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上边儿的人是知道我们在里头了。”岫昭道,“这也用不着我们与他里应外合,就让他救我们出去吧。”
林宣想着是,若外头的是敌人,消耗掉对方的体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己方以逸待劳,出去拼命也多一分胜算。
头顶上的轰鸣声再次传来,这次众人都听得清晰,是钝器砸地的声音。阗悯道:“没想着还是位大力士,出去了要好好见识一下。”他心中存了这个念想,有这般力道的人当世罕见,若是友方,一定要好好结识。
岫昭听他说话,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思索一阵道:“悯儿容我问一句。寻常力大之人,抡着这重锤一样的东西能砸多少下?”
阗悯想了片刻道:“从前我爹训练我举石开弓,一般也就一石。石头我能举五十次左右,弓也差不多这个数。”
“这是一日的数量?”
“自然不是了。”阗悯道:“我爹不让我休息,这是不休息时候的数。”
岫昭心道一石他也能举,不光他能举,许多人都能的。只是这举五十的数,却不是普通人能练得出来的,更何况阗悯那时候只有十六岁。这般严苛的要求多少与阗风身强力健有极大的关系,阗悯也遗传了他这体格。“那……你拉弓或者举石的频率,会这么慢……?”
“不。”阗悯几乎没想,脱口而出:“前三十数,我不会累,速度也不会慢。”他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岫昭在问什么,疑道:“曦琰是觉得,外边的人这状态不对?……”
岫昭嘀咕道:“哪有大力士这般动作慢的?就算使的工具重,抡起来要隔这么久?”
“哈哈哈哈,是不是没力气了——”林宣突然笑出声来,“真是为难他了,要是这样,干嘛不休息呢?”
“是不是还可以这样认为………”穆言插话道:“对方没有帮手,只有一个人?”
“…………”
一言惊醒梦中人。穆言随随便便一句话,顿时解了三人心中盘桓的疑问。阗悯道:“清音阁的人不会只有一个人,若是知道了我们在下头,刨也会把我们刨出去,对不对?”
“一个人?要是只有一个人,他敢与我们几人对峙?”岫昭接道,“但也不能排除是一个人在动手…………”
“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阗悯开口道:“我在想,这上边会不会是个女子……?”
林宣咳嗽一声:“小王爷怎会如此想。有这般气力把石板砸出缝的的,少说能举两石,哪个女子能有这力气?就说龚丫头内功已是上乘,你叫她举一石,怕也是举不起来的。”
阗悯听着没接话。林宣说的是事实,女子能举一石的这世上或许有,只是他没有见过。
几人说话之间,又有重物砸下的声响,速度均一,不紧不慢。
穆言在石梯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道:“上头的人或许借用了什么工具才这般缓慢。”
三人觉着有理,只是这时候也没其他办法,只得等石板在重锤之下破开。岫昭阗悯二人只打定了主意休整,要他们血肉之躯去撞那石板,还不如等重物慢悠悠地砸上十几次。
林宣在一旁无聊数起了数,直到数到第十一声,顶上的石板崩开了一条大缝,无数细碎小石顺着石阶滚下,眼见就要四裂开。林宣喊着众人退,把穆言带起来藏在身后。
岫昭望着那条二指粗细的裂隙,虽外边还是漆黑一片 ,不过也比他们身处的暗室亮。稀疏的光漏进罅隙,他清楚地看见了一只眼睛。
…………
那只眼反着光,只在缝隙处停留了短短一瞬,便离开了。岫昭紧闭着嘴,此时也不想去问林宣看见没有。他们处的暗室没有光,任凭外头是谁来了也看不清。
巨响随后传来,这次岫昭能看清缝隙处忽现的黑影,大约是一块巨石。这块石头砸下后许久才被人挪开,再过好一阵才会重新落下。
阗悯此时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道:“可能是流星锤。”
“…………”岫昭觉着头皮发紧,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处缺口,紧紧握着阗悯的手。
阗悯回过头,轻轻道:“别怕。”
岫昭刚想回嘴,前方轰隆一声,石板在重物的反复捶打下终于崩裂,分成了四五块。其中两块没有受力处,沿着石阶滚出老远,最后停在了岫昭脚边。通道尽头一双白净的小手,扶住另外没有落下的石块往外头一抬,一个温软的声音传来:“是王爷在里边吗?”
