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女也意识到自己的观点比较超前,一时有些尴尬。
“当初青楼相遇你说你在躲赌坊的债我还一度不信。”说到这时我看到雅女的身子一僵,顿时恍然大悟,再加上他进青楼那别扭样,这下我总算清楚了!
“我知道了!其实你根本不是躲债,只是借躲债之名到青楼来寻找你那位男同伴吧。”我冲他坏笑。
他有点惊慌失措,面色惨白,“你都……知道。”
“我也是刚刚想到,没关系,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并不是那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会歧视的,只是当时把雅女截下,误了雅女寻人的好事,实在要说声抱歉了。”我起身双手抱拳。
他浑身松了一口气,同时眼睛也黯淡下来,“没事,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擦肩也不得见。”
“你要相信你们的缘分。”
“恩,但是缘分却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我一惊,心说不是吧!
“我真的要感谢缘分!”雅女冲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我有点毛骨悚然。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瞧着冬天来了。
一日,我趴在亭子护栏上看鲤鱼,一件衣服披到我身上,“入冬了怎么还穿那么少。”
又是包雅女。
自从我进入安府,他平均隔一天就来花园看我一次。有时带点吃的,有时带壶好茶,又有时会把棋盘带来再加碟花生米。我不知道他是大少爷的书童还是二少爷的书童,总之他是我见过最闲的书童。而且他总是孤身一人,我到这儿时间那么短,周围还有几个能说上话的下人。可是他,但凡我见他的时候,他身边总是什么人也没有。
“想什么呢。”他拿食指点了点我额头,指尖冰凉。
“没,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我贼兮兮的笑。
“真不巧,我这次什么也没带。”他坐在石凳上人畜无害地看着我。
“什么?!”我故意冲他瞪眼,“什么都没带还敢来!”
“合着你每次都不是想我而是想我带的东西。”他无奈一笑。
“谁……谁想你了!个大男人也不害臊!”我几乎是吼出来。
“我没说你想我了阿,你脸红什么。”雅女玩味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恨不得现在就用武功掐死他!
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我,脸离得如此近,“不打自招了吧。”
“没有!没有!没有!”我边吼边把他往亭外推,“这是本少爷的地儿你走开!”
“喂喂你这也太霸道了吧。”他一边后退一边无奈的说,却始终没还手,“让你承认想我有那么难吗。”
“你混蛋!”我听这话心头一急,无意识用内力猛推了他一下。我原以为他会被我推出几米距离,谁知阴差阳错竟把他推进了鲤鱼池。
我足足愣了三秒,看着雅女在水中扑腾几下便没再有动静,才意识到他好像不会游泳!
我猛扎进水中,这水池说深不深,说浅也足以把人没过。雅女横躺在水中,白衣飘飘面容安详。我游过去欲想抓他手臂带他上浮。谁知在碰他手臂的一瞬间,他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搂住我的腰,一个吻就这么印在我的唇上!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呛了好几口水,他给我渡气带我上浮。
我俩浮出水面都气喘吁吁面色惨白,他抱着我的腰,我勾住他的脖子。
“你……咳……咳咳……你好卑鄙……”我已经被水呛得说不出话来。
“呵……男不坏……女不爱……”他勉强扯出一丝笑。
“混……”我已无力吐槽他,真后悔下去救他,就应让他憋死在水里!
这动静足以惊动周围的家丁,等我被拉上岸才发现包雅女不见了,也罢,定是换衣服去了,死不了就对了!
作为习武之人又懂水性,落水对我来说小菜一碟。第二天我便已恢复,倒是雅女似乎情况不太好,我足足有四五天没见他来找我了。
我在亭中正想这件事,忽然听见背后淡淡脚步声,我回头,看见多日未见的他。此时的他面色憔悴,消瘦了很多,像是大病了一场,可眼睛却炯炯有神,目光发亮。
“来了阿。”老朋友一样熟悉的口气连我都愣了,居然是从我嘴里发出的。
“恩。”他坐下。
我又想起那个水下的吻,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已经冬天,这几天冷得厉害,池面结了冰。我俩在亭中一站一坐,谁都没说话。或者,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一阵冷风吹来,刮起我们的衣角。
“我说,你大病初愈。不宜在风中长坐,回屋吧。”
“我被赶出来了。”他忽然冒出一句话。
“……阿?!”我惊讶看他。
“我是二少爷的贴身陪读,夫人怕我的病传染给二少爷,就命我先在别处养病,痊愈再回去。”
雅女说的风轻云淡,简直就像在说“哇,今天吃什么好呢”一样!他抬头看我,露出他最灿烂的笑容,“所以,这段时间就麻烦神源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亮瞎我的狗眼!更蠢的是我竟然看迷了!
