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大妈们和周围的人都给这个热情的女孩鼓起不整齐但是很响亮的掌声,邵弈桓还没缓过来,呆呆地站在那里。江言笑着跑向邵弈桓,问到,“怎么样?你怎么不给我鼓掌?”见邵弈桓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江言说到。
“你……你真是……我太爱你了!”
“你说什么?”江言被他吓着了,笑容僵住,看着他的脸说道。
“……”邵弈桓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蹦出那么一句话,毫无防备,这算是最真实的想法吗,他也不清楚。对她有感觉这个他知道,但是喜欢和爱不同,什么时候变成了爱呢?看着江言询问的目光,周围整个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可以否认,四周本来就嘈杂,但这次他不想再逃避了,已经由着自己的真心对待她很长时间了,为什么这一次要逃避呢?
“我说我爱你。”他确定地告诉她,直盯盯地看着她。身后的方阵又舞动起来,动感的音乐传来,江言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
“那晚在江边,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喜欢你……但那一次我逃避了,没有承认。这次我不想再否认心里的想法了,我爱你。”
“爱和喜欢不同,你知道爱的重量吗?”
“以前不知道,现在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懂。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心里的感觉,把这些感觉聚合在一块儿就是我两次毫不设防脱口而出的话,算是爱吗?”
“你敢再说一遍吗?”
“我爱你。”这一遍不带丝毫犹豫,直视她的眼睛确定地告诉她。
江言感觉自己整个心都被一双手给托了起来,然后在嗓子眼出绽开,就像是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满足,生命得到了完整,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从此她什么也不会畏惧。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她克制住激动的声音,“你还是要去跳舞。”
邵弈桓笑出来,低头抿抿嘴,带些宠溺地看着她,那种眼神江言以前从未看见过。“愿赌服输”,说完不好意思地混进了大妈们的队伍,不和谐地扭动起来。
第十六章
九月微凉,齐宋和江序都回来了,齐宋要到省内各高校推销新书顺便看看有没有值得发掘的新人。江序则是为了江言回来的。
江言辞掉了上海的高新工作,准备待在襄樊,家里人虽不同意但也拿她没办法,自己做主的事多了,便不会轻易地接受任何旁人的指点。起初这并不是江言的打算,上海的工作实在难得,既高档次又高待遇,她不舍得放弃,在襄樊是不会找到能和它相媲美的工作的。但是这里有邵弈桓,他的家在这里,家里有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柔弱的姐姐。即使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也不能离开,至少现在不能,江言没问过他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上海,一起重新开始,没有问的必要,默默地陪着他,跟着他的步伐就好了。
中饭过后,江言正在卧室里浏览网页,筛选着合适的工作。刚刚在饭桌上,江序没说什么,难得团聚谁都不想破坏,敏感话题就留到了饭后,兄妹俩独处时再拿出来。
江序关上门,坐到她床上,看着书桌旁的她,“留在襄樊是为了那个叫邵弈桓的吗?”毫无疑问,这件事让全家对这个邵弈桓的映像更不好了,他让一直很理智聪慧的江言一反常态,做出全家都不能接受和理解的事。
“哥,你不了解情况,我现在不能丢下他一个人,真的不能。你也不用特地回来劝我,我已经决定了。”
“我不了解你可以解释给我听。说服我,让我放心地把自己的妹妹留在一个瘾君子身边。”江序没有开玩笑,他决定的事一定会想尽办法达到目的,况且这关系到自己家人。
“我喜欢了他十几年,他是堕落过一段时间,但你们都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绝望的事情,现在他愿意尝试改过,”她看着江序,渴求地说道,“他正在好转,我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扔下他不管的。哥,这真的对我很重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
“你爱他?”
“从我明白什么叫爱的时候就爱他。”
“他现在什么情况?”
“爸妈不都告诉你了吗?”
“我想听你说。”他站起身,靠到江言的书架旁,随便抽出一本小说翻起来。
江言放松了许多,在江序这里没感受什么特别的压力,她觉得父母很可能给她召回了一个同盟而不是说客。
“他以前……”
“他以前什么样子我没兴趣,说说他现在什么情况吧。”江序插到。
江言感激的看着他,“他现在和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来往很少了,但彻底断开可能还需要点时间,不过精神状态好多了,自己已经有了辨别孰是孰非的意识,不用我说很多,他自己会主动远离一些不好的东西……”
“吸毒情况呢?”
