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睨了眼自己的小儿子,“天儿,你倒是给爹说说,慈安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的你二哥成了这副样子。”
李傲天抬起头来,咬咬牙,眼圈一红,终是又把头低了下去,小声道:“爹,你还是别问了,二哥心里够苦的了……”几人见他这般神色,更是急得不行。
“天儿啊,你倒是说啊,风儿这样,你是要急死爹爹吗?”玉照熙说着竟抹起泪来。
李傲天一见,连忙上前安慰他,半晌有些犹豫地道:“爹爹,你莫哭,我告诉你便是,二哥……二哥他有心上人了……”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李霄云看了眼扭扭捏捏的李傲天,面上顿时有些古怪,倒是李谦似乎很是高兴地道:“这孩子,这是好事啊,风儿很快就要及冠了,孩子也该定亲了。”
玉照熙也面露喜色道:“是啊,天儿,风儿看上哪家的哥儿了?”
李傲天面色有些难看地叹息一声:“父亲,爹爹,你们别再问了,二哥这个样子,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跟那人不可能在一起,却又一片痴心,放不下他,所以才会积郁成疾,若是父亲和爹爹当真为他好,就不要再提了,过些日子说不定就好了。”
李谦与玉照熙对视一眼,皱眉道:“莫胡说,这是心病,哪有那么容易好。”
玉照熙有些犹豫地道:“天儿,莫不是风儿看上的人,是人家的夫郎?”
李傲天连连摇头道:“爹爹,那怎么可能,二哥岂是那种人?”
他越是不说,将人胃口便吊得越高,最后只把李谦二人急得够呛,以请家法做威胁,才逼李傲天说了实话。
“爹……其实我们根本就没到慈安寺……”
于是出得他口,故事又成了这样一种版本,那便是,李傲天兄弟上路,遇上山匪,被劫上山,遇上了行侠仗义的哥儿,姓张名青,除了山匪头子黄山虎,救了连带李傲天兄弟在内的一众被害的乡亲,还劝得一众山匪弃恶从善,却说这张青形容俊朗,慷慨坦荡,自幼父母双亡,拉扯幼弟,然叔伯相欺,弟弟又生重病,奈何千里寻医,终是天人永隔,虽是哥儿,却生就一副侠骨柔肠,患难与共,李二公子渐生情愫,山匪被除,张青无处可去,仍居山寨,李二哥一片痴心,不忍离去,一来二去更是情根深种,然那张青却以身份不配为由,将那二公子断然拒绝,借口避嫌,更是将他二人赶下山去……
这其中定然不乏那些他未曾说出口的隐晦之意,比如张青其实也喜欢他二哥,比如他二哥对人做了越礼的事情,比如其实所有的事情只要他二位高堂点个头……
李傲天抱怨道:“我当时就告诉二哥,青哥这种身份,肯定进不了我们家,况且他又行走江湖那么长时间,就算是清清白白的,谁信哪?”
玉照熙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丈夫,他心中介意的就是这两处,如今被这小子这样一说,反倒觉得是自己多疑矫情了。
李霄云眼中笑意深深,一言不发。
半晌,李谦拿起桌上的藤条,毫不客气地甩到了李傲天脚下,一脸严肃地道:“臭小子,在爹面前还耍心眼,还不从实招来!”
李傲天任命地跪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垮下来,很是委屈地道:“爹,我是说真的,青哥人真的很好,若说这世上还有哪个人能配得上二哥,就只有他了,跟爹绕弯子,是我不对,可我也只是想帮帮二哥,这种事他说不出口,又不忍父亲和爹爹为难,还要挂念着青哥,只能折磨他自己,我看着心疼,爹……”
“天儿,这是你二哥的终身大事,不能儿戏呀!”玉照熙皱眉道。
李傲天点点头:“爹爹,我不敢儿戏,只是不想二哥痛苦一辈子。”
李谦接口道:“那好,你老实告诉爹,那张青到底是什么人?”
“寨主……”
“你说什么!”
