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悯道:“现在就陪我。”
岫昭的前臂托着脑袋,姿势说不出是惬意还是准备好了,颇“为难”地:“那再一次?”
阗悯张口含在岫昭耳骨上,微喘的气息在向岫昭传达着“想”的意愿。岫昭的耳朵嗖地一下红了,全身的血脉似乎都在叫嚣,转过头脉脉望着他。
虽是对不起别人,岫昭可一点不想对不起阗悯。他们背上,都有一根紧绷着的弦。或许只能藉由这种方式来缓解,越是放纵堕落,越能让他沉下心来。
两人的私情持续了小半刻,浅尝辄止,并未大动干戈。岫昭趴在简易的床板上,皮肤起了一道一道的压痕:这个临时大帐的条件并不怎么好。阗悯半披了衣坐在他身旁,修长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他背脊。
岫昭被他摸得蜷起了身,像一只慵懒的猫:“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放过我了。”
阗悯只道他嘴巴一点不诚实,就没看出一点不情愿的模样。岫昭翻过身,一把抱住阗悯的腰:“这时辰还来得及睡,你是想起?”
“嗯,想出去透透气。”阗悯握了握岫昭的手,“你要去么?”
岫昭弯起胳膊,头枕在上边:“不去,我等你回来。”
阗悯需要单独的空间,岫昭也一样。对他来说,独自一人的时候才能想明白很多事。岫昭伸手拉过他衣带,系在一处,又替他披了一件外衣,一件披风,把阗悯裹得严实:“夜里风大。”
“嗯。”阗悯抱了抱他,在岫昭脸上留下一吻,出去了。
岫昭撑着脑袋发了会儿呆,想起宫里的事情来。这个时候即便他的母后消息再迟缓,也应当知道他跑出来了。任由正泫调遣清音阁的人杀他,是全不顾母子情分了。他想了一会儿神伤,又觉得或许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知道正泫做了什么。
他几番差些死在亲兄弟手里,与太后从小教导兄弟和睦是分不开的,正泫是对他下得狠手,他却难做出违背母亲意愿的事情来,放过了正泫许多次。
他其实是后悔的。为什么在牢中的时候没让阗悯杀了正泫?……如果那时候动了手,就不会有现在这么被动的局面。岫昭知道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只会让自己懦弱,很快振作了起来。他的母亲当年伪造诏书,让正泫继位,就已经不是他一边的。这些年来他装作懵懂无知,还赖在她的怀里做个乖儿子。可惜这一切如今都不复存在,他的母亲再一次选择了正泫。
他宁可把事往最坏处想,也不让自己有所期待。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与阗悯能达成心愿,要让他的母亲和正泫付出代价。
阗悯在外面吹了一阵凉风,意外遇着舒桐没睡,坐下谈了会儿心。
舒桐坐在阗悯身边,心神不宁,不知道在担心什么。阗悯耐着性子道:“平日里属你话多,怎的现在不会说话了?”
舒桐看了他一眼,皱起眉道:“我感觉有人要死,心里跳得厉害。”
阗悯听过笑道:“谁要死,是不是我?”
舒桐严肃道:“不知道…………阗悯,你知道我这感觉不会出错。”
舒桐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跟着阗风撤退。那时候阗风死了,他许久不能从自己的心魔里走出来。要是他早些提醒阗风,可能他就不会大意,阗悯不会没了爹。他一直当阗风是父亲,只是他不能像阗悯一样哭。
“阗悯。”舒桐忽然转身抱住阗悯的肩:“要不这样,遇着下一座城,你就和王爷进城去,夜里能躲就躲。”
“什么?”阗悯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你是要我不住军中?”
“对方就是要你和王爷的命,你们不在,其他人反而安全得多。要不就让大军进城,守着城池,我就不信会有事。”
“那么多江湖人,他们不会爬墙进来?”阗悯心平气和,舒桐的担忧他明白,可是该来的挡不住。进城只会惊扰当地百姓和守将。阗悯万不得已绝不愿做出这番事来。
“你不同意,我就去找王爷。”舒桐依旧抓着阗悯的肩,似乎要说到他让步为止。
阗悯嘴唇动了动,伸手去拉舒桐的手:“你担心我知道,不过我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不会有事?你凭什么觉得你会没事?!”舒桐忽然激动起来,吼得阗悯一愣。“小昶出去我还不知怎么办,你怎么也不听话?不过是要你避开可能的危险,你觉得不会就不会吗?”
