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吟心道这买卖能做。明面上他并未背叛正泫，去源城也是正泫的旨意。要是阗悯成功，他便是功臣；若是不成，他回正泫身边继续做他的将军。
龚昶听得眉头微皱，阗悯这不是亏了自己？不拿着李龙吟这二十万人，白白花了十万两？她望了望了缘，只见他双手合十，在阗悯身后一直低头看着地面，仿佛他说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李龙吟几乎就要答应。
阗悯道：“将军觉得怎样？”
李龙吟按住心中的愉悦，微微笑道：“只是这样？”
阗悯道：“只是这样。”
李龙吟道：“好，将军快人快语。我北上之后，剩下的银子还望将军早些让人送来。”
阗悯点头道：“那是自然，将军若不信，我可以立据与将军。”
李龙吟道：“我信将军。”
他心中自有计较：现在若是问阗悯要银子，阗悯一定会夺了他的兵权，不如先拿着十万北上源城，日后视情况再动。阗悯若是赖账，他空得了这些银子也不亏。最重要的是他本就要北上，碍于阗悯在前不敢轻易行军，白白耗下去只是浪费军饷，耽搁了源城的事正泫必会降罪。
阗悯站起身，将那十万两递到李龙吟手里：“将军不介意我同外面将士叙叙旧吧？”
李龙吟面上笑开了花：“都是些老熟人，将军请。”
阗悯转而走向帐外，一众兵士散了些，还有不少在外边等。阗悯笑了道：“我离开你们许久，今儿回来看看你们。”
左右轰然一片，都是与兵士们的应答声。其中有声音道：“将军回来还走么？是不是要与我们一起打蛮子去？”
“我不去了。听李将军说明日便要启程北上，就过来道个别，让大家好生保重。”阗悯走到兵士们中间，熟络地与人攀谈起来。
龚昶见了缘望着众人，呵地一声笑道：“大师是不是想不到？”
了缘看了会儿叹道：“的确想不到，阗将军能这般受将士爱戴。”
龚昶微微颔首：“要不然王爷怎会什么都交给他？大师或许不知道，王爷的眼光向来准得很。”
了缘道：“贫僧来这一趟，倒是增了见识。”
两人闲聊几句，见有一名士兵从外头来，向李龙吟道：“大帅，外头有个和尚，说要见您。”
龚昶和了缘相互一望。龚昶低声道：“大师……”
李龙吟纳闷，问道：“我素来与佛无缘，怎么今儿就来了两位。是什么样的和尚？”
那兵士瞧瞧了缘，回道：“年岁穿着与这位大师差不多，不过看着凶一些，也胖一些。”
龚昶几乎脱口而出：是了因。“他一人来的？”
“哦，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人。 ”兵士道：“不过……不过…………属下眼拙，看不出男女。”
阗悯听到几人说话，回几人身边道：“我们暂且避一避，看看他是来做什么的。”
李龙吟道：“阗将军知道他是谁？”
阗悯道：“知道，他恐怕是要来向将军请救兵的。”
李龙吟略一思考便明白过来，如今阗悯围了垝城几日，城中粮草见底，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这时候他口中的请救兵，只能是来自垝城的人。他如今答应了阗悯，自是不能脚踏两条船：“将军待我打发了他。”
阗悯道：“你见机行事，若是有险，可呼我名。”
龚昶了缘跟在阗悯后头，绕去了李龙吟的大帐之后。待三人藏好，李龙吟挥了挥手，示意外边的兵士们各自散去，才让人去带了因。
了因让罗胤监视岳冰送完穆言的棺材，就预感事情不妙。阗悯的军队并没有从垝城撤兵，罗胤和岳冰也并没有回垝城。他与清音阁一行人困在垝城，人越来越少不说，心气也浮动得厉害。了因不得已，便想着自己出城一趟，带着堂主白飞亲自往李龙吟的军营里来了。他二人独自出城倒也不难，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出了城，直奔目的地。
李龙吟虽为当朝将军，却并不识得清音阁里的人。这时听阗悯说有危险，只得打起精神应对。了因是和尚打扮，白飞却生得女相，长发垂肩，在脑后系着。他二人这组合说不出的奇怪和诡异，李龙吟看了二人半晌道：“二位是……?”
