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夫人年龄不大,一身正红织锦,为她严肃的脸上添了几分端庄,她差人喊来周伯,淡淡对如朗月般俊逸的尘星公子说,“你处理。”仔细看了看闽扬几眼,眸中闪过玩味,转身回她的花院。
周管家赶到,耷拉着山羊胡子,垂手立于尘星公子身边,尘星公子扫视在场众人,将目光最后停在被捞上来的侍人身上,“啊个院的?”
“回……,回大公子,奴才是雪院的。”侍人被冻的牙齿打颤。
“哦。”他转身对周管家说道:“周伯处理他吧。”
“是。”周管家恭敬应道,也没怪这两位不管事,然后命人将人架走。
尘星又看了看冰莲,再移目到闽扬身上,“竹院的?”
“是。”闽扬已经镇定下来,回答的不卑不亢,这事他固然有错,但罪非在他。
尘星公子见他并不怯懦,点了点头,“关起来吧。”宣判就此结束,众人散场。
闽扬被关进王府无人住的后院,心想,这些管事的都不问问原由么,让他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再想想,瞬间明了,其实他们都盼着院中的公子能少一个是一个吧,所以,根本不用过问,有错直接处理掉就行了。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狠不得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让自己陷入麻烦中,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记过,他还打算着明年出府,可千万别让他走不成。
褚君浩听燕琴说起闽扬,才想起自己当初心血来潮还带回个人。他那股狠劲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如果在战场上,肯定会吓坏敌人,呵呵,他是个如小狼般的孩子。
“师兄,你想什么呢?”燕琴凑近他的脸,上下打量着,眼神带着戏谑。
“乖,别闹。”褚君浩把她拉坐到身旁,“你肯与苏柳安说话了?”没有往日对待朝臣的狂妄,也没有怪她顾身份礼仪,轻松转移话题。
“切,要不是今天有事,谁理他呀。”燕琴别扭把头转向另一边,才不会承认再次见到他,心里很快乐。
“呵呵。”褚君浩摸摸她的头,满眼的宠溺,“他伤好的差不多了,不日便会离开,你舍得么?”
燕琴眼珠提溜乱转,“他什么时候离开?”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我会安排他和我一起去西南,到时再做打算。”
“哦。”燕琴轻点头,情绪不高,低头不知想什么。
“琴儿,这般优柔可不像你。”褚君浩多少知道师妹的心意,但这两人却谁都没有表明,看得他都跟着着急。
“师兄,你不懂。”燕琴无奈白了褚君浩一眼,“他可是赤龙国人。”
“赤龙又怎么了?”褚君浩安慰道:“他家只是个大族,并非与皇族有关系。”银项与赤龙不过是边境上的小矛盾,两国谁也没想真正开战,就算开战,谁又会在意他们这些百姓通不通婚。
“可是,爹……”燕琴扁嘴,眼神有丝动摇,她爹最不喜欢赤龙人,如果她爹能同意就好了。
“师父就那么一说。”褚君浩无奈摇头,看来是他想深了,“你还不了解师父,他那是因为盗取冰光剑时,有些小纰漏,心有不甘,才说此生最恨赤龙人的。而且,这两年,师父一直在赤龙活动,他要是真讨厌赤龙干嘛还去呀?”
“哼,说到这个我就气,你说他个老不修,偷东西都偷出花来了。”燕琴拍腿站起,没有刚刚的忧愁,“金银财宝不要,名画古玩也不拿,偏偏盯着人家书信干吗!”要不是去丞相府偷人家的书信,怎么会引来追杀,害她两年来见不到父亲。
“师父当然有师父的用意。”师父当时可能只想证明自己宝刀未老,当初能从皇宫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估计想着如今进丞相府也不费吹灰之力,却会失了手。
“算了,子不言父过。”燕琴无奈叹自,坐回椅子上。“你要怎么处理他们争宠之事?”她是王府挂名夫人,有些工作还是要做的。
“先帮我去查查那孩子的背景,我总觉得他有些面熟。”尤其那双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燕琴不敢怠慢,点头称是,“有好久没去参观尚书府了。呵呵。”多亏皇帝有个多疑的性子,不相信三公九卿,只重尚书台,想知道什么,偷偷去趟尚书府总会有收获。
褚君浩无奈笑笑,暗叹:还真是有什么样的父就有什么样的子。
05.迷离
皇帝招见御史大夫赵大人和御史中丞李大人一同觐见。年底到了文武百官绩效考核时间,众大臣们都显得格外谨慎小心。
褚君怡执朱砂笔,一本一本勾过,直到看到一本洪云王褚君宪在番地加大农业种植,并产量颇丰的折子时,皱眉渐渐拢起。“两位爱卿,君宪那边,今年除了这份折子外,没有其他呈报么?”
“回陛下,夏初时,洪云王爷上报过遭遇蝗灭。”御史李大人急忙放下手中笔,站起来回道:“又在一个月后,洪云王爷又上报说从东华都夷国寻来一大师,对于粮食增产颇有建树。”
“哦?”褚君浩眼神开始阴郁,摆摆手让李大人坐下继续干活,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李大人偷偷擦了擦额头。
回到麒麟宫,褚君怡让中常侍传来中领军刘平,“刘平,速派人去元吉之地,看看朕的好五弟到底想做什么!”
