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躺下,左邵陵就被左邵宴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他打着哈欠黑着眼眶问:“大哥,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左邵宴向来看不上这个混账弟弟,要不是因为两人同父同母,他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赶紧起来洗漱,我们即刻回府。”
“啊?这么早?”左邵陵眯着眼睛瞧着外头只是微亮的天色,整个人更没精神了。
“陆公爷的命令,你还敢违抗不成?”左邵宴疑惑地蹙蹙眉,“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什么?”左邵陵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没干嘛啊,就是换了个地方睡不好。”
左邵晏盯着他发黑的眼眶和身上散发出来的麝香味,眉头阴沉地拢了拢,不悦地催促:“快起来!”
虽然他闹不明白那位爷为何也这么匆忙地要下山,但看左邵陵这幅模样,他觉得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快点!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让陆公爷等你像什么话?”左邵宴板着脸教训,心里的忍耐力已经濒临底线。
左邵陵不怕薛氏,不怕左韫文,也不怕老夫人,唯独对这个向来冷脸冷情的大哥言听计从。
只是左邵宴管他的时候不多,在大家眼里,左大爷就是左府未来的希望,人人称赞,而他就是左府的渣滓,人人喊打。
小时候不是没有嫉妒过左邵宴,可是后来他也想通了,左家如果没有一个有能力的当家,那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与其和大哥争,不如紧紧依附着他。
左邵陵“唰”的跳出被窝,冷的打了个抖,然后在小厮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很快收拾好后就拿着他那把不离身的纸扇大摇大摆地跟着左邵晏走出后院。
不过在见到陆铮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身子一闪就躲到左邵宴身后去了。
他深知这位爷是贵客,是左家人人巴结的对象,他也想和陆铮拉近关系,可惜每次见到他就打从心里发憷,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刀子没两样,看一眼就让人从头凉到脚。
陆铮见人到齐了,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人,出寺庙时,澄光大师竟然亲自来相送,这让众人又惊讶了一把,难道说澄光大师也是个趋炎附势的?
左邵卿走在后头,隐约听到澄光大师对陆铮说:“施主切记,万事莫冲动,忍一时海阔天空,施主当以黎明百姓为重。”
左邵卿更好奇了,怎么看陆铮也不是个会冲动的人,而且澄光大师这话实在耐人寻味啊。
他特意关注了一下众人的表情,除了只给他留了背影的陆铮主仆外,大家均露出深思的神色。
澄光大师站在原地,目送着陆铮远去,在左邵卿经过他身旁时,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进寺里。
左邵卿被他这声叹息闹的不明所以,他怎么就从中品味出了无奈的味道呢?
他摇摇头,觉得这所谓的得道高僧果然都是莫名其妙的和尚,太会打哑谜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的多,只是因为天色微暗,大家走的并不快。
快到半山亭的时候,陆铮竟然主动停下来休息,这让一群已经双腿发软的书生感动不已。
可惜这种感激之情在下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因为陆公爷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先走,本公还有要事!”
“……”左邵卿四处看了看,很想知道陆公爷在这荒郊野外的半山腰能有什么要事。
难道这里还能巧遇一位天仙美人?
不对,陆公爷对天仙美人没兴趣,那就是谪仙美男了。
左邵宴有些犹豫,提议道:“陆公爷身边只带了一位侍从,晚生让左府的小厮留下伺候可好?”
陆铮扫了一眼那十几个白净的小厮,鄙夷道:“留下何用?”
