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蒙时闻言,差点爆粗口,遂咬牙:“本座不会!”
净念没再理会他……那些人又扑了过来了!
“糟糕!”索蒙时叫出声。
果然在他们几人分开反击这时,自天而降了铁网。净念极快地蹲下身,破弦与短剑同时击出,将那铁网划破,再猛地跃起,踏着敌手的头颅,跃到了数丈外。
没有人再朝他袭击,只因……
净念漠然地望着被铁网分别缚住的索蒙时苍禾几人,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短剑。
“……小孩儿,”索蒙时浑身被勒得不得动弹,“快救我!”
若是他一个人,完全可以趁机逃脱。但……被逮着的这几人,一个是他的王叔,在将来对索翰华还有很大的助力;其他几人,也是他的亲信现左右手。
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只顾着自己的性命。那些人的最终目标应该就是自己,净念冷冷地望着被架起的几人。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气,掺和着索蒙时毒风的怪味。死寂的夜里,封侯剑与破弦玲交和着鸣响,发出阵阵颤抖的蛊惑的魅音。
净念缓缓地伸手,用手心的皮套,将剑刃的血污一点点抹去。
“哈哈哈!”
就在这时,男人粗犷的大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净念耳垂微动。
索蒙时又开了口:“什么人?缩头藏尾的,算甚么英雄好汉?”
却听那男声不紧不慢地回道:“英雄好汉?玄衣教教主您是在说笑吗?沧国江湖上,论偷袭暗杀,玄衣教可是个中翘楚!”
随即那人话锋一转:“今日几位,倒真是让我等大长了见识!玄衣教果不愧其名,而……王太子的封侯剑与破弦玲,也恰如江湖其名。”
这一席话,表露出对方已然清楚地知道了净念他们的身份。
净念倒也不意外,他的武器实在太好认了,只要一交手,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猜测得出他的身份。倒是索蒙时是玄衣教教主一事,有些出人意外。
看来这沧国,着实是藏龙卧虎之地。或许在他随着洪扬轲踏入沧国领土之后,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目的?”
这回净念不再沉默,既然对方只拿索蒙时他们作要挟,还说了这一通话,显然目前还没有要真杀了他们的打算。
那个笑得爽快:“说来该是我问太子您的目的才是吧?这里是沧国,这里是我诰山塔!”
净念抿紧嘴。
又听那人说:“前次你伤了英招,他为此倍受打击,若你再与他交战一次……只要你得胜,我就放了你的人!如何?”
完全处于被动位置,净念自然只能认同:“好!”
只见塔楼上一道人影急速飞下。原先围杀的那些人,扯着铁网,将索蒙时等人押到了塔门口处。
顿时腾出一片空地。
净念冷然地望着面前长发飞舞的女子——上一回交手,对方全身都裹得严实,看不出其长相与性别——自然,这人是男是女,长相如何,都不在净念的考虑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长鞭之上。
净念自习武以来,遇到能够与自己打成平手的人并不多。尤其是现在,他的武功早非刚离开静禅院时的水平。
而这个人武功很厉害……说到底,若是没了武器,他们之间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那女子也是面无表情,见净念没有动作,遂率先甩动起长鞭,身形诡异地变幻,其招式比前次来得更为迅疾而劲猛。
净念先未着急反击,而是避开她的每一招——那个男人虽说是要自己的手下与他比武,但决不可放松警惕,若对方再来个陷阱,加上这个厉害的对手,他也怕是立陷险境。
就这样在防守与反攻之间,二人僵持的时间竟是比之前还要来得长。因为交过手,不仅是净念事后反复练习过,对手也似乎钻研过净念的招式。
两人都没有再被彼此的武器伤到,却又是难分胜负。
“净念!”
净念在躲开打来的长鞭之时,忽听到索蒙时一声大喊——其实他也察觉到忽然有人靠近,便是再一个闪避。
然,一边是那女人,一边是水面,身后又是偷袭的人,他只能朝一个方向让开;而对手自是算计了这一点,就见偷袭之人掌风直朝其面门击去,女子的长鞭也甩向了他的背后。
“主上?”
几位将军正在沙盘前商议着战事,却见索翰华猛地捏碎了茶盏。迟连傲连忙出声问道:“您觉得这样不妥?”
索翰华有些心烦意燥,扫了几人一眼:“本王出去走走,你们继续!”
鱼米之乡的江州,此时已然成为了烽火战地。迟连傲的二十万精兵,也秘密地集结在此处。聿国国内的情势,可谓是一团乱。
“翰华是在担心那小子?”
索翰华正遥望着夜色里远处隐现的黑森森的城墙,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笑语。他遂转过身,勾起嘴角:“皇叔还未歇息?”
