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
男同学就把他的餐盘给夺走了,没好气地说:“没听见吗?你聋了?我在跟你说话呢。”
齐明耀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总觉得此时的自己有几分难堪,但他太饿了,想了想,还是得好声好气地回答:“我不会分化成omega的。应该。我的父母都是beta。我只是发育不良而已。”
男同学更不高兴了,直接把他的餐盘打翻在地。
说实话,他完全不知道男同学在不高兴什么。
但他没饭吃了。
食堂的菜已经卖完了,他也不敢再去打翻,因为感觉这个疯子并不允许他吃饭。
齐明耀没钱去小卖部买零食,于是饿了一个下午。
晚饭他想吃完一碗饭以后还想多吃一碗,还没下饭勺就听见背后舅妈说了一句:“长身体的男孩子是真能吃。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他只敢再打了一点点饭,夹菜也只敢夹自己面前的素菜,一口菜就配一整碗米饭。
再之后,他见了那个男同学就绕路走,尽量不跟对方说话,不发生任何接触,以为这样子就能万世太平,保护自己。
他会在交作业之前都看好自己的书包,绝不让作业离开自己的视线,上体育课的时候跑去女班长那边,因为女班长他们人很好,那个男同学也不太敢来招惹,放学的时候趁那个男同学不在的时候赶紧走,某条曾经被堵过的路,他不会去第二次。
然而,即便他小心谨慎到这种地步,也还是出现过几次破绽,导致被抓住欺负了几回。
那人会用玩闹的名义把他压在走廊的栏杆或是桌子上戏弄。
同学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霸凌,纷纷不以为,甚至还会有人在边上围观,引以为乐。还搞了什么丑男榜单,把他评成第一名。他的鞋子开胶了,用透明胶自己偷偷粘上,但是粘不好,又裂开,被那人当众指出来,说看他这么可怜,要不要给他买双新的,弄得他面红耳赤,很下不来台。
最过分的是有一次大扫除。
老师让他们冲洗走廊地面,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拖地,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接近,那人直接把一整盆的水泼在他的身上。
他人都吓傻了,一转头,那人笑嘻嘻地说:“对不起啊,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你脾气那么好,这次一定也不会生我的气是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回答:“没关系。”
他去洗手间准备擦一下身体,结果洗手间里一群男生正在玩水,比他身上还要湿,一个个的全成落汤鸡了。
他听着同学们的笑容其实心地也有几分羡慕,这是在享受青春的笑声,并没有什么错,他们回家以后顶多得父母的一两句抱怨,然后成了一个不失大雅的美好回忆。但是他不行,他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孩,他这样做只会招致嫌恶厌弃,所以他避免自己有任何会给大人惹麻烦的行为。
他站在门口打算躲开。
那个男同学这次出现在他身后被他注意到了,他转过头,看见对方在笑,问他:“别板着脸了,要不要一起玩。”
他犹豫了一下,为难地摇了摇头,说:“不要,会把衣服弄湿的。”
那人脸上又有点挂不住:“这不已经弄湿了吗?再弄得更湿一点也没有关系吧。”
齐明耀贴着墙想要逃跑,却被那人拎住衣领抓了回来,按进了卫生间里,把他裹挟进去。
场面一时间一片混乱。
或许其他人回忆起来时是大家一起玩闹的记忆,但对于齐明耀来说,则是不管他不怎么说自己不喜欢不愿意,却还是被三四个人牢牢地抓住,按在墙上,按在地上,然后用水管用水盆用水桶往他身上泼水、浇水。
他想走也走不了,像是有无数个人在抓着他。
最后还被老师当场抓获,以为他也是主动参与胡闹的一个人,一并处罚了,在太阳下面罚站了半个小时。
被弄湿的衣服都晒干了,衣服变得臭烘烘的。
齐明耀刚才被人按住泼水的时候就忍不住红了眼睛,但在被老师发现时,怕被“误会”是在被霸凌,所以忍住没哭,正好脏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满脸是谁,也没人能分辨出他是哭了。
这时老师不在,他终于憋不住,无法控制地小声啜泣起来。
但不只是因为他被弄得这么狼狈。
他回忆着当时最最最难堪的一个情况,是那人坐在他的身上,把他弄得衣服都湿透,嘲笑了两句。
一句是:“就是个omega吧,你们看,他连口.口都是粉色的。”
还有一句是:“你怎么……了啊,你变态吗?”
太羞耻了。
都被羞辱到了这份上,他真的忍不下去了,哭得停不下来。
那人跟他一起被罚站,听见他哭,反而笑了,说:“你终于哭了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压根就不会哭呢。”
他哭得肩膀直抖:“我也是个人,我会哭的。”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呢?我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你不满意,我改还不行吗?大少爷。”
他惹不起那人的原因,很大一半也是因为那人家境很好,听说父母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都到了这份上,他还是不敢明说,委屈巴巴地说:“再这样下去,就算我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说不定也会被老师和家长看出到。到时候……到时候要怎么办呢?你是想要我怎么样?”
大少爷没好气地说:“你别说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我只是跟你闹着玩而已,是你先惹我的,谁让你要装成跟我不熟,整天绕着我走,一看就让人觉得火大啊。”
他能怎样呢?
他只能温顺地说:“那我以后见了你都会跟你好好打招呼的,你能别再做以前那些事了吗?”
