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有些犹豫道:“这……”
见他迟迟不应声,李傲天忙道:“青哥,你就答应了吧,你看我二哥,是真真把你放在心里了,回家这些天就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你若是真等一年后再回去,恐怕这人就不知成什么样了,你忍心吗?”
……
头顶一轮明月,崖上阵阵清风,月光之下,清癯隽爽衣袂翩然的男人一张俊脸皎如珠玉,惯于疏离淡漠的瞳眸盯着崖边的人,已点染出几分春水般的柔和。
张青似有所觉,回头看着来人,有些意外地道:“为何还不去睡?”
李胤风微微一笑:“这话该我问你,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去睡?”
“病可好了?”他仍是有些忧心地道。
李胤风点点头,“原就是相思病,见着你,自是全好了。”
张青面上一热,低声道:“我竟不知你何时也这般不害臊了。”
李胤风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与其等着天儿那小子来编排我,索性我先与你说了,我没什么好害臊的,只要是你,我便喜欢。”
许是正因为知晓李胤风不是一般市井的浪荡子弟,所以他越是情真意切地说出的这些昏话,越是让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张青有些茫然地道:“为何喜欢我?”
李胤风看着他的眼睛,也不隐瞒,很是认真地道:“不怕你生气,我喜欢你,起先是因为天儿喜欢你,我因为好奇,这才注意到你,因为注意,所以越加发现你的好,老三那小子在九峪山下演的那一出,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他二哥虽然有些不知事务,却也不是傻子,老三那小子的身手,我虽未见识过,却也是知道的,山寨里的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够他打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束手就擒?他有意带我上山,我不想弟弟失望,便遂了他的意,他趁我睡下,去了趟你那里之后,便开始时不时的讲你的好,我原不甚在意,即便知道他是有意撮合你我,却也只是一笑而过,当他小孩子心性,可是有些事情,渐渐的便不由人了,阿青,这些我不瞒你,只是想你相信,我对你,俱是真心……”
此番话听下来,张青那颗一直悬而未决的心似乎终于安定下来,他一直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活在云端的李二公子如何会喜欢他这样一个粗鄙的人,如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却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若是李胤风当真说些无边无际的动听话,他也许真的会考虑是不是要跟他回去,可是李胤风却给了他最真实也最让他安心的理由,他很清楚,想要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喜欢自己,无疑是强人所难,所谓爱屋及乌有时也并非轻视,不管怎样,最后他已得到对方的真心。
他微笑着点点头:“我信你,即便不信你,也信天儿,若你并非真心待我,他也绝不会让我受委屈。”
闻言,李胤风也不由笑开:“果然如此,我家那小子是真怪得很,旁人想入他的眼,那是难如登天,我也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喜欢你,为了你连我这亲生哥哥都动手打。”
张青摇摇头:“我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
李胤风抓住他的手捂在手心,情真意切地道:“我知道便好。”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以后还会知道得更多更多,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发现你的好。”
张青心头微颤,有些尴尬地抽出了被他抓住的手,“你的才学莫不是都拿来说甜言蜜语了?”
李胤风手中一空,有些失落地僵了一瞬,想起自己似乎又“孟浪”了一把,也不由讪笑两声,负手与他并肩而立,“这下你可冤枉我了,这话是天儿说的,我原本未曾放在心上,直到遇见了你,才知我家三小子说的并非是玩笑话……”
见他神色有些郁郁,张青低声问道:“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不成?”
李胤风叹息一声:“莫看老三总是笑嘻嘻的,心里的事儿不比旁人少,家里自小定亲的婚事,老三占了一桩,原是难得的良配,可那小公子幼时遭灾,毁了容貌,一只眼睛也难再复原,所以这门婚事也就成了父亲爹爹的一桩心病,若是悔婚,那是背信弃义,人所不齿,若是结亲,对老三却又极不公平,好在天儿懂事,不仅没嚷着退婚,反而对那小公子极好,我也曾问过他,为何如此,他当时只说,然然只是容貌不好了,却一定还有其他的好处,如果退婚,害得是两家人,娶了然然,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发现他其他的好……”
想起那个开朗率真又有些蛮横的李三郎,又忆及李胤风方才的一番话,张青也不禁感慨道:“天儿有颗玲珑心窍,那小公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
026.大哥议亲
李二公子定亲的消息一传出,京里的贵夫人们,顿时唏嘘惋叹声一片,在知晓所定之人竟是一个粗鄙武夫之后,更是激起一片不平之声,只可惜人家当事人毫无反应,这些闲言闲语说多了也徒惹人生厌,只是这李家夫夫眼光也实在让人怀疑,好好的两个儿子,白白糟践了,一个配了许家的鬼公子,一个配了个身份低微容貌粗鄙的庶民,好在还有一个等着自家哥儿,所以这仅剩的李家大公子的抢手度顿时更上了一个档次,看着每天接待不完的贵客,李傲天都不禁心疼起自家爹爹了,但是心里更打定了主意不能叫大哥委屈将就。
午间春暖,一家人坐在院中闲谈,李胤风膝上一张琴,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后多了一个默默凝视他的人,整个琴曲都不自觉地欢快起来,而与他相和的箫声似乎和不来心境,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玉照熙兴致盎然地翻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画像,李谦坐在他身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偶尔敷衍地应上一两声,李傲天仍旧在艰难地念父亲交代下来的一篇拗口文章。
箫声停下,玉照熙对着大儿子招招手,“云儿,快来看看,这些哥儿一个比一个好看,赶紧来瞧瞧你中意哪个,爹爹替你去瞧瞧。”
李霄云脚下并不动作,脸上仍旧挂着那个很唬人的招牌笑容,淡淡地道:“爹爹安排便好,孩儿相信爹爹的眼光。”
儿子的恭维让他这个做爹爹的很是受用,不觉又十分投入地翻了几卷,李傲天看着大哥脸上假得不像话的笑容,把手里的书一丢,嬉皮笑脸地凑上去,“爹爹,我也看看!”