江言被问住了,邵弈桓还离不开毐品,这个东西总是让身体和意识严重分裂开来,即使意识清醒,知道不好,但是身体还是不配合,身体不允许他也没办法。他尝试过在毒瘾犯的时候不注射,但这完全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全身抽搐,大汗淋漓地倒地认输。江言见过他痛苦的样子,在有那么多麻烦还没解决好的情况下实在不想给他太多压力。只能尽量一次次延长一点注射的时间间隔。
见江言不说话,江序叹了一口气,把书合上,“爱上吸毒的人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你爱上的是两个人,一个正常人,一个疯子。”
“我会和他一起戒掉的,只是现在时间不合适,还有好多事没解决,那些缠着他的人,他的家人,还有他爸爸那边等等,太多了,太乱了。”江言无奈地说道。
“先戒赌,戒完毒再处理其他的。”他不容置疑地看着她说到。
“你的意思是说,你支持我,站在我这边。”她欣喜地看着他。
“这个家从来不存在对立的两方。”说完把书放回书架,走了出去。
邵弈桓偶尔还是会去“黑猫”坐会儿,不过再也没有彻夜不归过,江言每次都跟着他一块儿,里面的人对她要友好多了,虽然只是表面上的。放轻柔浪漫的音乐的时候,邵弈桓会拉着江言,走到舞池的中央,拦腰抱住她,拉她靠近自己,江言将双手交叉抱住他的脖子,他低下头,和她温柔地对视着,轻触她的额头,一切尽在不言中。漂移流转的彩色灯光游走在身上,闭上眼睛,信任地让对方带着自己走,这时候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独立于周遭之外,任谁也不忍心打扰这份美好。
不去“黑猫”的晚上,邵弈桓一定会在十点之前把她送回家,不管在哪儿,步行都是最先考虑的方式,沿着江边,任新鲜的风吹拂,说着话竟也不觉得有多远。邵弈桓显然是沉默的太久,好多话找不到对的人就只能烂在心里,天长日久在内心里发酵腐烂,直至最后停止了胡思乱想,与周遭的人物融为一体。作为另类总是很辛苦的,只有与周围人都一样才能活的轻松,不至于两个世界来回跑地纠结着,最后还落个不被理解的苦恼,于是妥协成了最省事的选择,因为这样才不会自寻烦恼。
渐渐的在她面前,他卸下了种种包袱,不用顾虑什么,有着前所未有的放松,信赖就像一堵墙,独行惯了的人总会有需要它的时候,有了依靠它的经历就会发现它竟是必不可少的,也是如此美妙的。邵弈桓曾经拥有过信赖和依靠,他父亲就是他的所有精神支柱,在它崩塌之后,他就无所依托地坠落坠落,直到现在又拥有了江言,他有一种在落下摔碎之前被稳稳托起的感觉。
台球厅的工作他还在做,因为突然断绝与这个圈子的所有关系就等于彻底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这个他做不到,即使这个圈子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它能给他一点安全感,况且做的太激进说不定会有什么副作用,思前顾后,还是踯躅不前。或许江序是对的,只要戒了毒,一切都不是问题。
下午买完菜回来,邵弈桓和江言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晚饭,弈杉在浴室给母亲洗澡。邵弈桓在一边摘菜洗菜,江言正在切土豆,准备做个酸辣土豆丝。
江序马上就要回浙江了,想到这江言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邵弈桓,“弈桓,我哥想和你吃顿饭,可以吗?”
邵弈桓没显出多吃惊,他知道江序回来了,见面的事估计他自己也想到过,“你安排时间吧。”他的回答让江言没有料到,拿着把刀愣在那里。
“快切啊,”邵弈桓说到,放下滴着水的生菜,接过菜刀,“还是我来吧,指望你这速度,晚饭得半夜才吃的着!”说完把江言拉到一边指挥她接着洗菜。
“我没想到你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为什么啊?我还准备了一番说辞呢。”江言把手泡在凉水里看着他问到。
邵弈桓的刀工不错,速度比江言快多了,眼睛都没抬地看着江言说的,“又不是鸿门宴,肯见我总比不愿意见我要好。你哥亲自开口,我要是拒绝,肯定死的更惨。”
“谢谢!”江言用湿淋淋的手拍拍他的头,笑着娇滴滴地说道。
“其实……”他拿起两个辣椒,放在刀下,“你以后不用担心这些了,你说的,不管是什么要两个人一起扛,我不会当逃兵的。我知道咱们俩肯定要面对很多阻挠,人也好,事也好,我已经做好准备,我会一件一件都给解决了。以前我混蛋,什么都交给你,什么都不管,现在不一样了,就像你曾经承诺过我一样,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辣椒已经切好,装在白色瓷盘里,红绿相间的辣椒丝混杂排列,色彩搭配很清新明亮。他把她的手从凉水里拿起来,没有正视她的眼,端起洗好的生菜,开了火。
江言从他的旁边伸出手拦腰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摇摆着,“小心油溅着手,”他柔声说到,“好了,去帮帮我姐吧,这儿待会儿油烟大。
江序好说话,但是不好应付,半点猫腻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为缓解晚饭的尴尬气氛,也好让邵弈桓到时候有喘息的机会,江言把梦蝶和齐宋都叫了过来,齐宋对这两个人都很熟悉,只是映像都不怎么好。
