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开始我还有其他工作,晚上也不是每天都能待在店里帮忙。」房善元观察四周,发现吧台比他想像中干净许多。
「早上总没事吧?晚上的话,看是星期几,把时间给我,我会帮你排班。」
还没开始正式工作,就已经先想着讨价还价,对于如此任性的员工,于敬却没有一丝不悦,甚至连原因都没有问。
房善元个性认真,哪怕知道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还是谨慎的用纸笔记录方才于敬的吩咐。
将店面打扫干净,把水果切片整齐的放进冰柜,他连上衣都没换,口袋仅装着公车卡与钥匙,就走出地下一楼。
太阳升起又下沉,繁星与弯月高挂天边,几个小时前宁静祥和的地下室,摇身一变为绚丽醉人的酒吧。
看不见女人的身影,只有男人们在此寻求慰藉,在繁忙的生活中,短暂的歇息。
“Street Corner”的老板兼店长,在独特的个性之外,那一双眉目含情的眼眸,眼角微微上扬的单眼皮,笑起来眯成月弯的桃花眼,说是时下的花美男,却蕴含另一种魔性的魅力。
今晚依旧是众人的焦点,于敬卷起衣袖,熟练的摇起调酒杯,幽蓝色的采光中,更显迷幻神秘。
在优雅的钢琴演奏下,微弱的雨声是天然的合音,站在吧台里侧,看准今晚的猎物,几句随意的交谈,男人轻易的得手。
凌晨四点钟,从酒吧到家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今晚掳获的对象是笑容清新的大男孩,于敬的口味经常改变,前一晚是肌肉型的汉子,经过二十四小时可能就转变为娇小可爱的学生,甚至男女不拘的他,连喜欢的女人类型都是千变万化。
在电梯里肆无忌惮的拥吻,上衣的钮扣胡乱解开,终于在开门的瞬间,才想起从昨晚开始入住的房客。
男人略微停顿。
「怎么了?」身旁那人早已被吻得意乱情迷。
电灯未开,房里静悄悄,于敬想,那个人还没回来。
话说这毕竟是他的房子,要带谁回家当然是他的自由,更何况和房善元也不是恋人间的关系。
收回不必要的心思,放倒今晚的猎物,解开裤头,让情欲燃烧身体的每一处。
「好……好喜欢……喜欢你……」
几分钟前才自我介绍的对象轻吐爱语,可惜于敬根本没把名字记在脑里,正在进行活塞动作的男人,扬起好看的薄唇,在那人耳边性感的吐息,「我也喜欢你啊……」
身下的青年受到刺激,霎时绷紧肌肉,后泬收得更紧,肉壁搅着男人的阳具,于敬得逞般的轻笑,既迷人又令人憎恨的笑容。
做爱时的甜言蜜语,又有几分可信度?
屋里两人共赴巫山云雨,窗外狂风暴雨,深秋的夜晚,寒风刺骨,阳台上的那人打了好几个哆嗦。
原本打算回到室内的房善元,却在听见那一声情同意合的表白后,默不作声的将落地窗掩上。
005
工作结束后,因为没有携带雨具淋得一身狼狈,房善元正打算在阳台晾起湿答答的上衣,这时门口却传来动静。
还来不及表示一声,屋里已经打得火热,又因为听见两人互诉情意,房善元不想让来者误会,静悄悄地靠着玻璃窗,忙了一天浑身乏力的他稍作休息。
到底经过多久的时间,意识缓慢的回笼,眼皮却又沉又重,全身出着大汗,他想将身上保暖的被单翻开来,手脚却完全使不上力。
一个小时前,结束水乳交融的激战后,一个无心的举动,于敬带回家的一夜情对象,打开落地窗关心外头的天气状况,却意外发现昏睡在外的房善元。
将人从风雨中拖进室内,他的状况糟糕的要命,从阳台泼进来的雨水,以及早先返家途中遇上的暴雨,上衣和牛仔裤淋得湿冷,肌肤却异常的滚烫。
待清晨的雨势渐弱,将好奇的青年遣返回家,于敬亲自叫了一辆计程车在楼下待命。
一个人生活惯了的男人,现在竟然得照顾高烧不退的病人,着实让于敬头疼。
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早晨的阳光特别明媚,透入采光通明的室内,照在房善元的脸上。
本来是这间屋子里最让于敬心仪的一点,此刻却令病人皱着眉,眼皮轻微的跳动。
边喝着咖啡边作壁上观的男人,察觉到房善元痛苦的表情,顿了顿,男人走向前。
