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风右

作者:风右  录入:04-15

  “舒大哥——我,我跟你去。”
 
 
第176章 
  丑时的天穹暗无星辰,仿佛一首细腻悠长的催眠曲。多数人这时已入睡,也有人的时间才刚刚开始。阗悯帐中亮着灯,早早打发了许达离开。年轻的将军略带倦意地合上案上地图,夜不能寐。他在等舒桐,也在等月挽柔。
  见到二人的时候阗悯只是微微一诧,随即恢复了往昔的淡定。虽说月挽柔的到来并不让他感到意外,可时辰上尚且早了些。舒桐这家伙太会办事……阗悯望向舒桐,舒桐意会地朝他眨眨眼。
  月挽柔这回见到阗悯,又觉得他不似从前。阗悯离开之时并不像现在这般疏离,好似他们中间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他不说话,她竟也无法开口。
  “月儿。”阗悯抬起手,示意月挽柔坐。
  月挽柔的眼还肿着,听着他的声音又觉着忍不住想哭。舒桐拉着人坐下,在一旁道:“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将军?再不收拾好,他又要训你。”
  按阗悯以往的习惯,月挽柔这时候确实已经挨训了。可他离开云滇,就不再当她是徒弟,也没有点拨她的意思。阗悯端坐在条案后,听着舒桐与她说话。月挽柔现在是敌将,并未站在他一边,他这个主将万不能跟有感情上的牵扯。
  月挽柔低着头片刻,终于想通似的道:“舒大哥与我说,我可以救心宜。”
  阗悯道:“不错,就看你愿不愿与我配合,拿下安凉。”
  “这是造反。”
  “这是你唯一的活路。安心宜成为下一任的王,你做她的将军。”阗悯道。他这一路都在思考,正泫要他杀了月挽柔,他能不能留她一条性命,怎样才能留她一命?如今他想到了最优的方法,就是月挽柔“立功”。
  大祁现在的国力并不能支撑正泫接手云滇,建立一个由安心宜主导的傀儡皇权才是最好的方式。正泫让他打下云滇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恶气,但若之后不管不顾,云滇动乱过后又会出现新一任的王,继续威胁大祁边境。安心宜为王名正言顺,几乎不用担心云滇的内乱,而月挽柔则是个他随时可以剪除的对手。
  阗悯想得清楚,将安凉押回京师,就能给正泫复命。至于安心宜和月挽柔,就说已归顺大祁,暂留在云滇处理她国内事宜。
  月挽柔道:“心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要杀她。”
  “我原本是想杀了她。”阗悯提起嘴角:“不过要是她还有用,她就能活着,而这一切都要看你。你能决定她的生死,还能决定她是不是你要效忠的人。”
  月挽柔呼吸一窒。她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权力和这么强的负罪感。阗悯的声音就如同一罐香醇的蜜,要引她堕入地狱。她不应当一个人去背负,艰难道:“我能见见心宜吗?”
  “当然可以。”舒桐接上她的话,“我带你去见她,你可以见过之后再给我们回复。”
  ·
  不是所有人都有做女王的命,更别说是一个将死的阶下囚。从舒桐带着月挽柔出去的一刻起,阗悯就知道这一场仗他能提前凯旋了。他怕安心宜不够惨,在这之前遣许达去给她换了一身破衣,抽了七八鞭子。而安心宜知道他这么做的意图之后,竟然默默同意了。
  安心宜唯一能期待的,是能拥她称帝的月挽柔。可月挽柔与她已经四年不见,纵然从前有好的关系,她也没有把握能说服她。为此她同意阗悯的苦肉计,并决定放手一搏。两个少女四年后重逢,一个英姿勃发,一个血肉模糊,彼此的立场和心境都变了。
  舒桐送人去的一路都想着,安心宜真的是月挽柔最亲密的姐妹吗?从月挽柔一方看来的确是的,安心宜的苦肉计用在月挽柔身上未免有些可笑。这场变故之后,安心宜对这个曾经见过她惨状的闺房好友会不会有杀心?他不知道也无从去想,眼前最重要的是赢得这场战争,这两姐妹的恩怨不是他和阗悯能插手的。
  安心宜的歇脚处在阗悯大帐后方,舒桐为了让安心宜尽情表现,也没有留在她那处,只留在外边把人盯紧,不让他人靠近。他给二人留了足够长的会面时间,却不得已打断出面打断。进帐却发现她二人抱在一处,哭得稀里哗啦。
  “小月儿,可决定好了?”
  “嗯。”月挽柔在见到安心宜的那一刻便决定要救她,即便反的是她的母亲安凉。若不是心宜从小被亲娘嫌,也不会抛弃王宫的富裕生活,去跟岫昭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安心宜心中的恨意此刻变成了她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先前效忠的想法是错误的,救安心宜才是她应当做的事。
  同情弱者似乎是人的天性,何况这个弱者还是自己曾经最好的友人。舒桐能猜到她们之间的事,便催着月挽柔要她的答复。
  月挽柔拉着安心宜劝慰:“你等着我,我一定救你。不管以后王宫是谁的,我都不后悔。”她说完又心疼着拥了一下安心宜,这才起身向舒桐道:“舒大哥,我决定了。你再带我去见师父吧,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
