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两小无猜
玩了一天也着实累了,吃过晚饭洗了澡,许砚然就扑到床上睡着了,王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着儿子在梦中眉眼弯弯一脸开怀的样子,更感欣慰,对着边上的碧梧点点头,两人默契地一起走出了里间。
王氏仔细收拾起桌上的彩线络子,不由笑道:“天儿这小子还真会给然儿找事做。”
碧梧点头应道:“也只有傲天少爷能这般使唤咱家公子。”
王氏回头嗔了他一眼,“又胡说了,这俩孩子两小无猜,我看着也高兴,只盼着能一直这么好下去,不求天儿一心一意,能善待然儿我就知足了,对了,天儿说他明天还过来吗?”
碧梧答道:“今儿公子玩了一天,累坏了,三少爷说让公子好好歇一天,后日再来接公子。”
王氏忍不住叹息道:“你说,我让天儿就这么把然儿带了去,是不是不太好?这俩孩子虽说还小,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叫人看见了难免会说闲话。”
碧梧想了想,宽慰他道:“夫人放宽心,依我看,三少爷胆大心细,不是个没分寸的,再说,让公子跟着其他公子出去,少不了又要受委屈,除了跟三少爷在一起,我还没见过哪件事能让咱家公子睡觉还笑着呢,要我看,公子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王氏点点头,“你说得是,看着然儿高兴,我这个做爹的就知足了,天儿那孩子我放心。”
……
第二天,许砚然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浑身更是酸痛不已,也知道是自己平日里不怎么锻炼,只玩了一天就累成这样,很是懊恼起来,不过想起明天又可以跟他出去玩,床上怏怏的人顿时又开心起来,起床将自己收拾好,没过一会儿却还是浑身无力懒洋洋地躺回了床上,碧梧进得屋来,看着床上睁着眼睛发呆的人,忍不住笑道:“哟,我家公子在想谁呢,一大早上就笑得像朵花。”
被撞破心事的人忙拉拉被子蒙住脸,“碧梧,你又笑话我!”
碧梧怕他闷坏了,忙坐到床边,拉下被子把那张小脸解放出来,“不敢不敢,公子快与我说说,昨儿都去哪儿玩了?高不高兴?”
许砚然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想起昨日种种,不禁又是脸红又是懊恼,纠结半晌,终是别过脸去,“才不高兴,讨厌死他了,把我弄哭了好几回。”
碧梧一听,顿时义愤填膺地站起身来,故作认真地道:“这还了得?回去,我定要告诉大少爷,让他给公子出气!”
闻言,许砚然忙从床上坐起来,着急地道:“不要!”说罢,又用他细若蚊蝇的声音加了一句,“别……别给大哥找麻烦……”
碧梧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点点头,“说得也是,那算了,明日三少爷再来,我就跟夫人说,让人把他轰出去好了,叫他欺负我家公子!”
许砚然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不自觉地鼓成了个包子,死死拧住的眉头带着说不出的郁闷。
碧梧见状,叹息道:“瞧吧,见了人说讨厌,不见又舍不得,天下哥儿再没有比公子更口是心非的了。”
许砚然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面上有些哀伤之色,“哪个哥儿不口是心非?世界上最口是心非的是爹爹不是我,每次父亲去姨爹那里的时候,他总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却背地里偷偷地哭……”
碧梧神色一怔,摇头道:“公子,老爷的侍夫不算多了,公子以后也要学会习惯才好……”
许砚然小脸暗淡下来,“我以往也并不明白爹爹为何如此,可是现在我都懂了,每次傲天哥哥对砚雅砚舒他们笑的时候,我的心就想是被人拧住一样,又酸又疼,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笑容都会如此,那……”他顿了顿,略过了那些他不该说的话,“从小到大,爹爹教我最多的就是大度,我也在努力去做,对待所有人我都可以大度,唯有对待傲天哥哥的时候我做不到,他什么都好,我却还是忍不住斤斤计较,碧梧,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心胸狭窄?”
碧梧一脸悲悯地张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许砚然摇摇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对待喜欢的人,没有哥儿能做到真正的大度,越是在乎他就越是小气。其实总在考虑退婚的一直是我,按说我这副样子,早就不该有什么奢求了,有时候我真想随便找一个我不在乎的人嫁了,他对我好也罢,坏也罢,我都不会在意,这样也不会太辛苦,傲天哥哥那么好,所有人都说我幸运,但是我知道,将来的痛苦一定不会比爹爹少,我喜欢他,就注定了我做不到一个好夫郎,我总是想着,如果退了婚,是不是就能解脱掉,可是我舍不得……”
碧梧吃惊地听着他的一番话,虽然向来知道自家公子心思重,却也没想到能想到这些,他忙道:“我的公子,退婚这种事,可莫要再提了,傲天少爷若是知道,可该伤心死了!”
