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网络版)下——剑走偏锋

作者:剑走偏锋  录入:01-01

“怎么不说话了?”彭勃点了点熊的小脑门。

“窘了呗。”熊鑫说着,拿手里的罐装啤酒碰了碰彭勃手里的易拉罐,“咱好像还买了预调酒吧?我想喝那个了。”

“等我翻翻。”彭勃说着起身,到冷藏箱里去翻找,冰基本都融了,“只剩一个白桃加白兰地的。”他拣出来,扔给了熊鑫。

熊鑫接住,先拿它冰脸。

“说说呗,别跟心里憋着。”

“说啥?”熊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特在意?”

“什么啊……”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什么。”

“我喝得有点儿多,你别跟我起哄。过去都过去了……”熊越说声音越小。

彭勃拉过了熊鑫,“想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我有时候也会想,你跟施沐晨相处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样儿,跟你那‘叫兽’先生又是什么样儿。”

“你好变态……”

“你也没免俗啊!”

熊笑,纹身男也笑。

“那些都不重要。”熊轻吻了纹身男一下,“我们现在在一起,这个才重要。”

“少一脸温情,装的累么?我比较关照任伟你刚才可有点儿吃醋。”

“脑补呢吧。”熊喝酒。

“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屁啦!”

“你承认能死啊?”

“那你干嘛关照他?”

“他那不着调的小爷们儿光顾着挡酒,废物呗。”

“你再说!”

“再说就是小兔崽子。”

“打你啦!”

“诶我说,你俩怎么跟这儿躲着呢,遍地找不见你。”严蔚拉开帐篷露出一脑袋,“我说你不饿啊,吃不吃啊,可得了!”

“来了来了。”彭勃起身,并回头看向熊:“你也再来点儿?”

“我去找颜瞻。”熊翘鼻子。

“你找谁啊你。”彭勃一把将熊裹进了怀里,“陪我吃肉喝酒。”

“你土匪呀!”

“可不是么,师爷。咱俩一伙儿的,你别不认账啊!”

严蔚给逗乐了。

第三十九章

闹钟不知道第几次响起,秦浪还是没有理,把头整个塞进了毯子里。人昏昏沉沉的,并非半梦半醒,更像是睡着却做了失眠的梦。

热,很热。但没力气起来去找空调的遥控器,但分有一点,他就先起来按掉那只该死的闹钟并准点上班去了。

就这样被折磨着、煎熬着,时间不知以怎样的速度流逝。待到秦浪终于离开他的床,已经是午后两点了。烦躁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他暂时的清醒而得以缓解,濒临崩溃的感觉反而愈发加剧。

冲了个凉,秦浪穿了衣服拿了钥匙就出了门。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他忘记了自己静音状态的手机。第三次。

开车直奔医院,这一次他坚定信念挂了精神科。医生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甚至都没有细问秦浪什么,只是走形式一般开了安眠药,并对秦浪说:小伙子,少胡思乱想。

秦浪没想到自己会爆发出来,在一间陌生的诊室、对着一个已到退休年纪的老医生。他听到自己愤怒地喊出:“什么叫少胡思乱想?胡思乱想能控制它还是胡思乱想吗?”

那一声惊动了无数人的摔门声,秦浪直到走出医院,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杰作。

车开得有点儿飘,一路开去了海滩,秦浪都毫无所觉。

离海滨浴场还有很远,这是一处荒芜的海滩,甚至连渔船也看不见。安静,没有声音,唯有海浪排击浅滩的怒吼声。风大,浪也大。偶尔,有一两只海鸥掠过,啼叫两声,甚是凄凉。

这是一种具体的孤独。你可以看到的孤独。

秦浪下了车,沿着海岸线一直走一直走,他发现这里和他是这么的合拍。都孤独得无依无靠。

最近他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中,整个人像是崩溃掉的感觉。以为自己很从容,以为自己很成功,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人。而其实呢?

那晚,离开舟舟那令他头皮发麻的视线,秦浪就知道自己又被深深的颓败感紧抓住了。他发现自己还是那样不择手段地去过生活,而所谓的迫不得已这一挡箭牌,总是在内心里占上风。以前想要掩埋过去,是因为自己觉得羞愧难当,现在想要掩埋过去,这层羞愧难当上面又加了一层渴望体面。和施沐晨的交往,越是顺利、越是温暖,越是叫他痛不欲生。而当这痛不欲生以一个具象的形式袭来,他毫无招架之力。当初敢于向彭勃坦诚,他想他也不是出于本意,那好像更像是去利用过去,利用彭勃宽厚的心,利用他性格里那些更能令他获得温暖的东西……

真烦。为什么他的人生因为自己无能为力的过失,就要面临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尤其,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法解决,因为解决掉这件事,又会有下一件,仿佛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而最后的终点,也就是你的生死,最后给你致命一击——你,解决不了。

完全不自信了。或者说一直以来拼命隐藏着的惴惴不安,爬到了皮肤表面。秦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插了几天几夜的电蚊香,随时可能起火,可又不确定时间,哪时哪刻,所以始终提心吊胆。还不如干脆着起来,变成一摊废物。

