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品夫人(一)——凔溟

作者:凔溟  录入:03-22

若是再过半年,左韫文会有个很得宠的新欢,那时候的他早把阮氏忘到九霄云外了。

头顶上响起一道沉重的叹息声,紧接着就听到左韫文说:“起来吧,不过是误了几天的请安,事出有因就不必罚了。”

左邵卿用力挤出两滴眼泪,抬头看向左韫文,眼中带着深深的孺慕之情。

左韫文微微一愣,透过那相似的眉眼想起了那个温婉轻柔的女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左邵卿拉了起来。

那张白皙嫩白的小脸挂着泪水,带着压抑的悲戚,令人心生疼惜,左韫文抚上他额头的青肿训道:“你这孩子,多大点事怎么把额头磕成这样?”

“父亲……”左邵卿嘴唇动了动,眼中泪花闪闪,扮演着一个刚失去至亲悲伤欲绝的孝子角色。

左韫文有些意外,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孩子的软弱,所以即使对阮氏再好也没有特别优待这个儿子,没想到对方心里竟然还是渴望着自己的。

他的大儿子左邵晏从小性格沉稳,少言寡语,和他说不上两句话,大女儿也被薛氏按照高门贵女的标准培养,端庄贤淑,却早早就失去了童真,几个庶子庶女就更别说了,连正眼看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突然看到左邵卿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左韫文竟然升起了一股为人父亲的满足感来。

004.责怪

“这些日子府里忙着你娘的丧事,对你疏忽了些,一会让管家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头上的伤,可别留下疤痕来。”

左邵卿还是第一次听到左韫文用如此温柔的声调和他说话,心下难免诧异,不过诧异过后心里却越发的冷。

什么叫“府里忙着你娘的丧事”?这个府里除了他和几个娘亲带来的仆从外,还有谁为她掉过一滴眼泪了?就连她的头七也是在西侧的小院子里办的。

饶是如此,丧事一办完,薛氏就以“死人待过的院子晦气”的由头封了那个小院,就连阮姨娘留下来的东西也半点没给左邵卿。

看来他还得找个机会把生母留下的东西要回来才行。

左韫文不知道他心里所想,拍了拍儿子瘦弱的肩膀,柔声说:“先进去吧,外头冷。”

有左韫文带路,左邵卿冠冕堂皇地走进正房,抬眼一扫,就见屋内的丫鬟婆子环绕,香气宜人,薛氏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神色淡然。

是了,薛氏可是二品尚书之女,曾经是名满京城的贵女,以二八年华嫁给当时风头正盛的太傅嫡孙,一时传为佳话,说是天作之合。

熟料老皇帝薨逝后,左太傅所支持的太子并没能顺利上位,反而是名声不显的三皇子登了基,左家也瞬间从当朝权贵的队伍中跌落下来,就连当时任职户部侍郎的左太爷也被革了职。

新帝看在左太傅桃李满天下的份上没敢下死手,只是胡乱安了个罪名赶出京城。

左太傅无法只好带着家人迁回尤溪老家,奈何年事已高,又饱受打击,在路上就一命呜呼了。

好在老夫人有些手腕,左家在尤溪镇又是第一大族,产业颇丰,这才让左家在这小镇上安稳下来。

左家遭逢这样的巨变,最不能接受的恐怕要数薛氏这个外来媳妇了,本以为自己嫁了个好人家,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凤凰变野鸡,嫁鸡随鸡地跟着左老爷来了尤溪镇。

要是夫妻和顺也就罢了,偏偏左老爷不爱薛氏这一款的大家闺秀,只喜欢温柔如水的小家碧玉,姨娘小妾一个不少,这让薛氏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左韫文也习惯了薛氏的冷淡,自顾自地坐上主位,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不但不喝,反而“啪”的一声丢在桌上,质问道:“玉香刚走,你就变着法子折腾邵卿,还有没有一点大妇的宽容贤良了?”

全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左邵卿,这可是左韫文第一次为庶子女和薛氏叫板,在他记忆中,这个父亲可一直不敢正面得罪薛氏的。

毕竟薛氏的父亲现在还是越州知府,虽然被降了职,到底是官宦人家,比起左家风光多了。

如果左家能起复,需要仰仗薛家的地方还很多。

薛氏也有些惊讶,怔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捏着帕子嗖的站起来,指着左韫文气得直哆嗦,“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你左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要纳妾,我也二话不说给你把人抬进来了,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庶生子责怪我!”

左邵卿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要糟,薛氏在这个家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真要因为他让两人置了气,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而且之前的占理也会变成不占理。

他站了出来,行了个大礼,激情洋溢地劝说道:“父亲,您错怪母亲了,是儿子不孝做错了事才主动请罪,您要是因为这样错怪了母亲,岂不是让儿子无地自容了?”