  舒桐看着她,这结果在他和阗悯的意料之中,却还是荒唐得难以置信。不得不说安凉用月挽柔当将军是个极错误的决定,但对他们而言却是好极了。
  月挽柔跟着舒桐走出一段,平静开口:“我知道你们心里,其实看不起我。”
  舒桐道:“没有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月挽柔道:“我从没有奢求过他一心一意待我,他回去的那天,我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没有我。我喜欢的同龄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心宜。我不能两个都没有了。”
  舒桐道:“人做一件事其实没有那么多对错。别人如何看你并不重要,只要你心里觉得那是对的。你今日救她是你对她的情义,其实不用对我多说。”月挽柔的想法他能懂,他对阗悯何尝不是这样,只要阗悯说一声,别说是造反,一同赴死也是可以。这是报阗风对他的养育之恩,也是他对阗悯的义。
  “谢谢你。”月挽柔释然,再不去纠结忠义二字,低声道:“心宜感情受挫,这之后我得好好劝劝她。”
  两人一齐回阗悯大帐,年轻的将军眼睑一抬,顿时精神起来。月挽柔看着条案后那张俊逸无双的脸,憋了口气道:“要我配合你也可以,你还得做我师父。”
  阗悯忽而一笑,开口道:“只要你引我活捉安凉,什么事都好说。”
  月挽柔道:“那你是同意了?”
  阗悯缓缓点了下头。
  “这事不宜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明白!”月挽柔没想过还有与他和好的一日,破天荒地笑了起来。想起正事又道:“我麾下有两人难缠,一是安凉的心腹重臣凛庆,还有一个是用蛊高手白潇。若要反攻,得先除了他们。还有…………我家里人还在国内,必须得先接他们离开。”
  阗悯听罢道:“接你家人一事舒桐去安排,你尽管放心。另两人是什么来路,你同我详细说说。”
  月挽柔点点头,当即把二人的底细和弱点说与阗悯。
  三人议罢细节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因舒桐对云滇内的各处都熟,遂只能让他偷偷去接月家人。月挽柔唯恐她老父亲不听,千叮万嘱要舒桐留下活口,打晕他带走便是。舒桐自知此行是月挽柔无后顾之忧的关键,当仁不让地要去闯这龙潭。
  阗悯对他的能力自是清楚,拉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才罢了,心知他这一去万分凶险,心中不无牵挂。月挽柔当即写了家书,装在信封中托与舒桐。待三人合计完,天色破晓,隐隐有些亮了。月挽柔急道:“我再不走唯恐来不及,三日后我再寻机会出来一趟,到时我要确保我的家人安全。”阗悯也不再多留,放她自行离去。
  舒桐独留在阗悯帐内,刚刚想走,又折了回去,问他道:“若是小月儿没同意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扣了她,与安心宜一起当人质。”
  舒桐心道果然,摇了摇头:“她要是死了,你不会悔?”
  阗悯掀开帐帘,望着地平线道:“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那可未必。”舒桐贫嘴驳道:“好在她应了。”
  阗悯转过头对他道:“此去注意安全,要是接不来人,就放弃掉。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我知道,京城还有人等我呢,谁要你惦记。”舒桐笑罢,与他挥挥手自行离去了。
  ·
  阗悯一夜忙碌,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睡意来袭,喊了许达传令大军原地待命一日,便入帐去休息。这一睡便去了两个时辰,醒来已是辰时末。他心道一声惭愧,从榻上翻了起来。
  宽阔的大帐内此时多出一人,阗悯一惊,看清来人才缓了口气:“林掌柜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半夜里我见有人出营,还道是发生了什么急事。本想来问一问小王爷,哪知小王爷睡得香甜,不忍打扰,等到现在。”
  阗悯被他这调侃说得一阵脸红,咳嗽一声道:“我本想找林掌柜商量此事,却不知如何去寻你,好在你来了。”
  林宣笑道:“小王爷不必不好意思。我时常等王爷睡醒,已是家常便饭。想来是没什么要紧事,才能睡得这般安稳。”
  “也不是不要紧,有一事要拜托林掌柜。”阗悯营中没有江湖人,此时只庆幸林宣跟了来,若月挽柔对他所说为真,白潇可能只有他有办法应对。
  “小王爷请说。”林宣握着算盘的手摇了摇,算盘珠碰在一起叮地一声脆响。
  “云滇的白潇,据说在对方军中,我想请林掌柜想办法除了他。”
  林宣从容的脸上微微变色:“小王爷说的是白峒主?他历来逍遥自在惯了,怎么会来蹚这趟浑水?”
  “两国交兵,有多少人能坐视不理?林掌柜是没有办法?”
 