阗悯极少有见到舒桐这般失控的时候,忙着安慰他:“我自会小心 ,可你让我这做主帅的离开军营,我怎么与人交待?别人又会怎么说?”
舒桐皱起眉不说话,只把阗悯搂得更紧了。
阗悯被他担心着,觉得既开心又麻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知道为将者离开是什么后果。”
“我当然知道。可是比起你死——”
“都说了我不会死,你怎么拿这个说服别人?”
舒桐道:“我不管那么多,你就得听我的。不然…………不然你想个更好的法子出来?”
阗悯一时哪有什么法子,只道:“龚掌柜说对方人还未聚集,你难道不相信?她上回就带回了解药,这次你怎么又不信了,好歹等她回来。”
“我不知道。”舒桐喃喃道,“上次我虽担心她,却不是这感觉。…………这跟四年前一模一样。”
阗悯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好吧……这事我同曦琰商量,去也得他同意。”阗悯总算退了一步,想着去和岫昭商量个可行的办法。舒桐松了他肩上的手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阗悯心道岫昭躺下了哪还会穿衣服,要让舒桐看见像什么话。他一时为难得很,另道:“他睡下了,要不明日一早再……”
“不行,这事要紧,你听我的。我,我——”舒桐心里焦急,控制不住地来回走了几步。
阗悯见他这般模样,心道不安抚下他恐怕几日都无法入睡,只得另做打算,要喊岫昭起床了。
岫昭在帐中迷迷糊糊,只撑着等阗悯没有睡去,忽闻着外头有声,歪歪倒倒地起了半身。阗悯声音自外头传来,似乎并没进帐。他听着阗悯唤,也不着衣,爬起来只裹了被就往外走。
阗悯见着里头烛火下的人影起了身,越来越大地往帐帘处来了,忙堵住了出口。岫昭掀开帐子,见着阗悯在门口立着,手一伸就往他脖颈上抱。他双手一空,身上的软被瞬间下落,将整个身子露了出来。阗悯心道一声惨,忙伸着手抓他落下的被子,将人裹在了身上。
岫昭笑道:“你做什么,散完步了?想到什么新的招没有?”
阗悯严肃着脸,低声道:“快把被子裹上,我们有要事找你商量。”
岫昭动动细长的眉,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了一声:“这个时辰是和谁过来了,也不休息的么。”他抽回双手,将阗悯手中的被子接过裹好,单腿跳回了床边。
舒桐心不在焉,也未注意到他二人在门口说了什么,听着阗悯叫他进便跟着一起进了。到三人落座,舒桐才发现岫昭裹作一团,看样子的确是睡下了。他略有歉疚,低头道:“王爷恕罪,我实在是……”
“他老毛病又犯了,觉着有人要死,非说让我们躲起来。”阗悯接过话头,口里依旧没有太重视。
岫昭听得脸色一变,向阗悯道:“你以前不是说他凡遇到大事都会有感?还说这感觉准的很的。”
阗悯抬起眉毛,默认了。
舒桐道:“我也知主帅离不得,可我的心里不安宁,一定是有事…………王爷若信我,就让他同意我的方法。”
“你说说看。”岫昭不像阗悯,此刻反倒对他的话十分介意。
第269章
“再过四十里便有座小城,我们明日启程,夜间王爷和阗悯去城里避一避,就住哪户农家里便可。”
阗悯脸上写着“荒谬”,又不忍打断舒桐,只是不言不语地望着岫昭。只要岫昭说个“不”,舒桐也没办法要求他坚持。
岫昭出人意料地道:“好,就依你所说,明儿住城里去。”
阗悯未想他会同意,还未来得及反抗,忙道:“这使不得。”士兵脱逃尚且要军法处置,他身为主帅怎么能逃了?
