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室终于停下时展沿兴高采烈的往外走,想要活动筋骨暖暖身子。满果抱住展沿的腿慌张的说,“我我后悔了,咱们回去吧,那地方太危险上次我去的时候……唉?”
满果话没说完气室已经打开把两个人一块吐了出去。展沿两个膝盖摔的生疼,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并且上下左右的不停晃动。刚想爬起来只听见满果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别动,碰到就回不去了。”
满果那样的语气展沿还是第一次听见,果断紧紧扒地一动不敢动小心观察四周。上方密布的阴云翻滚不息,四面不见什么草木植物,但不远处透着红光。随处可见的黑色岩石长满碗口粗细的尖刺,尖刺被透亮的冰覆盖,看起来异常锋利。
“岩石能把人同化,千万别碰。”
展沿被冷风吹的哆哆嗦嗦,他相信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有好东西,于是不要命的兴奋起来,手脚并用嗖嗖的朝发红光的方向爬。
“等等我,小心!”满果在展沿身后紧赶慢赶,两人在风雪中有如神助般缓慢但顺利的前行。
进入由交错堆叠的岩石形成的密林后冷风渐熄,满果和展沿终于能站起来行走。
展沿为了有用的宝贝摆足拼命架势,满果知道他不是为自己,忍不住心生羡慕。
“明明我第一眼就看上你了。”满果一边小声嘟囔一边闷闷不乐的跟在展沿后面。展沿雀跃的左顾右盼什么也没有听见。
指路的唯一标识就是那片红光,但行踪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定。当两人以为在迷宫一样的乱石中迷失方向时,眼前突然出现一汪深潭。岸沿焦黑肥沃的土一直延伸到展沿和满果脚下,但潭中的深水却尽是刺目的红色。
四暮低垂的阴云映照下的血红深潭,让人一时分不出究竟是美还是恐怖。
展沿弯腰从土里扒出块比手掌还大的鳞片,很难想象什么东西的鳞能有这么大。
“快走,我上次来的时候根本没到这里。水的颜色太不吉利,要是有龙就坏了。”满果虽然说过自己岁数不小,但依然被风都吹不皱的死寂水面吓的两眼通红。
看着满果的模样展沿感到内疚,把鳞片揣进兜里拉起满果准备原路返回。盘算着改天自己一个人再来一次,硬把别人吓坏就太不地道了。
展沿拽了一下满果没拽动,又拽一下满果直挺挺的摔倒。满果话也说不出来,哆哆嗦嗦朝潭水中央指。
感觉到冰冷的视线展沿猛然回头,看见水中缓缓浮起一个人。
第十三章:飞兼
对方满头黑发在水面上飘散开,仅露出一双眼睛。短暂凝视后很快消失不见。展沿紧张的向远处眺望寻找对方的身影。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突然极近的地方传来耳语,展沿捂住耳朵连退几步。
面目不清的男人倏忽现身于岸边,撩开头发露出光裸的上半身,懒洋洋对展沿说,“少年,性命这种东西可是非常珍贵啊。你要是不想要可以送给我,何必糟践。”
展沿对眼前的男人印象深刻,前不久肆师老头带自己去焦渊见的就是这叫子舟的人。明明姿态慵懒孱弱,但眼风锐利异常,说出的话更是让人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
“子舟你为什么在这么吓人的地方。”惊魂未定的满果小心翼翼的问。
子舟不屑的轻哼道,“果真是凡夫俗子,如你所见,洗澡。倒是你们,不要命的找来是要跟我一起赤身裸体的水中嬉戏么。那未尝不可,若是求我的话……”
展沿一向眼尖,瞥见子舟从颈间往下延伸的浅红色鳞纹。他察觉水中有古怪,偷偷摸摸绕开子舟想探一探。不料子舟早已察觉,转身迅速抓住展沿的手腕。
“少年,这龙潭千万年水深,掉进来我可没闲心捞你,劝你不碰为妙。”
