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芳草——柊觉

作者:柊觉  录入:08-30

林祈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关于宓妃。”

侍女小声道:“宓妃?”

林祈墨再干脆些:“今日宓妃那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茫然道:“不曾听说过啊……奴婢与宓妃房里的丫头们并不经常往来的。”

林祈墨叹了口气,发现这丫头不像是在说谎。正要走,衣角却被她拉住了。回头一瞧,发现满脸通红的小姑娘细声细语道:“既然公子吩咐……奴婢便去帮您打听打听……”

林祈墨笑了笑,道:“你叫什么?”

侍女也笑了,道:“奴婢唤作小施。”

小施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回来。林祈墨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一脸慌张地小跑着,红扑扑的脸在夜灯下泛着警惕的光泽。

林祈墨不禁心中一笑,这打听个事情倒像做贼了。

小施跑回林祈墨跟前,四下里仔细看了个遍,确定没有半个人影,才用蚊子般的小声道:“林公子……她们说宓妃失踪啦!……还吩咐奴婢不许乱说,所以公子能否不要告诉他人是小施告诉您的?”

林祈墨并不显得很吃惊,因为这是他已经预料到的情况。

前晚的白宓究竟去了哪里?难道一去不回?又是为了什么?

二三:有事相求

宓妃失踪一事,几日之内,云南王的反应尚属冷静,却有其他人开始急躁起来。

林祈墨还在被窝里躺着之时,便听到苏纪白已经起身,在房门处与侍女小施交谈着什么。待小施走后,他的脚步声便由远而近了。

苏纪白坐在桌边,林祈墨听得到他手指摩挲宣纸的声音。

半睁了眼,林大公子懒懒问道:“信?”

苏纪白颔首,道:“你猜是谁写的?”

林祈墨叹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笑道:“小白,你以为我是神仙?这怎么猜……”

苏纪白一笑,眼中有得意的神色:“也罢,从看到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个问题是白问的,因为你一定猜不到。”

林祈墨心中大动,痒痒地凑过来,道:“究竟是……他?”

苏纪白淡淡道:“这事岂非更加有意思了?”

对于林大公子来说,一个人若欺骗了你,利用了你,而你不打算追究,他也应该乐得与你再无联系才对……如今这人,却在信上主动要求相见。这让他不感兴趣都不行。

所以,日头刚上之时,林大公子已经一袭飘飘白衣,走在不甚明朗的阳光下,踏进了一间名为“一品居”的茶楼。苏纪白则默然跟在身旁。

两人刚一进门,便有一名小厮上来作揖问道:“可是林公子与苏公子?”

林祈墨笑道:“正是。”

小厮再次作揖,道:“请随小的来。”

说罢他弯腰走在前头,两人便跟着他走。这家茶楼是大理城客流最多的饮茶之处,内部也是结构复杂。走过三道回廊,上了四次楼梯。约莫半盏茶时间,两人才被带到一处雅阁。

小厮并未进门,只道:“两位公子请进,小的就退下了。”

推开门,里面的人面貌温文尔雅,一副书香世家模样。

想必他已经从诗小七口中知道林祈墨早已拆穿他调包的把戏,脸上并没有惯常的笑容,甚至隐约含有歉意。不过林大公子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是来送真药的,这个人虽然不算是只黄鼠狼,但至少是只狐狸。

两人落座,桌上有茶,一人执了一杯。林祈墨好整以暇望着文慕非,笑了笑:“文兄找我们何事?”

文慕非叹了口气:“林兄,有一事在下不甚明白。你是如何知道,你所得之神丹原本就是被调过包的?”

林祈墨笑道:“如果想瞒过一个人,聪明的做法是面面俱到,不要错过任意一个细节。文兄当时已经猜到我们并不会把真正偷来的那枚药交与你查看,所以按照之前设想换掉了假的。目的自然是让我自己为得逞……可文兄恰好漏掉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我为了试探,将月海宫用来盛放药丹的那个破木盒子交给了你,而你居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见文慕非目光怔怔,他顿了顿:“一枚可谓珍贵至极的药,却盛放在这样的盒子里,若是初次所见,至少也会有所疑问。文兄却好似理所应当……偏偏我是个很相信细节的人,仅凭这一点,我就有理由猜到,之前的一切都是个圈套。”

“林兄……”

“那,现在真正的‘神丹’,是否已经在药王手中?”

林祈墨目光冷了些许,等着文慕非的回答。

对方的回答却在他意料之外:“家父确实意属于此,不过,在下手中得到真药一事,却未曾告知于他。”

林祈墨飞快与苏纪白对视一眼。

原来文慕非所作所为,并非是为了药王……那么,诗小七呢?之前一直不曾琢磨透她为何要帮助文慕非,因为以为获益的只有药王一方。她不但没有半点好处,还有可能被揭穿而成为月海宫的敌人。

她在这事件里,又是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林大公子心里清楚,今日不惜被他当场揭穿欺骗也要求见,文慕非必定是有事相求。所以趁此机会,不问白不问:“……文兄拿这药究竟作何用处?”