左邵卿差点喷笑出来,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天晚上薛氏送的四个暖床丫头,当时还想着薛氏如果送几个清秀小厮,陆铮会收下,没想到今天就听到答案了。
不过说实话,听陆铮这么说,他心里挺爽快的。
一方面是能看左邵宴吃瘪,一方面嘛……呵呵……他还真担心陆铮把人留下。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左邵卿的心头升起,他疑惑地转身,盯着路边的密林沉思,刚才有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人在窥视。
虽然他的功夫还不到家,但五感却比重生前更敏锐,这还是前几日发现的惊喜。
“快滚!”陆铮低喝一声,众人只见一道人影宛如飞豹般从众人头顶上掠过,落在亭子正前方,正是那一直默默无声的青衣侍从。
“啊……”随着第一声惨叫响起,这个半山腰顿时乱了。
几道黑影从树林里冒了出来,眨眼间就将隐一包围起来。
左邵宴和曹宗冠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的犹豫。
到底是书生,这种时候不害怕是假的,但如果他们真的带人走了,是否会给陆公爷留下一个“胆小怕死”的印象?
左邵卿却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他完全是放心不下陆铮才站在原地,想到那人身上的伤才刚好,若是遇到危险,也许自己还能帮上忙。
但紧接着他又想:一个救命之恩已经让他得到不少好处了,若是再救一次,是否能让陆铮以身相许呢?
微微勾了勾嘴角,左邵卿笑的有些惊心动魄,可惜无人欣赏。
双方对峙了短短几息功夫,隐一犹如一棵挺拔的青松矗立在包围圈里,直到背后的一个黑衣人刺出长剑,他的身体才移动了半寸。
左邵卿有些紧张地握着双手,人也悄悄挪到陆铮跟前站着,虽然他知道自己实力不济,但好歹也要做做样子不是?
看着隐一穿梭在利刃间,赤手空拳地将一个个黑衣人击倒在地,而他周围的黑衣人却锲而不舍地涌上去,左邵卿有些心急。
“你不去帮忙?”他惊愕地看着身边淡定如松的陆铮,隐一明显势单力薄,不帮忙真的没关系吗?
陆铮眼皮未抬,只是轻轻拨开身前的左邵卿,嘀咕了一句:“碍事!”
左邵卿怒了,低声喝道:“你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在身边?”这人不是堂堂镇国公吗?出门不是应该前呼后拥吗?身边不是应该藏有死士暗卫吗?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自己陷入险地?
“聒噪!”陆铮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继续关注着前头的态势。
049.让公爷见笑了!
左邵卿瞪着陆铮那张平静的面孔,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塞到他手里,这玩意儿自从他重生后就一直没离过身。
陆铮愕然地低头看着掌心上的匕首,花哨却不锋利,他面色古怪地瞅了左邵卿一眼,显然没想到一个书生还会随身携带凶器。
他将匕首塞了回去,见左邵卿不接,鄙夷道:“爷用不上这玩意儿,真幼稚!”
两人离的很近,说话的声音也很低,陆铮话一说完,就见左邵卿双目圆睁地怒视着他,清润的眸子火光闪现,明亮生动。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耳边一声破风声传来,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匕首挡在那支飞来的箭矢上。
“咔嚓”一声,飞箭掉落在地,而左邵卿的那把匕首也同时应声而断了。
左邵卿还来不及羞愧,就见另外两只飞箭朝陆铮的门面射来,忙大声吼道:“小心!”
陆铮站在原地脚步未动分毫,一手扯住左邵卿的胳膊将人拉到身后,轻松地避过了那两只明晃晃的箭矢。
然而,这三只飞箭只是前奏,下一刻,无数细如牛毛的暗器从茂密的树林里飞掷而出。
陆铮这下不敢大意,身影在众人视线中一闪而过,解下披风,挥舞着打落大半的暗器。
饶是如此,站在亭子边缘的左府家丁还是倒下不少,嘴里发出短促的惨叫声,便口吐白沫而死。
众人吓得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地躲进亭子里,全都挤在一起,相互簇拥着寻找安全感。
左邵卿被挤到人群后面,他人本来就矮,这一下连陆铮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急的用眼刀刮着挡在前面的高个子。
他心里阴暗地想:也许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左邵晏兄弟俩,甚至连罪名都不用背。
左邵卿搓了搓手,这种诱惑太强大了,只要这两兄弟一死,大房就只剩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了,左韫文再不情愿也只能把家交到自己手上,除非薛氏还能老蚌生珠,否则到时候薛氏母女还不是任自己搓圆捏扁?