您就别好心办坏事了,他可是一点都不指望这个父亲能改变什么的,能不站在薛氏那边为难他就不错了。

左韫文说完也后悔了,这会儿听左邵卿主动承认错误,于是借坡下驴,“咳,我也是看这孩子大冷天的跪在门口磕头,额头都磕破了,可怜他刚死了娘亲罢了。”

“哼!我看老爷您是可怜他那死去的娘亲吧?”薛氏的心里犹如扎了十几根针,满心的愤恨,这该死的阮氏,连死了都不干净。

左邵卿见没他什么事了,主动申请离开,再待下去指不定又引火烧身。

他刚步出芜衡院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三弟,请留步!”

左邵卿脚下一个踉跄,眼神倏地变冷,仿佛要把周围的一切冻结,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他才换上一张无害的脸转过身。

压抑着刻骨的恨意,左邵卿平静地问:“大哥有事?”

左邵晏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丢给他,“这是上好的伤药,回去擦擦,今日就不必上学堂了,我会遣人帮你告假。”

左邵卿的呼吸有些不稳,眼眶发热,他这个大哥啊,总会让你以为他是真心对你好,可惜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一旦机会来了,该利用的还是利用,说不定被卖了还傻傻地帮他数钱。

上辈子自己也是这样,傻乎乎地被他带入江府,还以为他这是照顾弟弟,带他出去见识见识,谁知……

咽下快破膛而出的怒气,左邵卿对他拱手作揖,“谢谢大哥!”

一路飞奔跑回小院,左邵卿踢开房门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硬生生地憋成了青紫色。

他用力握着那个白色瓷瓶,对自己说:再等等,一步一步来,他一定会让那些对不起他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上辈子收了他们的性命,这辈子他不会再这么做了,他要一点一点地蚕食他们的意志,夺走他们最在意的东西,让他们也体会一回活在屈辱中的感受。

005.禁脔

柳妈拧了热帕子替左邵卿擦掉额头上的污痕,然后抹上左邵晏给的膏药,心疼地对伤口吹了吹,“三爷,您这是何苦呢?不管您怎么做在夫人那都讨不了好的,下回可别这么傻了。”

左邵卿勾起唇角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这样讨不了好,请罪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相信明天镇上就有流言出来了。

之前传出左家庶子不孝的流言,在这之后肯定有人明白事情的真相,甚至会脑补出嫡母压迫庶子的桥段来。

左家在镇上是第一大族,一动一静都备受关注,镇上娱乐又少,大家平日就爱道道这些家长里短。

“疼吗?”柳妈轻轻地揉着左邵卿额头上的青肿,皱着眉头一板一眼地告诫道:“这些天可不能吃酱菜了,留下疤痕可不好。”

“不疼,我一个大男人,留点疤怕什么?”这点痛相较于上辈子练功时所受的伤痛,根本不值一提。

至于疤痕……左邵卿摸上自己的脸,眼神有些涣散,他两辈子都没仔细看过自己的长相,认为大丈夫本该以品德心性立足天地,长相不过一张皮囊,无关紧要。

被左邵晏送给江澈的时候,他还很疑惑,他是个男人,被送给另一个男人算是怎么回事?而且他自认为自己相貌平平,怎么就使得江澈轻而易举地留下他了呢?

记忆中,那个男人时常抚摸着这张脸,说着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他的身体。

说实话,他并不恨江澈,只是受不了那种被人当做禁脔屈辱,何况那时候他正打算参加会试,前一刻还满怀高中的希望,后一刻却失去了一切,跌入深渊。

打发走了柳妈,左邵卿下床来到桌前,取了纸笔将上辈子修炼的《清心诀》一字一句地默了出来。

这本典籍是他在江府的大书房中无意中发现的,彼时他被恨意迷乱了心智,人也变得魔魔怔怔,看到这本典籍的名字就觉得分外有眼缘,于是细心研读起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本《清心诀》竟然是一本武学心法,因为残缺了下半部,所以一直无人理会,被他误打误撞地拿了回来。

被禁锢的日子是难熬的,前几年左邵卿除了看书就是写字,可是日子一长,他根本提不起看书的兴致,一个被当做禁脔的男人,即使将来有机会走出去,他还能参加科考,还能入仕为官吗?

左邵卿抱着最后一丝疯狂的想法照着典籍上的口诀修炼,既然书生无用,他就弃文从武,也许还能手刃仇人。

可惜从来没有习过武的他根本没有基础,更没有人指导,全靠自己瞎摸索,磕磕碰碰的练到了第三层就再无寸进。

情绪低落了一个月,左邵卿开始在江府书房翻阅医书,准备用药物提升功力,最后在一本医药杂记上看到一张的方子,便胡乱给自己用了药。

可喜的是功力确实提升上去了,内力暴涨,可悲的是他的经脉受不住这样的内劲冲击,丹田紊乱,经脉逆行,最后撑着一口气冲出江府,报了仇,却也死在了雷电之下。

左邵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清心诀仔细研读几遍,然后盘膝坐在床上,熟门熟路地修炼起来。

这辈子他无意成为武林高手,只要能修炼到第三层就足够了,清心诀练到第三层虽然不能飞檐走壁天下无敌,但在左府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这辈子就算达不成心愿,他也不能再被当成货物一样送出去,过着屈辱不见天日的生活。

006.棋子

静坐了两个时辰,左邵卿睁开双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这一次他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做到了气沉丹田,比起当初花了三天时间才感受到丹田的位置好太多了。

肚子发出饥饿的抗议声,左邵卿朝门外喊了声:“柳妈……”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柳妈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

那少年个头不高,圆饼脸,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机灵劲,他跑到左邵卿跟前说:“爷,柳妈去取食盒了,您有何吩咐?”