未及展沿挣开,子舟转而似笑非笑的低声说,“少年,你担忧的事必将发生,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在你手里。第一场风暴正悄然接近,刚建立起的维系或许将被吹散,但就此屈服是最有益的选择也未可知。我若是你……”
满果见展沿脸色不对忙打断说,“哑巴我们快走,他的话不能听。”
子舟不依不饶的拉近展沿的领子,“难得遇见让我中意的命格所以我要把话说完,眼前的安逸只是假象,对于自身的无知必将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好自为之。”
说罢猛然将展沿和满果往后推,“看在老头的份上送你们一程,快滚。”
地面应声扭转,起点处的陡峭山壁凭空出现。两人落入山中等候多时的气室,迅速上升。
见展沿和满果安全返回,子舟强装的云淡风轻垮的干净,鲜红的鳞纹快速爬满他整个脸。
“真是羡慕无知者可恶的无知,老头又欠我一个大人情。”自言自语中他再次潜入水面以下。平静即刻被打破,岸沿上钻出虬曲的尖刺,潭水翻滚沸腾,灼热的蒸汽形成一片浓雾转瞬间将周遭覆盖。
上下颠簸翻转的过猛,展沿和满果着地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分清眼前是哪儿。蚌床就在头顶不远处,再爬上两道坡就是。好在这一趟并非一无所获,展沿得意的朝满果晃晃捡回来的五彩大鳞片。
原本闷闷不乐的满果兴奋的嚷嚷道,“龙鳞!你什么时候拿到的,真厉害!”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展沿把龙鳞挂在满果腰间靠近肚脐的地方,心想这么补补钙满果说不定真能长个儿。
满果难得扭捏的说,“哑巴这样真的好吗,宝贝跟人是讲缘分的,你把缘分用光以后再也找不到宝贝怎么办。”
展沿悠哉的哼着小曲儿,毫不在意的帮满果系好腰带。既然子舟说“你想要的已经在身边”,那展沿自然乐意把多出来的好宝贝跟朋友分享。
“虽然子舟是个很厉害的巫卜,但他从小到大说过那么多预言,说到现在肯定已经不准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说我永远长不大,长不出头发,你看他错了吧。什么风暴厄运的,他那些吓人的话也就说说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满果一心安慰展沿,但展沿对巫卜子舟语所测预言十之准九早有耳闻。“对于自身的无知将招来厄运”,这句话眼下展沿想破头皮都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秘密自己还能不知道,除非是屁股上的痣耳朵后面的毛。
现在外面正值伏天但九凰山肚子里凉爽怡人,展沿和满果就着坡道边的小溪水洗掉身上的疲乏。远处巫女们正学习祭祀舞,一阵一阵鼓点时紧时缓,和着摇铃的吟唱婉转动听。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动不停,分不清源头在上还是在下,分外神奇。
展沿把脸在水里冰了一会儿,舒服的长叹口气。
“哑巴我跟你说件好玩的事,”满果吊在展沿胳膊上荡来荡去,“我听说狐狸脸和女金刚比试时突然像中邪一样,该使的招都不会使了,出了大洋相。这还不止,比试完他也没恢复过来……”
听着满果的唠叨展沿拧干袖子擦擦脸,心里爽快无比,没有察觉所谓的“中邪”全是自己惹的。刚抬起头后脑勺被飞来的一只鞋砸个正着,作为“哑巴”展沿不好爆粗,气恼的跺脚反而溅了自己满身水。
“咦?”满果从溪水里捡起条腰带,不大一会儿又从上游漂下来件蓝色的衣服。展沿对满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猫腰悄悄向上游接近。