来人一头雪发,夜风卷起衣袂,自有一番仙姿风仪:“本王只是有些感叹,想得多了,辗转反侧,也便出来散散心。”
索翰华低眉,轻道:“是侄儿让您为难了。”
岭南王摇了摇头:“没甚么为难的。既然是本王当年许下的承诺,自然就该兑现的。只是……蒙时那小子,做事颠三倒四的,真怕他坏了事情。”
索翰华笑了笑,没再多说。心情有些燥得慌,虽然因为距离太远,不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净念的情绪,但是……
那孩子,遇到了困境吗?
【八八】平水潮
长鞭自背后卷来,净念躲开了那男人的一掌,就顺着长鞭转了个身。那女子本以为一定能卷住净念的身体,故而没想,他的速度更快。
细弦直接击中了女子的手臂,净念顺手给她一掌,虽然被避开了,但对方的长鞭却落到了他的手中,左手就势甩动着长鞭,打向偷袭的男人。
索蒙时见净念险脱困境,顿时松了口气,遂嚷道:“你们说话不算话!”
哪有甚么人再理会他?!显然,他们的心思全部落在净念身上了。先前与净念交手的女子,在武器被夺之后,就不吭不响地让到了一边,也不着急夺回自己的武器,观望着净念现那个男人的打斗。
这男人用的是掌,招招强劲有力。净念迅速地评估出对方的实力,这人约莫比他的武功要厉害一点,但差距也不会太大。
虽说眼下缠斗不是良策,但也只能如此,否则落入敌手……只消看这些人的人数,就知道想要安然逃脱几乎不可能。
便在他以为,又得和这人僵持不下之时,男人忽地停住了攻势,哈哈笑起:“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太子,黎某着实佩服!”
净念落在他丈外,冷然地望着:“放人。”
那人又是笑道:“黎某说话算话,太子既然胜了英招,我这便放人就是了!”随即他冲手下们打了个手势,苍禾几人顿时被解去了身上的铁网。
索蒙时看着其他人都回到净念身边,不满地开口:“怎么不放了本座?”
那男人瞅着净念手中的长鞭:“玄衣教主稍安勿躁。待黎某与太子谈好交易,定然护送你们安然离开诰山。太子,可否将阑穗鞭还给英招?”
辨析出对方当下确实没有了多少恶意,净念就将手中的鞭子扔回给那女子。
男人见此,满意地说道:“太子可愿进塔内一叙?”
净念无动于衷。
对方似是无奈地叹息:“太子来我沧国,不就是为了……淼洲之战吗?如此,今日你我做一笔交易。事成,沧国水军自会从大古河撤离,绝不插手聿国内战。”
闻言,索蒙时立即问道:“……三大势力?”原来是这样吗?所谓隐世的势力,其实就是这整座诰山城的百姓,也许还不止这一座小城。
所以三大势力有无数能人,还有为数不少的军力,似乎也不意外。
那人只淡笑:“我乃黎平畅,是中部势力首领。请问,太子可否与我等进塔一谈?”
净念垂下眼,擦拭了封侯剑的血污,收回了剑鞘。静默了少刻,察觉到对方在他收了武器后依然没有动杀念,他才缓声道:“放了他。”
显而易见,这所谓中部势力的人,要与他谈判。而他偏巧不擅于言辞,索蒙时却是极能够花言巧语。
黎平畅苦笑:“谁人不知玄衣教教主武功高强只是其一,真正厉害的是各种阴招……黎某还不想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索蒙时听到得意大笑:“小孩儿听到没?你叔叔我厉害着呢!”
这一笑,黎平畅捕捉到索蒙时话里的深意:“原来玄衣教主,也是聿国皇家人?”随即不等到答案,便下令:“那么……且放了这位殿下。”
等索蒙时身上的铁网被解开后,净念也不再犹豫,就跟着那位首领,一起进了诰山塔。塔内,空间极大,香火还在烧燃。
之前进来的洪扬轲一行人,也看不到任何踪影。各层的灯火,也都重新点燃。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这塔内的一切都与寻常的佛塔区别不大。
塔内拜塔的、扫地的、念经的,老人、青年、妇女、小孩,似乎适和那一场恶战都是错觉。
净念随着黎平畅上了三楼。
几人坐好,黎平畅便开门见山,道:“因沧国的内斗,一些人利欲熏心,被他国人当做棋子利用,插手了聿国战事,是我等的疏忽。”
净念沉默。便是他再怎么蠢笨,也不至于相信这样的说辞。
索蒙时笑吟吟地接话:“所以你们内斗,我聿国就活该受到侵略?”
“至少,那些水军没有得逞,不是吗?”黎平畅反驳道,“说来……长久以来,本就是你们大陆国的,一直试图染指沧国。”
“我太子,为谁所杀?你玄衣教,在我国内又兴风作浪多少年?还有一些事,恐怕不需要黎某说明。”
索蒙时扬眉:“所以呢?首领大人,特意邀请我们,就是要一笔笔地算清我两国的账?”
