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古站到墙头应战,说决不投降。
闽扬抽刀大喝,发动猛攻,苍昊军主力攻打浦州城破损的东门,一排排弓弩兵,一人十支标配成柱箭,威力惊人,箭箭穿骨。侧翼绕到西门火攻,大风把一支支火箭刮到城里,城内百姓惊慌失措。
程锦王亲军与浦州城守军,死伤大片,城内民居燃起大火,太守大人怕顽抗下去闽扬真会屠城,跑去哭着跪求:“王……爷,他们有神兵利器,咱们的人顶不住了。王爷……,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慕容古一拳捶碎桌案一角,这次是他大意了,忽略了他们手中黑油,没想到他们会借助风势火攻,而且东门死伤过重,百姓已有惧意,再杠下只怕无甚意义,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弃城而走,保存实力以备再战。
以太守的意思,他们趁夜稍稍跑,而对于慕容古来说,这等逃窜真是太丢脸了,更何况,这里不光有银角的百姓,还有他两万亲军,他怎么能辜负他们对他的信任。所以,慕容古决定殿后,让太守为先头部队,百姓在中间。太守摇头,大哭:“下官不敢。”
慕容古被窝囊的太守气死了,他一怒之下,跑到城墙上对闽扬大喊:“两国交战,百姓无辜,你让我银角民众安全退出浦州,我便把这城让给你。如果再战下去,本王也不一定会输,只是人员消耗战而已,太没意义,”
闽扬举手让战鼓手停止敲击,抿了抿唇,“二殿下,如果您敢随本将回苍昊军营做做客,本将便放了浦州百姓。”
“你……,欺人太甚!”慕容古的裨将吴锋在一旁骂道。
他声音低哑,幸好城下闽扬也没听到,只听他继续说:“二殿下,本将对您很是敬佩,只是请您在我军营小坐喝些水酒,你敢是不敢?”
“王爷,您不能去,他们……”吴锋担心闽扬有诈。
慕容古扬手制止他的话,扬声问“闽将军说话算话?”
“君子之言。”
19.异变
慕容古回临时住所,看到一脸欲言又的吴道子时,无谓地笑了笑,“先生明日与吴锋一起走吧。”
“王爷大义,请让贫道一起去。”吴道子真诚说道。
“先生?”慕容古为他的仁义震惊。
“贫道卜算乃中平之相,王爷此去不知凶险,还请让小老儿跟在身边,如有意外,以微薄之力为王爷化解灾祸。”
“先生,我意已决,您与吴峰一道退出浦州。”
“王爷!”吴峰求道。“让属下跟您一起去敌营吧。”孙合心里抓狂,不要啊,殿下,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好趁机回去了。
“不,只本王独自去,不必多说。”
吴道子与吴峰对视一眼,无奈离开准备撤退。
这段历史只记载了程锦王慕容古为百姓安危单刀赴会,说明他的大无畏精神与爱国精神。但实际上他真不是一个人去的,你们可以想想,贵为一国的王爷,身边没有死士也有亲兵吧,没十个也有七八个吧。人家闽将军没说等浦州百姓撤退后就会释放王爷,所以就算慕容古说独往,确也在浦州城内暗藏下两百精兵,等待接应或救援,再来就是慕容古的亲军,主辱臣死,主将回不来,他们这群亲军还想有好日子过?所以吴峰他们便等在浦州城三十里外,等待前方发出信号,他们便会奋不顾身地冲进敌营,救出王爷,亦或者同王爷一起战死沙场。
当然,闽扬也不是吃素的,他相应作了防御。西城门外斥候传回消息,浦州百姓已经开始撤退时,闽扬已经大笑拉着慕容古进入苍昊驻地,吩咐小兵在将军帐前开始摆酒设宴。
闽扬把在场的将领一一介绍给他认识,当他指到身旁褚君浩时,本想介绍这是本将军媳妇儿啥的,但见王爷不善的眸光,改口为:“这是本将军的军师大人。”
慕容古觉得两人的互动好笑,他们相敬却不如宾,相亲近却不亲密,而两人互看的眼神却又缱绻,可又一扫即过,没有过多停留。