左邵卿安静地打量着他,神色复杂,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跟在他身边七年的小厮,在左家,和他关系最近的不是一直照顾他的柳妈,也不是偶尔对他善心大发的左邵晏,而是这个和他时刻相伴的罗小六。

对他来说,罗小六虽然是下人却也是他的玩伴,他有好东西向来都会想着他,刚开分的那段时间,他甚至担心过罗小六会不会被薛氏赶出左家。

可后来那两千多个日夜里,左邵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例如为什么他每次一有出格的行为都会被薛氏抓住小辫子,为什么他背地里发的牢骚会传入薛氏的耳朵……

“小六子……”左邵卿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赶紧干咳两声,恢复常态,对一直低着头的罗小六说:“我渴了,去倒杯茶来。”

罗小六抬起头答应一声,眼中还带着天真的笑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主子的异常。

喝了一杯茶,左邵卿坐在床边思考着怎么摆平薛氏安插的这枚棋子。

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罗小六消失,可是走了一个罗小六,薛氏必然会安排另一个张小六,王小六,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与其花时间防备着下一个不了解的棋子,不如将这个棋子握在自己手里。

罗小六规规矩矩地立在一边,半天都没听到左邵卿的声音,有些担忧地问:“爷,您还好吧?”

左邵卿眸色深沉地瞥了他一眼,“没事,想起明日要上学堂,我却不知夫子今日教授到哪了,定要受罚。”

罗小六灿烂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得意地说:“小的知道,是‘衣食足而知礼仪’。”

“哦?你怎么会知道?”

“是二爷的书童凉生说的,刚在二门撞见他了,二爷今日也没去学堂,凉生给去告的假。”

“二爷?说起来今日我去请安都没见到二哥呢。”左邵卿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任谁也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思。

“嘿嘿,我听凉生说二爷昨夜宿在了西街,老爷正为这事儿发火呢,二爷不到天黑肯定不敢回来。”

西街那可是尤溪镇的花街,红楼女支院林立,左邵陵自从知人事后最喜欢往里头钻了,成天的眠花宿柳,把左老爷气得够呛。

可惜薛氏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他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多说两句,左家二爷干脆直接住在外头,连家也不回了。

左邵卿想起这个二哥从小到大都和自己不对付,上辈子没少吃他的亏,也许这辈子正好可以先讨回一点利息。

要知道最霸道无理的人往往心思最简单。

吃过午饭,左邵卿将罗小六支开,又让柳妈准备一些他爱吃的绿豆糕,然后拿了钱袋子出门。

重活一世,他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既然明知道罗小六有问题,就不会放任他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汇报给薛氏。

要控制住一个人,无非“威逼利诱”四个字,左邵卿无钱无势,唯有从“逼”字入手。

从侧门出了左府,左邵卿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时隔七年,他竟然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个卖烧饼的王老爹,卖珠花的李大娘,还有那卖豆腐的陈寡妇……每过一处,都承载着他对尤溪镇的回忆。

与繁华的京都相比,尤溪镇就显得萧条多了,可是这里却是唯一让左邵卿留恋的地方,京都那才是他的噩梦。

拐进一家位置偏远的药铺,左邵卿拿出一张方子让药童抓药,然后在药童奇怪的目光下走出铺子。

“师傅,刚才那位爷买的药材里有一味钩吻,我记得您说过这个药不能乱用的吧?”

“钩吻啊,那可是剧毒,他买了多少?”

“半钱。”

“哦,那没事,可能是用来治恶毒疮的吧。”老大夫不甚在意地回答。

药童仔细回想着那张方子上的药材,赞同地点头,貌似确实是一张外敷的药膏方子。

007.喜报

“喜报……喜报……快让让……”一匹快马冲进了尤溪镇的主干道,沿途呐喊。

左邵卿正在徽源楼的二楼听说书,被这声音一打岔,就见二楼所有的客人都冲到了窗前,就连台上的说书先生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左邵卿一时间没能记起来这一天发生过什么大事,对身边一中年男子拱手问道:“老兄,这是什么喜报啊,怎么大家都这么高兴?”

那中年尚未回话,边上另一个络腮胡汉子大声叫囔道:“嘿,那书呆,你是读书读傻了吧?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不知道?”

“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咱们大央国正和北狄开战的事你知道吧?”

左邵卿一听到“北狄”二字就猛然记起来了,是啊,今年是天凤与肇源的过度年,也就是这一年,一直骚扰大央边境的北边狄国被打的落花流水,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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