大少爷却又冷哼一声,嫌弃地说:“谁想要跟你交朋友啊?也不看你配不配。”
他沉默下来:“……”
大少爷又说:“你只配当我的小奴隶。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
听到这里,周念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捏了把汗。
这听着有点似曾相识,似是而非,有那么一点像他跟沈峤青之间的故事,可是又不是。
明明想要跟人交朋友,却抱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说对方只是自己的小奴隶什么,确实又幼稚又愚蠢。
其实他以前对沈峤青也抱着一点像这样说不清的没事。
忽然站在旁观者的视角来审视,他才觉得实在是没办法夸奖。尽管他并没有做出更多更过分的事情,没有撕作业本,往人身上泼水这样地霸凌沈峤青,但是在精神上,嫌弃沈峤青也算是一种霸凌吧。
而且他也不止一两次地跟着嘲笑过沈峤青以后说不定会分化成一个omega。
“司医生”还在继续讲。
……
总之,在这之后。
他与大少爷之间差不多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主仆关系。
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学校外,大少爷要他做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做什么。偶尔大少爷找他跑腿买东西,心情好了,还会分他一瓶饮料,让他把零钱收着,就当是给他了。
但是这些钱他一分都没敢花,而是拿了一个小本子,把每一笔都好好地写了下来。他做噩梦梦见了大少爷污蔑他偷钱,他百口莫辩,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在做噩梦可是怎么都醒不过来。醒来以后反而觉得还好,太阳还是升起,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要去面对大少爷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初中毕业前,大少爷让他考某某学校,还说:“这是一所传统悠久的alpha学校,本来是父母都是alpha才能就读的,现在新社会了,所以像你这样的也能报考。”
“你一直到现在都没分化,等上了高中再分化的话,在那么多alpha面前分化成omega,想想这场面就觉得好笑,到时候要不趁早找个alpha把你标记了算了。”
其实以前他都肯定自己绝对会分化成beta,但是足足两年的时间里,大少爷反反复复地跟他说,他一定会分化成omega,等他分化成了omega以后会怎样,搞得他自己也变得一直不坚定起来,开始疑神疑鬼,觉得自己说不定是会分化成omega。
确实也有概率他可能分化成omega,尽管概率非常非常小。
那得有多倒霉,才会在双亲都是beta的情况下分化成男omega?
大约只有0.0001%吧?
可他完全不能低估自己的不幸运,他一向是最倒霉的那个,再倒霉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想,他绝不可能去上那所学校,且不说他考不考得上,就算考得上,那个学费是他交得起的吗?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另一所公立高中。
学费低廉,而且是abo混读,他查了往届招生比例,是beta占大多数,比较有安全感。
结果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来的时候他傻眼了。
竟然就是大少爷选的那所高中。
大少爷还跑到他的家里来,洋洋得意地跟他说:“我就知道你想要逃跑,所以我私下找了你舅舅和舅妈,他们听说我愿意资助你上那么好的学校,都非常乐意。”
“哭丧着脸干什么?我出钱让你上好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才对。”
“为了让你报恩,以后你继续当我的奴隶吧。”
之后的高中三年更加难熬。
他们一起去学校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所初中来的老同学,以为他们关系好。
因为这学校离家很远,他打算申请住宿,毫无疑问的,他们被分到了一个宿舍。
高中整整三年,大少爷在宿舍里也没干过一点家务,全都是他做。但是偶尔比如在他冬天洗完衣服回来以后,大少爷会抓着他的手,抹上护手霜,一边胡乱揉搓,一边嫌弃地说:“你这手真粗糙啊。”
玩闹也变得更加频繁,就算有室友在的情况下,也会无缘无故就把他按着戏弄他,他只能赔笑。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在玩,就算是室友见了,也不过说一句“哇,你们俩要开房出去找个宾馆,不要在寝室里乱搞好伐?被老师抓到了我们寝室的文明分直接被扣成负的。”
高一上学期放假的暑假。
大少爷逼着他一起去海边旅游。
他没从去过海边,应该说,从没去旅游过,毕竟那时候还是小孩子,起初见到大海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除了大少爷非要给他擦防晒霜的时候不太开心,因为浑身上下都被擦了。
两个少年正值青春转变的关键时期。
他们都是男生,身体的出厂部件相同,按理来说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但是他们又即将面临abo分化的转折点,兴许会分化成不同的性别,那么就应该有性别不同的意识才比较好。
他隐隐绰绰地感觉到了进一步的侵略感,事情有些不妙,这次就算是被按住,也打死不肯答应,牢牢地抓着那块破布,即使几乎保护不了什么。
他又被弄哭了。
这是第二次。
他对自己尴尬的回应而面红耳赤。
大少爷这才尴尬地停下来,骂他:“妈的,你变态啊。”
“每次欺负得狠了,你就这样,你说你是不是天生是个变态。”
他紧咬牙,摇头。
大少爷极其难听地侮辱他说:“你这样子,要是分化成omega,得有多少alpha被勾得想弄你,你自己说说看。”
他忽然来了点气,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倔强地说:“我不会分化成omega的,我一定会分化成beta。”
大少爷固执地说:“你一定会分化成omega。”
他俩吵了起来。
“我不会。”
“你会。”
“我父母都是beta,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是beta,我舅舅一家也是beta,我肯定是beta,我几乎不可能分化成omega。”
“我说你会分化成omega,你就分化成omega。”
吵着吵着,两人就从动口变成了动手,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
他气在头上,忍无可忍,第一次没控制住自己,跟对方互殴起来。
但他的力气不如对方,最后还是被死死地压住,挣扎了几下,都无法动弹。
两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彼此,他刚哭过,含泪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谁都不服气。
大少爷看他却像是看入迷了,又像是对他的反抗感到异常生气,打算更过分地欺负他一下似的——忽然俯身,亲吻了他。
当时都还是小屁孩,半大年纪,根本不会亲嘴,只是一通乱亲。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啃咬。
他已经完全懵了,还被掐住下巴,不许他反抗。
他找着个机会,踢了对方一脚,起身夺门就跑。
他沿着马路乱跑,见到有小巷子就钻进去,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直走到天黑,睡也睡不着,什么都没带,就在大马路边坐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