谁说庶子不能当家?他一定会成为左家的主宰,让薛氏生活在自己的鼻息之下。
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左邵卿的眼神逐渐冰冷,看着左邵晏和左邵陵被一群家丁围在中间,担忧地看着加入战圈的陆铮,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左邵卿握紧双拳,锋利的指甲刺破掌心的皮肉,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正在他准备下手之际,前面突然飞过来一具尸体,吓得众人拥挤着后退。
左邵卿的计划被打断,他身体灵活地钻进人群,在尸体撞上来时故意上前挡了一下,然后装作被撞翻的样子迅速后仰,他选的位置就在左邵晏前面,这一倒,尸体顺势就压到了左邵晏头上。
“大爷……”
“邵宴兄……”
左邵卿扭头,暗暗欣赏了一会儿左大爷被人肉压倒的奇景。
等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尸体搬开,扶起压在下面的左大爷,左邵卿才一脸惊惧地站在一边,哆哆嗦嗦地问:“大……大哥……你没事吧?”
“咳咳……”左邵晏狼狈地站起来,头发上衣服上都沾了尸体的血液,衬着他阴沉的脸色格外恐怖。
不过,比之更恐怖的是那具尸体的死状,左邵卿刚才没来及看,否则一定没有勇气碰触这具尸体。
尸体的胸口不知道是被陆铮还是那青衣侍从拍了一掌,整个胸腔凹陷,肋骨断裂,几根肋骨破腔而出,带出了几块血肉,他双目圆睁,七孔流血,显然整个内里都被震碎了,饶是左邵卿杀过人也被刺激的胃里发酸。
见大家面色惨白,有胆小的甚至捂着肚子一边吐去了,左邵卿憋着笑,表情真挚地问:“大哥,陆公爷那边已经胜券在握,不如咱们去帮一帮?”
左邵卿的意思很明确,既然陆铮眼看就要赢了,趁现在去表现一下,说不定能赢得陆公爷的好感。
左邵晏也想到了这一茬,立即指挥着家丁们上前帮忙。
这些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小厮一上场,场面顿时变得喜感起来,他们手里不是拿着树枝就是握着石头,往往还没靠近黑衣人的身边就被一掌拍飞。
于是乎,聪明的家丁开始往场上两个主角的位置靠拢,既安全又能在贵人面前露脸,一举两得!
陆铮皱着眉头看着这群捣乱的家伙,尤其在看到一名黑衣人竟然趁乱逃跑后,气势汹汹地吼了一句:“滚开!”
他踢起地面上的石子,朝那名逃跑的黑衣人袭去,石子准确无误地击中那人的后脑勺,深深地陷进头骨里。
用掌风将围在他身边的小厮们拍开,陆铮动作利落地解决了仅剩的几名黑衣人。
等一切尘埃落定,陆铮黑着脸走进亭子,周围的人吓得急忙退开,刚见识过陆公爷杀人的速度和狠厉,谁也不敢上前触这个霉头。
左邵晏作为一行人之首,不得已踏上前一步,带着歉意说:“陆公爷无碍吧?府里的小厮没见过市面,给公爷添麻烦了!”
陆铮冷哼一声,一脚踢开被遗忘在亭子里的尸体,坐到石凳上,不悦地吩咐:“找官府来将这些尸体运送到京都!”
左邵晏有些为难地看着陆铮,“尤溪镇离京都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的路程,这恐怕……”还没到京都这些尸体都烂了吧?
“那就把脑袋砍下来送去!”