玉照熙笑嗔了他一眼:“去去去,你小子看什么?”
李傲天不依不饶地拉着他的衣袖,“爹爹,你就让我瞧瞧嘛。”
玉长卿见着这小子死皮赖脸的就没法,任命地将人拉到身边坐下,警告道:“看看就是,莫捣乱。”
李傲天忙点头称是,看了他表面上浑不在意的大哥一眼,好奇地道:“爹爹您看中哪一个了?”
闻言,玉照熙不无得意地翻出一副绣像,连声赞道:“我看着王公子不错,人长得美,听说性子也是极好的,才情横溢,与你大哥很是相配,王家是书香世家,是京中的大户,几代都是朝中重臣,这王公子是王家嫡出的哥儿,可见是很看重我们云儿的……”
玉照熙自顾自地说着王公子如何的好,李傲天却觉得脑中“轰”的一声,那些他极力回想的东西一下子全部都涌了出来,就是这个王公子!但是李霄云却并不喜欢他,他大哥喜欢的那个人似乎与回雁楼颇有瓜葛,却又不像是楼中的女支子……
李傲天心上蓦得一抖,印象中那人生得妖娆妩媚,很是勾人,虽然李霄云也时常出入风月场所,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大哥跟哪个女支子有过多的交集,李霄云成亲那一晚,并没有进洞房,反而一连消失了三天,新夫郎自觉受了委屈大闹了一通,而三天后他回来,回雁楼的那个哥儿却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年以后,有人送来一个孩子,因为李傲天已经分出来住,所以送孩子的那人以为是他李三公子在外欠的风流债,竟错送给了他,气得兰若语好几天对他不言不语,他当时恼羞成怒,打算将孩子送人,谁料他大哥却慌慌张张地跑来,说那是他的孩子,事情解决,李傲天也不再理会,却不料那孩子回府不到一个月便死掉了,大哥竟然伤心得一病不起,却说那王氏,虽生得高贵,好好的书香世家,却是心胸狭窄,富有心计之人,洞房花烛夜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再加上李霄云的心也并不在他身上,渐渐地,便因妒生恨,那个孩子的死绝对跟他脱不了关系,王氏的哥哥王锦掌着一支禁军,后来西羌攻城,他却拒不出兵,大哥无法,只得亲自带人上阵,谁知这王锦竟叫人关闭城门,任由大哥在外与人拼杀,他则悄悄知会王家,带着他们举家降了羌人,那个一度消失了很多年的红衣哥儿,却在这时从王家带走了已经从府里逃回去的王氏,手段用尽将他折磨至死,为自己的儿子报了仇,后来一袭红衣的他上了城楼,看着城外浴血的李霄云,点燃了自己的衣裙,站在城楼上,用最惨烈的方式为他跳了一支惊艳世人的舞……
李傲天心里一团乱麻,玉照熙还在说着那王公子的好,李傲天想起那个惨死的孩子,心中一疼,不由恨声道:“这个不行!”
在座的人都是一愣,玉照熙更是吃惊地道:“天儿,你说什么?你说哪个不行?王公子?”
李傲天无比慎重地点点头:“爹爹,王公子不行。”想起他家的那些恶毒行径,嘴上更是不留情道,“什么大家闺秀,什么书香世家,明明长得就是一张克夫的脸,外表娇柔,骨子里说不定娇生惯养,心高气傲,不能容人,看着就很败家,这种人想进我李家门,绝无可能!”
众人不由都被他这一通恶毒的话给镇住了,半晌,玉照熙气急地打破了沉默,“口没遮拦的臭小子,这种话是你说的吗?什么克夫不克夫的?这话要是传出去,人家哥儿一辈子就毁了,可不准乱说!”
李傲天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李谦也不禁皱眉道:“天儿,不准乱说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李傲天微微一愣,顺着他爹的话道:“不瞒爹,我也是道听途说,但是所谓无风不起浪,不管怎样,这个王公子不是好夫郎,如何配得上我大哥,这种克夫哥儿,绝不能进我家!”