“往事不必提,”黎平畅笑着转移话题,“尔今,我们要谈的,是一桩互利的交易。太子来沧国是为了策反,继而铲除来自我国的后患……但是,此次沧国出兵,从来就不是我国本意。”
净念直接问道:“你要什么?”
作为三大势力之一的首领,如此轻易放过敌国的皇室,必是有所求。
“黎某就喜欢爽快之人,”黎平畅也不再废话,道,“十日之内,只要十日之内,玄衣教的人,从我国全部撤离。”
索蒙时笑了:“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的玄衣教,竟是能够影响两国的战事!”
黎平畅只意义不明地回道:“这位殿下……我猜猜,聿国现在几位亲王都派往战场了,也只有行踪不明的岭南王没有消息。看你年纪,应是世子殿下吧!”
索蒙时满不在意:“本座是何身份不要紧。你的条件,就是一个玄衣教?”
“世子殿下,你不必与我等玩文字的伎俩。十年前玄衣教没有被灭,但我三大势力,这么多年来能够撑起一个国家,也不是摆着看的。”黎平畅说着,眼中已然透着冷意,“我的要求就是,所有的人……我沧国从不稀罕大陆之地,只要求本土一片安宁。”
“可以。”
索蒙时顿时不高兴了:“小孩儿,这玄衣教教主可是本座!”
净念淡然地回答:“三天前,你问我愿不愿意接掌玄衣教。”
索蒙时愣了愣,几分郁卒:“小子,竟然跟本座耍起心眼!”当时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当然他并非真的在意黎平畅的这个条件,而是……
“首领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一点吧?”
黎平畅笑意加深:“殿下真是深谋远虑。”
“呵,让本座猜猜。”索蒙时漫不经心地说道,“曲水泊图。”玄衣教的驻地便是在曲水泊上,而那里……
“曲水泊是我沧国的水土,那里的宝藏自然也是属于沧国的。”
索蒙时眉头皱了皱,随即又笑开:“原来如此……所谓三大势力,千百年下来,也早已撑不住了吧?”
否则怎会出现皇室内斗?又怎会有前太子及其反对势力,都与大陆国人勾结的情况发生?
“三大势力如何,不需要诸位的担忧。”黎平畅神色不变,“只说,这个交易成,与不成?你我双方,都不干预彼此的内务。以往的纠纷,也自此一笔勾销。”
“当然,若是北聿王不嫌弃,我沧国愿与其结下和平盟约。”
索蒙时则立即反问:“首领大人确实心诚意真,但也只是口舌之利。我方又如何能够信服呢?”
黎平畅显然想到这一点:“同在十日内,沧国水军撤出大古河。你我签下誓约,并以事实为凭据。曲水泊图,也在我大军撤回沧国领地内,再交予我等手中。”
“太子以为如何?”
净念没有立时回答,忽然想到了与索翰华也有过协议的洪扬轲:“洪扬轲呢?”黎平畅的意思就是玄衣教与索翰华的势力全部撤出,这个问题并不大……但与洪扬轲的协议,可能有所冲突。
黎平畅笑道:“你们也看到了洪家小子进了我诰山塔,若他能得出,自然是通过了招贤令的历练,也就是我三大势力的人了;若他不能活着出来,你们自然也不必担心违背了协议。”
索蒙时对洪扬轲没有印象,倒是附和:“说的是。”
黎平畅看向思索中的净念,又追问:“太子的意思呢?”
想起洪扬轲与父亲的协议,仔细说来也只是一次性的交易。如今他给对方指出了沧水宝图的所在,又助其暗杀了一些敌对力量,便算是完成了当初的承诺。
“你我有生之年,互不侵犯。”净念平淡地说着,“若你违背誓约,或是无法做到,他日我定会灭了沧国。”
【八九】须当醉
沧国一事,出乎意料地顺利解决。一切果如那黎平畅所说般,沧国水军在不到十日的时间,就彻底地离开大陆,自大古河撤回沧国领土内。
在净念看来,这一行要达到的目的算是完成了。沧国的退出,那背后支使的人也就失去了有力的棋子,聿国内,北庭则至少能够集中分散在大古河一线的军力,专心对抗朝廷军。
当然,还是有人不满意的,譬如索蒙时。
“小孩儿,你上当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姓黎的,恐怕老早就算计好了,借着别人的名义打这次聿国内战的主意,想要把我们的人全部赶出沧国,夺得曲水泊。”
净念闻言,无动于衷。
索蒙时痛心地说道:“这玄衣教,本座可是苦恼经营了多少年……结果就败在你手上!”最重要的是,“你可知道,那曲水泊有多少宝贝?!否则你老爹,哪有那么多钱养活一大拨的人!”
被絮絮叨叨地念得实在有些厌烦了,净念冷淡地回道:“父亲暂时不需要沧国了。”他并非不知道,这一笔交易,己方其实并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但从另一方面说,沧国的一切,本就不属于他们的。能够利用的,在此先也都算利用得彻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