”他花了那么多心思与人力,都没能找得出的东西,这人怎么会如此肯定地说出下落?
净念淡然地回道:“巧合。”是真的巧合,不过他没必要解释与洪扬轲听,他信也罢,不信也罢。
洪扬轲很快恢复了镇定,笑:“我相信世子。”就算弄错了,也不会太过失望。借沧水宝图,本也就是方案中比较省力的一种。
何况净念的表情与语气,让他不由得真的相信。
船行了几日,有洪扬轲的事先安排,几人又乔装打扮成了沧国的渔民,没有费太多工夫就顺利地登岸进了沧国。
他们的目的地是沧国都城沧州。
抵达沧州的前几天,净念忽然对洪扬轲告别:“我回头会找你们。”遂看向北门掬,“你不会武功,就留在这边。”
洪扬轲蹙了蹙眉:“世子?”
净念淡淡的说道:“沧水宝图我已经告诉你下落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去拿甚么招贤令的,来到沧国本就有自己的安排。
北门掬显然也意外,暗叹了声,不再多语。这位少主子认真起来,倒也是挺有想法的。
净念又补充:“按协议,若你需要帮助,我会出手的。”说罢,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他就带着护卫使们离开,只留了几人保护北门掬的安全。
四月中下旬,沧国高官贵族们,各个小心翼翼……短短数日,已有三位大臣暴毙家中,不知是哪方人士,残忍地将这几位大臣全部灭门。
再过了数日,根据另一受害大臣甲的幸免于难的家仆口供,指出了那一帮暴徒,有近百人,全部一身玄衣与弯刀。根据他的描述,众人猜测出,似乎是十年前被正派剿灭的魔教玄衣教所为。
一时,人心惶惶。
随即又闻,玄衣教不但杀人,还闯入了皇宫,掳去了不少的财宝,甚至几座主殿内用于照明的夜明珠都被一颗颗地掰了下来。
沧州全程立刻戒严,但其后玄衣教的人似乎人间蒸发一般,再没了消息。而沧国共损失了五名大臣,还有十来个小官员。
酒肆里,北门掬眼神复杂地看着低头吃饭的少年:“为何连孩子……”
净念沉默。他还记得男人说过“后患”之说,对他而言,杀一个与杀十个区别不大。既然知道可能存在后患,定不会留下活口。
北门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他既是选择了这条路,也并非良善之辈。只是……看着这个眼神干净坦率却几乎没有怜悯之心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痛惜吧!
净念扒完了碗里的饭,擦擦嘴后,抬眼注视着北门掬:“在洪扬轲几岁时,洪氏被灭门?”
北门掬一怔,随即明白了少年的意思,更是感叹又有些欣慰……这个少年,确实越来越懂得了使用手腕了呢!
随后,净念没再开口。
解决掉那些人,沧国朝堂已是乱成一片,淼洲那边沧国的水军将军,似乎也有点呆不住了。
洪扬轲那边也传来了一些算是乐观的消息。
【八五】闲戏起
夜如鬼魈。
几道黑影急速地飞奔在瓴瓦之上,最前方的人猛地停了下来,右手挥出一个指示,另几人即刻朝后方散开,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数十丈外的旱桥上,背着残月,站着一抹影绰的身形。
净念能够感觉到极强的死亡气息压迫而来——他们踏入了早被设计好的埋伏里。果然没多时,数十个杀手,陆续的逼进。
旱桥上静立的人,倏然抬起右手臂,一道铁鞭甩了出来,在朦胧的夜色里,反射出森冷的寒光。净念已然抽出了封侯剑,晚上破弦铃开始发出短促的低鸣。
双方无声地对峙,遂忽见寒光一闪,旱桥上的人以极快的速度,直逼到净念身前。于此同时,其他的人也迅速地发起了攻击。
非莫、苍禾与几位护卫使,则是决然的反击。对手皆是高手,各个使出的都是必杀之技!
铿!锵!夜是死寂,只回荡着武器撞击声。
净念在那道寒鞭甩来之时,连忙旋了个身,避开了对方狠厉的攻击。脚下一转,落在了一块石头上,他稳了稳身,沉着地应对对方再一次的进攻。
几番攻防下来,净念立时察觉到自己处在不利的位置上。敌手的寒鞭非常厉害,数次迎上削铁如泥的封侯剑刃口,却依然完好无损。
净念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不被破弦与短剑击毁的武器。而那寒鞭又是极长,让他无法近得敌手的身体——他总体还是最擅长暗杀,与近战。
遂调动起八成的内力,将真气灌注于细弦与封侯剑上。净念自不会因为对方的步步紧逼而变得退缩,在闪避之时,更是反攻作防守,与对方直面交锋。
奈何那人的内力也是醇厚,面对净念强劲的攻势,也不过是稍微收了点凌厉,却依然紧迫逼进。
与其他杀手们缠斗的非莫苍禾等人,也是打得极其艰难,甚至有两个护卫使受了不轻的伤势。
这些人着实厉害,他们莫非是沧国三大势力派来的?念头一闪而过。净念只一心对抗着敌人。长鞭当头打来,带起一阵凛风。
那长鞭伸缩自如,忽见其转了攻击的方向,朝净念的左胸击去、净念右手弯起,短剑剑刃与长鞭相击,发出一声尖刺的声响。
却在这时,长鞭忽地绕卷,对方似是想要夺去净念的封侯剑。
净念自是不让敌手得逞,身形一个极快后退,抽回短剑……只觉晚上倏地一痛,原来是被寒鞭擦过了手腕。他面不改色,手腕一翻,弦破铃而出,直击得那长鞭反向扬出去。
腕上有点刺痛,这伤是小事。只那一串男人赠予的木珠,却被鞭子擦散了,四零八落地掉了下去或是飞了出去。
被人击毁了戴了两年的木珠,净念只觉心里微滞,遂觉得战意更甚。行动快于思想,他在那长鞭反向飞出的同时,迅速地将短剑交到了左手。
那人也被迫往后急退了几步,右手一挥,长鞭再次打来。
遂是左手封侯剑立即绞住长鞭,净念即时欺身逼进敌手,腕上的破弦铃发出闷沉的响声,细弦已然直朝那人的脖颈间袭去。
两人都是拼出了自己全部的实力。
那人狼狈地避开了净念给他的这致命一招,却还是被细弦划破了肩膀,细弦造成的伤口极深,鲜血顿时涌出。遂猛地施力,夺回被绞缠着的长鞭,他勉力避开了净念又一次的攻势。
却见这人喉间发出一阵啸声,原本那些还在打斗的杀手们,当即撤离。
净念看着那拨人狼狈地逃走,也没有再继续追赶……他也损耗了些元气,而非莫几人也都是气喘吁吁。
“回去!”
一声令下,几道黑影就极快地消失在昏沉的夜色里。
一场血腥的厮杀,在无声中掀起又悄然地落幕。
手腕上敷上了伤药又用干净的布巾仔细地包扎好,净念默坐在椅上,手指还抚摸在戴着铃铛的右手腕,如今木珠子都毁了,微有些一丝怅惘。
北门掬见几人都是外伤,也就放下心来,拨了拨灯芯,后道:“奇怪……按非莫所说的,那些都是死士,不该就这么轻易地罢休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还是这段时日,沧州的事情闹得太大,惊动了那甚么三大势力?”
净念靠着椅背,半晌才开口:“……试探。”他不会错认那些人的气息,一开始与他交手的人绝对存着杀意的。但到后来,不知为何变了主意……那拨人的表现更似是在试探他的实力。
北门掬沉默了下,遂叹:“这几日我们还是小心些。明天问一问洪扬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