许砚然想起那人很是霸道的一番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大概不是伤心,火冒三丈还差不多。”
碧梧深吸一口气,“反正明日三少爷就来了,公子不妨亲口对他说一声,验证一下。”
闻言,许砚然想起那种场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连连摇摇头,“你少激我,我又不傻,不管将来如何,起码他现在是我的,我才不会主动把自己的心上人往别人那儿推。”
“我的公子唉,你知道就好,莫要想太多了,赶紧地出来吧,马上就到午饭的点儿了,夫人那里还等着你呢!”
收拾停当,许砚然去到大厅,见下人们已在上菜,连忙走到王氏身边坐下,见着姨爹和庶兄弟们都在,也一如往常般问候了一句,便目不斜视,默不作声起来。
许砚舒望向掌家的薛姨爹,“爹爹,李家的哥哥什么时候来?”
薛氏看了王氏一眼,神色温婉地道:“这个还要问夫人,舒儿莫多嘴,就是你李家哥哥来了也是来看你砚然哥哥的,人家都不着急,你在这里添什么乱?”
王氏面无异色地道:“李家今年不会来了,霄云公事繁忙,胤风也定了亲,天儿一人多有不便,听你们沈姨爹说,明日不是沈家和赵家的哥哥们要来吗?自会有人带你们去玩儿的。”
许砚雅捣捣碗里的食物,故作天真地笑道:“难怪砚然弟弟气色这般差,昨日连跟我们出去踏青的兴致都没有,原来如此。”
坐在他身边的沈氏佯怒嗔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吃你的饭!”
许砚雅不满地撇撇嘴,“知道了,爹爹,我这不也是关心砚然弟弟吗?”
许砚然也好,王氏也好,对这些冷嘲热讽保持着一贯的沉默,这样的淡然,对于王氏而言,源于一个大家闺秀的矜持,对于许砚然而言,源于李傲天对他无法挑剔的好,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他没必要反驳,如果真到了他必须大声嚷嚷着李傲天其实是喜欢他的一天,那才是最让人绝望的,想起明天还能见到他,许砚然心情顿时大好,连带着午饭也多吃了半碗。
天色微明,许砚然就在碧梧的掩护下偷偷溜出了庄子,李傲天见着自己的小夫郎,二话不说,骑着马带人飞驰而去。
清晨的风有些凉,许砚然紧紧抱住身前人的腰,小脸狠狠埋在他背上,身前高大的躯体替他结结实实地挡住冷风,感受到他不着痕迹的体贴细心,许砚然的心里也感到一种别样的暖意。
到了山脚,李傲天弃了马,又将人背到背上,往山顶走去,许砚然提着笨重的漆木盒子,有些不安地趴在他背上,“傲天哥哥我们去哪儿?”
“带你去看日出,这个山头最是好。”说罢,脚下不停地往上走去。
半晌,两人终于到了开阔的山尖,山中云雾未散,许砚然踮起脚尖,却仍旧够不到他,忍不住气恼了一瞬,低声道:“傲天哥哥,你低些。”
李傲天微微一愣,不作他想,忙依言躬身放低了姿态,许砚然这才拿出怀里的帕子给他擦掉额上的汗水,“我那么重,肯定累坏了。”
李傲天嗤笑一声,不屑地道:“就你?瘦的跟小鸡仔一样,还说自己重,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提溜起来。”
许砚然气红了脸,将手里的帕子丢进他怀里,背过身去郁闷地道:“人家关心你,你还笑话我!”
李傲天扳着他的肩膀,将人转回来,“我知道然然关心我,莫担心,你哥哥我就算没有千钧之力,但是背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说着指向远处,“快看,太阳要出来了……”
许砚然顺着他的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天边不知何时燃烧起来的晨雾像一望无际的翻滚的火焰,无数金光透过云层射向四面八方,一轮红日跃出厚厚的云层,爬上山尖……最终在万物的顶礼膜拜之中,缓缓升上天空,万顷霞光落在层峦起伏的山丘上,山间的松林也在晨风中左右摇摆,天崇地广,山高水长,这一刻,人仿佛变得万分渺肖……
许砚然怔怔看着身边的人,忍不住拉拉他的手,李傲天回过头来,俯下身子,只听他低声道:“傲天哥哥,我真高兴……”
李傲天捏捏他的小鼻子:“那就好,我还担心你怨我一大早把你呼啦起来呢。”
许砚然皱着鼻子从他的魔爪下退开,“才没有,我平时也起得很早。”
李傲天看了眼边上个头不算小的漆木盒子,皱眉道:“然然,你带的什么啊?这么大,也亏你能提得住。”
许砚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我带了吃的……”
李傲天郁闷地拿开盖子,只见里面塞满了烧鸡,酱鸭,蹄髈,卤肉……还有不少包饭,白面馒头,李傲天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只觉得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很是崩溃地道:“带这么多你吃得完吗?难不成昨天饿到了?”
许砚然脸上一红,低声道:“才没饿到我,可是你都没怎么吃,我听青棋说,你每顿至少也要三大碗,所以就多带了些……”
李傲天呆了呆,感情他家小夫郎把他当饭桶了?练功跟陪他出来玩儿,那能一样吗?想到这小家伙是关心自己,李傲天也很是领情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今天想去哪儿玩儿?”
许砚然眨眨眼,“还去山谷里玩儿好不好?”