邵弈桓和齐宋两人先到的,紧接着梦蝶开着车过来了,头发看着是刚做的,看上去光鲜亮丽,没有半点已为人妇的模样。三个人都是同学,都在尝试着不拿老眼光看彼此,先是一起追忆了会儿逝水年华,接着梦蝶带动了整个气氛,越聊越开,她已经和邵弈桓很熟了,常和弈桓江言两人小聚闲谈。等到江言江序过来的时候,三个人还在为梦蝶的新发型争论不休。
简单的打了招呼就入座了,没有过多的客气寒暄,甚至没有格外多看邵弈桓一眼,江序看上去心情不错,和这几个年龄也相差不大,挺能聊得来。
菜已经点好,他们坐下没多久就上来了,满满地摆了一桌,江言和梦蝶坐在一块儿,江序和邵弈桓正对面坐着。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人渐渐多起来,饭店的氛围热闹起来。齐宋说着在高校里约稿期间的见闻,鄙夷地揭露着伪知识分子们的面具,随即梦蝶又把矛头指向所有表面上光鲜亮丽的明星名人们,江序则老练地在每个话题中间做好衔接,顺利地引渡到新的话题上。中途江序出去接了一个电话,是家里打来的,他还没告诉家里他的立场,考虑到不想让在场的邵弈桓尴尬,他借口说是公司打来的,走出饭店专心忽悠起电话那头的父亲。
回来后他换了个位子,坐到了邵弈桓旁边,一边吃一边开始交谈起来,江言和梦蝶齐宋说着他们小团体常说的话,仿佛刻意给他们两交流的空间,两边也不互相打扰。江序直接递给邵弈桓一张名片,是他认识的一个美国医生的,在戒毒领域有一定的经验。邵弈桓收好,道了谢,看到他有点不好意思,江序夹了根芹菜放进嘴里说到,”戒毒说白了就是改正错误,没必要特殊对待,只要能戒掉就还是干干净净的。“邵弈桓放松了许多,之前他还特别担心江序会介意他的毒瘾,加上之前没怎么和他说话,还以为他不待见自己呢,现在听见他宽慰起自己来,倒比一开始就伸出橄榄枝还让人感动。江序接着把对江言说过的一些话又对他说了一遍,随后就转到篮球等方面去了。
“你又不玩篮球,聊得起来吗你?”梦蝶调侃道,插进他们的谈话,她和江序很早就认识,上学时去江言家里找她的时候没少见他。
“我哥赌球,这也算是玩球吧!”江言开玩笑着说到。
“就好比你不会赚钱但照样有钱花一样。”江序回击着梦蝶,得意地端起酒杯,并没有喝下去。
“是的,我们都是真正的掌权者对吧!”
“不,不,你不是,你是被动的,我不是。”江言听出来了江序话里的意思,瞪了他一眼,邵弈桓看着他们兄妹俩,觉得很有意思。
“我怎么就被动了?”梦蝶较真地问到。
“我主动投资到篮球上,你被别人投资青春和外貌。”江序不搭理江言制止的眼光,继续说着。
江言怕梦蝶生气,连忙救场到,“难得听你夸人漂亮,是因为梦蝶的新发型吗?”
“我听的出来什么是夸我,什么是损我,”梦蝶盯着江序说到,“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是被动的,你口里的青春美貌就是我拥有的资本,我凭借这资本招商引资那是我的本事。”
“可惜都是短期投资,就像租赁。”
“你……”梦蝶放下筷子怒视着江序,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邵弈桓看气氛有些紧张,站起来,拉着江序说,“哥,你刚刚上的洗手间在哪儿,领我去下。”江序顺从地站起来,被邵弈桓拽着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都坐着喝起大麦茶来,经过刚才的小纠纷,明显话少了很多,只说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江序和邵弈桓小声说着话,凳子有点歪斜地靠在一块儿,多是江序在说,邵弈桓专心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与之前桀骜不驯、叛逆的样子相差实在太大。
晚上走的时候,江序来到梦蝶面前,对她说到,“我和江言送你回去吧,就当是给你赔礼道歉。”看在江言的面子上,梦蝶没有拒绝,什么也没说上了他的车,齐宋和邵弈桓一起走到前面一个路口就分开各自回家了。
“你哥挺毒舌的,”邵弈桓在电话里对江言说到,“晚上他和梦蝶闹得够呛。”
“他一直看不惯梦蝶,也难怪会不给她留面子,只是闹得梦蝶很尴尬,毕竟,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她有什么毛病,至少对我她是真心实意的。”江言躺在床上无奈地告诉他。
“你不是说过吗,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会记挂太久的,改天你陪她逛逛街就该忘了这茬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顿饭给闹得,你哥还没怎么了解我呢。”
“不会,他肯定已经把你看清楚了,不然不会浪费时间招惹梦蝶,相信我,他该了解的都了解了。”
“可是我们都没怎么聊到正事,我是说,他没像我想的那样问我些问题啊。”邵弈桓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怪江序今晚的行为太奇怪了。
“真正的你怎么样是不用刻意问什么的,他有他自己的办法,无女干不商,说的就是他,你玩不过他的。”江言开玩笑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