……
一通谎撒下来,再说出真相,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接受,当然无论哪个版本,“嫂控”李傲天也不会忘了一一列举二嫂那些数不完的优点,至于缺点,比如不识字什么的,好像跟父亲爹爹无关的样子,自然是略过不提,所以,他二嫂在家人心中的第一印象,就这么定下了,当然,这第一印象自然是极好的!
025.再上九峪山
躲在院中,看着父亲和爹爹含笑从二哥房里走出来,李傲天嘴角恨不得咧到了耳根,看来这事多半是成了!未及多想,耳朵一痛,竟是被人一个大力给拖走了。
走到花园,李傲天拍开他大哥的魔爪,吃痛地揉着被拧红的耳朵,郁闷地道:“哥,你干嘛!”
李霄云抱臂靠在亭柱上,意味深长地笑道:“行啊,你小子,出门一趟,给二哥拐了个夫郎回来!”
李傲天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拐的?明明是二哥自己喜欢的。”
“少装蒜,你觉得老二那性子,像是会主动喜欢谁的样子吗?你就不担心识人不明,反倒害了你二哥?”李霄云神色有些严肃地道。
李傲天心头一凛,皱起眉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你放心,我拿人头担保,青哥会是二哥的良配,还有,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很准的,我告诉你,你只管成天在外头鬼混,拖得太久,让二嫂进不了门,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也不客气!”
李霄云耸耸肩,“我还真是有些好奇,这个弟媳还没进门就一下子抢走了我两个弟弟。”
李傲天也不理会他的故作幽怨,很是认真地道:“哥,我先跟你说一声,以后大嫂也得过我的眼,你别说我霸道,我们家那么好,谁也别想来破坏,你到时莫被迷花了眼,领个害人精进门!”
闻言,李霄云面上好了不少,抬手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好,那就劳烦三弟也为我配一桩好婚。”
李傲天看着自家大哥那张迷死万千哥儿的俊脸,不由陷入了沉思,前世大哥成亲,他因为跟家里闹翻,压根就没去,大嫂是谁,他竟一丝印象也无,想到这里,顿时难受得不行,心头一酸,狠狠抱了抱他,无比认真地道:“哥,等你成亲那天,我给你挡酒!”
蓦地被自家弟弟跑来一个热情的熊抱,李霄云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拍拍他的背,笑道:“我看你小子,是催着我和你二哥赶紧成亲,你好把许公子娶进门吧。”
被人打趣,李傲天不禁脸上一红,郁闷地道:“我还早呢,哥自己也上点心。”
李霄云不由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摇头道:“我们不是普通人家,我身为长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的婚事,父亲和爹爹自会张罗,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还有道折子没写,你自己先去玩儿吧。”
李傲天看着大哥的背影,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作为李家长子,这个家将来自是要他来撑,父亲身家薄,纵有才名,但是在那些根基深厚的大家族眼里,李家靠的完全是皇家这一桩亲,所以大哥常日与那些贵族子弟处事,自然深有感触,若要李家不被人瞧不起,他这个做长子的首先就责任重大,所以婚事就更不能随心所欲。
李傲天坐在亭子里唉声叹气,是谁呢,是谁呢!前世他大哥到底娶了哪家的哥儿?而且麻烦的是,他大哥这般招人喜欢,对他一往情深的哥儿不少,却没见他大哥对谁有几分特别,烦恼啊……
他脑门贴在冰凉的石桌上,握拳的手对着桌子就是一通狠捶。
耳边传来两声轻笑,李傲天抬头就看见花园的小径上父亲和爹爹相携而至,一个温柔儒雅,一个婉转动人,说不出的美好,竟让他一时看呆了。
“傻小子,发什么傻呢?”玉照熙走过来,看着平日机灵的小儿子一脸傻乎乎的表情,不由笑道。
李傲天回过神来,摇摇头:“爹爹,你和爹怎么来了?”
李谦看了眼身边的夫郎,点点头,玉照熙会意地道:“自然是来找你小子领路,去瞧瞧你二嫂。”
李傲天闻言一喜,高兴道:“这么说,爹是同意了!”