离的越近噪杂的人声越盛,一片葱郁的竹林后面五六个蓝衫的学生围着不知什么东西不停窃笑。
展沿以为有稀罕玩意儿,脖子伸的老长却什么也没瞧见。揉着脑袋兴趣缺缺的看了半晌,手里提了一路的靴子不断往下淌水。展沿对满果使了个眼色,瞄准一个家伙的后脑勺正准备把靴子扔回去,“等等,你看。”满果突然拽住展沿。
被扒光的“狐狸脸”一丝不挂在人堆里被来回推搡。狐狸脸的视线跟展沿对个正着,屈辱的扭开脸,一声不吭。
打架欺负人展沿不是第一次见,但欺负的这么“彻底”展沿头回遇到。
原本与狐狸脸形影不离的“同伴”现在却冷面相向,不断挑衅说,“……若不是看你厉害,谁愿意做你的随从。整日嚣张跋扈对人口出恶言现在终于遭报应了。专门找的有水的地方,你不是跟水最亲么,倒是叫它保护你,叫它帮你揍我们啊哈哈哈……”
“你们这群蠢货,等我恢复饶不了……唔!”狐狸脸反驳的话没说完被人按进水里。
“哇——可怜。”满果捋直头发挡住眼睛小声说。
展沿对狐狸脸的不喜欢有五六分,对落井下石的家伙们的厌恶却有七八分。抡圆胳膊将手里的湿靴子狠狠砸向按住狐狸脸的家伙,“哎呦!”靴子像个炮弹一样应声溅起大片水花。
“快跑呀!”沉不住气的满果大叫着把展沿和自己暴露的干脆,展沿捂住满果的嘴慌不择路的往下游跑。狐狸脸逮到机会挣脱出来紧紧跟在展沿他们后面。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展沿扛着满果跑的满头大汗。小胖子却趴展沿肩膀上悠哉的和后面的狐狸脸聊起了天,“你不穿衣服羞不羞啊,不过你真白,比姑娘还白。”
“你别乱瞧,我……这是天生的。”
两人的话让认真逃命的展沿憋笑憋的两腿发软,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就是这一瞄后展沿“咣当”撞树,捂住脑门疼的满地打滚。一边觉得疼一边又想笑,那个狐狸脸是真白,瓷白。
“你想笑就笑,反正我欠你人情。”被展沿绊倒的狐狸脸狼狈的爬起来。往日嚣张的火苗全萎了,脸上透着股破罐破摔的凶狠。
展沿当即捂住嘴,“哼哼哼”乐的全身哆嗦。这时展沿脑袋后面突然传出姚木果的声音,“不年不节脱这么光就是献祭老天也不收。一个男的,输给我打击就那么大么。”
姚木果难得穿长裙,外八字的走姿却十足爷们儿气势。她不屑的瞥了一眼光溜溜慌张躲藏的狐狸脸,把展沿拉起来。
狐狸脸不说明缘由只顾气哼哼的瞪着姚木果,捂住关键部位嘴唇几乎咬出血。
见场面尴尬满果叫着“姐姐,姐姐,姐姐……”像个小苍蝇一样围姚木果转了好几圈。“后面有坏蛋追我们,姐姐快帮我们打坏蛋。”
心花怒放的姚木果豪爽的抄起满果半空中颠了两颠,极温柔的说,“没问题,你等着。”说话间迎头朝追兵杀过去。
己熔川将几封信封好交给飞兼,“传信给各部将领前务必先打探口实,留意反叛者但不可轻举妄动,告诉值得信赖的弟兄不出月余我一定能顺利回营。”
“属下明白。”飞兼接过信后却没有立即动身,神色犹疑。
“有什么话直说。”己熔川站起来活动筋骨,不小心把椅子撞的粉碎,放松下来他的手总会忽大忽小。
“……飞兼认为哑巴不可信任,趁现在还来得及主人最好斩断与他的联系以永绝后患。如果您不愿动手的话我……”
“既然这么说,你知道多少。”己熔川不动声色的问。
飞兼低目垂首恭恭敬敬的答道,“知道属下该知道的。”
沉默许久后己熔川长舒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泄露给任何人,特别是燃。”
未及飞兼回答门外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细微的晃动延绵不断。
己熔川推开门看见长夜木树根处烟尘飞扬,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忽然神色微变从门口跃下朝长夜木奔去。