闻言,李谦面上也不大好,看了眼身旁目瞪口呆的夫郎,沉吟道:“这事还是缓缓再说,再挑挑看吧,急不来。”
听了丈夫的话,玉照熙也只有怏怏地点点头。
待得父亲和爹爹走后,李傲天看了眼仍旧不动如山的李霄云,笑嘻嘻地邀赏道:“哥,你怎么谢我?”
却没料李霄云沉默了一瞬,吐出一句将他气得半死的话来,“这本来是一桩好婚。”
李傲天郁闷地看了眼边上闭目养神晒太阳的李胤风,“二哥,你也这么觉得吗?”
李胤风睁开那双狭长清亮的眼睛,满是柔情地看着身侧拧着眉头正专心习字的人,一脸笑意地对着李傲天眨了眨眼睛,“天儿的眼光,二哥深信不疑。”
一句话说得李傲天心里成就感十足,忍不住对李霄云道:“哥,难不成你真喜欢那王公子?”
“王家与我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若是较起真来,反倒是咱家高攀了,王家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若是真能结下这门亲事,将来对我和父亲也是一大助力。”他语气平和,一板一眼地道。
李傲天白了他一眼,“叫你成亲,不是让你跟人做交易。”
李霄云警告地望着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王家的事,别再多生事端。”
李傲天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感情成了他多管闲事了,他气哼哼灌了一大杯冷茶,扭身走了。
李胤风低叹一声,看着自家大哥严肃的神情,“天儿也是一番好意,你何必凶他。”
李霄云无奈地摇摇头,“我何尝不知,只是我也要为李家后世计,你不愿入朝,天儿又是这种性子,如今皇帝尚在,因着爹爹的关系,对李家眷顾几分,一旦百年之后,新帝又是何种态度谁也说不准,你和青哥儿将来闲云野鹤逍遥自在,自是不用我操心,可是天儿将来与许公子成了亲,难免不会卷入朝事,我这个做大哥总得给他做个靠山,爹爹这一层关系远远不够。”
闻言,李胤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张青放下手里的笔,有些不赞同地摇头道:“比起将来的荣华富贵,天儿更在乎你。”
李霄云洒脱一笑,“正因如此,我更要护好这个家。”说罢,不无羡慕地看着面前心意相通的两个人,点点头,转身去了。
李胤风有些烦恼地看着身边不动如山的人,“阿青,你说是不是我太没用了些,让大哥肩上的担子这么重?”
张青摇摇头:“朝堂不适合你,这一点你大哥和父亲都是知道的,不必自责。”
李胤风眼前一亮,轻轻握住他的手:“阿青,我们可以干些别的,比方说,可以自己某个营生,将来如果父亲他们在朝中过得不如意,也能弄个富家翁来当当,你觉得怎么样?”
“好是好,只是经商本是贱业……”
李胤风摆摆手:“什么贱业不贱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岂是那种在意别人眼光的人,如果你觉得行的话,不妨也帮我想想,我不怎么出门,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你见多识广,定是有想法的!”
张青见他如此认真,也不禁沉思道:“只是经商终究是有风险,眼下虽然国泰民安,但是南疆未定,朝廷定要用兵,再加上我以往经过漠北,见他们兵强马壮,传说几个王子都是野心勃勃之徒,一旦老王驾崩,恐怕北境的安定也不能长久,所以如果要做,还需好生思量……”
027.凤展翎
“他竟是这么说的?”轻轻挑起的眼角,溢出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淡淡启唇,媚到骨子里的妖娆,令那榻前人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是的,宫主。”立在他身前三步远处一身青灰色布衣的男子垂首应道,面色恭敬坦然。
那人点点头,声音清越悠扬,宛若流泉,竟是与那副相貌绝然不同的澄澈动听,“这个李家三公子真是有意思,连我都想见一见呢。”
“既然三少爷这般说,不如索性将那流言宣扬出去,这样的话,即便王家再好,王公子也嫁不了大少爷。”垂首而立的人有些犹豫地问道。
那人轻轻地摇摇头:“不可,王家势力不小,若是如此恐会连累李家,这样就得不偿失了,再说,没有那王公子,还会有陈公子,赵公子,难道我要一个个都毁了吗?即便是都毁了,那混蛋也不会看我一眼。”
听他这般说,面前人脸色也不由一暗,“宫主何必如此,天下好男人何其多,不差大公子一个。”
那人微微一笑,似悲似喜地道:“是啊,这天下男人是不少,可是我的心却只有一颗,罢了,我即便不愿承认,也知我配不上他,再说,他也根本未曾喜欢过我,墨松,这些事,你无须再来报与我听,只管护他平安便是。”
叫墨松的男人,顿了顿,终是点点头,应声而退。
从家里出来,在街上转了几转的李傲天看着不远处“回雁楼”的大字招牌,几番犹豫都没能进去,一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虽说是想看看他大嫂,但是他压根就不知道人家叫什么,这找也无从找起,二来,他已是有婚约的人,若是让大舅哥看见了,跑不了一顿狠揍,唉……好男人不好当,好兄弟也不容易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