文慕非道:“自然是救人。”

林祈墨道:“那么诗小七呢,她帮你引我上钩,总不会得不到一点好处。莫非她也要救人,且与文兄想救的是同一人?”

文慕非面露难色:“其实小七姑娘她有何目的,在下却不知。”

林祈墨目光一变:“文兄不知?……难道,这件事情竟是由她找上你的吗?”

文慕非点了点头:“是时家父得到消息,让在下前来大理打探。小七姑娘不愧是南疆第一百事通,竟知道在下此行目的,也知道在下……心里隐约的私欲。于是她提出要帮我。她似乎很清楚月海宫内的事情,轻易便调包了那药。但担心数日之内便会被人发现,于是想到了借助林兄转移视线一计……”

这个小七。满腹盘算,竟比自己所想到的还要多。林祈墨不禁皱了眉头,心想这里面,究竟有怎样错综复杂的结?月海宫,云南王府,活人祭祀,血,蝴蝶,白宓……

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是为了印证,他问道:“文兄想救的,究竟是谁?”

文慕非看着林祈墨,只见那双眼里仿佛已经露出了然的光芒,不禁苦笑:“林兄想必隐约有数,在下为何专挑此时前来相求。不瞒林兄,在下与云南王府的宓妃两情相悦多时。五年前她……因事中毒,如今表面虽一切如常,实则已经深入肺腑。为了救她,我就算背负什么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他话语在喉间梗了梗:“但……但她竟然失踪了。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虽然我们身份相隔,但常常相见,她对我是无话不说,这么突然不见踪影,我不得不害怕……”

林祈墨直截了当:“文兄是希望我帮你在王府内调查此事?你怀疑她的失踪与王府内的人有关?”

文慕非颔首:“她嫁入王府,也是迫不得已……王府内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想让她消失的也大有人在。”

林祈墨听罢,笑了笑:“原来文兄今日如此坦白‘神丹’就在你手中,是早有目的。”

文慕非抱拳向二人道:“之前利用两位是在下之过,若能知道白宓身在何处,我一定将‘神丹’相让!”

文慕非离开了一品居。林苏二人却点了几个小菜留了下来。两人对坐着,等小厮走远了,林大公子方说了一句话:“这个文慕非,假话连篇,也不知该不该信。”

对面的人淡淡一笑,只喝着茶,细长双眸凝望着他。林祈墨知他心里也已有数,笑道:“首先,小七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没道理能知道药王父子的私事。说她一手策划想必是真,但把所有的事都往她身上摊,我只能说小七姑娘找的这个盟友也不甚可靠啊。”

苏纪白颔首,仍等林大公子发言。林祈墨喝了口茶:“其次,说他跟白宓两情相悦,其实是他单相思才对吧。明明真的‘神丹’已经到手了好几天,却还没给她?或许是没有机会,或许是不能让白宓察觉,总之可见他态度小心翼翼,像是对待恋人的态度吗?”

说罢笑嘻嘻地望着对面那人,去摸他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冰凉的手心让他甫一触及就忍不住地反复摩挲,想多传递些温度。

苏纪白任他攥着,一面搁了筷子,道:“他虽不肯说明白宓嫁入王府究竟有何内幕,但却坚持认为此事与之相关……”

林祈墨听他说到此处,皱起眉头:“小白,你说,文慕非为何求的是我们?”

苏纪白目光一动,林大公子已然继续:“无论如何,他找的也应该是诗小七。她号称南疆第一百事通,若是想知道一个人的踪迹,找她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想必是诗小七也未能给他答案。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如此慌张,因为连诗小七也不知道的事,岂不可怕?”

苏纪白默然片刻:“并且你我暂居王府,他又以真药相许,看来对我们希冀尤多。不过……这其中,总有些奇怪的地方。”

林祈墨眼睛一亮:“小白,你果然也觉得奇怪……”

“嗯。”苏纪白看着他:“感觉只不过是一颗棋子,有人在居高临下操纵棋盘……林没墨,我们如今只在这趟浑水的边缘,不若趁早与之脱离干系罢。只要回了中……”

说到这里,见到林大公子神色,不禁叹了口气,继续道:“其余不提,单阿禾一个人,武功深不可测,就连你也未必能取胜于他。若如此下去,不定某日便兵刃相见。”

林祈墨的目光变得有些发沉,看着对面似乎在进行某种叫做‘劝说’行为的人,攥着的手握得更紧。

语气还是惯常的温柔:“小白,你是在担心我?”