“别管我们是谁，我们是打垝城来。”白飞道，出口却是男人口音。“此来是想请问将军，垝城被围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李龙吟被他的无礼问询气黑了脸，生硬道：“若不是知道你们自垝城来，你们还能进来？！本将做什么轮得到你们问？”
了因忽道：“我们是皇上跟前的人。”
李龙吟沉着脸，对他说的半信半疑：“既如此，当知道本将皇命在身，是要北上去源城救急的。”
了因哼了一声继续道：“圣旨我们当然知道。可叛党在前你不管不顾，要绕行去源城是何意？”
“皇上并没叫本将救垝城，本将若是耽搁了，你们可担不起这个责。”李龙吟只道这二人来意不善，没想着是让阗悯说中了。
“将军不出兵也行，留下二十车粮，我们自有办法。”了因横着脸，眼神越发不耐。
“放屁。”李龙吟不是吃素的，当即眼一瞪骂了回去：“你以为你是谁，这么有本事自己买去，本将这里没有！”
龚昶在外头听得拳头一紧。了因杀人如麻，李龙吟敢这么顶他，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话虽说痛快了，可性命却堪忧。她忽用又细又小的声音问阗悯：“小王爷要保他么？”
李龙吟如果被了因一怒之下杀了正好，这二十万大军不能无将，必然会听阗悯号令。了因只是与一个堂主前来，她与了缘两人便能应对。
就怕了因不杀李龙吟，而只是威胁他。
李龙吟毕竟有皇命在身，要是了因杀了他，便无法向正泫交待。
第300章
龚昶的想法对了七八分，大帐内安静了片刻，了因挨了一顿骂却没有发声。
阗悯点点头：“保他。”在他看来，李龙吟现在还不能死，他得去救源城。源城单靠清音阁的几个武林高手是不行的，就像他们现在围着垝城，了因也不得不出城求粮一样。王宇和钟乔还在源城，他们都可以为将，手上缺的是兵。
阗悯不想因为带走了钟乔的兵而让源城和他有闪失，他还有个小儿子钟昱。他少年时母亲便不在身边，明白亲人不在的痛苦。
了缘伸手拦着龚昶道：“让贫僧先去会会他们，你留下。”
龚昶正想越出，了缘已经先一步出去了。
“阿弥陀佛。”
了缘的出现让了因吃了一惊。他本打算在杀了李龙吟后向正泫撒谎，这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这声佛号打断。了缘最近出现在垝城，实在坏了他不少事。可这师兄弟二人身手差的不多，动起手来谁也讨不了便宜。
了因拧起了两条粗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了缘道：“师弟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我为了垝城里千百要吃饭的人口而来，师兄为什么？”
“贫僧为了天下苍生而来。”
“笑话。天下苍生关他什么事？师兄处处出手碍我，到底是谁的意思？”
了缘长长一声叹息：“师弟要是动了李将军，那源城生灵涂炭，恐是要毁于敌手。清音阁一半精锐，怕是也要葬在那儿。”
了因冷笑一声：“他们怎样用不着师兄担心。”
“圣上有旨，让李将军带兵去源城，军粮确实不能给师弟。师弟要是明抢，我只能护着。”
了因道：“源城的是人，难道垝城的不是人？救源城不管垝城，师兄这算什么？”
了缘竟是不能答他。
阗悯招手示意龚昶到身边，低声在人耳边嘱咐几句，又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只要你答应不与李将军为难，贫僧会尽力说服阗将军退兵。”
了因嘲道：“师兄的话只有少林那些徒子徒孙奉为圭臬，还能说得动阗悯？他与你非亲非故，凭什么听你的？”
了因一旁的白飞道：“怕是缓兵之计，大师不如快些动手，我们总不能白跑一趟？”他自恃己方多出一人，拿下李龙吟不在话下，说话语气十分轻慢。
两方剑拔弩张，了因与白飞在了缘面前已呈了掎角之势 ，一道疾影自帐外穿入，背对着脸停在了缘身边。“了缘大师说这话，不过为了让你们活命。军营岂非你等人说闯就闯的？”她话刚说罢，外头就有不少脚步声靠近，显然是调动了军士合围，将李龙吟的大帐包了。