站在距离身侧三十公分的右下方,用背膀替他档下刺眼的日照,房善元紧蹙的眉才渐渐疏缓。
男人的体贴来自于一丝内疚,同时于敬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人也曾经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刻雪中送炭。
从小让父母捧在掌心上的于敬,升上高中后初次离家,刚开学的第二周就水土不服的患上胃病,记得周末返家的房善元,接到求救电话后硬是在深夜里风尘仆仆的从乡下赶回。
那时候的他们明明才认识不久,这个人却无偿的付出亲兄弟一般的关怀。
如今往事再忆,于敬这才想起,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尽管十分短暂,他们也曾经有过美好的时光。
房善元是让手机设定的闹铃声吵醒,肌肉还阵阵酸痛,但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疲惫。
「啊,你醒啦!还好吗?」
突来女人甜美的关心,房善元挺起上身,转头,看见正拿来一盆清水的陌生女子。
还轮不到他开口问,对方快一步说:「店长去超市买东西,他叫我来照顾你,等一下就回来了。」
女人开朗的笑,房善元还是一头雾水,「你是……?」
「啊!我是他的员工,我叫唐绍明,店里的人都叫我唐唐。」
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光辉下女人爽朗的笑容灿烂的几乎要令他眯起眼,此时门口传来声响,屋子的主人提着一大袋食材进门。
「唐唐,他是病人耶,你该不会强迫他当你的听众吧。」于敬单手脱鞋,抬头看一眼两人。
「我哪有啊!」她不服气的回嘴。
唐绍明从地板上起身,拿过超市的塑胶袋,惊讶的说:「店长!你买冰淇淋干嘛啦?不是说要给小元做粥吗,还有,巧克力是什么东西啊!」
「巧克力就是巧克力啊,干嘛,我不能买自己要的东西?」男人好笑的说道。
「葱呢?我不是说要买葱吗?」
「厚,你重要的东西都没买,而且不是鸡蛋,是皮蛋啦!」女人碎碎念的抱怨,也不管那人是她的顶头上司。
于敬倒也不在意,甚至连对方是女性的这件事都彻底无视,大剌剌的直接脱衣换上居家服,「病人还吃什么皮蛋,吃白粥就可以了。」
站在厨房的唐绍明还在嘀咕着什么,从刚才就被晾在一旁的房善元看着男人朝他走进,高烧未退的他头痛欲裂。
于敬在低矮的床铺旁蹲下,「喂,小元,你脑子有洞吗?」
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男人不解的问:「为什么不进来?既然人在家里,就应一声啊。」
「如果没有人发现,你是不是要死在我的阳台上?」
房善元想说些什么,脑袋却像有人拿钉子在敲,在越来越激烈的疼痛下,终于他张口,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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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Shit!!!」男人咒骂一声,起身向后退,虽然人是成功的闪避,但干净的被单被吐得一蹋糊涂。
「店长!人家身体不舒服,你在干吗啊!」还是唐绍明机灵,赶紧取来脸盆和抹布,就怕还有未完的下一轮。
房善元是真的不想这么狼狈,年轻的时候身体再不适,躺个一晚便也无事,这几年开始,却连一场感冒都能让他卧病在床一整天,尽管外表健壮,事实证明他的健康是每况愈下。
连脚步都站不稳,东倒西歪的让人搀扶至沙发,唐绍明把握时间将床单换下,抢救昂贵的羽绒棉被。
「哎呦,我时间差不多了啦!」随手将沾上呕吐物的床单丢进浴室,女人解开发饰,柔顺的秀发倾泄而下。
「唐小姐!这种时候你竟然要丢下我?」
无视对方的哀鸣,唐绍明套上雪纺罩衫,提起包包,「店长,我把材料都放进锅里了,记得开小火熬四十分钟喔!」