苏纪白怔了怔。林祈墨接着道:“文学那老头断定若无解药你至多还剩三年,三年,你才不过廿六年纪,就算你肯,我林祈墨也不肯。”

见对方默然不语,林祈墨只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不像平时的自己,叹了口气,放松了手上的力气,笑了笑:“三年五载要来何用,我只望能与你相伴逍遥一生。小白你放心,就算真打不过可能出现的对手,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苏纪白脑中回响着那句逍遥一生,不由得抬眸凝望。林祈墨见到这含着隐约怀疑更多则是坦然的目光,心中不禁动荡,也不顾这是茶居雅阁,伸手缓缓抚上对方脸颊。两人一时无言,但却都明白对方心中一切。

果然逃避和脆弱,还是先产生在自己心中啊。苏纪白闭上眼睛,只觉不堪。林大公子的指腹一直停留在他脸上,稍一用力,微微托着他的下颌,吻了吻他双唇。只是浅浅的一吻,手便撤了回去,睁眼见那人近在咫尺满眼是笑,声音竟有些沙哑:“小白,这里要不是茶楼,我真想刚才就把你办了!”

苏纪白目光一冷,瞥他一眼,想说什么最终是没说。

林祈墨哈哈大笑之余,心中那一抹悸动仍未停歇。

二四:林中密道

两人就在茶楼坐了半日,思考着接下来一步该如何去走。日头渐落,忽然窗外人影一闪,一个蓝衫少女就坐在了桌旁空出来的椅子上。林祈墨看着她,不禁一笑,心想这两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到底是来串词的还是来互讦的?

诗小七分别瞅了两人片刻,见既没招呼也没送客,笑了起来:“看来没墨公子希望小七说点什么?”说罢自己拿了茶却找不到空杯,只好放下。

“百事通的话,当然越多越好。”林大公子笑意更甚。

诗小七道:“你是否想知道白宓究竟是什么身份?”

林祈墨不动声色依旧笑:“究竟是我想知道还是小七姑娘想让我知道,还未可知。”

小七笑道:“没墨公子这是什么话,那小七不说也罢。”

林祈墨知道接下来若不给小七一个台阶,她很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再说。对于小七来说,他就是块踏脚石。踏脚石到处都可以找,这很明白。但她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是想不通……不,与其说是想不通,不如说是所得的线索还太少……

回想她说过的话,为了自己,也为蝴蝶。

林祈墨忽然不笑了,很干脆地问:“白宓是月海宫的人?”

诗小七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啪嗒拍起手来,望着林祈墨:“没墨公子是怎么猜到的?”

“我一直在想,白宓这样看上去丝毫不带烟火气的女人嫁给可以当她爹的云南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七笑着点头。

林祈墨又道:“文慕非手里有‘神丹’却还未给她,难道是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小七双眼放光。

林祈墨沉吟:“但如果她是月海宫的人,那一切好解释许多。”

小七接口道:“没墨公子不仅聪明,直觉也很准呐。没错,王府自月海宫出现之时便谋划着让它完全消失的方法,无奈月海宫宫主神通广大,居然能够治好当时带走许多人性命的瘟疫,自此被奉为神明一发不可收。王府的敌对也只能渐渐由明转暗。事实上这几年里双方暗中较劲已经趋向白热,就如此次彝族部落瘟疫蔓延,不仅月海宫声明要过去救治,王府可能亦有打算……白宓在这斗争中充当的身份,当然是监视者啦。”

林祈墨与苏纪白对视一眼,心绪转动。

说白宓是监视者恐怕是真,但,小七的意思,想必是经由白宓的身份,来暗指她失踪与王府有关。这与文慕非的结论一致。果然是串过词了?可是又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们两人何须重复观点?且文慕非是含糊而过,诗小七却是详细道来。虽然她被称作第一百事通,但在这件事上,文慕非知道的不一定比她少。

诗小七见林祈墨若有所思不接话,笑了笑:“没墨公子若是想问小七为何要告诉你这么多,小七只能说,待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没墨公子得到的只有好处。”

临走时她黠然笑道:“不过嘛,想要等到那一天,可不要对月海宫的‘追兵’掉以轻心啊。”

晚上跟在酒楼喝酒的秦漠风小聚片刻,谈到启程南下之事,林祈墨表示还得再推几日。秦漠风听过原因之后便也不再牢骚,只道两人在王府内一定要多加小心。

林祈墨微微一笑,王府的人没有利益冲突,不必担心。唯一心里有鬼的,恐怕就是那只野兔子阿兰罢。

上次问过小白对她武功的评价,虽然只过了半招,小白的结论却该不会有错。她的武功在只能算中乘偏上,只拼招数完全没有半点胜算。

“小白?”

“嗯……”

林祈墨看了看说是看书却在床上不小心睡着的人,痒痒的还是把人叫醒了。苏纪白睁眼便见林大公子在灯光下笑得像贼,不禁半撑起身子:“什么时候了?”

林大公子笑道:“夜深人静,正好可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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