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屋里传来爽朗的笑意,月晚梦站在门口,片刻淡淡一笑。
“兄妹久别未聚,就让他们好好聊聊了。我这个多余的人,就不去打扰了。”说罢,月晚梦青衫轻移,离开了那被融情包围着的灰色之楼。
一醉竟方休。两个人喝得倒地就寝,直到翌日晌午才睁开双眼。坐起身子,两两对望了一眼。尖削的脸挂着一片红晕。两人对视半响,皆莞尔一笑。
“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
雨后的琼林仙境是如此的神清气爽。秦惜花与秦更雨并肩走着,踩着地上被染湿的落叶。
“也不知道今天过后,我们兄妹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再这样在自家院子散步。”
“我想,不会有的了。”
秦惜花一愣,看着她:“为什么?”
“这半个天下的是柳家的,半个天下,是秦家的。两家相争,自然有一家会俯首称臣。我只是不想,卷入这一场无谓的风波里,挣扎不起。”
“那你作何打算?”
“依照你指示将柳惜玉杀了后,我便找个无人的地方,然后……”秦更雨看向了天的一角,想起了那角白衣,然后,淡淡一笑,“然后永不出来了。”
秦惜花眉头蹙了蹙,半响苦苦一笑,道:“你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少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有了月晚梦在,怕是爹娘你都可以不认了。”秦更雨打趣道。秦惜花看着她,手背在身后,道:“你这是怪我四年来对你不闻不问吗。”
秦更雨没有答他,却踱到一棵琼花树后。看着树干上面浅浅的刻痕。修长玉指抚过去,有点硌手,却又勾起了千百般的回忆。
“更雨,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其实当年你依然截然要到柳家庄去,我……”
“想不到这个刻痕还在。”秦更雨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秦惜花在说话。她抚着树干,若有所思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是我们十岁那年用匕首刻上去的。”
秦惜花抬眼,虽然字迹已经模糊了,但回忆是清晰的。
更雨,小琼更离
秦更雨直直看着她名字旁边那个刻得有点勉强,生硬却又很认真的名字。
“小琼……”
“十多年没有见她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秦更雨叹了口气:“当年若不是我大意,把她弄丢了。她就不会孤身流落外头迄今。”
秦惜花眉头一蹙,道:“这又怎么能怪你。当年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人一起玩扮家家的时光。”秦更雨抬起眼,看着秦惜花,她那雪白的脸上飞荡起两片红晕,“之前只有我们两人在玩,小琼来后。游戏亦变得有趣多了。我还记得哦,又一次你我扮成新郎,小琼扮成新娘。起先是玩抢新娘游戏,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弄假成真了。你我真的打了一场大架。”
“我怎可能忘记。那次你们可把我害惨了。我被爹罚跪了一晚上不许吃饭。你倒好,和小琼一道依在娘怀里看我笑话。”
秦更雨眸色深邃,心里亦是惆怅千百。她轻轻笑道:“时间真快呀,转眼就十多年过去了。”
“是啊,十多年了。你不再是我爱哭的妹妹了。你变得……”秦惜花看着秦更雨那双清澈的眸,这潭清澈,好似清得太过于平静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跟我说你心里的东西,不再因为看见毛毛虫而吓得哭起来了。你长大了,更雨。”
“你都变了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停滞不前。”秦更雨侧过头,看着地下。
“这次回家……你打算住多久。”
秦更雨回过身子看着他,片刻道:“倘若没什么大事,我打算明天就走。”
秦惜花瞳孔一凌,半响又缓了下来:“不知道我与晚梦成亲,算不算大事?就在下个月初一。”
秦更雨也楞了一下,她的唇张了张,眸子颤了一颤。
“你会请柳惜玉吗。”
“会。”
“……那我是必须来了。”
秦惜花面容一喜:“你真的会来?”
“我可以不来吗?作为柳家庄正室夫人的身份。”
“那你此番回去,替我将喜帖交给柳惜玉吧。”
秦更雨点了点头,她抬起脸看着秦惜花,道:“你当着他面娶这个女人,是想让柳惜玉死心吗?”
“这是一个原因。”
“哦?”
“我还想在我新婚之夜,将这个后患除掉。”
秦更雨双目一凛:“你要在下个月初一杀了他?”
“这是最好最好的一个机会。”
秦更雨眉色一愁,咬着唇:“这是不是有点太趁人之危了。你要娶别人,他已经够伤心了,你还要……”
“你不愿意吗。”
“算了,这是秦家和柳家的恩怨,是你们师兄弟的恩怨。我不存在什么愿意不愿意。”说罢,秦更雨迈开步子向前走着,走了几步,她却下,回过身子看着她的哥哥,用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哥,你成亲那天,我可以带一个人来吗?”
