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卫加。
他一直没动筷子,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卫加。
卫加说他在助理家里。刚吃完饭,声音缓慢而懒洋洋的,他听的心头一软。
“我让人去接你。”薛君声音不自觉的温和起来。
宁梓铭就在那里拖长着声音一句一句叫着他“阿君”。
但自己这样做,又是个什么事儿?
通完电话,看见宁梓铭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往椅子上一仰,也是懒洋洋的口气:“阿君要去哪儿?”
薛君拿起外套,将椅子塞回餐桌下,说道:“我先走了。”
“那个小歌手。”宁梓铭笑的很开心:“阿君你为我和他在一起,又因为他,与我动手。阿君,你实在是太奇怪了。”
宁梓铭看着薛君的背影,他的声音充满了无所谓:“阿君真是太奇怪了,找个冒牌货过来可劲宠,真的回来了,又要去陪冒牌货。”
薛君转身,给了宁梓铭一个很轻的巴掌。
“我没宠过他,倒是你,被宠坏了。”
回到格苑,卫加是后来回来的,穿的很休闲,那张白皙的脸还是乖乖巧巧。
冒牌货吗?
他不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正如宁梓铭所说,做着这些事心虚吗?矛盾吗?打脸吗?
摇摆不定吗?
只是看到卫加,紧皱的眉头都能缓下来……
为什么?
和卫加说了会儿话,就要走了,他疲于争斗,想着尽快解决和宁梓铭的事,再来和卫加解释最近的事,然后好好的……
好好的……做什么?
不欲多想,他刚要出门,就听见卫加叫住自己。
青年小步跑过来,他看着自己,一直看着。
青年的眼睛是偏圆的,像玻璃珠一样。
总让人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了一束光,忍不住的想要上前。
明明只是双普通的眼睛。
他抱了抱自己,声音带着一点点哑,他说。
“再见了,薛先生。”
一瞬间,一种奇怪的的情绪像冰冷的蛇一样,爬过自己的心脏,却转瞬即逝。
青年看着他的时间很长,拥抱的时间却不过几秒,他还露出俏皮的表情,对薛君挥挥手。
薛君不自觉的露出一个轻微的微笑。
“嗯。”
好。
等事情解决了……
等事情解决了……就……
和宁梓铭又呆了一日,薛君却一直没有打通卫加的电话。
“老板,我去了趟景娱,看到卫先生的助理,他说卫先生在录音棚,不便接听电话。”
张渊回来后,告诉他这些。
他放下心来。
可是晚上了,还是“无人接听”。
内心惶惶不安,脸色也不大好,宁梓铭一根一根抽着烟,轻悠悠的看着自己那张菜脸,一副不屑的神情。
薛君赶回格苑,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桌上是饭菜。
只有一副碗筷。
还有一张银行卡。
上面的便利贴。
电脑,手机,衣物,围裙,零食,相册……
格苑什么都没丢。
丢了一个人。
宁梓铭也跟着来了,依旧抽着烟,靠在玄关处,双腿交叠。
“阿君呀,你这样,真是太狼狈了。”
薛君嘴唇轻微的翕动,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仿佛被冰冻了。
“梓铭,你不是问我不是喜欢你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我和宁梓铭相识这么多年。”
“得知他死了,我去看他的坟,觉得冰冷刺骨,觉得心如刀割。”
“两年了,都没忘掉过。”
“后来遇到个小青年,长的多像宁梓铭啊,所以,我做了错事,我招惹了他。”
“他哭着和我打了一架,他说我是混蛋,为什么要让他做宁梓铭的替身,为什么要招惹他。”
“我该打。”
“做了这样的混蛋事,他还是选择了和我在一起,和他相处多年。”
“你说他是不是傻。”
“觉得和他在一起特别舒服,就算只是同处一室。”
“不知是不是我厌恶了一个人。”
“还是……”
薛君说不下去了,他的嗓子被堵住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然后用力的咳嗽着。
宁梓铭用手指夹着烟,他的脸上还带着当时的淤青,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梓铭啊。”
薛君看着宁梓铭那张脸,那利落的黑发:“那块地我给你,不想争了。”
“你赢了。”
宁梓铭的烟烫到了手,他放声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你这样真是太有意思了。”他眼睛里满是促狭,带着点眼泪,在灯下闪着光。
“我从来没见过。”宁梓铭靠近薛君,轻轻的说。
薛君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声音干涩:“我也不希望你见到。”
你当然没见过,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
宁梓铭说完这句话走了,张渊也让自己叫走了,格苑只剩自己。
薛君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卫加还是没回来。
