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望的展望让季南风陷入了短暂的怅然,好在大巴及时到站,燕鸥乖巧地回到他的身边,小朋友们像是一群放风的小鸭子,哗啦一下一哄而散。
迪x尼的无障碍设施做得非常好,季南风怕燕鸥身体撑不住,便提前给他预约了一台电动轮椅。即便是这样出行也没有任何不方便——酒店、大巴、园区……目光所及之处,平常人可以游玩的地方,坐着轮椅都可以去。
这就是童梦的守护者——它会努力捍卫每一个人成为童话主人公的权利。
因为入住了迪x尼酒店,他们享受了提前一小时入园的特权,园区空荡荡的一片,那些传说中需要排起长龙的热门项目,此时也毫无保留地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呜呼!”燕鸥看着宽阔的大道,兴奋得直接把轮椅从季南风手里开溜了出去,他“轰”地一下冲到路的那一头,接着一个干净利落的转弯,把轮椅开出赛车的架势,“大漂移!”
季南风被这人突如其来的发疯吓了一跳,三两步赶过去要捏他后颈皮,燕鸥赶紧龟缩起来,举手投降:“老婆我错了!我保证乖乖的!”
看他这么开心,季南风也生不出气来,只能笑了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作为惩罚。
然后,F1赛车场轮椅分会场便变成了夕阳红老年散步团团建。
“为了保证之后旅途的顺利,我们尽量选择没有那么刺激的项目吧。”季南风推着轮椅沿着大道慢慢走,说,“毕竟你是连跳伞都体验过的人,这些小儿科应该入不了你的眼吧?”
燕鸥还是懂得取舍和从长计议的,他点点头说:“对,我看不上!”
话是这么说,但燕鸥还是积极地去参与了每一个他能参与的项目。不得不说,迪x尼的无障碍设施和服务真的非常周到。
季南风之前还担心燕鸥的身体不适宜扎在人堆里排长队,到了才发现,残障及其他需要坐轮椅出行的游客,可以提前在游客中心预约每一个项目。他们不需要在人堆里等待,而是在队伍之外的无障碍专用通道等候,排队的时间不变,并非拥有插队的特权,却得到了最大限度平等的便捷。
除此之外,陪同人员也可以一起在队伍外等候,不用分开,对于他们这样双人出行来说实在是太方便了。
极度的便捷和平等的对待,让燕鸥的心情更加放松了。他一口气拉着季南风完了一连串的项目,最后还是没忍住,尝试了一下传说中最温和的过山车——七个小矮人矿山车。
季南风说得对,自从尝试过跳伞蹦极之后,这些游乐园里的所谓刺激项目,他都看不上眼了,他慢吞吞地跟着矿山车数了一遍小矮人,心理上觉得温柔得快要睡着了,但却挡不住在上面吹了风,一落地就开始闷闷地咳嗽起来。
他现在的免疫力就像是一层纸糊出来的,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被捅得透穿,当他一边跟季南风吐槽说这玩意儿真的没劲,一边没忍住咳了两声之后,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沉默了。
对视之后,燕鸥立马心虚地瘪起嘴,委屈巴巴的样子像是在认错,又像是在讨好季南风,求他轻点骂。季南风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给他灌了一杯热水,又给他身上厚厚的外套扣好、口罩戴严。
缓了五分钟,燕鸥终于不咳了,两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看来只是呛到了,可千万别刚一开始就着凉生病。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燕鸥也彻底学乖了,不再嚷着要去刺激项目,季南风说什么便是什么。
在季南风的带领下,两个人又开始夕阳红散步,他们绕着城堡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又留了很多珍贵的照片——
因为要出来玩,一向着装正式得体的季南风难得休闲打扮,在园区,两个人还一人买了个耳朵戴在头上,燕鸥戴的是尼克狐,季南风为了配合他的情侣套装,便勉为其难地戴了朱迪的兔耳朵。
平日里,燕鸥看到的季南风更倾向于禁欲风格,难得这么活泼可爱,简直是捧在手心里横竖都看不够。
“哇呜,兔男郎老婆!!”燕鸥一边疯狂拍照,一边发自内心地感慨着,“南风,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季南风被他夸得一阵羞耻,伸手把他的围巾缠到他脸上。
燕鸥被剥夺了视线,依然十分敬业地耍贱:“老婆,我这辈子还有机会看你跳兔子舞吗?”