就是小龚昶~
第278章
这声音与适才的巨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当真是又细又软。几个大男人还在震惊,洞口处亮起一片光,一张素净的小脸露了出来,是龚昶。
龚昶鬓前发丝微微凌乱,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细汗汇做一滴,顺着脸颊滑落。她手中举着盏油灯,向着石阶下探了探道:“小王爷在吗?”
“龚掌柜。”阗悯首先发声,向外应了一声。
龚昶闻声喜道:“当真是你!不枉我费这么大气力。王爷和林叔也在么?”
“在在在。”林宣三两步赶在前头,先阗悯岫昭一步奔出口去了。
龚昶见林宣钻出,伸手扶他道:“林叔!你们怎么被困在里头的?是岳冰囚了你们?”
林宣拍了拍身上的灰,望了周遭一眼:除了先前龚昶砸烂的巨石块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地上还多出一个滚圆的石球。这颗石球足有脸盆大小,外头用渔网样的麻绳兜住,末端多出了一截二指粗的长尾巴。
——看来龚昶便是用此物砸破石板的。
林宣摆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了。我三人在里边合力也没把这石板弄开,你是怎么……?”
恰好阗悯和岫昭互相搀着从底下出来了,阗悯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那石球,又望望岫昭,仿佛在问那是龚昶这娇小的身形舞得动的?
岫昭自是不会觉得龚昶抡得起这么重的东西,问她道:“这是用了什么法子?”
龚昶嘿嘿一笑,自豪中带几分腼腆:“我是看着庭院中有这个,顺手挪来了。又因为太重,所以搭了台阶推到高处,连带着我自己一齐下落撞那石板。这法子慢了些,不过确实有用就是了。说起来,我亦不能确定是你们。”
“丫头真是了不得。”穆言随后也从石阶上来,听着龚昶说方才经过,笑着称赞她,“就是这动静太大,恐是惊扰了周遭的人,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众人经他提醒,方醒悟过来。他们三人那一击让龚昶听见,那龚昶在外边弄了这么久的动静,附近的人也肯定听见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好事之人前来探查,说不定已有人在外头了。
龚昶放松的身子又紧绷起来:“那我们先挪个地方。”
几人刚走到门口,林宣拦了路道:“别从正门出去,翻墙吧。”
岫昭出门经验不如他,也听了他安排,跟着他往偏僻处走。到得后院,几人踩着墙出,林宣背了穆言,也顺利出来,这才听见不远处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几人躲在一条小巷里,龚昶探出头,望了一会儿缩回来道:“穆哥哥说得没错,想是听着了动静,来人查我们了。”
“里头烂成那样,我们还能出城?”
林宣的担心正是众人心中想的。龚昶暴力拆砸,加上先前岳冰与傅筝搞乱的庭院,这要当做是一般小偷行窃都不能了。清音阁必然会得到消息,重新来人查探。
龚昶一吐舌头道:“好歹我们聚齐了,他们来这儿必然带够人手,我们不如往城门去,说不定能趁机出去呢。”
之前几人想出城,却被岳冰引到这里,生出这许多事端。可据岳冰所说,城门上有清音阁的多人埋伏,那龚昶又是如何绕过的?
阗悯忽道:“龚掌柜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龚昶一愣,贴着墙道:“我自军营里过来,在城外见着了你们的马。可奇怪的是……”
“什么?”岫昭警觉道。
“马是拴在一处小树林里的,周围我也没见着什么人。王爷是让谁在看马……?”龚昶历来清楚岫昭的安排,这般不负责任的做派必然不是王府的人。
“是许达。”阗悯心中没缘由地一跳,又道:“是不是他去方便了,你没见着他?”