秦惜花顿了顿,半响一笑:“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哥,妹妹的请求哥哥又岂有拒绝的道理。只要你喜欢,你带谁来都可以。”
秦更雨站在原地,看着秦惜花,片刻一笑:“谢谢。”
两人又并肩走回秦楼,迎面就撞见一袭淡青带了点藕纱衣衫的月晚梦。发髻疏松,别了一朵素色的花。凤眼扫尽蛾眉雪,红唇如缀英。指尖点了一些丹凤。油亮亮的。秦惜花见到月晚梦,脸上一阵柔笑,立即从秦更雨身边走的月晚梦身边,挽起她的手。
眉头却一蹙。
“手怎么这么凉。说了清秋天冷,你还穿这么少。快回屋去吧,稍后我唤人给你煎药。”
月晚梦蛾眉一颦,无奈抬手揉了揉秦惜花那拧紧的额头:“再皱就要起褶子了。”
“起皱纹也值得呀。”说罢,秦惜花将月晚梦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月晚梦余光扫见秦更雨还站在那里,脸色有点尴尬。她不住推开秦惜花笑斥道:“人家更雨在这里你还好意思?不怕让别人笑话了。”
“都快是大嫂了还介意什么。是你自己不好意思了吧。”
“去。”月晚梦拂开了他,走到秦更雨面前,拉起了她的手。
秦更雨一惊,手欲要缩,却在半分停了下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月晚梦,之间月晚梦那张美丽的容颜近在咫尺,她细细地看着秦更雨,脸色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半响豁然一笑:“啊呀,你跟惜花真不愧是同胞兄妹,我想,你要是换上男装,一定跟惜花一模一样!”
秦更雨有些惊惶,秦惜花却在一边笑了:“我们小时候就曾试过交换衣衫装扮,结果就连爹娘也认错了。”
“真的!”月晚梦一喜,“那我真的好想看看。”
秦更雨手慢慢抽开,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她欲想推搪,半响眸子一闪,她似乎醒觉了什么。这回轮到秦更雨一把拉过月晚梦的手,方才还冷漠着脸此时一片笑意:“既然你想看,那你就替我向哥借衣衫来。”
秦惜花脸色有点不可思议,月晚梦淘气,秦更雨竟然也跟着她一块调皮。月晚梦连连点头,她拉着秦更雨就往楼上走去。这回被冷落下来的是秦惜花了。他愣在原地,片刻在回过神来,连连追喊道:“喂,好像你们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吧!”
秋上重霜,黄昏沉沉,暮色沉沉。一点哀鸿,几行雁字,凝不上那方眉头。
秦惜花依在躺椅上,百无寂寥地饮着酒。眼有点急迫地看着门外。都弄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来。
才回眼,只见月晚梦挽着一个白衣俊美男子走了进来。秦惜花顿了半刻,头慢慢回转,神色里带了惊惶。
好似……不,完全就是一面镜子摆在了他面前。
月晚梦脸上亦是一片欣喜:“更雨换好这身行装后,我也惊了半天才回神过来。要是我不知道你有个同胞妹妹,怕是我就会将她当成你而投怀送抱了。
秦更雨淡淡一笑,袖中拿出一把折扇,打开,轻轻摇摆。额前散发拂动着,扰着她的眉,她的眼,还有她的笑脸。
“天呀,十多年过去了,更雨你扮成我来依旧英俊不减当年啊。”秦惜花啧啧称赞,月晚梦却在一边给了他一拳。
“你这是在变相夸赞你自己吗。”
秦更雨淡淡一笑,口中轻轻说道:“倘若小琼见我这幅装扮,不知,还会不会分错了你我。”
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烟波浩渺,湖心一点黛色。秦更雨一袭白衣站在了渡头。秦惜花看着她,眉心里带了一点情绪,片刻叹了一口气,道:“一路上记得要……“
“行了,我又不小了。我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的!”
月晚梦瞥了秦惜花一眼,帮说道:“就是啊,你老将更雨当小孩看做什么。”
秦惜花看着她两,才一个晚上,月晚梦几乎把心全倾倒在了秦更雨身上。他苦笑着摇摇头,半响,秦惜花说道:“你就这一身回去,不怕柳惜玉见了要误会?”
“我就是想让他们误会一番。”秦更雨眉色里已经有了一丝期待。只是,她的期待并不是柳惜玉,却是那个大半月未见的叶声离。
“那下个月……”
“下月初一,我会毫无误时出现在你的婚宴上的。放心。”
身后只听船夫一声吆喝:“开船了唷!”秦更雨回了回身子,对着两人把手一揖:“再会。”
看着那烟波荡漾,月晚梦哀婉地叹了一口气:“我突然发现更雨比你还要好看。我要是爱上她了,你该怎么办?”
“你想悔婚吗?”
“也许哦……”月晚梦柔媚一笑,秦惜花脸上却邪笑了一下。豁然将她拦腰抱起,月晚梦惊了惊,回过神来时已经落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不会让你有机可趁的!”