手机丢在二楼书桌上,联系不上。
他没有卫加经纪人或助理的联系方式,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对卫加的其它生活一无所知。
灯火晃悠悠,暖洋洋,薛君用手指夹着银行卡,靠在椅子上,微仰起头看着这张卡,最后丢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灯火被黑夜侵蚀了,怎么会有些冷。
薛君想的头疼。
“不知是不是我厌恶了一个人。”
“还是……”
桌上饭菜变得冰冷,窗外的风缓缓的吹着。
灯火放肆的亮着,照出了薛君一个人的影子。
21、不知道
“薛先生,卫加他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说要陪父母度假。”刘询淡淡的说:“我本着不干涉艺人私生活的态度,再加上卫加一直处事沉稳,所以并没有询问他要去哪儿。”
“至于换手机号的事。”刘询隐隐带了些责怪:“虽说艺人都会有若干私人号,但卫加这次换私人号码甚至没有告知我,我也很苦恼。”
刘询说话态度一本正经,表示自己对卫加的私事并不过问且毫不知情。
“那你怎么联系卫先生工作?”张渊冷静的指出刘询话里的纰漏:“请刘先生不要故意隐瞒。”
张渊心有不快,昨天是他去找的卫加,来景娱看到卫加的助理邱雀在,邱雀说卫加在录音棚……
但事实却不是,他那个时候就已经走了。
今天再来问,得知邱雀也休假了,看到他的经纪人在,得到的也还是这样毫无用处的回答。
如果昨天没有听信邱雀的回答,那么现在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我没有隐瞒。”刘询将手机递过去:“薛先生可以看看我的手机,一个一个拨打过去。”
他又说道:“您曾经和卫加被拍,为了不再让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薛先生还是请自重。”
张渊皱眉,刚想呵斥,就听见薛君沉声道:“好。”
他从刘询身边走过,没有恼怒也没有过激的举动,仿佛只是随口问问。
刘询看着薛君离开的背影,喝了口水,他打开手机,调出短信界面,一个备注为“讨债的”的人昨天发来了一条短信。
“询哥,我和薛老板掰啦,我去散个心,要是薛老板脑袋一热想起我这么个人来问你,你就啥都不知道哈!你懂的!”
刘询又喝了口水,愤愤的按了删除。
这他妈都什么破事!
等他回来至少一年不要有假休了!给我老老实实赚钱去!
他将保温杯里的水喝光后,又继续去做着自己的事。
薛君在办公室眯了会眼睛。
虽然说他是景娱股东和自己公司的老总,但他的工作并不算多,除了太涉及到薛家的那些事儿,很多的时候的工作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但最近是忙了些,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觉得疲惫。
卫加昨天没回来。
他什么都没带走,除了他自己,干净利落的让薛君恍然,甚至因为联系不上而担忧是否安全。
昨天还听说在录音棚录歌,今天却又听说请长假去度假了。
还是非常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方式,换了手机号,不辞而别。
显然后者是真的,公司虽说不情愿,但是还是同意了,卫加人气是越来越高,还和自己有关系,最近休息的话也是因为脸受伤,对方保证回来后好好工作等等这些好话。
好好工作等于好好给景娱赚钱。
公司当然不会拒绝这棵摇钱树,尤其是摇钱树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怎么也要争取续约。
所以卫加就光明正大跑了,薛君的重心不放在景娱,也就不知道这件事。
他想了想,还是一个人驱车回了格苑。
格苑白天一般都是没人居住的,卫加作为艺人,每天的工作量都不小,晚上会过来,而自己,白天也呆在公司。
前段时间是个意外,卫加被划破脸之后在格苑休假,薛君留了个心眼,查到这事情和宁梓铭有关之后,那几天便一直和卫加待在格苑里,他比谁都清楚宁梓铭行事肆无忌惮,现在只是伤脸,下次可能就想要命。
薛君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宁梓铭要这样做。
他打开房门,格苑灰蒙蒙的,明明现在是白天,窗帘也拉开了,光线充足,还有几缕阳光。
饭桌上的饭菜他没有吃完,夏季闷热的天气使饭菜一下就坏了,已经不能吃了,他犹豫了一下,将菜倒进垃圾桶里。
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在干什么。
今天询问了来做早饭的阿姨,阿姨在碎花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卫先生啊?昨天他说晚饭他来做,让我提前回去啦。”
脑子里一片混乱,难得的不清明。
张渊之前还一直说着卫先生只是出去走走了,肯定还会回来了,可言语之中带着犹豫。
就连张渊都带着犹豫的猜想,那么自己怎么可能笃定的认为,他只是单纯的去休假,而与自己无关。
与自己无关吗?
不辞而别吗?
