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许霁还在床上打坐炼气,还没被允许下床乱走呢,鸦穆就给他带回来一个大消息。
冥帝,顾名思义就是冥界的天王老子。冥帝大婚,就算是千万年来都懒得走动的阎王殿下都是要屁颠屁颠摆驾过去跪的,更别提他们这些小小的无常,能被邀请都是无上的荣耀,所以当许霁委婉地提出蹄子没长灵便就出去见人有点不太好的时候,很快就被鸦穆一记锋利的白眼驳回了。
许霁脸上一副沮丧的样子,心里早不知乐开了几朵花。
开玩笑,这种大场面怎么能不去见见呢?老子可是要叱咤无常殿的白无常大人啊!
许霁目送鸦穆出了门,双腿放松荡在床沿。更何况,老是呆在床上,完全不只是有一点的闷,那简直是上天入地无与伦比的闷!
“哟哟哟明天冥帝大婚~今儿无常下床~”许霁乐得颠颠儿的还哼起了小调,再一个冲动就蹦下了床。
蹄子确然没好利索,于是许霁收获了一个大马趴。
“你能不能小心点。”
许霁目瞪口呆地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鸦穆,虽然没扶住自己,但一双手伸在那里,分明就是一个搀扶的姿势。
哦天,幸福怎么又来了我说了真的承受不来……
许霁被自己的脑补一瞬间美到了,花了很久才恢复清醒,这时候他已经被鸦穆重新拎回床上了。
“啊,你好啊……”有些人在想象力都忙着干别的的时候,语言能力就会有极大的退化,许霁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
“哦,刚好路过。”真是通天彻地的好借口,鸦穆大人你居然不脸红?
许霁没辙,更不好意思多问,反正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呗,难道还指望从鸦穆口中说出“许霁我很喜欢你啊我一直在关心你”么?
鸦穆眼神里的尴尬和不知所措一闪而过,看着许霁自己爬了起来,便再一次转身离开了,许霁坐在床沿,呆呆地想了很久。
第二日,冥帝大婚的日子。
冥帝性子随和,不喜铺张浪费,这一次也是叫各府阴差都随随便便的来,不用准备什么大礼,更不用穿的特别喜庆来应景,说是新娘子喜欢自然一点。
冥帝都这么说了,那大家当然不能就这么听了。
于是许霁他们一路上,还是扛了不少的礼物带着。阎王的衣服那都是现做的,暗黑的主色调添了点红色沾喜气,还贴了金边彰显贵气,两个字,奢华。
再看许霁和鸦穆这一对无常。许霁出门的时候看着自己衣袖衣摆上绣着的粉红色小花都快哭了,自己大概要沦为史上最不伦不类的白无常了吧,有种穿着龙袍戴小花的怪异感,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鸦穆还好些,只是在纯黑的衣服上绣了一些暗红的花纹,为了跟阎王老大表示区别,他身上的就没有那些夸张的金边银边,倒是简单清爽了很多,乍一看还蛮有文士风情,让许霁好生羡慕了一把。
出门道贺的就只有他们三人,司簿和孟婆都是离不开的人,虽然也在请帖上,但大家都默认了拒绝,冥帝想来也不好说些什么……
重点是!真的是三人行哦,那些彩礼都是用飘的哦!
地府这种低调奢华的办事风格,许霁真的是要吐上三升血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一路上也遇上了不少其他阎王,于是这一路上都是漫天飞舞的彩礼彩带以及诸位阴差的轿子,太繁华了简直是!到底是有多缺人手!