在无人海滩上坐下,抓了一把潮乎乎的沙子,怎么攥捏它就是怎样的形状。人生也是这样被塑造的吧?秦浪想。被一双无形的手。

太阳已经西斜了一些,天却还是那么热。在海边更加不舒服,又热又潮。可在这样的不舒适里,秦浪却有些昏昏欲睡。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明知这样去打盹很不安全,但就是没法克制那旺盛的睡欲。头越来越沉,埋进了两腿间,因为姿势极其不舒服,他索性躺到了沙滩上。身下的沙子被太阳烘烤得滚烫,但秦浪不愿意向下,没力气是其一,越靠近海沙子越湿是其二。

就这样不知睡了多久,秦浪被一种从高处坠落的感觉惊醒,就是那种进入深眠前时常会出现的坠落感,然后他就结结实实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太阳已经快要被海平线吞没,秦浪浑身都在疼,沙子不仅跑进了衣服里,就连本枕在手上的脑袋也躺进了沙地,这会儿头发里全是沙子。一通拍打,一通抖落,秦浪伸手摸进裤兜……糟糕,手机呢……丢了吗?不对,今天一天都很安静……

走了很远才走回停车的地方,车里也没有手机,秦浪有点儿着急——一天没去公司,也不知道有事没事。这么直接过去吧,人是太邋遢窝囊了,肯定不行。开出一段,瞧见电话亭,秦浪靠边停下,给周轶打了个电话。对方接得很快,问他有没有什么着急事,周轶说没什么,有一些电话找您,但不是非常棘手,我代为答复了,就是才总下午找了您两趟,也没跟我说是什么事。秦浪说行,我知道了。周轶问他怎么没来公司,秦浪迟疑了一下说:早上起来就头疼,去了医院。见客户之类的借口不能再用了,已经用过好几次了。周轶体恤地问他现在怎么样,秦浪说好些了,然后就收了线。

开车回家,进门他就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扔着手机。摸过来一看,N个未接电话。有公司打的,有客户打的。施沐晨也给他打了电话。

施沐晨下午去了一趟费彬那儿,哥儿几个又联系起来,自然也少不了商务上的合作。聊得还比较靠谱。因为惦记着寰宇集团的案子,施沐晨谢绝了晚饭的邀约,赶回了公司。企划案已经提交了上来,施沐晨翻看着,大体上比较满意。六点半秘书过来敲了敲门,看样子是准备下班回去了。她拿了几份文件给他,都是各部门提交上来需要他签字的,还有一个快递信封,说是下午送来的。施沐晨说行你放那儿吧。

秘书走了,施沐晨在企划案上批注了几点建议,回邮。然后点了支烟起身,拿过了秘书之前送过来的那堆东西。文件什么的放到一边,他先撕开了快递信封。里面还有一个牛皮信封,抽出来是一小叠A4纸。原来是侦探社发来的调查报告。

施沐晨重新拉开老板椅坐下,先拿过了秦浪那一份。跟他留在公司的档案基本相符,唯独有所出入的是高中部分,这部分在他的档案里是没有的。当然也不是一定要有,这可不算九年义务教育。这一部分却令施沐晨甚是惊奇,他居然高中退学。高一的下半学期就从学校退学了。

另一份资料是那个男人的。他生日那天他们曾去的那家俱乐部的经理。姓名一栏写着:陈舟楠。年纪比秦浪长几岁。经历上就更……居然因为卖淫被抓过。更神奇的是他十几岁的时候曾起诉五个男人对他进行鸡奸行为。据这份资料说,这个人常年混迹于一些高级俱乐部,从事特殊服务。“孤岛”这间俱乐部的投资人是个实业家,跟他父亲相差不了几岁。

烟燃烧到了尾部,施沐晨碾灭在烟灰缸里,并起身拿了这叠A4纸走到碎纸机旁,塞了进去。机器声恼人得很。

给自己倒了杯酒,施沐晨陷进了沙发里。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巧合发生,但显然,他遇上的这一遭,不在巧合范围里。秦浪不是碰巧和那个戴狐狸面具的男孩在同一个位置有同样的痣。他就是他。毫无疑问就是他。一切都是这样地说明着。那时候他多小啊,还那样的瘦弱。

酒顺着喉管流下,辛辣的感觉蔓延至神经末梢。

都合理了。

秦浪那天不自然的态度,轻蔑的语气,事后的失神与恍惚。

我被人强暴过……很早以前。

那真的是强暴,施沐晨想,当时的他是那样地惊恐,那般地拼命抗拒。

认识了不好的人,也因此遭遇了本不该遭遇的事。

最近秦浪跟他联系又开始冷淡起来,短信不回是常事,电话也经常不接。更别说见面了。半个多月了,他一次也没从大连回来过。说过去找他,他总是操着疲惫的调子说:还是我找时间过去吧,有点忙,你过来我也不一定能出抽空来。问才启未,才启未说秦浪好像是特别忙,常常加班到深夜。