李傲天沉吟一瞬,摇头道:“昨夜下了雨,山里怕有些泥泞,不便于行。”
许砚然向远处望了望,瞥见山林间的一处飞檐,“傲天哥哥,那是座庙吧,不如我们去那里怎样?”
李傲天计算了一下距离,“有些远了,不过我们有马,你若不怕颠我们就去。”
“不怕不怕,傲天哥哥骑马最稳当了,一点也不颠!”
031.上上签
马儿一路飞驰而去,虽然前面坐着更舒服,但是他也知道如今天色还早,马跑得快,风又急又冷,李傲天是为他好,后面就后面,他可以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感觉似乎也不错。
前来踏青的人不少,山道上,人们三五成群,显得热闹不已,李傲天将马寄放在山脚的茶寮里,拿出怀里许砚然前日给他包裹伤口的手帕,递到他手里,“勉强做个面纱戴戴吧,这里人多,未出嫁的哥儿叫人认出不好。”
许久未曾带过面纱的人不禁愣了愣,但毕竟不是和爹爹一起出来,知他说得有理,便也乖巧地把脸遮起来,李傲天这才拉起他的手,沿着石阶,融入人群中。
路上多是文人雅士,不时能听见他们诗词唱和,谈玄论道,还有举家出来踏青游玩之人,笑闹不停,许砚然只是沉默地跟着李傲天一直走,李傲天知道自家小夫郎大概有些怕吵,便拉着人朝小路走去。
果然,人少的时候,扯下了脸上的面纱,小家伙又高兴起来,跑跑跳跳这才有几分孩子气。
李傲天忍不住笑道:“然然,注意你的公子形象。”
许砚然很是兴奋地回头冲他眨眨眼,“怕什么,又没有别人!”
李傲天细味着他家小夫郎这句不假思索的话,笑吟吟地点点头,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好现象。
寺庙在半山腰上,走在树林里还能听见远远传来的钟声,李傲天偶尔给他抓只兔子,又或是上蹿下跳的小松鼠,不多时,见他抱着累了,又会二话不说抓着尾巴丢出去老远,闹得他家小夫郎气鼓鼓地甩开他,去追小动物,结果累到半死坐在地上喘气,李傲天则是站在远处笑弯了腰,“小笨蛋,你要是能追到,你也成兔子了,哈哈!”
许砚然站起身来,扶着腰,盯着远处的人,“你知不知道那样会摔坏它们的!”
李傲天上前几步,见他这副模样,伸手揉揉他红红的小脸,“你当它们是你呢,一摔就坏,这些林子里的东西都精着呢,累不累?来,我背。”说着转过身去,蹲在他身前。
许砚然犹豫了一瞬,低声问道:“你累吗?”
李傲天俊眉一扬,好笑道:“就背只小鸡仔,你说我累不累?”
闻言,许砚然有些气恼地跳到他背上,抱着他的脖子不再说话。
不多时,两人到达山门之外,许砚然忙又把面纱带上,眼前的小庙不似其他寺院那般华丽庄重,斑驳的黑漆木门,显得古朴清净,因着这几日游玩之人众多,寺前的铜鼎中已经插满了香烛。
一脸虔诚的许砚然对着寺中的佛像,挨个拜过来,抬头瞥眼大咧咧站在一边,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李傲天,顿感崩溃不已,抓住他的手,往下拽了拽,“傲天哥哥,你怎么不跪?”
李傲天郁闷了一瞬,理直气壮地道:“我又不求什么,有什么好拜的?”
闻言,许砚然一张小脸顿时皱在了一起,连声道:“哎呀,佛祖面前怎能妄言,你就当陪我拜好不好?”
李傲天任命地点点头,膝盖一弯,便跪在了他身侧的蒲团上,看着上方慈眉善目的佛像,他心中有些复杂,重生一世,若说不信神,恐怕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但是他早已打定主意,这辈子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出神之际,见身旁的人已经俯身拜了下去,李傲天也忙跟着拜了三拜,看见许砚然脸上一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神情,李傲天不由坏心地拿胳膊撞了撞他,低声道,“然然,你说,我们像不像是在拜天地?”
听罢,许砚然愣了一瞬,脸“腾”得红了,又万分焦急地边拜边念叨:“佛祖赎罪,傲天哥哥不是有意亵渎神灵的,佛祖赎罪……”
李傲天看着自家小夫郎这副紧张的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小家伙却硬是拉着他把庙里的大小神灵拜了个遍,直拜得他头晕眼花。
绕过前殿,转入签堂,李傲天掰着边上一堆绕得人云里雾里的签文,又看了看抱着签筒使劲摇的许砚然,微微笑道:“然然,你问什么?若是问姻缘的话,何必问菩萨,问我不就是了,你说对不对?”
许砚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费劲地摇了几下,这才摇出一支点着朱砂的木签,忙很宝贝地捡起来,跑到堂外解签的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交给木桌前坐着的老道士。
一头花发的老道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地问道:“小公子,要问什么?”
许砚然绞着手里的帕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傲天凑上前来,好笑地道:“道长,我替他说,问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