“……”季南风憋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大概是没有了。”
想看他跳兔子舞是假,想要调戏他占他便宜是真,燕鸥看这人面红耳赤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狂笑起来——差点儿又把自己笑咳了。
正在他们笑着闹着的时候,燕鸥忽然发现,四周的人群正齐刷刷往同一个方向涌着。他敏锐的凑热闹雷达立刻biubiu狂响,慌忙仰起头:“老婆!我们也去!!”
季南风看了一眼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迅速行动起来,顺着燕鸥手指的方向过去了。
人群汇聚的重点,是宽阔的米奇大道,两个人赶到的时候,人群已经快成型了。燕鸥严肃而迫切地看向季南风,那人接到指令,二话不说顺着那唯一一条还没闭合的通路冲过去。
季南风一路推着轮椅顺着人群快步奔走,一边伸手护着燕鸥怕被人挤到。燕鸥也急得绷紧脚尖儿,生怕错过了凑热闹的最佳场地。
事实证明,季南风永远不会让他失望。即便他的步伐如此沉稳冷静,还是影响不了他的速度和准头。在队伍塞满的一瞬间,燕鸥只觉得视野一阵开朗——他们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排。
尽管此时,完全没有操心攻略的燕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四周开心起劲儿的游客,他也忍不住兴奋地举起双手欢呼起来。
眼前,人群汇集在米奇大道的两边,路的尽头是一扇关闭的大门,所有人都期待地朝里张望,燕鸥也不例外。
眼巴巴干等了五分钟,燕鸥觉得眼睛都酸了,这时,四周忽然响起来活力满满的音乐声,昏昏欲睡的燕鸥立刻满血复活。
下一秒,在欢呼和尖叫声中,大门缓缓打开,一排穿着青春靓丽的小姐姐一边跳着舞,一边往前走着,她们的身后,是一排排精致可爱的花车。
“哇!”燕鸥终于反应过来,“是花车巡演!!”
一片扑面而来的热闹非凡下,米奇、米妮、唐老鸭等老牌明星挨个出场,接着,他们又看到了美丽的白雪公主、花木兰,还有新晋女明星川沙妲己。
在一片片尖叫声中,童话里走出来的可爱人物和大家致意,飞吻、挥手、舞蹈,所有人不论场内场外,不管男女老少,都沉浸在这一场盛大的美梦之中。
燕鸥是博爱党,每一个角色出场都能引得他欢呼雀跃——他这样容易满足的性格,真是让季南风省了太多的心。他好像永远都能找到保持快乐的秘诀,因为他热爱这世上一切值得热爱的事物。
等花车的队伍慢慢靠近他们,燕鸥忍不住伸出双臂——坐在轮椅上让他的视野矮上很多,即便坐在前排也有很强的压迫感。
既然来到了前排,他必然是想和花车上的角色们互动,他想跟着人群一起呼喊着吸引他们的目光,却又怕喊出声身子受不了。
正在他有些着急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明朗清晰的呼唤:“可以看看我的王子吗?”
燕鸥这才有些讶异的反应过来,原来喊出声的人,就是自己身后的季南风——自己跟他在一起七年,就没听过这人大声讲话,此时此刻,这位社恐却站在人群中,为了自己高喊出声。
站在花车上的明星们、公主们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呼喊,下意识回过头,便看见了人群中非常显眼的燕鸥。燕鸥朝他们挥挥手,便也立刻换回了几乎所有人的回应——
朝他挥手的、给他飞吻的、给他比心的,还有专程从花车上下来,来到他面前和他击掌的。
那一刻,燕鸥便觉得自己真的活在了梦幻里。
就像季南风说的那样——至少在这一刻,全世界都在认真爱着你。
第31章 秋月星华31
在季南风喊出那一声之前, 燕鸥一直觉得这人一直游离在纷扰之外——他似乎总是这样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笑闹,这一次却站在了人群里,站在了笑声中, 就像是从不染尘烟的天上, 缓缓降临到了庸庸碌碌的凡间。
接下来的半天, 季南风还帮燕鸥争取到了和米奇米妮的合影,帮他要到了漂亮可爱的气球, 还帮燕鸥和围上来的小朋友们画了可爱的Q版形象合影——燕鸥看出来他也玩得很开心投入, 真是难得的事情,他好像从来没有看过季南风这般放松自然的模样。
迪x尼很大, 一天不可能把所有的项目都玩个遍, 但很显然燕鸥的身体撑不住玩太久, 两个人便还是在太阳落山之后,抱着一大堆玩具礼品满载而归了。
临出园门之前,季南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还有什么想玩的没玩到吗?趁现在还没出去, 回头还来得及。”
虽然没有明说, 但两个人都知道,这应当是他们最后一次来这里玩了, 最后一次,谁都不想留下遗憾, 谁都想要圆圆满满。
燕鸥认真想了想, 摇摇头:“我觉得差不多了!”
