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桃一直随行在马车边,几步上前,为她整理略显凌乱的裙摆。
朱玉瑾耸耸肩,没办法,小狐狸调皮,一身窜来窜去的本事。
哎,再另寻机会说吧……
她追出去,就见孟昭菀已经挤进了人堆,正弯着腰在小摊前认真挑选。
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把市集挤得水泄不通,幸而书桃有个沉稳的性子,朱玉瑾命她去帮帮金喜的忙,把队伍指挥到街边停好。
“是。”书桃领命去了。
孟昭菀挑了块淡粉的菱纱手帕,在指间绕了两圈又松开。
“小娘子喜欢哪样款式?”老婆子头发花白,精神倒是不错,“以前没见过您,想来不是弘京人士吧。老婆子的手艺在这南鼓市颇有点名气,手帕的用料也讲究,别看我这摊子小,许多富贵家的坤泽都是我的常客,您啊,放心挑。”
孟昭菀左右瞧了瞧,还真发现围在小摊前的姑娘公子个个衣着考究,且有小仆跟随。
看来所言非虚。
她扭头,称呼朱玉瑾为阿瑾:“你来帮孩儿们选一选,她们一人一条手帕,总共要选三条,我要在上头绣她们的名字。”
老婆子挺吃惊,问:“小娘子看上去年岁尚轻,居然生有仨孩子了。”
孟昭菀不反驳,不大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而后才反应过来,拉下朱玉瑾的耳朵,悄悄问:“这老二老三……臣妾是何年纪生下的?”
朱玉瑾暗笑她心急,也悄悄的回她:“怀笙刚满四岁时老二就出生了,至于老三嘛,你需等到不惑之年。”
孟昭菀目瞪口呆:“我那么老了还能生啊!”
“不惑之年哪里老了?”
她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惹得周遭的坤泽们好生艳羡,目光有意无意往朱玉瑾的脸蛋上瞄。
呀!
也不知是谁家的乾元,竟然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对爱妻也是呵护有加。
朱玉瑾对旁人的打量熟视无睹,与孟昭婉十指紧扣道:“不用挑了,我为你通通买下来。”
周遭的坤泽:啊,漂亮体贴还多金体,酸了!
朱玉瑾微抬下巴,向刚停好马车的金喜招招手。
金喜会意,跑来掏出钱袋,把一枚雪花银拍在老婆子的掌心。
老婆子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活到这等岁数,还没见过如此大的一坨银锭,立马把自己的竹篮送给金喜,好用来装手帕。
又见朱玉瑾和孟昭菀手挽着手走远,斗胆跟金喜打听:“小哥,敢问你家主人是哪里人士,老婆子在弘京城里呆了一辈子,从没遇见过此等出手阔绰的小姐,改天有了好货,我给你们送到府上去。”
金喜忙着装手帕,随口道:“江南。”
老婆子和其余坤泽一起倒吸一口凉气,七嘴八舌起来——
“听闻两月前,有位江南来的富家小姐,豪掷六箱金银,买下了二十一家青楼的头牌,该不会就是你家主人吧。”
“瞧你家主人的体贴模样,这二十一位头牌,是否是买给自家小夫人解闷的?”
“天呐,她不光漂亮体贴多金,还为了哄爱妻高兴,甘愿头戴绿帽,当真是乾元楷模啊!”
想拥有!!
金喜才不听她们的叽叽喳喳,装好手帕提上竹篮,却怎么也找不着帝王的身影了。
他挠挠后脑勺,跑到马车窗前踮踮脚,探头往里看,也没有人啊!
有个好心的坤泽往前指了指,道:“她们进那间成衣铺子了。”
金喜作揖:“多谢这位公子。”
他小跑过去,刚跨过门槛,朱玉瑾就回头对他道:“你来的正好,铺子里的东西我全买了,给钱吧。”
孟昭菀犹豫道:“太破费了……”
朱玉瑾:“你为孩子买绸缎做新衣,怎会是破费,是你辛苦了才对,脚走累了吧,要不要找家茶铺歇一歇?”