 
第177章 
  “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虽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拖住他应该是可以的。”林宣心中担忧,可也不能同阗悯说不行,不得不苦想对策。
  这次他自作主张出来,本是想替岫昭办成此事,顺道卖阗悯一个人情,回去邀功讨赏。不料看似简单的一次任务,却多了许多变数。白潇的大名他十年前就听过,早年他便自成一家,驭蛊奇术傍身。
  “林掌柜是不是有什么难处?”阗悯察觉到他的迟疑,开口问道。
  “小王爷容我下去想想,什么时候需要用我?”
  “最快明日,最迟后日。”
  林宣一抱拳:“那我就下去准备了,晚上再过来。”
  阗悯点头允了,他对林宣颇为看中,这位岫昭身边的总管有着不输姚千霖的智计和武功。要是他都犯难,这事就不好办了。

  林宣还未出去,中途便退了回来,往阗悯身后的木榻后一跃,掩着身要从帐后钻出去。他自是去得迅速,阗悯正奇怪,听着前边一个声音道:“阗兄——你在里边吗?”
  发声的人是王宇。阗悯听着还有几个脚步声,他是带着一群人来了。果不其然,许妄和李龙吟也来了。三人听阗悯一声令,逐个进了帐,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阗悯心知他下令驻守并未说个缘由,早晨又睡了过去,难怪众人不解要来问话。只是他要如何解释劝降月挽柔的事?即便说了,这几人信吗?
  “阗兄应当知道我们要问什么?”王宇虽说喜欢他,这时也不得不问个明白。阗悯忽然止步不前,一定有什么缘由。
  阗悯示意几人就坐,想了片刻便决定还是全盘托出。他这兵不血刃之计太过荒谬,听得三人同时噤声,许久才听得李龙吟问了一句:“此计大帅有几成把握?”
  阗悯想起舒桐,开口道:“六成。”
  许妄道:“只要等到舒将军回来,能不能行就有分晓。”
  众人皆替舒桐捏了把汗。要知他孤身深入敌后,凶险非同一般。纵然是他对云滇熟悉,也难保不被人发现,何况月挽柔的家人,会不会兵刃相向,叫人把他抓起来?阗悯道:“诸位只要将这秘密守两日,若我军全胜而归,可是大功一件。”
  三人各有各的想法。除了许妄真心希望着阗悯顺遂,李龙吟想的这军功都被阗悯和舒桐占了去,他还能分个什么?王宇又与他二人不同,虽也想着赢,不过更想看阗悯上阵杀敌是个什么模样。
  林宣的补给李龙吟只当是阗悯问苏敛严要来的,后续还有多少,阗悯也没与他交待清楚。问过王宇,王宇也回答得模棱两可。这几人虽目的一致,但实在不怎么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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