“久仰,但这位大人不止这一个身份吧?”慕容古抱拳一礼,眸光微微闪耀。“如在下没认错,阁下就是当年的平龙大将军。”
褚君浩微笑点头,举起桌案上的酒水隔着闽扬遥遥敬之。
然后一番敬酒后,慕容古又向褚君浩请教起当年某某战役,某某阵法之事,闽扬坐在两人之间开始时还认真倾听,可后来两人互看的目光越来越亮,他越来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二殿下,您该回去了,别让您的亲军们等着急喽。”闽扬抿唇微笑,眼睛却瞪得凶狠。
慕容古一愣,没想到闽扬要赶他离开,看他醋意的模样,暗中好笑,刚想解释自己对平龙大将军只有敬佩之情,却见褚君浩在一旁淡淡微笑,对闽扬的态度并不过多反对,才恍然:“平龙大将军好计谋!”然后,哈哈大笑,眼中是无边苦涩。
这等阳谋他竟然没看出来,他们以浦州百姓为饵,诱他前来,却是行使离间之计。他如今要怎么办?回去,慕容杰看他不战而退又只身来过苍昊军营并安然而退,不可能不怀疑他与飞鹰将军他们一起合谋什么。不回,死在这里,闽扬刚刚也别有用意的提起亲卫军,暗示吴锋他们的性命也在他的一念之间。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他,他舍不得百姓也舍不得他的部下,当他答应来苍昊军营时,就已别无选择。
再次近距离观察褚君浩,慕容古感慨万千,两人年龄相仿,地位身份相同,境遇也相似,相争多年,如今自己的路却越走越窄,估计今后也不会再见,他深深向褚君浩一礼,然后翩然而去。
“慕容殿下,等等。”褚君浩向前几步,出声拦住他。本想劝他就此与银项合作,他们会辅佐他上位成为一方诸侯,只要他愿意向银项称臣,他就可以完全掌控银角全境,自行治理。可对上他坚毅的眼神,褚君浩觉得这些都是对他的侮辱,吞下所有未出的话,也对他深深一礼,郑重道:“保重。”
慕容古点头致礼后,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监军来到丘梁听说程锦王败退的消息,就快马加鞭给太尉费济珙送了信函,费济珙则通过被抓的程锦王幕僚透露出的信息,把信函内容加以润色后跑到慕容杰身边啪啦啪啦添油加醋说了一大通。慕容杰大怒,下令削去慕容古爵位,即刻调回大阳。
监军大人在寄出信后,暗中接触吴道子,向他投去橄榄枝,说择良木而栖才是硬道理,还许诺只要他投靠费济珙,以后升官发财什么都会有。
孙合眨眨眼睛,这是好机会啊,再不走机会就更难找了,故当这位监军大人演说到精彩之处时,他嗝喽一声,向后栽去。监军被吓一跳,喊了吴道人好几声,见他没反应,才小心翼翼凑过去观察,可当他刚刚把手指放在他鼻孔下,突然他睁开双目,露出大面积眼白,并嘶哑吸气,然后七窍瞬间流出鲜红的血,他才渐渐闭上眼睛,头向一边歪去。
监军啊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吓得连连后退,然后想起自己是偷偷来找吴道子的,故强自镇定下来,脸色发白,颤歪歪站起身,迅速离开现场。
当慕容古收到吴道子被毒杀的消息后,拍案大怒,在彻查之下,新来的监军嫌疑最大。监军被拿下,他王府亲卫拖到慕容古身前,在他旁边还躺着七窍流血的吴道子,又见这张恐怖的脸,他啊的一声退出丈余,指着死去的人,摇头,这个这……不是我杀的。他这一生还没见过死人,吴道子的身份是神乎其神,他本来就不太阳聪明的大脑被吓得更加迟钝。
不多时,亲卫上报说,昨夜监军大人随行人员中少了一人,慕容古及吴峰都愤怒的认为是监军派这失踪人员杀害了吴道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监军大人还没缓过神。
“来人,带下去关起来。”毕竟是皇帝派来的监军,也不是想杀就能杀的。当慕容古怀着悲愤写禀呈时,一道削藩圣旨进入丘梁。