众人胃里一阵反胃,左邵晏僵着脸,嘴角抽动着应了下来。
他立即派人去最近的岳西县报案,何县令是他岳山大人,想必能将这项艰巨的任务办妥。
回到左府,陆铮刚进大门,迎面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就不长眼地撞上来,还没撞上陆铮,就脚步一个踉跄自个栽倒在地,手里的盒子也随之掉在地上。
盒子里滚落出一卷画轴,恰好在众人面前铺展开来,画上绘着一幅唯美的仕女赏花图。
粉红的桃花林间,一名穿着绿色夹袄湖色长裙的女子亭亭玉立,俏生生地立在桃花树下,眼眸顾盼生辉,当真是人比花娇。
左邵晏脸色一黑,急忙呼喝道:“怎么回事?怎么把大小姐的画像拿出来了?”
左邵卿心里“哦”了一声,这画上的女子可不就是他那位号称昌平郡第一才女的大姐么?
那婆子跪在地上磕头谢罪:“大爷恕罪,夫人吩咐老奴,将小姐作的画拿去绣房装裱。”
左邵卿嘴角一撇,眼底带着嘲讽,这话也就哄哄不熟悉左府的人,从左淑慧的闺房到绣房怎么绕也绕不到大门口啊。
看这粗糙的手段也不像是薛氏的风格,八成是左淑慧急于在陆铮面前露脸才搞出这么一场意外来。
他先瞅了一眼陆铮,见他一如既往的冷面冷脸,然后又看了一眼曹宗冠,心里顿感不妙,看这傻书生红着脸呆呆地看着画像,眼中的爱慕一览无遗,看来中毒不浅啊!
“还不赶紧收回去,大小姐的画像怎么能随意拿出来?”左邵晏一本正经地教训了几句,然后冲陆铮做了个揖,“让公爷见笑了!”
陆铮冷冷地回了一句:“看来左府的下人是该整顿整顿了!”
左邵晏身体微僵,然后面带微笑着应和道:“回头晚生就和家父家母禀告此事。”
将人安置妥当后,左邵晏先去了前院的书房,和左韫文说起了这一路的事情。
说到路遇的那个女子,左邵晏咬牙切齿地说:“父亲,您还是对二弟多加管教的好。”
这一路上,足够他了解左邵陵在西禅寺做的好事了,一想到自己有这么个弟弟,左邵晏就觉得面上无光。
左韫文同样阴沉着脸,“你当为父不想?可你也看到你母亲的态度了,多教训他几句你母亲就跟我急,哼,真是慈母多败儿!”
左邵晏沉默地想:若不是您当年在母亲怀孕时硬要抬阮氏进门,还使得那个小妾同样有了身孕,母亲又怎会动了胎气早产?所以才对这早产的弟弟格外怜惜,也因此,才会一直憎恨着三弟母子。
050.你若为官,必是贪官!
左邵卿一回房就给二老爷传了信,还不到半个时辰,左韫阳就大汗淋漓的赶来了。
左邵卿泡了壶龙井茶,这茶叶还是左韫阳送给他的,他借花献佛一边给左韫阳倒茶一边说:“因有要事相商,不得已才让二叔跑这一趟,还请见谅。”
“哈哈……邵卿怎么这么客气?二叔来关心侄儿也是应该的。”左韫阳说完笑眯眯地等着左邵卿的下文。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天算账都笑得合不拢嘴,当然不会在意左邵卿略显平淡的态度。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三侄儿隐藏的很深,大房竟然无人看出他的真面目,更没有人知道他和陆公爷的关系,联系到前阵子阮姨娘的死,左韫阳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后院的龌蹉,他家里虽然没有但在生意场上也听说了不少,何况他家夫人曾经说过,这阮姨娘死的蹊跷,怕是和大嫂有很大干系。
大房向来眼高于顶,看二房的眼神尽是对商人的鄙夷和不屑,能看到他们吃瘪,左韫阳还是很乐意的。
这边他正美美地想着心事,那边耳朵里就听到左邵卿说:“陆爷听闻有人拿着他的印信在漕帮作威作福,昨日质问侄儿来着,请二叔来只是想了解下事情真相。”
左韫阳笑脸一僵,急忙解释道:“邵卿啊,二叔哪里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陆爷的印信我只用过一回,漕帮曾截了二叔一船货,二叔也就借借陆爷的面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