许霁默默地悟了鸦穆说什么不肯让自己暴露身份离开地府的原因……
胡思乱想间,冥帝的大殿就到了。
说实话,许霁鼻子也够灵的了,却愣是没嗅到一点喜庆的味道。
前脚那位外地阎王刚进门,后脚成堆的彩礼就倒飞了出来,特别像被无情扔出来的,许霁掩着口鼻笑得开心,鸦穆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边,反倒是向来没有什么动作的老阎王动作幅度略大,高高挥了挥手,面不改色的将身后漂浮的彩礼全给送了回去,动作潇洒一气呵成,还有些帅的。
看来传闻说的没错,这多半是那位王后的脾气使然,好像还真有些古怪。
于是许霁这一路都走得缩手缩脚,小心得不得了,不小心踩了阎王的衣摆还能面不改色地在鸦穆的注视下顺手扶着老阎王,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简直是太自然了。
向引路的侍者作揖道了谢,许霁撩起衣摆况几一下就盘腿在席子上做好,托着下巴四下张望了起来,直到鸦穆终于忍不住拿脚尖戳了戳他:“让让”。
“啊!不好意思”许霁手里捧着精致的小酒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赶紧挪了挪屁股,给鸦穆腾出个空地来,把席子拉拉平,用一个特别纯良的笑容示意鸦穆就座。
纯良到连鸦穆都没办法用冷言冷语来讽刺回去。
“你很喜欢?”鸦穆顺着许霁的眼神看过去,那是新郎新娘要举行典礼的高台,上面别出心裁地布置了一个小喷泉,晶莹的泉水从高台上涌下来,倒是有些壮观好看。
“对啊,”许霁还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是真的很好看嘛,就是想多看几眼的好看。
鸦穆看着许霁亮亮的眼睛,突然有些恍惚,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画面,泛着黄,应该是旧事,可偏偏之前的记忆里完全没有:
一个绿衣小童站在岸上,指着瀑布下一个盘腿坐成雕塑的赤裸少年,冲着远处走来的白衣男子大喊:“阿月快来看!这里有个小孩,很有仙根呢!”
瀑布倾泻,哗啦啦轰隆隆的,少年那是在修炼,明明是最该静心的时候,却偏偏还是听到了青衣小童那天真无邪元气十足的声音,嚯的睁开了眼。
接下来就没有了,鸦穆揉揉太阳穴,却始终想不起来。
虽然看不明晰,但那赤身裸体在瀑布中修炼的少年,怎么那么像他自己?
“诸位今天能到此,本王很是荣幸,仪式即将开始,还请诸位稍安勿躁。”殿上出现一位高冠红袍的清俊男子,那样貌简直不是一个“举世无双”能形容的,许霁看了都有点流口水。
这想必就是那位被誉为天上地下第一美男子的冥帝大人,就是不知道王后是要有多国色天香,才能配得上这样子一位,相貌绝佳,脾气更好的大人了。
“看什么这么入神?”不得不说冥帝府中的酒是真极品,鸦穆就喝了几口,话都多了起来,脸上还似乎是带着笑?
听到鸦穆语气那么轻松,许霁那更是自然而然的就愉悦了起来,歪着身子凑近了鸦穆轻声说:“我在想啊,这冥帝那么好,不知道王后是个什么样子。”
“不要议论冥帝冥后。”鸦穆还是那样公事公办的口吻,但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许霁笑着再啜了一小口,酒杯立刻就空了,于是许霁又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嘿嘿嘿,心情好嘛。他们听不到,不打紧、不打紧。”
“婚礼开始!有请冥帝冥后!”礼官尖着嗓子高声宣布,殿下当即一片欢呼声起,许霁遥遥的看到他们家老阎王都雀跃地站了起来,正扯着嗓子欢呼,一张脸都憋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鸦穆你看我们家阎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许霁伸着爪子指着自家阎王爷,笑得一点风度都没。
鸦穆总是比许霁清醒了许多,要压着许霁保证他别蹦起来,又要拽着他的手免得他扑倒……怎一个辛苦了得。
可这辛苦倒是没持续多久,全场心照不宣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被一种类似于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代替。
许霁感受到了现场气氛的变化,歪着脑袋看上高台。
只见那高台小喷泉之上,水气朦胧之中,一双璧人站的挺拔,俱是红衣黑发外加明眸皓齿言笑晏晏,唯一不对的是,那冥后,身材颀长样貌英俊,赫然是一名男子。
“冥帝怎么竟找了个男子成婚?这合体统么?”有阴差在私下讨论着。
“简直不可理喻!堂堂冥帝竟如此荒唐!”有资格老的阎王眼看就要坐不住了。
“哼,怪不得不敢收我们的礼,我看这就是心虚!”哎哟这是哪家的阎王这么不可爱,许霁暗暗记下了这位阎王的样貌,表示以后见到必须绕道。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冥府的礼官伸长了脖子吼,也没能拉回这脱了缰的人言。
许霁伸着耳朵听着周遭的议论声,越听越不是个滋味儿,猛拍桌子蹭的一下站起来:“男后怎么了!男后犯什么王法了?不行么?不行么!你们算老几啦!”