3、
返路又用了大半月。回到柳家庄,已经迫入秋末。离腊月初一就仅仅十天了。
柳家庄的紫薇落了一地,似乎那片薄土被堆成了厚。离人泪下,一弧清酒,浇醉了那个不死不休的相思。可谓相思入骨。
朦胧中,柳惜玉依稀看见眼前飘来一袭白衣。慢慢抬眼,身子一惊,瞳孔一瞪,酒也醒了半分。
“惜花,惜花!惜花。”丢下酒杯,柳惜玉立马从座上起身,拉过那个冰冷的手,摸了摸白衣人的身子,确认是厚实而不是虚幻后,他又惊又喜,搂住了那个生怕一下子就会消失的身子。泪水打落在白衣人的肩头。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来看我了,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白衣人冷漠站着,片刻冷冷将他推开,扬手塞了一封红色的帖子。
“自己看,看了就明白了。”
柳惜玉又是一惊:“你不是秦惜花……你是,啊,你是!”
秦更雨冷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往西楼走去。
未到西楼,却已经听见了流流的琵琶音。秦更雨双目凝了凝,步子加快了。当她推开西楼门时,琴声戛然而止。那个熟悉的身子慢慢回首,手里还抱着琴,凄楚神上一片惊异。叶声离放下琵琶,站起身来。秦更雨正想着她会不会如柳惜玉那般反应。
却……
叶声离平静都走过来,手扶在她肩上,头微微靠了上去,淡淡说道:“更雨,你回来了。走了一个月,终于回来了。”
秦更雨一愣:“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认为,秦惜花会来看我吗?”
秦更雨语塞。她低下眉,用手揽着了叶声离,唇轻轻贴在了她的额上。手挽着她的腰,指尖微微一触。
“你瘦了。”
“喝了一个月的药,自然的事情了。”
“你的伤还没有好吗?”
叶声离摇摇头:“一身的伤落了后遗,又是风寒又是高烧。折腾到这些天才有了好转。”
秦更雨颦着眉,将她抱得更紧:“对不起,你病成这样,我却不在你身边……”
叶声离摇摇头:“余医师和惜玉都轮流照料我。我没事……”话却在口上,却见秦更雨脸上一片顿怒,她松开手,走开了几步,背着手看着窗外。叶声离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奈,她走上前,扶住了秦更雨的肩。
“更雨,你生气了?”
“没有。”秦更雨的回答与她的神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在介意惜玉照顾我吗?他只是尽了一个主人的本分而已,我跟他没有发生什么,亦根本不可能会发生什么。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明白才是。”
秦更雨脸上微微动了动,她慢慢转过身,抱住了那个单薄的身子,手指在她发间穿过。一阵淡淡的清香。
“声离,你想不想回扬州?”
叶声离一怔,眸里一片闪亮:“我还能回去吗?”
“如果你想,我就带你回去。”
叶声离点着头,冰冷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秦更雨看着她,心里油生出一种莫大的罪恶感。她没有告诉叶声离,这番回扬州是什么目的。她更怕,叶声离此番回了扬州后,从从此之后都再不想回去了。
秦更雨当然会一直陪着她。在这方面,秦更雨也存了一点点私心。
柳惜玉心碎心死的同时,怕是,叶声离早已不想去收拾那一地的碎片了吧。
月色落户,秦更雨看着叶声离。她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秦更雨心里一片复杂。真不知道,她该是高兴,还是去嫉妒。半响她将门栓起,走到毯子上坐了下来。叶声离亦随之走了过来,她依靠在秦更雨肩头。乌黑的发与秦更雨的青丝交结在一起。细细流长。秦更雨扶着叶声离的身子,将她放到了自己腿上。
“冷不冷?”
叶声离摇摇头:“就这样,我很暖和。”
“声离,你……会不会为一个人而痛苦?”
“那要看那个人是谁。”
“谁才能让你痛苦?”
叶声离凝了一下眉,道:“惜花,惜玉……”
秦更雨身子一颤,她低下头看着叶声离,叶声离面容很平静,她枕着秦更雨的腿,继续说道:“他们确实会令我痛苦。但,痛苦绝对比不上绝望。”
“我是会令你陷入绝望的人吗?”
叶声离仰起脸:“你希望我绝望吗?”
秦更雨连连摇头。
“所以,你不该问我会为谁而痛苦,而是……会为谁笑,为谁快乐。”
“那好,你……会为我笑,为我快乐吗?”
叶声离面容淡然着,回转的眸看见秦更雨的一面急切。她好似有意要让她着急,只见她坐起身子,理了理衣衫,朱唇皓齿轻启:“你呀……”
就在这个时候,门倏地被推开。两人一紧,叶声离慌忙坐起身来。却见柳惜玉一副醉玉颓山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他头发散乱着,紫色衣衫迎风飞扬,鼓起的却是一阵阵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