薛君想着青年抱着自己说再见了,他那个时候就想好了要走吧,可自己瞧不出这些隐藏起来的情绪,还以为青年在俏皮撒娇。
卫加喜欢自己吗?喜欢,当然喜欢,五年来,青年无时无刻都在对他说喜欢,自己清楚极了,不管是最初黏糊糊的靠近,还是后来平和的相处,不管是他年轻气盛的时候,还是他温和稳重的时候,他都不懂的隐瞒爱意,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但他很喜欢隐瞒难过,最后剩下的好像都是笑脸。
年轻人真是像团火一样,敢爱敢恨,敢一陪就是五年,也会在下一秒决绝离去。
薛君慢慢的上楼,来到了卫加的卧室。
卫加一般都是和他一起睡,但他的书籍,日用品都会放在这个小房间里,零零散散一大堆。
他的手机还放在桌上。
薛君打开卫加的手机,有密码锁屏,四个数字。
摁下卫加的生日,0805,显示密码错误。
略一思索,将自己的生日输进去了,还是错误。
薛君想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居然有那么一丝失望,完全忍不住的失望,虽然就是那么一瞬间。
他仰躺在卫加收拾的整齐的床上,拿着卫加的手机,猜是什么数字,明明是无聊的没什么意义的举动,不知为什么,此时内心却比之前舒坦的多。
尝试了半天,最后把自己阴历生日的数字一个一个输进去。
锁开了。
薛君的父亲是个传统的人,母亲则相反,他爹给薛君过阴历生日,他娘则给薛君过阳历生日,就算是后来离婚了,他娘也会每年一个电话过来,庆祝他的生日。
卫加第一年跟他的时候不知道薛君有过两个生日的传统,后来不管薛君如何说不用在意,还是会准备很多东西,每年都有一碗长寿面,还说自己找到了很好的记忆方法,保准每天都能提醒自己一遍。
没想到是把这几个数字当成了开锁密码,输一遍,记一遍。
心脏热热的,麻麻的。
昨天还有人给卫加发短信,问他要不要去吃夜宵。
卫加手机装的满满的,光图片就有上千张,薛君一张一张的翻阅着。
也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
图片有些是从微博上截下来的,大部分是菜谱,比如什么“法国甜食蒙布朗的做法”,什么“马卡龙的颜色搭配”,“姜撞奶”,“糯米糍”,“制作蛋糕的具体步骤”,“西米露怎样做才好吃”,都是甜品,从国外到国内,从蛋糕到饮品。
薛君喜欢吃甜,嘴还很刁,从小时候就养起来的嘴巴,他爱吃甜,但吃的不多,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卫加看出来了。
最初卫加根本不会做饭,第一次下厨信誓旦旦说,会坚守阵地绝不临阵脱逃,可是看到锅烧热了,油噼里啪啦的响,就哭丧着脸跑到自己面前,小声的一口一个“薛先生”,那模样可怜兮兮的,让薛君觉得有趣,然后上前帮他把火关了。
也不知道青年什么时候学会的做菜,连这种很要技术的甜点都能做的有模有样。
继续翻着图片,卫加的拍照习惯纯粹是记录生活,比如格苑附近开花的桂树,宠物店“嗷嗷”叫的金毛狗,就连买饮料中了奖也要“咔嚓”拍下来,还要P个笑的癫狂的表情小人儿,可以让薛君想象出卫加当时惊喜的心情。
薛君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翻着翻着,看见了个被隐藏的相册。
然后嘴角的笑容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被隐藏的相册名叫“XJ”,一打开,全是自己,每一张都P了字。
“薛先生睡觉的样子,我用唇膏在他眉间点了一个朱砂痣,真真是出尘绝色哈哈哈!”
配图是自己午睡的模样,眉间多出了一点朱砂,蠢的要命。
“薛先生的手指,长啊长啊,看的眼馋,只可惜我人短哪儿都短,手指也不好看(除了某部位),听张渊说薛先生会弹钢琴,可惜没听过。”
配图是自己搭在沙发上的左手,还有卫加的右手,在角落里暗搓搓的比了一个“耶”。
“海边穿着比基尼的那位性感外国姑娘,把你的手挪开好吗,放开我男人!”
配图是自己拿着冲浪板要去冲浪的时候,一个外国姑娘热情的挽着自己的手,说个不停。
“薛先生爱吃甜食!被我发现了!人这么冷淡居然爱吃甜食!反差啊。”
配图是拼起来的,几张自己在吃甜品的侧面背面,时间是……第一年。
“薛先生看了三遍《百年孤独》,我看不懂,里面的人名看的眼花。”
“薛先生最近上火了……嘴角烂了哈哈哈。”
“薛先生不吃苦瓜,怂哈哈哈哈,我能吃两大盘!”
这些照片,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没有一张正脸,零零散散,从第一年到第五年,平平常常的句子,但每看一句,仿佛都能想象卫加当时的表情是什么。
惊讶的,惊喜的,生气的,委屈的。
这样一个鲜活的人。
不知道都是什么时候拍的,每张图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卫加知道他爱吃的口味,知道他的生日,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看什么书,知道他看什么节目,知道他的很多很多。
可他不知道,不知道卫加喜欢吃什么,不知道卫加喜欢看什么,不知道卫加唱了什么歌,不知道卫加有什么好友,不知道卫加的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