吓得鸦穆赶紧拽了他的手拉他坐下,老阎王抬手飞过来一个禁言咒,稳稳当当的封了醉鬼许霁的嘴。
“妈的老子还不乐意当什么狗屁冥后呢!”岂料高台上的男后率先翻了脸,狠狠一甩袖子化作青烟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冥帝被那一袖子打的差点翻下高台,稳住身形后当即也化了青烟消失追了上去,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个惊天霹雳,吓得众人一个人仰马翻。
许霁瘫在鸦穆怀里,眼神纯良的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说话说不出来,怪难受的。
礼官走出来善后,给还愿意留下的人安排了住宿,表示婚礼一定会重来一次。不愿意留下的人则也客客气气送走,整个大殿几百人,一会就散了个光。
阎王被安排在一处偏殿,鸦穆搀着许霁走在回客房的路上,歪歪扭扭地把直道走成了蛇形。
11.名字
“哼哼哼哼哼~”许霁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鸦穆身上,把原本脚步就已经有些虚浮的鸦穆拽的更是摇摇欲坠。
鸦穆倒也没有意见,就是由着许霁这么拽着,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冥府后殿的风景太美,还是他真的醉了。
“安静点,别吵。”
“嘿嘿嘿嘿嘿……”
这人,怎么老喜欢嘿嘿嘿嘿的笑,开心的时候咧着嘴笑,丢脸的时候垂着脑袋笑,难过的时候笑的最夸张,夸张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难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缺了一根筋。
“别笑了。”鸦穆不忍看许霁那笑成花,却布满了泪水的脸,抬手把他高高扬起的脑袋压下去,放在自己怀里,鸦穆的眼神难得温柔,望着这无边的花海园林,渐渐陷入了迷离。
许霁一直在鸦穆怀里嘿嘿嘿笑着哭着,鸦穆就站在那里任由他哭,直到他看到远处小亭子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冥府那么大,到哪去找巫暄啊!真是不识好歹的臭小子!”白衣男子容貌艳丽不可一世,正冲着身边一个玄衫男子抱怨。
鸦穆眯起的眼睛在看清那白衣男子面容的一瞬豁然圆睁,冬月……
鸦穆敛了自己与许霁的气息,虽然相隔已经很远,但他还是不想被冬月发现。
“好了好了,少辰会找到巫暄回来的,你就别担心了。”玄衫男子伸手将冬月揽进怀里,轻轻在冬月光洁雪白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总归也是你们冥府对他不住,你就别甩脸子给我看了吧?”
“巫皓!好歹我也曾是冥府人,你要是敢说冥帝一句坏话!”冬月扭头挑了眉冲着巫皓说。
“当然不会,好歹少辰还是我弟媳妇……”
“什么弟媳妇?是妹夫!巫暄嫁给冥帝为后,他才是下面的那一个。”冬月踮着脚才到巫皓眼皮底下,正戳着他的锁骨据理力争。
“可我这也不是妹妹,确实是个弟弟啊。”巫皓抓着冬月的手无奈的笑,冬月却还是一副冥府最大不许诋毁的样子,甚至还趁机踩了巫皓一大脚,疼的巫皓嗷嗷叫,“行行行!妹夫!妹夫就妹夫!”