了因黑了脸，怒道：“李龙吟，你！”
龚昶的出现无疑让李龙吟负上了背叛的罪名。了因此刻脑中想的却更复杂：李龙吟竟敢与阗悯勾结，难怪屯兵在垝城之外一动不动，甚至他来要粮也不愿给。
李龙吟嘴角下垂， 显然也理解了了因这一声斥是什么意思。龚昶这一露面，了因只会与正泫说他背叛，正泫不会放过他。他思念方止，便想这二人不能留下，要借了缘与龚昶之手杀了。
“你二人想截军粮就是死罪，如今别想走了。”李龙吟喊道：“来人，将这两个逆贼拿下！”
了因往后退了一步，靠近了大帐出口。龚昶与了缘二人都在的情况下，对他二人极为不利。他对上了缘可以不败，可白飞必败。白飞一败，龚昶便能腾出手来，与了缘一起对付他。在他心里并没有什么高僧俗人之分，也不信了缘多年修行的德行。在他看来人只有一种：能把持住自我的，只是因为眼前的利还不够大，不足以让人犯错。
当年他修行之初也同了缘一样，可后来依旧入了这俗世。了缘如今若是去了阗悯一边，只要阗悯扶持岫昭赢了正泫，也会有他今日的地位，甚至比他更风光。了因早觉得了缘冥顽不灵，并未料到他有今日，深觉被骗，冷道：“你等人留不住我！”
龚昶道：“那你尽管试试！”
了因正要出手，了缘身形一动，移到了二人之间：“师弟回头吧。”
龚昶手持鸳鸯钺，扬声道：“要打我不会惧你。只是今日我给你指一条路走，走或不走就看你自选。”
了缘心道她得了阗悯授意，让出了半身，听她说完。
龚昶道：“清音阁众人随李龙吟将军北上，与源城守军一并抗击鬼方蛮夷，垝城我们自会退兵。如若你们不从，大可以拼死在这军营里！”
她这一席话把李龙吟说懵了。
了因脑中转得飞快，把利弊都衡量了一遍。
只要阗悯从垝城退兵，正泫也怪不到他头上来。同李龙吟去源城，目前看来也是最合适的，毕竟洛子芸在源城独力难支，人手不够。阗悯方加入了了缘，他要想讨到便宜已是不大可能，不如趁此机会离去。他身后白飞似是不愿相信，皱起眉道：“他们就这么放我们走？”
李龙吟亦是不明白，了因这些江湖人同他一起，会不会暗算他？
龚昶见众人不说话，只道：“李将军关系着源城的存亡，他要是出了意外源城不保，皇上可不会放过你们。这帐里帐外听见的人多了，你们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
“…………”了因心思被她看破，只是看了一眼李龙吟，并不说话。只要离开垝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他清音阁的人想怎么走便怎么走，与这李龙吟也没关系。
李龙吟听她说罢，这才稍稍放下心。不过等得解了源城之危，正泫和岫昭总得拼个你死我活，那时候他再择其中之一。了因即便认为他与阗悯有关系，只要他功勋在身又拒不承认，正泫未必会采信了因。
虽是有些风险，不过龚昶了缘不想动手，他也不好再要求。
“你们走吧。”李龙吟看了眼李鸣，对了因二人道。
李鸣转身出账，在外边交待了几声。了因听着零散的脚步声远去，示意白飞同他一齐离去。两人出得李龙吟驻地一里，白飞才道：“这打什么算盘？”
了因道：“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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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昭自得了舒桐献计，便对攻下垝城迫不及待。
傍晚时分，奉天的另两位掌柜到得军营，一位是诡刀业惑，一位是智多星孙周。业惑脑子一般，可拼起命来与疯狗无异，在入奉天之前亦正亦邪，许多人拿他手里的刀没有办法。孙周虽有个智多星的绰号，却只是因为他从小脑门比别人大。他受尽左右人歧视，练得一身不同于旁人的邪门武艺。两人性格乖戾犹在贺川之上，并称为“奉天双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