他们把沿路能玩的项目都体验了一遍,该看的演出互动也都没有落下, 传说中必玩的经典项目也特意赶去玩了, 这样算来是真的差不多了。
他看着手上的限定款公仔, 又看了看季南风脑袋上的兔耳朵,满意地笑起来:“真的, 我觉得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你画展之外最开心的一天!”
说完,还是回过头来,以灯光亮起的城堡为背景,留下了一张属于两个人的合影。
回去的路上,燕鸥抱着米奇的公仔,刚聊了没两句,就昏昏沉沉在车内的暖气里打起了瞌睡。正在开车的季南风抽空瞥了他一眼,不一会儿那人的呼吸音就平缓下来——看来是真的累到了极限了。
车停到了出租屋的车库,燕鸥便迷迷糊糊醒来了,但是满眼都是不想动弹的慵懒,季南风顺势绕到副驾驶,打开门,那人便微微侧过身朝向他,季南风便会意地帮他解开安全带,把他从车厢里抱了出来。
就算是个病人,也横竖是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儿,燕鸥刚被他抱下车就不太好意思了,嘿嘿一笑搂着季南风的脖子自己跳了下来,嘴里还笑着:“老婆你也太宠我了。”
季南风也笑着,转身车后备箱拿大包小包的东西:“嗯,你知道就好。”
燕鸥也不跟他争,象征性地抱好自己的小公仔,便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慢吞吞跟在季南风的身后:“我一向是身在福中很知福的好吧。”
回到家中,燕鸥强撑着精神洗了个澡,就像一滩软泥似的倒在床上起不来了。季南风一摸他的脑袋,毫不意外,又开始烧起来了。
自从化疗之后,这种突如其来的发烧不适,几乎已经成了燕鸥的家常便饭,但这一回还是引得他前所未有地紧张。
他本来正困着,一看到季南风严肃的表情就害怕起来,赶忙道:“老婆……我觉得我挺好的。”
季南风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害怕自己不让他再继续玩了,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摸摸他的额头:“你放心睡吧,休息好了我们再准备下一站。”
一听还有下一站,燕鸥总算放下心来,他伸手抱住了季南风的胳膊,小声说:“能和你一起出去玩,真的很开心。”
季南风看着他烧红了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帮他盖好被子,又吻了吻他的鼻尖,看着他,直到他安稳地闭上了双眼。
半夜,燕鸥又开始咳嗽,他自己半梦半醒地没什么感觉,季南风倒是一趟一趟给他倒水喂药、帮他侧身拍背,又帮他量体温按摩。终于到凌晨,咳嗽止住了,烧也退了,总算是又成功熬过了一次。
第二天,季南风难得早起失败——前不久一直到化疗完,季南风都还每天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中,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一回,燕鸥先一步醒过来,看见自己面前熟睡的季南风,又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大中午的太阳,蹑手蹑脚地帮他掖好被角,然后轻轻下了床。
昨天晚上季南风为他忙前忙后熬了一夜,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燕鸥一直担心这人为自己累垮了身子,但这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画家先生,却始终咬着牙一路扛了下来,没有出过半点乱子——他觉得很心疼,又觉得很佩服,燕鸥想,哪怕是换作自己这样精力旺盛的,这样一番打击折磨劳累操心下来,也未必能像他这样安稳坚强。
他决定趁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的时候,给季南风好好放个假。
季南风这一觉其实睡得没有特别踏实。他心里总念着燕鸥的事儿,想着给他测体温,想看他还咳不咳,但身子实在太累太困了,就像是床上长了藤蔓狠狠给他捆住了似的,好几次差点儿就起来了,但最后还是被拖回了睡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