就这样,他突如其来的和我住到了一起,原来同住的家丁被莫名其妙地赶了出去。
第4章:日久生情
寒冬终于来临,在外面几分钟鼻子就会没知觉。已经下了几场雪,整个安府都被白雪覆盖。我也没有整日都在园中小亭里了,除了冷,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我的房间住着一位神。
神经病一样的神!
虽无花草打理,按规矩我也要每天去花园溜两遍。吃过早饭我正要出门。
“娘子,早点回来为夫君我做午饭哦,为夫我快要饿死了。”
我差点被门槛绊倒!恶狠狠地回头瞪他。
只见雅女未下床,上身倚靠在床边还只穿着中衣,乌黑亮丽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他歪头笑看着我,浑然不知我在气什么。脖子雪白,那优美的曲线真想咬一口!呸!我在想什么!我没理他,关上门往花园走去。
园里到处都是厚厚地雪,连亭子里的石凳石桌上都有。冬天花园人少,连下人们都想法子去暖和地儿待着,我转了一圈就往回赶。快到大屋,老远就看见一人雪中独立,那种独特的气质一眼就能认出来!
雅女站在雪中,头发还未束起,披了一件白色长外衣。我远远看着他,我甚至感觉若不管他他就会与这雪景融为一体,消失不见!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想象吓怕了,连忙跑上去抓住他袖子。
“你别走!”
许久
“我不走,我一直都在。”
一瞬间,我心里涌出一种很莫名的感觉,是此前十七年中都未曾有过的。多少年后,我依然能清楚地记得那个场景,那个在雪中孤立的他。
雪又开始下,我俩围在炭炉边烤火,可能因为这儿有个病人的缘故,从吃穿再到房间用品都比普通下人要好得多,不过也是,毕竟安府少爷的贴身书童在此嘛。
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我的头。
“小笨蛋又在想什么。”
“想你阿。”我不以为然的说。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算是摸透包雅女这个人了,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内心超级腐败。最爱开些让人上火的玩笑,别人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是吗,神源又调皮了。”他摸摸我的头。
就这样,在这种轻松愉快又平常的日子中,雅女的病也渐渐好了。
眼看就要到春节,大街上张灯结彩比往日热闹许多,时不时听见爆竹声,孩子们你追我赶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可这种气氛怎么也感染不了我,父母双亡独自漂泊五年,早就忘了年该怎么过了,似乎只有在到一个地方,看见那大红灯笼满街挂才知道,原来今天过年阿。
于是尽管外面很热闹,我还是屯在屋里围着炭炉烤火。
雅女从外面回来,摘下披肩抖了抖,走过来和我一起烤火,带来一股冷气,“呼,外面雪好大。”
“瑞雪兆丰年嘛,你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会。”我挪了挪身子腾出地方给他。
“我哪是去玩阿。”他含笑轻敲我的头,“夫人让我去整理二少爷房间,整个府的下人都放假回乡过年了。”
“怎么会,那夫人少爷谁来伺候?”我竟然都不知道!
“单独服侍的下人们都还在,只是平时打扫和大食堂的下人们都没了。”
我刚要问那咱们吃饭怎么办,他一把揽住我的肩,“这下你不想出去都不行了,要不然没饭吃阿。”
我满脸黑线,看雅女这么不怀好意的笑,总觉得下人集体回家这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雪还在下,我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忽然有人敲门。
“神源在吗?我进来了。”一小丫头推门而入,看见雅女明显收敛了些,“夫人命我来传话,夫人说老爷三天后回府,还留在府里的下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着。”
那丫头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安怀文要回府了!苦等三个月他终于要回来了,马上就知道杀我爹娘的凶手是谁了!我双手握拳,觉得一股力量在我体内游走,等我回神,发觉在我旁边的雅女一直没说话,我转头看他。他目光呆滞,火光映在他脸上像瓷娃娃。
以前我看他他总能察觉到并且回应我,可这次,他竟然失神了。
爆竹声,声声庆除夕。今夜是大年三十,一年中也只有今晚能让整座京城热闹到天明,街上挂满红灯笼,小孩子手拿泥人你追我赶,各色各样的小吃、玩具吸引着各种人的视线。
我和雅女穿梭在人群中,老实说,我不太适应这人多热闹的场面。反倒是雅女,拉着我胳膊跟我说东说西,他咬字清晰用词准确,声音很好听。从出安府嘴就没停过,可偏偏我还不忍心打断他。
“看。”雅女拉着我在一个摊位停下。
摊主舀起一勺透明粘稠的液体倒在铁板上,边倒边移动,不一会一只蝴蝶就“画”了出来。周围响起孩子们热烈的掌声,摊主把竹签黏在蝴蝶上用力一提,竟把那只蝴蝶粘了起来!接着送给一个眼睛水汪汪的女孩。
“这是什么。”我问雅女。
“糖画,用糖稀画出来,既好看又好吃,想吃吗?”他看着我。
我低下头没说话,都这么大了才不稀罕孩子东西呢,可看那女孩手里那只蝴蝶好漂亮,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只见雅女向那个摊主走去。
“这位师傅,能否借你手中材料一用。”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公子也会这手艺?”