要照顾病人还得做饭,浴室里还有等待清理的惨况,于敬一个头两个大。
接收到对方哀怨的眼神,唐绍明无奈的表示,「我要上课嘛,在电话里就跟你说我只能来一下啦!」
大门的自动锁喀的一声关上,瞧一眼沙发上挣扎着起身的那位,男人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除了要上厕所以外,可以请你不要再乱动吗?」
他的面部朝下,埋在靠垫里,不光是没有力气挺起身子,也是没有脸面对于敬。
听着对方忙进忙出,又是水声又是物品碰撞的声响,四肢乏力的房善元,让疲倦带走他的意识。
朦朦胧胧中,他听见优美的歌声。
房善元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没有早前几乎是头脑炸裂般的痛苦,他偏过头,看见坐在矮桌上的男人。
戴着耳机的于敬,随意的哼着歌曲,有一句没一句的歌词,仍然十分动听。
不得不称赞这人实在有着一副好嗓子,说话的时候是富有磁性,歌唱时却又是另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温润。
于敬的歌声,对他而言并不是初次接触,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听过,记忆还太过模糊。
察觉到视线,两人四目相望,半晌后,男人轻笑一声,「小元,你还真麻烦。」
房善元没有多加思考,他只觉得于敬的笑容好看无比,莫名想起对方和男人翻云覆雨的模样,他呐呐的开口,「我没有进来,是怕你男朋友误会。」
这是几个小时前于敬的逼问,过这么久终于得到答案,发问的那人却无语了。
房善元的想法很简单,知道于敬的性向,三更半夜有男人待在家里,怎么不让人起疑。
他却不晓得,于敬根本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在乎。
「谁跟你说他是我男朋友?」男人说得那般理所当然,用方才唱出曲子的美好嗓音,漠然的说着。
瞬间,他终于想起这个人最令他难以忍受的事情,那在深夜里持续的喘息与呻吟,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困扰着他。
房善元想起来了,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曾经两人悠然的躺在草皮上,享受风声与那人动听的歌声,曾经,他们那么要好过。
那是刚进高中的事情,和室友初次见面的那天,无关爱情,他只是单纯的喜欢上那名挂着笑容的男孩。
喜欢和对方相处时暇意的感觉,喜欢那个人散发出的闲情逸致。
然而这一切,都让于敬亲手毁掉。
那一晚当他休假结束,返回寝室,映在瞳孔里的是男人交沟的场面,四五名男性光着身子,进行不知廉耻的杂交。
他并没有歧视同性恋,但恶心的感觉一口气冲上喉间,同时重击着他纯真的心灵,当晚他待在交谊厅彻夜未眠,从此,两人相敬如冰。
「我都忘了……你是怎样的人。」房善元面无表情的说。
「呵……你该不会也忘记……你是怎么来到我家的吧?」男人走近他身旁,由上而下的俯视。
好像那一句讽刺是出自他人之口,于敬上文不对下文的丢出一句,「粥做好了,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你如果没事,就去洗个澡吧。」
房善元抬头望着对方,跨越十四个年头,多少今非昔比、物是人非,这名男人却一如往昔。
这个人从前便是不管别人如何指指点点,批判的流言蜚语即使进到耳里,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其实……一直都很羡慕这样的于敬。
007
卧病在床一整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才知道在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工地的头头打过电话关切他临时缺席的原因,还有一通来自医院的告知。