龚昶道:“我以为你们在附近,所以方圆一里都找过,出了小树林,黄土路上望不见人。我在那儿等了半个时辰,才觉得王爷和小王爷不在那儿。”
——半个时辰。龚昶一句话,把所有的解释都否定了。许达如果是去方便,不会那么久,龚昶也不会找不着他。他是去哪里了?阗悯和岫昭的都是千里马,许达不会不知道。要是弄丢了马,阗悯岫昭责怪,莫说他一个许达赔不起,阗悯也再不会留他在军营里。
岫昭突然笑了一声,低声道:“难不成我们进城,是他报给了清音阁。”
“…………”
在场的几人只有阗悯对许达多有照顾,龚昶一行都对此人不熟。岫昭能说出这般话也是有道理的,许达不喜欢他,那眼神与他见过的许多人一样,是看不上他。他与许达“不对盘”,也不是这一两天了。岫昭心中想过一些可能 ,又觉得太荒谬,太蠢而说不出口。
见众人都不说话,岫昭补道:“怎么,你们是不信,那悯儿呢?”
阗悯道:“他没道理背叛我。”许达跟着他的时间已不算短,从四年前求着他从军算起,阗悯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卖他。
“可事实明明白白,悯儿能解释他去哪儿了么?”
许达放着马不管,肯定是有比看马更重要的事。可是什么比得上主帅的坐驾?这样的马还不止一匹。阗悯想不到别的理由说服自己,若是有人为了马加害许达,没有道理把马留在那里。
“不能。”阗悯尽管不愿相信,依旧维持着正确的判断。
“呵,我看他不是要背叛你,他是想将功赎罪,是想救你。”岫昭话音一落,街上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竟有大批的人围了岳冰的宅院。
龚昶双手移上了鸳鸯钺的木柄。她方才砸开地下室的方法虽然取巧,不过依旧消耗了大量体力,双臂酸软,这比她七日夜不合眼还累。能不动手,她也不想动手。
林宣胳膊肘碰了碰龚昶,手指了指身后的围墙。
几人所处的巷道虽是死路,不过身边的墙却不高,林宣的意思是翻进别家院子,比在这处没有遮掩物来得安全。龚昶暗骂自己糊涂,她只想着护岫昭和穆言两个行动不便的,倒没想过还有这种逃跑的法子。
岫昭瞧了瞧围墙,朝阗悯点点头。龚昶先行翻过墙,在里面打探了一番:这院子比隔壁岳冰的宅子更大也更宽敞,龚昶轻手轻脚走了一圈,见院里到处长满无人修剪的野草,心道难不成是一所废宅。主屋里没有光,也没有任何人住的痕迹。她心中略宽,不惊动和牵累他人,在这里暂避最好不过。
龚昶微微张口,轻轻发出一声鸟鸣与林宣岫昭传讯。不多一会儿,林宣背着穆言进来了,紧接着是阗悯岫昭,几人踏到实地,便往龚昶所在的里屋去。
室内阴湿气重,有隐隐约约的霉味,确是久无人烟了。龚昶不敢点灯,只掏出了随身的萤石当做照亮的工具。点点指甲盖大小的光源合在她掌中,像一簇聚集在一起的萤火虫。
阗悯扶了岫昭跨过门槛,在门口处也未往里走,等着林宣和龚昶探明室内情形。岫昭靠在他身侧,少见地安静。
“方才曦琰说,许达想救我?”
这周应该会日更~
第279章
“难道不是?”岫昭进来这屋感觉却不怎么好,感觉像进了一个大笼子似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每次见着我,那眼神仿佛我是个不务正业的泼皮无赖,会耽误你的前程。他或许觉着,你跟着皇上,才是对的。”
阗悯只道他二人互相看不顺眼,没想着听岫昭这么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可去报信也太……”
“丫头等了那么久,难不成还冤枉了他。我们进城才多久,为什么他们后脚就能找来?要说没人报信,事事都能这么巧?”岫昭心道许达是阗悯的人,就算是做了叛徒也得阗悯去收拾,压着脾气没当场发作。“要是查实了,悯儿打算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