“是。”刘平颔首。
“对了,顺便也到西榕看看咱们的西南大军。”相较于五皇弟一个番王,褚君怡还是不太放心六皇弟坐拥军权。
“是。”刘平把准备好的报告从怀中掏出,低头向上平举,“皇上,这是景云王府内室们的调查情况。”
褚君怡眼神一凛,拿过来迅速浏览,除了两人来历不明外,大多数都是出于烟花之所,而其中有两人很引人深思,一是元吉太守之子林季辉,另一个前丞相幼子闽扬。
如果他没记错,元吉太守是丞相门下之人,而林季辉是庶出,乃太守府婢女所生。至于前丞相的小儿子,从勾兰带回,他到不觉得是褚君浩故意为之,想想前两年很多罪臣被流放,儿女被充奴,他一想便知可能是教坊司的人做的手脚。名册中其余剩下的人,都是朝中大人送的。“这两来历不明的,再去查。”
“是。”刘平平板的声音应和。
丞相也在派人监视褚君浩,这一认知,让皇帝相当不舒服。虽然齐世元是他亲舅舅,母后一直说丞相没有一点私心,都是为了他守住江山,但从他们联合起来让他娶齐家女儿这事上看,他会相信才是傻子,王权,到底有多少人在觊觎?
思来起去,觉得褚君浩的军权还不能撤,如果撤了褚君浩,那么齐家将会一支坐大。齐家,齐家……,别让朕抓住你们的把柄。
而在王府中,听到下人禀报花园之事,晨曦公子黑着一张脸,“王爷现在在哪?”腾得从软榻上站起来。那愚蠢的侍人,他真心想杀了他,竟敢拖他后腿。
“回公子,王爷在燕夫人那里。”小侍偷偷看他脸色小声说道。
那个女人,晨曦微眯凤目:“哼。”一只不会下蛋的鸡,没什么大不了的。“王爷回主院时通报于我。”他复又坐下靠在软榻上,闭起眼睛。
“是,公子。”
翌日一早,晨曦在褚君浩必经之路上等待,见看到王爷的身影,鼻子一酸,双目微红,“王爷~。”跌跌撞撞跑进他怀里。
褚君浩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语气不太好:“管好你的人。”说完再也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而过。
“王爷~,曦儿错了,王爷。”看着褚君浩远去的背影,晨曦把牙咬得咯咯响也不敢追去。并不甘心,因为这等看似无情,却又多情的人总是最有吸引力,所以他一定要得到他。
闽扬被从无人院落提出来时,被大大的太阳恍了眼,好不容易适应阳光,发现面前除了尘星公子,还有竹院的赵离。
“人,我便交于你。”尘星公子的声音偏清冷,就这么一句,转身直接回自己的院子。
闽扬暗叹,看来这位还真是不喜管事。抬头看了看赵离,他一脸温和。
赵离微微一笑,“你不好吧?”
闽扬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言。他总觉得这位赵离公子,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蔼,而他的关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既然这样,与我走吧。”赵离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向他颔首转身在前领路。
而在回竹院的小路上,赵离突然停下脚步,又是没头没脑地说:“太过鲁莽不好。”
闽扬停下脚步,想了想,继续跟着他前行。
还是那间棋室,还是那样的人,褚君浩站在门边,静静望着一直发呆的冰莲,他本以为不管出身如何,亦或经历过什么,心灵深处总会有方净土,而这净土就是他所要珍惜的。可事实上,是他奢望了吧。不过看他那绯红的眼角,被咬得无一丝血色的下唇,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冰莲抹了抹眼睛,余光扫到门口的身影,突然转头,一脸惊喜,“王……爷。”声音如小猫般,梨花泪也跟着滑了下来。
“唉。”褚君浩被他一叫就心软了,走进屋把他抱进怀里,“可知错了?”
冰莲也不敢大声哭,捂着嘴,猛烈点头,小模样好不可怜。
“那好,别哭了,这眼都肿了。”褚君浩又拿出对爱宠的温柔,一下一下拍抚着他的背。
自从花园事件后,闽扬成了角院中的话题人物,被人参观的对象,尤其是如水与月华公子两人来得最为频繁。幸亏他已经对如水公子噎人的话语有了免疫,要不然非被气出肝肿大不可。
“看来你还是有些脑子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办法,维护了正义又挫了晨曦的面子,就是打架太不雅了。”水绿青衫的如水公子眯着他的桃花眼,看看自已粉嫩的拳头如是说。
“对,打架太不雅了,不适合你。”闽扬接道:“而且被关小黑屋一天下来,没食没水,对皮肤一点也不好。”
“嗯,说得也是。”如水摸摸脸,点头,好像已经打消这个念头。
“公子,公子。”小侍敲门而入,“周管家到。”
“看来还会被罚。”闽扬小声嘀咕,“快请。”想想也是,只关小黑屋好像轻了点。
“闽扬公子,王爷有请。”周伯负手而立,一说话,山羊胡子就跟着跳。
在坐众人都一脸惊诧。
闽扬再见王爷,他在书桌后大马金刀而坐,目光如鹰,被他的目光所触之处,闽扬的神经轻颤,皮肤上的汗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根一根竖起。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那只被他啃过的手,还留有较明显的痕迹,闽扬抿抿唇,控制想要吞口水这举动。低眉顺目站着,把自己缩成最小,听候发落。
“闽恒是你什么人?”褚君浩审视的目光,一遍遍冲刷闽扬全身,看他如小狼崽见凶兽一般,不自觉夹起尾巴,有些好笑。
闽恒一词钻进闽扬的脑海,犹如惊雷,“他怎么了?他在哪?”再也故不上害怕,闽扬冲至王爷桌前,一脸急切,“家兄在哪?”