“不累,我们快些去玄清观吧,谢过仙人赐子,为咱们三个孩儿祈福。”
金喜眼睛瞪得像铜铃:“!!!”
什么!皇后娘娘有喜啦!还是三胞胎!
第34章
金喜激动得不像话,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因过度兴奋而痉挛,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形同羊癫疯,几乎要抽得斜眼歪鼻。
成衣铺的掌柜年轻时在医馆做过学徒, 清楚基本的医理, 火急火燎的绕过柜台, 撸起袖子就要为他做急救,金喜却很争气的自己缓过来了。
掌柜好不容易遇上两个有钱的主,本打算很敲一笔,但怕漫天要价会吓得金喜再次抽疯,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动打了个对折。
金喜心心念念着小皇后肚里的三胞胎,瞬间就觉得骄纵刁蛮的小皇后格外的慈眉善目。
太好了, 帝王有后了, 他也终于可以跟太后有个交代了!
讲真的,太后总拿小皇后迟迟不孕一事责怪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伺候不周,他的压力真的很大。
由此,对掌柜打对折这事十分不满, 瞧不起谁啊,帝王哄娇妻,向来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这么便宜,你让我家帝王的脸往哪搁!
他愤愤的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柜台之上。
掌柜见识了一把财大气粗,道:“太多了太多了, 使不得!”
金喜霸道的答:“少废话, 让你拿着就拿着。”
帝王哄娇妻,就是这么有排面!
于是掌柜恭敬不如从命, 也不让他招呼外头的仆役进来搬东西,拿出纸墨笔砚,劳烦他写下府上的地址,马上就领着自家的伙计将所有东西送过去。
金喜没提笔,铿锵有力道:“你听好了,兵马大元帅府。”
掌柜抱拳,原来是普天之下最强的皇亲国戚,皇后娘娘的娘家呀,失敬失敬。
金喜留下两个字,低调。
旋即事了拂衣去。
帝王和小皇后重新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扬鞭吆喝声中继续朝西郊起行。
金喜小跑着追上去,人逢喜事精神爽,脚步不由的飘飘然,媲美传说中可御剑飞行的仙人。
他跑到队伍最前头,对负责牵马领路的小银子道:“咱哥俩的好日子来啦!”
小银子七岁净身做了太监,家里太穷,饿得一身皮包骨,别的太监见他好欺负,脏活累活都让他干。
某日运气好,偶然路过打扫处的金喜瞧他可怜,便替他打抱不平,还帮着他进了东宫伺候,后来帝王登基,他就成了养心殿的太监。
俗话说狗仗人势,他有帝王做靠山,已经很知足,皇城中哪个做奴才的不羡慕他,还要比这更好的日子吗?
金喜对上他两只懵懂的眼,用悄悄话挑明道:“皇后娘娘有喜啦,还是三胞胎!”
小银子:“!!!!!”
喜悦来得太突然,他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书桃顺路找了个小摊买皇后娘娘所要的黄历,一扭身,就目睹养心殿的二位忠仆在讲悄悄话,一个眉飞色舞,一个目瞪口呆。
这是在聊啥呢?鬼鬼祟祟的。
一定是什么皇家的劲爆秽事。
她一直不忘皇后娘娘交于她的艰巨任务——打听狐媚子“笙儿”的下落。
不禁猜测二位忠仆是在谈及此事。
她揣好黄历,不动声色的跟在他们身后,在仆役们的众目睽睽中,明目张胆行偷听之事。
小银子:“哥,你确定?”
金喜:“不会错,我亲耳听到的,岂ʟᴇxɪ能有假?”
“亲耳?”
“嗯啊!”
小银子喟叹:“三胞胎呀!皇上果然厉害。”
书桃:“!!!!!”
什么!狐媚子居然怀了龙种!还一口气怀了三个!