孙合回到苍昊,把监军传给他的消息整理一番,找到闽扬汇报,他猜想慕容古很可能会被调回大阳,闽扬终于露齿大笑,而褚君浩听闻后,却为慕容古大叹,他就如当年的自己,本怀着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却被怀疑猜忌。
慕容古一被调走,苍昊军犹入无人之境,很快进入丘梁。银角粮运重地被截断,银项的其他战线也纷纷传来捷报,舒清帝大喜。
军权已交,慕容古只带上吴峰与一百轻骑赶回大阳,他们急行,夜宿荒山,吃过干饼喝下汤水,睡意不期而至,慕容古大惊,这不对,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有埋伏。”
吴峰持剑蹿起,挡在慕容古身前,可怎么也保持不住站立。
从山林中冲出一群黑衣人,一声怪笑,向一百多人砍去。
慕容古奋力反抗,吴峰等人已经遇害,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爆喝:“你们什么人?”皇兄?还是银项人?
为首者拉下面巾,显示出左脸印记。
“青……”慕容古瞪大双眼,首级被这人砍下,血喷溅一丈有余。
当大军进入大会阳城时,褚君浩才得到慕容古遇害的消息,至今他还尸身不全,未被葬于皇陵。褚君浩攥紧拳头,悲叹:一代英雄就得到如此下场!
慕容杰被关在自己的寝宫,要求看管他的人请飞鹰将军前来,“你就是那个飞鹰将军!”当他见到一脸煞气的闽扬,怨毒并大声质问:“为何要杀我皇弟?”
国破了,亲人死了,除去悲痛还有自责,但是,人往往都有自我修复功能,而慕容杰这种自我修复,就是把过错推到他人身上,“要不是你杀了他,我银角也不会败。”
闽扬一愣,皱眉抿唇,对于慕容古之死,他们一直以为是慕容杰所为,“不是你?”
慕容杰没听到闽扬低喃,还在大骂他如何卑鄙狠毒。
闽扬回去与王爷说起这事,王爷也很吃惊,是谁做的?
同年秋,银角灭亡,改名为大角,慕容杰称臣,被舒清帝删封为抚安侯。
——银角国篇·完——
番外二
04.扑朔
十八岁的褚君浩还很年轻,他没有修炼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从冰莲的院子回来的途中,被不少侍人看到一脸怒容。
“你说王爷离开月院时,脸色十分不好?”晨曦公子语气轻快,靠在软榻之上,手指一下一下把玩自己的头发。
侍人点头,“公子这是真真的,王府所有洒扫早就是咱们的人了,量他也不敢欺骗公子。”侍人骄傲道:“再说,什么冰莲火莲的,哪有咱们公子美艳,王爷不过是一时新鲜,总有一天还会回到公子这里来。”
“呵呵,呵呵呵呵。”晨曦公子大笑。“说的好。王爷现在还在书房?”
“是的,傍晚进去一直都没出来过。”
“去,到厨房要盅枸杞羊肉汤,再来两个花椒饼,晚餐我亲自给王爷送去。”晨曦长腿一晃,从软榻上坐起,笑盈盈对着侍人说道。
“是,是。还是咱们公子最会心疼王爷。”侍人一脸谄媚退出。
晨曦招呼屋里的下人帮他打理仪容,把自己弄得如香粉里捞出来的一样,等到食盒被提了上来,他又把自己拍干净,留下淡香,才亲手提上食盒去往书房。
叫进后,晨曦盈盈见礼,目光不经意扫过书桌案头,才把食盒放在屋内中厅圆桌上,“王爷,已经酉时了,您歇歇,尝尝曦儿亲手为您做的饭菜。”侧身扭头,说不出的别有风情。
褚君浩抬眼看他轻笑,随便把手中的书本放下,走近晨曦,在他嘴角轻吻,“还是曦儿最可心。”
就这样,没几日,冰莲公子失宠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闽扬听闻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感叹,角院里的公子终于可以放过他,可他也不禁为冰莲伤悲:这才短短一个月,王爷便移情别恋了,这情也真够“长”的!