李谦清咳一声,瞪了他一眼:“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你一个半大小子,成天不好好念书,尽操心这种事情,不务正业,婚姻大事,本是为父的做主,你却好,鼓捣你二哥与人私定终身,传了出去叫人家怎么看我们家?”
李傲天讨好地凑到自家老爹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傻笑道:“爹,是外人的眼光重要,还是您亲生儿子的终身幸福重要啊,爹,您就同意了吧,青哥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哥儿!”
对于儿子撒娇卖萌一直十分受用的李老爷,面上也不禁露出两分笑意,“同不同意的,我和你爹爹见了人再说,你才多大点儿?就懂识人了?”
待得知晓父亲爹爹要去看看未来儿媳,得了李傲天一通安慰保证的李二公子,病也当即好了大半,惊得李傲天直想没良心地问一句,哥,你这病是不是装的?
不过数日,故地重游,李傲天扶着自家爹爹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忍不住看了眼他脚步轻快,脸不红气不喘恨不得一口气能爬到山顶的二哥,不由再次惊叹,他丫昨天不还病得起不来床!
折腾大半日,四人终于到达山顶,尽管是被自己儿子背上山的,压根没走几步的李谦二人还是累得形象全无,坐在路边的大石上大口喘着粗气,饶是李傲天体力好,轮着背两个人,还不时扶一把二哥,也是累的满头大汗,李胤风虽然脸上有些红,但精神却是很好。
悬崖边的空地上坐落着几间木屋,院子里很是干净,靠边上的一块地明显被翻过,正长着一簇簇嫩绿的菜叶,李傲天大声喊了几句,却无人应答,思人心切的李胤风,也顾不上发软的腿,把屋子一间一间地找开。
李傲天看不下去,将人抓到一边坐下,“哥,你别急,青哥肯定是出去了,这屋子都干净得很,定是离开不久,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和父亲爹爹先坐着歇会儿,我去烧点水。”
天色渐渐暗下来,李傲天忙活一通,刚出房门就看见了他未来二嫂踏着落日的余晖,肩上扛着一头狼,手上提着一只野兔,站在院门口。
再看一眼他一脸惊喜的二哥和目瞪口呆的父亲和爹爹,他觉得这下二嫂的第一印象里,又多了“彪悍”俩字……
张青吃惊了一瞬,很是自觉地将猎物放下,李傲天忙上前将人拉到父亲和爹爹面前,热情地介绍道:“青哥,这是我爹,这是我爹爹。”
张青看了眼对他轻轻点头的李胤风,对着二人很是有礼地道:“见过李大人,长卿殿下。”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是见惯了众多娇柔漂亮的哥儿,猛然见面,李谦二人还是有些不适应,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李傲天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急得有些抓耳挠腮,李胤风几番欲言又止,却也知此时自己开口并不合适,半晌,终是李谦道:“天儿,你带你二哥到处转转,我和你爹爹有话跟青哥儿说。”
“父亲……”李胤风有些不安地低声唤了句。
李傲天不假思索地将人拉出了屋子,顺手带上了房门,甩了个竹筐到自家二哥手里,吩咐道:“挖点菜去,我去把那头狼和那只兔子收拾了,父亲爹爹累一天了,待会儿肯定饿。”
闻言,李胤风也不再多说,拎着篮子往菜地去了,在山上住了一个月,他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也学会干这些琐事了,这个李傲天倒不是很担心。
……
厨房里闷着饭,屋子里的三个人,直到夜深时分,才结束了谈话,李谦率先从屋里走出来,看不出神情,倒是爹爹拉着张青有说有笑的样子,自家二嫂低着头,脸上一抹红看得李傲天顿时放下心来,跟自己二哥心领神会地对了个眼神,于是乎,李二公子很是“热情贤惠”地上前道:“父亲,爹爹,先吃饭吧。”
被李胤风这一提醒,张青略一怔愣,忙有些赧然地道:“多有疏忽,我这便去准备饭菜。”
这边李傲天挥着手里的围裙,嘻嘻笑道:“二嫂,哪儿用你准备?早就张罗好了!”