后宫中,坤泽间的争强斗狠,素来是无声的厮杀,皆讲究个母凭子贵,这狐媚子一胎三个,岂不是要贵上天了。
皇后娘娘后位危矣呀。
她必须尽早告知皇后,助其早做打算,然后脚踝一转,行至队伍最中:“小夫人,您要的黄历买来了。”
孟昭菀葱白的手指一挑,掀开车窗帘子,一脸兴奋的接过,却见书桃满脸的欲言又止,还不时瞄一瞄朱玉瑾。
她们多年主仆,最不缺的就是默契,瞧出书桃是有话说,便趁朱玉瑾垂眸斟茶时,低声速问道:“何事?”
书桃:“那名叫‘笙儿’的坤泽奴婢打听出来了,竟敢私怀龙种。”
孟昭菀:“……”
她知书桃误会了,欲要让其不必再打听下去。
书桃却竖起三根手指:“奴婢偷听了金喜与小银子说的话,得知笙儿怀的还是三胞胎。”
孟昭菀差点咬了舌头。
不是说她肚里怀的这个才叫笙儿吗?
她怔住……
朱玉瑾……骗了她?
她心乱如麻,又是伤心又是气极。
好你个朱玉瑾,敢为了狐媚子编谎话骗我,还“仙人托梦”,我呸
帝王的嘴,骗人的鬼。
她捏捏鼻梁,不准眼泪决堤。
好巧不巧,队伍路过一处歌坊,也不知是哪位歌女,正抚琴高唱《长门怨》
雨滴长门秋夜长,愁心和雨到昭阳。泪痕不学君恩断,拭却千行更万行……
尤其是最后那句“经年不见君王面,花落黄昏空掩门”,简直唱到她心坎里了。
歌声亦是如泣如诉,唱出了宫廷的孤单寂寞冷。
孟昭菀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后半生。
朱玉瑾哪里清楚小皇后内心的惊涛骇浪,嫌茶水太烫,捏起团扇慢悠悠的扇起凉风,待到温度事宜,方才递向孟昭菀,唤道:“昭昭,车内闷热,你喝杯茶润润嗓。”
孟昭菀放下车窗帘子,冷冷回头。
“不渴吗?吃些果子吧,新鲜着咧,”朱玉瑾将果盘移到她眼前,“快要入夏了,到时候就有你最爱吃的樱桃了。”
孟昭菀却装作没听见一般端正坐好,目视前方,眼神空洞,像是心事重重。
朱玉瑾察觉到她的变化,用肩头撞撞她:“这是怎的了?”
孟昭菀强忍住哭泣:拿着青春陪你赌,最后你却让我输。
朱玉瑾关心道:“可是书桃跟你说了什么?孟家出事了?”
极度的悲伤过后,人会极度的冷静,孟昭菀内心天人交战,其实吧……帝王也挺爱她的……虽然没有特别特别的爱她,总让她没有安全感,但平日对她是实打实的好……应该也不全是虚情假意,她要不要听听帝王的狡辩……啊不,是解释……
一转念,还有何好解释的!面对渣渣帝,她就该断情绝爱,一心搞权!
第35章
孟昭菀内心很乱, 需要冷静冷静。
“书桃。”她隔着帘子唤人。
“奴婢在。”
“支会金喜一声,本宫坐累了,一会到了玄清山下, 本宫要下来走一走。”
玄清山。
道观就建在半山腰, 茂林层叠掩映之下, 白墙黛瓦隐隐约约,甚有些仙山琼阁的韵味。
香客们只需一眼,就会觉得这里的神仙特别灵。
山道冗长蜿蜒,光是上山就要将近两个时辰,是以道观的前任掌教花重金请工匠凿出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这上山的时间便缩短了一倍多。
孟昭菀便是要爬这台阶,不顾朱玉瑾的劝说, 踩着小马凳下了马车。
奈何刚爬了一炷香, 就累得气喘吁吁。
坤泽,就是这么的弱不禁风。
朱玉瑾怜爱道:“昭昭,朕背你。”
孟昭菀坚定的拒绝,抬起酸软的双腿, 继续往上。
“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坐马车吧。”书桃替她难受,就算受了爱情的苦, 也不该折磨自己的身子啊,要折磨也折磨帝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