他又躲进工作这层堡垒里去了。因为,他又一次被过去所虏获。而秦浪的这种极其压抑的精神状态,可以说跟他是密不可分的。如果说他误入歧途在先,那么他推波助澜就算在后,又怎么能推卸掉过错。他是出来卖了,但卖的并非心甘情愿,这一点他是深有感触的。施沐晨甚至不敢去想,他的行为究竟带给了秦浪的人生什么样的影响。

当那个孤立无助的男孩和身边的秦浪重叠起来,施沐晨的内心像被什么翻涌着,无法平复。看破真相,也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更别说要去面对它。爱上他和弥补他根本是无法混为一谈的两件事,他却被迫同时进行。完全错位了的感觉。理不清,剪不断,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球。

手机骤然响起,施沐晨一惊。铃声持续着,他放下了酒杯,起身朝宽大的办公桌走了过去。下午他给秦浪打过电话,他没接。不知道是不是这时看到回过来了。

拿过手机,来电显示并不是秦浪,施沐晨接起来,那边传来女人爽朗的声音:“施先生?”

“对,我是。”

“我是赵雨嘉。房子这边的手续基本齐备了,您什么时候方便跟我过户呢?”

“哦,都行啊,看你时间方便吧。”

“那就周四?”

“这周四?”

“周五也行。我都可以。”

“那就周四吧。但不一定我过去,反正我交代人办这事儿。”

“行,我准备齐东西,争取交接顺利。”

“好,那谢谢了。”这时候有电话插入的提示,施沐晨没多说就收了线。但对方还是挂断了,是秦浪。

回拨过去,秦浪接得挺快:“在忙呢?”

“没,不忙。”

“我刚看到你两点左右给我打了电话。”

“是啊,问问你午餐吃什么了。”

“……”

“别老把自己弄那么累,活儿尽量分配下去。”

“嗯,我知道。”

“这周末回来吧。”

“……如果不忙的话。”

“说了跟没说一样。”

两人闲聊了会儿秦浪就说去忙工作了,施沐晨挂了电话,有些怅然若失。

挥出漂亮的一杆后,彭勃仍旧没有想出什么合理的话来推搪父亲的提议。首先父亲温和的态度就堵住了他半张嘴。这件事他可以以任何方式开口,毕竟他是他老子,而他是他生的,但他却选择了一种温婉的方式——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老这么自己一个人过,生活上没人照顾不说,没个说知心话的人想必也挺孤独的。他给了你这么一个开头,你说多……接着推销就来了:欧老弟这个人我们一起在部队的时候关系就好得很,他这个小闺女啊,在国外待了挺多年,一心求学,特别认真一丝不苟的一个小丫头,你看这一回国,就又开始帮她爸爸,年华不等人哦,一晃眼都快三十岁了,你记得她吧,到家里来过,就是那时候你们都小。

太阳已经爬升了起来,八点多的光景就明晃晃的了。昨天父亲约他今天一早打高尔夫,彭勃就有点儿意识到不妙——八百年遇不上一回。再上回是头些年他跟施沐晨他爹达成了互利协议,当然,事情最终以不愉快收场,这俩老头儿都属于吃亏难受的主儿。要命。这事儿坑的不是爹,是儿子。彭勃现在再想想自己当年的高枕无忧,真是……

绝对不会妥协。这是彭勃笃定的。他怎么可能扔下熊跑去跟谁结婚?可怎么拒绝还需要手腕,尤其当下你还知道拒绝不得。他不可能天真幼稚地说:你都有那么多支持派了。还是缺少个强中手。不敢说要比施沐晨他爹强,总也不能弱下来。这又是最后的当口,老爹这是最后一次参选了,年纪在那儿摆着。近些年坦白来说不太如意,各类的条文阻力不少,他没能在预定的时间内将大哥推上一个他满意的位置。这种事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他没能巩固好大哥就下台,大哥的仕途之路也就不会有太大的起色了,同僚最多能担保他不向下,向上可就难喽。心思活动到他这里来,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父亲一向不对他抱什么希望,这是真急眼了。彭勃什么都懂,彭勃也什么都明白,但彭勃自始至终也没想让自己参与到这场游戏里来。

“我啊,一会儿还有个会。约了老欧和他小闺女周末吃饭,你想着回来,想吃什么打电话跟你妈说。”

你别啊!彭勃跟心里大喊,但脸上却得拿出平静的表情:“我还是想找个自己有感觉的,这种事儿……着急也未必能合适。”

“也未必不合适啊。再说了,感觉是什么?知根知底的多好,以后两口子就算闹闹矛盾,还不都是自家人。”老头儿开始收杆。

“爸……”

“先见见。又不是这就给你定了,你说是吧?”

“周末我……我们那边有个项目,挺忙的,寰宇集团的。第二回合作了,那更是得小心不能出差错,全公司使劲呢,我也得盯着点儿。”

“施沐晨一个人还不够用啊。”

“又不是你说他的时候了。”

“说归说,但从工作能力上,该肯定也得肯定。跟他那老子一样,有点儿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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