舒桐道:“这个时候,你就别管那些规矩了。”
岫昭点头道:“舒桐说得对,你这不叫逃,只叫暂避,是与本王入城办事去的。”
阗悯哭笑不得道:“被人知道恐生闲话,如何能服众?”
岫昭想了想道:“这个好说,不让人知道不就完了?你且让舒桐替你打个掩护,就说你在帐里,你身为主帅,谁还能查你行踪不成?”
“…………”
阗悯从未干过这般滥用职权事,被岫昭这般淡定地说出来,很是有些尴尬。岫昭见他模样,轻轻一笑,劝他道:“我还以为悯儿把什么都学会了,没想到为将这事上这么执着。”
军法不可废。阗悯生来就是军人,别的事还好,这事一时半会儿的扭不过来,皱着眉头:“曦琰莫说了。”
“阗悯,王爷都答应了,你还拗什么。”舒桐心道来求岫昭果真是对的,阗悯这会儿不同意,最后还是会听他们的。
三人僵持一阵,舒桐没听着阗悯出声,发现他是铁了心,连岫昭的话也不打算听了。他正犯难,那头岫昭说话了:“既然悯儿不愿意,就留在军中吧。”
“王爷——”舒桐听着急了,岫昭怎么能惯着阗悯?
阗悯抬起眼,这回总算愿意看岫昭了。
岫昭话头一转又道:“悯儿不惧危险,我却有些怕,那就让我一人入城,这样可好?”
“………………”
“………………”
舒桐听过便道:“王爷怎能孤身犯险?”
“什么孤身犯险,你说大军里不安全,我才听你的说要进城暂避。”
舒桐明明说的让是他俩一起去,这样还可以把林宣也带去。岫昭一人去了,那不管阗悯了?
“其他人都留在军中,替我守着悯儿。”
阗悯脸色越发不好了。
舒桐忽然明白了,点头道:“这般也好,安全一个是一个。王爷入城,对方找不着人,说不定就像上回一样走了呢。”
“什么安全一个是一个?”阗悯道:“谁能保证对方不是个个击破?”
岫昭忍道:“你不走就算了,还不许我走么?蝼蚁尚且贪生,舒桐已经觉着有危险,我……”
阗悯知道他是故意,岫昭不能勉强他,便用自己“胁迫”他就范。只是这“胁迫”他亦觉得十分有用,岫昭是捏着了他的软肋。阗悯对他恨恨的,想驳他一时又找不着理由。
岫昭扬起一双淡眉:“让林宣陪着悯儿,只要我的主帅安全,想来他们也找不到我。”
阗悯觉得腹中的火气到了头上,眼见着岫昭把他逼到了死角里。
“王爷一人去是不是有些……”舒桐浇油的手段炉火纯青,眼见着站在了岫昭一边。
“我走还不行么,你们俩别演了。”
岫昭的嘴唇弯了起来,招招手道:“悯儿是舍不得我么?”
舒桐稍稍松了口气,眉头依旧紧蹙着:“我先出去了。”
阗悯想说他几句,被岫昭一催,只得回了人身边。
岫昭道:“你是不是想着,连舒桐都不听你的了。你说的既不是军令,怎可以要求他必须听你的。”
阗悯坐在他身侧“听训”。
“他既是你兄弟,当然关心你。你若当他兄弟,就应当听他一回。”岫昭裹着被子说正事有些不伦不类,幸而也没说两句,就放过了阗悯。
阗悯是真觉得他二人反应过度,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即将有生命危险。若是清音阁的人动了,那龚昶势必会先一步给他们报信。此时他已觉得龚昶是个十分值得依靠的人,不会失误,也不会让他失望。龚昶若是失败,那他们就可能真如瞎子一般了。
夜间睡到一半听着岫昭喃喃,都是他听不懂的字词,忽然又叫一声悯儿,缩在他身边不动。岫昭睡觉不愿多穿,阗悯怕他冷着,将人轻轻抱住,慢慢的也有些困意。岫昭最近都和他睡一起,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噩梦,倒是多了不知道哪个国的呓语,时常让他听得茫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