“不精,只是想亲手做个送于心爱之人。”雅女依旧温和的笑,可听见他说“心爱之人”四字时,心里还是没由来难受。
雅女舀了一勺糖稀在铁板上挥洒,他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身形优雅。我站在远处看那堆人,我敢打赌那堆人里有一半以上都是在看雅女而不是看他的画。
不一会儿就画好了,雅女付了钱向我走来。
“送你。”他把糖画递到我面前。
我心跳顿时加快,死死盯着糖画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束手无策,全身热血直冲脑门,耳边不停地回荡那句:送于我心爱之人。
他抓起我的手让我握住糖画上的竹签,“我娘说,一定要有糖画才叫过年,我很想让你过一个完整的年,我很想把你失去的都弥补回来。”
我指尖颤抖,全身僵硬只有心跳的老快。
“你……太卑鄙了……”我咬住下唇。
“哈哈。”雅女难得大笑,眼睛弯成月牙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牙齿,“走,前面还有更好玩的!”他拉住我另一只空闲的手往前走。
我边走边看手中的糖画,怎么越看越像……我自己。
“怎么了?”雅女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看着我。
他肯定故意的!
“没事!”我瞪他。
他抿嘴一笑,“你觉不觉得我送你那糖画栩栩如生阿?”
“哼,我看不是糖画,是糖人吧。”
“你也觉得像你自己对不对。”他富有成就感地笑,满足地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快吃吧,再不吃就化掉了。”
“你是让我自己吃自己吗?我可不干!”
“好吧,那你不吃我吃。”雅女把脸凑过来。
“走开!不许你碰我的画!”
“这是我画的……”
“那也不行!”
“……”
和雅女手牵手走了整整一条街,不知不觉来到了城门口,他拉着我就往城门上登。
“等等!上面是驻兵的地方不能随便乱上的。”我连忙拉住他。
“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一句“有我在”把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击的波澜起伏。
“今天除夕夜,士兵也要回家过年阿。”
他拉着我往上走,城墙顶只有一个守夜兵,见我们来了微微弯腰行礼,雅女双手抱拳,“有劳兄台了。”
一时间,周围只剩我们两个人,京城里热闹非凡,可传到我们这里,仿佛隔着层屏障般不真实。我俩旁观似得看着城池内的人们,他们的笑,他们的动作,他们的神态。
“甜么,刚才的画。”雅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像清澈的泉水。
“甜。”嘴角还留有糖渣,我伸出舌头舔了舔。
他看着我轻笑。
“你怎么那么喜欢笑,你对生活真乐观。”我和他对视。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连我都吓了一跳。
“我只是看着你才会那么喜欢笑。”
我被他的视线锁住了,久不能动。若是点穴高手,我还能在几个时辰内解穴,可这次我怕是真不能动了,一辈子。
“惊喜来了。”
他话刚出口就有一束亮光打向天空,在空中散开,五光十色,是烟花!随后无数的光打向天空,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炫丽的花。烟火与热闹的京城交相辉映,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漂亮的画面。
“好看吗……”他看着烟火对我说。
“好看。”我转头看他,他感应到我在看他,侧头冲我一笑,五颜六色的火焰映在他眸子里。
那是我才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在他看你一眼的时候。无论你多么成功,获得多少荣誉,受过多少赞美,你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第5章:选择
看完烟火,我和雅女往安府走,刻意避开了中央大道。下了城墙,雅女又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也罢,反正又没什么人,就任性一次吧。我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我俩都很自觉地走很慢,因为我们都知道,到了安府,就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无论是谁,都不能。
我不在乎男女,只是若我没身负血海深仇,若他不是安府的人。是不是,我们就会容易许多。不,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接受与不接受。
雪又开始下,尽管希望这路能长一点,可路总是有尽头的。
安府门口,我们不约而同停住,谁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