“他现任本王军中一名从事,在抗击赤龙时立下连杀五敌之功。”燕琴已从魏尚书家盗得这兄弟一家相关信息,而他其他兄姐们在流放途中就不幸病逝了,真是让人唏嘘。
“真的。”闽扬大喜,嘴角不由上扬,无比真诚道:“谢谢王爷。”跪下磕头。他闽家除了自己,还有人在,真是太好了。眼圈一阵发热,这是他两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就在他激动不已的时候,高大身影已经恍到他身前,大手抚上他后颈,如针扎一般的麻痛瞬间流往全身,他一惊,想起景云王的烂名声,一阵羞恼,奋力抬头,想躲开颈上的手,刚半站起身,就被王爷另一只手按住胳膊,从肩轴向手腕一捋,酸胀感非常明显。
闽扬惊惧下,开始反击,挥动另一只能活动的手,直击褚君浩腹部,却被他轻松挡下,并被一把掐住脖子。冷汗从闽扬后背流下,他紧盯着他,眼神从愤怒慢慢转成不甘。
“呵呵,怎么,这就放弃了?”褚君浩大笑,放开对他的钳制。
闽扬涨红脸不语,只是揉了揉刚刚被抓的地方。暗骂:这个氵壬 乱王爷,竟然是战功赫赫的平龙大将军!
“这么不懂规矩,看来得让尘星好好教教你了。”褚君浩走近他,漫不经心的说。被身材高大的人极具压迫力,闽扬后退一小步,褚君浩眯眼,看着他涨红的脸,和那防备的架势,明悟,暗中好笑,扯着嘴角有些暧昧道:“身条还行,嗯,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说完暧昧的话,不等闽扬反应,拉开书房门,叫人把他送回竹院。
之后闽扬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的,一直到晚上躺着床上,他还在想:王爷是逗我玩儿呢还是说真的?
浑浑噩噩到了第二日,被人带到尘星公子的风院,他才真正放下心。
06.冲击
尘星公子,有一头既柔软又顺直的发,剑眉,凤眼,五官周正,虽然看上去很瘦,但与角院中的公子们比起来,他身上却有一份坚毅气息。
尘星公子不爱说话,看到闽扬,抬手指了指窗边书案上的书,然后在室内而去。
闽扬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桌上的书,不再纠结。当年在家时,父亲为他请过先生们也是性格迥异,有爱吵架的,有爱静坐的,更有喜欢学习提问的。所以他表示:尘星公子这种“羞涩腼腆型”,他可以接受,不就是自学么,他又不是三岁小童他可以的。
书桌上的书有一摞,他拿起最上面的,翻开扉页,惊奇发现,竟然是本兵书。然后他把所有的书翻看一遍,除了四书五经外,竟然还有兵法和调息大法之类的杂术,顿时喜笑颜开,当即开始研读,遇到不会的问题,摘抄下来,想等下次见到尘星公子时向他请教,可是一连数日,尘星公子好像失踪了,都没有露面,闽扬忍不住想,这位大公子有多害羞这么不喜见人呢!
调息大法他已看完记熟,每天有四个时辰都在练习,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憋气时间增长,行走间的气息也开始有变化,暗自得意了好久却忍着没人分享。
某日,尘星公子终于现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两本书交给他,一本是凡体术一本是脉轮心经,分别讲述的是修身与修心之学说。
闽扬兴奋不已,关在屋里更加用功。
年关将至,王府里人来人往。王爷虽然被禁足,但他那群狐朋狗友的官二代们却集体登门,不知他们是想来个法不责众,还是秉承着对平龙大将军的崇拜之情,一切无所畏惧,亦或是想对着圣旨抠字眼儿,禁足又不是不让探望。呼朋引伴,拖家带口,偌大的王府有人满为患的趋势。
“君浩,君浩,我够意思吧?”居世澹豪情般拍拍胸膛,满脸的邀功。
褚君浩还没说话,魏和接道:“嗯,够兄弟。”伸出手臂挎上他的肩,他在耳边低语:“不过,前几日听闻你被你爹抽了,而且也被禁足?”眼神闪烁着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
“切,那老东西能管得了我。”抖掉肩上的重力,撇着嘴离魏和远了些。
魏和摇头,“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爹,你动不动就在背后骂他,小心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