“哈哈哈哈哈哈……”鸦穆怀里的许霁也把这一切听了个门清,叽叽咕咕发表着自己的评论,但除了前面的哈哈哈哈哈哈,后面的全然听不清。
鸦穆一愣,皱着眉头用外袍将许霁裹得更牢实了一点,想继续窥听。
“鸦穆你这样不好诶,怎么能偷听别人夫夫之间的悄悄话呢?”许霁千难万难的从鸦穆的外袍里探出头来,眼泪已经收了,这会真是满脸的笑意,趴在鸦穆肩头,嗤嗤的笑着,“好幸福啊……”
“别乱动。”鸦穆被许霁的气息吹着脖颈难受的很,一把又把许霁的小脑袋塞进外袍里拢住。
“谁在那里!”却不想被巫皓听到,鸦穆凝神捏了个诀搂着许霁遁了,差一点就被巫皓追到了。
“看到是谁了么?”冬月随后赶了上来,站在巫皓身后问。
巫皓摇摇头,表示那人闪的太快,自己没看到什么。
“巫皓,我有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冬月?你最近怎么老是有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胡说什么你。”冬月一把拍开巫皓摸上来的爪子,沉吟道,“我怀疑那是小黑啊,糟糕了。”
“鸦穆?那个一根筋的愣头青?”巫皓绕到冬月身后,用手臂环住他,“我知道你想撮合他们,还帮了他们一帮。”
冬月转头莫名看着一脸高深的巫皓:“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给他们换了冥府最烈的酒……而已。”巫皓笑着,抓住冬月的手扣到背后,“不这样的话,我怕鸦穆一直纠缠你不休啊,很烦的。”
“鸦穆也是血气方刚的大好青年,老惦记着你,我多不安心啊。”巫皓低头吻上了冬月的唇,带些宣告占有的霸道意味在里面,压得冬月快喘不过气来。
而另一边,鸦穆将许霁送回了客房,正坐在床边喘着粗气。
酒精有些上头,许霁窝在被子里一直蹬腿傻笑。鸦穆要比他冷静一些,他在整理思路。
刚才那位白衣男子分明就是白先生冬月,而那位名唤巫皓的玄衫男子,身上满是浓郁魔气,多半是万夜宫的哪一位魔君了。
白先生,你这样千辛万苦的出走,居然是为了一个魔?
正在这时,许霁一个打挺蹿了起来,抓着鸦穆的肩膀猛晃,鸦穆心头恼怒,失手甩了他一个巴掌:“安静点!”
“鸦穆……”许霁吃痛,歪倒在床榻上,一只手仍不依不饶的抓着鸦穆的衣袖。眼睛里噙着泪,脸上红红的,肿起老高。
“算了,你休息吧。”鸦穆有些不忍看他,甩脱了他的手就想离去。
可酒精的力量对他也不是没有影响,鸦穆脚下虚浮,被许霁大力一拽,又重新回到了床上。
“鸦穆……”许霁手臂环着鸦穆的肩,脑袋放在他的肩窝子里,喃喃道,“男后怎么了,男人喜欢男人怎么了,冥帝大人娶个男子又如何啊!”
鸦穆有些晕,许霁很轻,就算整个人赖在他身上也没有吃力的感觉,更何况只是枕了个脑袋在自己身上,不但没有吃力,那一头黑发披散下来,被他折腾的有些乱,更是毛茸茸的,让人凭空还有些温暖。
鸦穆没有推开他。
许霁恍恍惚惚的只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抓到了鸦穆,而鸦穆的平静和没有反抗更是让他欢喜,歪了脑袋,在鸦穆的脖颈上偷偷的亲了一下。
“鸦穆,鸦穆……”许霁醉的不轻,不住地喊着鸦穆的名字,温热的气息喷在鸦穆冰冷的脖子上,生生软化了鸦穆。
“鸦穆,你看看我。”许霁硬掰了鸦穆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叫许霁,不叫冒牌货不叫冬月不叫明光……”
鸦穆面前的许霁,还是白无常冬月的那一张脸,雪肌玉肤,美艳入骨,更是因为喝了酒,还有些浅浅的红,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