男人替他向工头转达重病的消息,至于医院方面基于道德性和个资法的规束,并没有透露任何消息给非本人的于敬。
原本没什么表示的房善元,却对医院两字格外敏感,吃到一半的瘦肉粥被冷落在一旁,他走出阳台外,紧紧的握着手机交谈。
于敬在屋子里看他,瞧房善元紧张兮兮的模样,电话接通后的表情有着自己从没见过的温柔。
是恋人吗?于敬想,以他过去那般认真严谨的态度,谈起恋爱来想必也是正经八百,可能还乏善可陈。
但是,那也与自已无关。
桌上的粥是男人这辈子第一次做给别人吃的食物,虽然前置作业全让唐绍明备妥,但怎么说也是破天荒的罕事。
凝视落地窗外的身影,男人心想,果然这个家还是不应该存在第二位长期居民。
吞下几颗成药,药品的功效在体内发挥,房善元虽然还有些嗜睡,但健康状况已无大碍。
于敬也没管他几小时前还病恹恹的,见他恢复的差不多,便把人叫到地下室帮忙。
「小元,你没事了吗?」今早在慌乱中碰面的女人,亲切的主动向他招呼。
「对了,我跟店长一样叫你小元,没关系吧?」
他喏喏的应和,尽管自己并不喜欢这个腻称。
「小元小元,你跟店长是什么关系啊?这可以问吗?」唐绍明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充满好奇心的她像个长不大的女孩。
「那你呢?」将问题回抛,房善元巧妙的躲避。
「我?我是店员啊,头号店员,在这里做最久的就我了!」
看对方笑而不语,唐绍明就怕自己被误会,解释着说:「店长他啊,虽然没节操是公开的秘密,但他不会对员工出手,也不会染指乖乖牌的类型。」
「所以……你很奇怪啊——」女人刻意拉长尾音。
「奇怪?」
「对啊,你是店里的新员工,却住在店长家,这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原则。」
他短暂的沉默,「是他告诉你我住那里?」
「没有喔,我说要叫计程车送你回家的时候,被他闪避掉了,还有今天早上买回来的东西里,有很多他本来就有的日用品,我常常被店长使唤去帮他整理房间,看就知道啦!」
唐绍明得意的说:「而且……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啊!」
房善元微微一笑,有些无奈,「我们没有……」
突然语塞,那两个字不好在女性面前说出口,更何况现在没有,并不代表未来不会有进一步的关系。
「没有,没有什么?」乌黑的大眼睛闪闪发光,连身体都向前倾,摆好收听八卦的姿势。
房善元还没来得及开口,话题的另一名男主角已经出现在女人身后。
「大婶,菜市场早收摊了,还不赶快回家。」
「跟个三姑六婆一样。」男人伸手,弄乱唐绍明一头秀发。
女人越挣扎,于敬越是压着她的头不放手,那个笑容可得意了。
在这两人面前,房善元总像摆放在角落的观用植物,没有将“你们感情真好”这句话说出口,他想现在经历的这些人事物,或许不用多久便与自己无关。
早上不用开货车的日子,房善元必须抓紧时间打扫地下一楼的酒吧,中午时间简单的用完午餐,戴上安全头盔、披上毛巾,在充满危险的工地里搬运沉重的水泥钢筋,直到落日西下,他疲惫不堪的身子只能在公车上稍做喘息。
夜晚房善元依然只负责打杂的活,显然对于他的去留,于敬还没有明确的打算。
睡眠时间少的可怜,但比起从前让人当作玩物的日子,现在的生活他甘之如饴。
在屋里的一隅他卷起薄被渡过十二个夜晚,但这种日子究竟到底能持续到何时,房善元一点保握也没有。
008
于敬已经连续五天外宿,两人只在酒吧碰头,但即使面对面,也没有多馀的谈话,一切公事公办,只有工作上简短的吩咐。
很奇怪,他明明就住在这人的屋子里,却像陌生人一样,相比之下,他与唐绍明的关系还亲近许多。
“Street Corner”的歇业时间为凌晨四点钟,房善元拖着沉重的躯壳返家,褪下外衣,让温水带走一身疲劳。
为避免淋湿,他将换洗衣物搁置在浴室外头,已经习惯屋里没第二个人在,洗完澡后的房善元,全身光裸的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