尘土散开后一个人抱着歪斜的树根慌乱的大声呼救,那人正是展沿。
第十四章:长夜木
原本展沿正乐哉的看热闹,以为姚木果把那群穷追不舍欺负人的家伙打趴下后大家手拉手和好这事就算完了。可坏就坏在混战中哪个不长眼的扯掉了姚木果脚上的铃铛,姚木果一个出腿没收住,横扫一大片,气势惊人。
展沿稀里糊涂被股冲击弹射出来,一路上撞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被长夜木悬垂的根系挂住这才停下。
真倒霉。展沿沮丧的倒吊着,浑身咔嚓咔嚓疼。
“真倒霉,安分守己走路我招惹谁了。”满头红发的家伙从展沿跟前晃过。他的腰被缠住,看起来比展沿好受很多。
展沿不顾狼狈热情的对处境相同的人挥挥手。红头发的的巫舟,测试的时候展沿记住了这个面相温和彬彬有礼的家伙。
“手给我。”巫舟伸手努力拉了几次都拉不住展沿,这时长夜木突然发起脾气,缠紧巫舟和展沿不停上下甩动。周身剧烈晃动尘土飞扬,颠簸中展沿哇哇乱叫,非但不害怕还倍感刺激。
长夜木发颠月月都有,但这回颠的格外厉害。树梯上来往的学生抱住栏杆一动不敢动,在长夜木顶端树冠上教课的敢为刚对学生演示完如何隔空点火,眨眼功夫被扔的老高。
己熔川赶到的时候树根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包括姚木果和狐狸脸。长夜木张狂舞动粗韧的根系,任何讨好一概拒绝,想上前帮忙的人都被抽的无法接近。
“……再晃下去肯定会出事。”
“这树不喜欢人靠近它下面的根,得赶快把那两人弄下来。”
“不行,这已经是根最少的地方,没法再往前走。高阶的前辈们还在上面,这下难办了……”
人们纷纷议论中,急于弥补过失的姚木果正要往前挤被狐狸脸拦住。
“别去,现在你控制不住力道会把整棵树毁了。”
“我……”
在姚木果急的满脸通红却无计可施时,己熔川离开人群绕到长夜木另一侧。根系从上方窥伺着突然抽向他的脸,己熔川微侧过身牢牢抓住,两方角力互不相让。
见相持不下己熔川腾出另一只手用力一扭,树根脆生生被折断。接连折断五根后长夜木疼的直打卷,不敢再贸然靠近己熔川。
找到展沿时己熔川发觉自己低估这家伙了。上下翻腾的展沿根本没有惧怕的样子,反倒一脸享受。
展沿正玩的带劲,根系突然像受到惊吓一样哆哆嗦嗦松开他。展沿情急中捞住巫舟的脚,这才看见底下的己熔川,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不知道看多久了。
“跳下来,我接着你。”己熔川皱着眉对展沿说。
展沿虽然心里痒痒,仍是一本正经严肃的拒绝了己熔川。自己眼下满身擦伤,不想离己熔川太近给他平添伤口。
一直旁观的巫舟这时有意无意晃了晃腿,展沿毫无防备跟着巫舟的鞋一块被蹬下来,躲闪不及被己熔川接个正着。展沿慌慌张张的挣开己熔川,没站稳就地打了个滚后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
己熔川往前走一步,展沿就往后退一步。己熔川停下脚步,展沿却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哎呀,逃的这么快。”轻松脱身的巫舟脚步无声的走到己熔川身侧,对着展沿的背影有些遗憾的说。
明明可以轻易脱身却拖到现在,带着虚假笑容的双眼随时在窥探审视。己熔川自始至终都认为巫舟疑点重重。冷冷瞥了巫舟一眼,不做理会的快步离开。
被独自留在原地的巫舟无奈的摸着脸,“难为我了,装好人总也装不像。”虽然时间短暂,但巫舟已经注意到展沿和己熔川接触瞬间两人的奇异变化。
“真没想到两个人竟然是这种关系,这样方便的‘朋友’我也想要。”
虽是场小风波,却在不同人心里扎下了不同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