李谦清咳一声,似在提醒自己儿子注意称呼,然后盯着自家的鬼精灵淡淡吩咐道,“风儿带你爹爹和青哥儿去收拾桌椅,我跟你弟弟去端晚饭。”
明摆着老爹有话要说,自是无人敢违背,待那三人进屋后,李傲天讪讪地看着朝自己走来,脸色实在说不上很好的爹,干笑道:“爹……我烧了兔肉……”
李谦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这会儿知道心虚了?”
李傲天面上一呆,顿时一脸无辜地道:“爹,我哪儿心虚了?我对您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李谦故作生气地道:“可是你没告诉爹,他不识字,也没说他当过乞丐,还遇到过你哥,更没说过,是他先看上你哥才会劫你们上山。”
闻言,李傲天直觉得哭的心都有了,他这二嫂也太实诚了,刚欲开口认错,却见自家老爹又是一脸笑意,面上还带着几分捉弄人成功后的得意之色,一边点头,一边感慨道:“青哥儿是个温良诚恳的好孩子。”说罢,又看向儿子脸上沾着锅灰可怜兮兮的表情,顿时大笑道,“走,瞧瞧你们都张罗什么好吃的了。”
虽然被捉弄了,但是难见他爹这般轻快自在,李傲天心里自也高兴,忙举步追了上去。
饭菜上桌,东西有限,李傲天也就烧了盆兔子,炒了两个青菜,拣了些山菌炖了道鲜汤,玉照熙看了眼坐在三儿子身边的二儿子,揶揄道:“风儿啊,我道你整日钻进书堆里,所谓君子远庖厨,竟还能将厨艺学得一二,不错不错。”
李胤风面上一愣,复又笑道:“爹爹莫夸了,我哪有这等本事。”
李傲天夹了块肉给手边的老爹,阴阳怪气地道:“瞧吧,瞧吧,这好事儿爹爹总是第一个想到哥哥,感情我就一无是处似的。”
闻言,玉长卿吃惊地道:“原来是天儿做的?”说罢,又摇头道,“我就说,不得是你二哥,也就是你整日不学无术,不好好读书,有功夫捯饬这些。”
知道爹爹跟他闹着玩,他哪能不配合,立马放了筷子,抱住他爹的胳膊,委屈道:“爹,你看爹爹他,一件事,到了二哥那里就是好事,我做了去就是坏事,这世间哪有这般道理?二嫂还没进家门呢,爹爹的心就偏了二哥那去,以后指不定都不要我这个儿子了!”
李谦拿袖子蹭蹭儿子的脸,一脸笑意道:“你爹爹那是不识货,宝贝儿子爹要,这手艺真真是不错,等回了家我就把厨子辞了,还能给府里省下一笔开销!”
李胤风思索片刻,很是认真地点头道:“父亲说得不假,叫弟弟在家做饭也是不错,有了事做,也好过在外面惹是生非。”
闻言,李傲天是彻底不淡定了,他恨恨地放了碗,低吼道:“李胤风,你过河拆桥!”
却见他二哥一脸笑意故作不知地看向身边的张青和爹爹,“我有说错什么吗?”
张青面上不禁莞尔,玉照熙也笑得眉眼弯弯,他拉着张青的手,点头道:“我这儿子,今后就交给你了。”
张青脸上一热,不禁有些窘迫,一时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李傲天见状,忙出言道:“爹,让青哥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李胤风眼中一亮,却终是忍着没有说话,玉照熙看了丈夫一眼,复又望着张青道:“我与你们爹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哥儿一人在外总是不方便,风儿明年才及冠,若是一般人家,这个年纪也是可以成亲的了,但是你爹是官身,这亲事还是等风儿及冠以后再办妥帖,况且,你大哥现在还没有着落,风儿也不能赶在他大哥头里,于理不合,我跟你父亲商量了,你跟我们回家,先把亲事定了,便说你是他爹的远房侄儿,与风儿自幼定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