闲来无事,闽扬走进花园,萧瑟寒冬中的花园景致称不上好,到处灰蒙蒙的,只有远处树影间的藕荷身影比较明显,不自觉走进,只见林茱萸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尚未枯死的未知名花挖出。
“你这是做什么?”闵扬好奇地问。
茱萸公子被吓一跳,瞪他一眼,“当然是把这株花移进屋子里,这样来年开春,它将会是第一个开放的。”唇边挂着淡笑,正在享受生活的美妙。“到时可将这花献于王爷,王爷一定会高兴的。”
闵扬满脸的黑线,才想赞他闲情逸致,却不成想又听到他提及王爷,“除此外,你就不能做些别的?”他们这种身份无非是被养在后宅的玩意儿,王爷感兴趣时看一眼,然后早就忘到天边。
“你又懂什么?”茱萸把寻那株花草小心捧在手里,“像我们这样的人,还能做些什么?年龄慢慢变大,如果不能抓住王爷的心,被放出府,等着我们的也只有死而已。”他慢慢站起身,眺望远处的静止的湖泊轻轻说道。
他从前是名乐伶,虽比小倌名声好些,但又强到哪去,他们这类人,都是这世间最低等的那群,没有王府的庇护,出去还不是任由他人宰割。
“男子当自强,能做的事很多,为何要如女子一样活在内宅?”
“呵。”茱萸嗤笑,斜睨他有些生气道:“王府每年都会放人出去,咱们角院也是一样,我可没有扬公子这般雄心壮志,望扬公子到时能自有一番作为。”说完带着半枯的花走了。
闽扬愣住,敛起苦涩的笑,那两年的生活怎么还没让他明白生活的艰辛,怎么还会如以前一样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他们。
不过,得到王府会定时放府内人自由的信息,这点真的很让他兴奋,他可不可以也有这个机会。一扫眸中暗光,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兴奋。
他原本是罪奴藉,但由于教坊司的某官贪心,把他和姐姐提到奴藉变卖掉,自己的卖身契上,应该只是个普通奴隶后裔而已。他终于找到了希望,只要能在王府中熬过一年。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他又来过花园几次,却在这日傍晚,花园一侧湖边遇到被人欺负的冰莲公子,他犹豫一下,还是上前拉住差点被人推进湖里的冰莲。冰莲一脸的泪,不住向他道谢,这么冷的天,如果真跌入湖中,恐怕也会命不久矣。
“你是从哪来的小子?”晨曦的侍人骂道,都怪这小子阻止,才没能为公子出气。“怎敢到王府后宅来!”面前少年衣着并不光鲜,而且气质称不上柔和,估计不是内院之人。
“你又是何人,竟然想要谋害他人。”别看闽扬个头小,但气势上一点也不差,又有那一身压不住的桀骜,顿时让侍人气焰熄了熄。
但侍人想起晨曦公子又得了王爷的宠爱,顿时无畏起来,“谋害,你尽然诬蔑于我!哦~,我知道了,原来是冰莲公子不知检点,与外男私会,被我撞到,你才来先声夺人,贼喊捉贼。”他声音越来越大,想把附近的侍卫仆人都招了来为他当做人证。
闽扬怒道:“明明是你想趁机谋害冰莲公子,还在这里妖言惑众。”颠倒是非的人他知道,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
“我妖言惑众?你有什么证据?”
两人争来争去,冰莲性子儒弱,只会哭,最后闽扬又急又气,用力一推,便把那侍人推下冷湖之中,这事也就闹开,从未露过面的燕夫人、尘星公子都相继出现,甚至于正抱着晨曦公子嗨皮的王爷也听闻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