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画圈圈和画叉叉很简单,宁阳郡主阵势摆得足,真有点唬人的气势。
用她的话说就是:江湖人士太狂野,必须杀杀他们的锐气。
金喜和书桃也参与到其中,主要负责在门外劝架——江湖人士与江湖人士之间,要么是结拜的兄弟或姐妹,要么就是杀父杀母杀妻杀子的仇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保不准要动刀动棒,血洒一地。
帝王很贴心,如果金喜和书桃实在劝不住,准许他们呼唤刚养好伤回来的锦衣卫们。
孟昭菀趴在帝王肩头,笑眯眯的跟帝王咬耳朵道:“真好玩。”
朱玉瑾垂眸:“你倒是图好玩了,朕又带你出宫,回去又要被母后教训。”
“那臣妾今晚留宿万春宫,臣妾好好陪陪你。”
“留宿有什么用,朕又不能对你做什么?”
“皇上真是个傻子,”孟昭菀曲起食指,弹了下帝王的鼻尖,“坤泽坐稳胎……是可以和乾元……”
她点到即止,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静待帝王的反应,期盼能从帝王的脸上看到欣喜。
可朱玉瑾只是淡淡的笑,手覆上她微微显怀的肚子:“朕可不敢折腾你,今夜还是回养心殿过吧。”
“那明晚呢?”
“朕要处理的事情还多着嘞……”
窗户大开着,吹来一场夏季的热风,带走了孟昭菀唇边的笑意。
她的拇指掐了掐食指指尖,上头仿佛还残有帝王的体温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孕后多思多忧的毛病又犯了。
总觉着朱玉瑾对她……好似没有那么的亲昵了,隔着一层什么……
就是这隔着的一层,令她不敢像平日那般对朱玉瑾耍性子。
朱玉瑾本就是突然对她热络起来,现在突然不热络了……
她心有惶惶。
感觉经历了一场黄粱梦……
吱嘎,门轴轻微一声响。
进来一位身穿紫衣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澄澈干净,像是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
孟昭菀同朱玉瑾一起,透过屏风的缝隙打量他。
猜他应当是位坤泽。
孟昭菀吸吸鼻子,却并没有闻到同类的气息。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发现了微小的惊讶,这少年竟是一位中庸。
中庸者中鲜少会有这般漂亮的长相。
少年跟宁阳郡主熟络的打着招呼,调侃说,你摆的这架势真是模有样。
宁阳催他自我介绍。
他便配合着道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乃至祖宗十八代都介绍的清清楚楚。
前头的东西朱玉瑾不敢兴趣,一直听到后头,得知这少年原本相貌平庸,偶然一日,撞见两个江湖门派厮杀,抢夺葵花宝典。
最终两个门派两败俱伤,他渔翁得利,捡走了葵花宝典,回去就是咔咔一顿练。
当然,练之前他自宫了。
但他不后悔,因为此功一练完,他就如获新生,小小年纪就突破了武学第十境界。
这是由身到心,再到智性的突破。
简而言之就是,皮囊变得美丽了,心智直接顿悟了。
付出的代价就是他被逐出师门。
朱玉瑾听完,对葵花神功佩服不已,但对这位少年失去了兴趣。
毕竟葵花宝典的诱惑力太大,江湖中一直在疯狂争抢,少年整天把这本神功揣在身上,定会引来无数人的追杀,和无数腥风血雨。
她用只有宁阳和孟昭菀听得见的声音道:“让他走,立刻!”
再拖下去,追杀者许是就要逼至飘渺风雨楼的门口了。
宁阳郡主对着少年叹息一声,提笔在他的名字下画了一个叉叉。
少年不想走:“郡主,咱们也算有点交情,留下我吧。”
宁阳郡主万分抱歉,承诺改天请他喝酒。
他一走,第二位就登场。
穿着破衣破衫,手里还抱个缺了口的破碗。
朱玉瑾对孟昭菀道:“朕跟你打赌,他肯定是丐帮的。”
孟昭菀尚未完全抛开心事,闷闷的应和道:“赌注是什么?”
“你想赌什么?”
“臣妾想让皇上之后十个晚上都留在万春宫陪臣妾。”
朱玉瑾却犹豫了,搁在以前,此等美事她求之不得……
这下,孟昭菀真真正正的确定了,不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当真是朱玉瑾变了。
“那……成交。”朱玉瑾顿了顿道。
孟昭菀失落了一阵后,才竖起耳朵,听着屏风外的对话。
原来“乞丐”是魔教教主的小儿子,人送外号小疯魔。
他愤愤不平的坐下,连珠炮似的开口:“八大派围剿魔教也有你的一份,要不是看在你在乱战中救过我一命,我才不会来。”
孟昭菀没混过江湖,但魔教被灭这件事闹得很大,或多或少还是听了点。
说是魔教教主在此战中深受重伤,挺了三日还是一命呜呼了。
左右护法当场伤心到呕血,相继跟着教主去了。
魔教一下群龙无首,教内乱做一团。
加之教众死伤大半,剩下的只是一些小鱼小虾,大家都没有什么大志向,唯有认命,带上值钱的东西,各自卷铺盖回村儿了。
等小风疯魔操持完他爹和左右护法的丧事后,魔教就已经没了。
他便在江湖上流浪,收到宁阳郡主的招募令,一路乞讨来到弘京城。
朱玉瑾:“……”
这么惨吗?
孟昭菀尽量拂去语调中的惆怅:“皇上赌输了,不可以反悔,君无戏言。”
朱玉咬了下唇:“……不反悔。”
很是不情愿似的。
孟昭晚的心ʟᴇxɪ情愈发闷起来。
朱玉瑾没有察觉,朝着屏风上宁阳郡主的影子,发出长长的叹息。
这是对小疯魔不满意的意思。
魔教不走正道,她的身边不能有这样的人。
宁阳郡主只好将可怜的小疯魔打发走。
第三位……
第四位……
……
没有一位江湖人士入了帝王的眼。
宁阳绕进屏风,摊了下手道:“皇上,今天就到这儿吧。”
“朕还不累。”
“今天安排的人您没一个喜欢的,其余的,安排在明日和后日,”宁阳朝着窗外抬抬下巴,“太阳快要落山了,您该回宫了。”
她刚落声,门外突然有陌生人在说话,只说了两句,金喜就推开门探头进来。
“郡主,还有一位,刚来的,奴才认真对过名册了,她的名字没在上头,赶她走她也不走,你看如何处置?”
宁阳:“她跟你自报家门了?姓什么叫什么?哪门哪派?”
一道陌生的声音当即隔着门传进来,温柔且平稳,像是一首由风吹起的歌谣。
是个女人。
朱玉瑾因她的声音,有了点兴趣,低声对宁阳道:“来者皆是客。”
宁阳会意,颔首退出屏风。
就在这一瞬,一位姑娘带着面纱兀自闯入。
其一身青色衣裙,比风更轻盈灵动。
腰间还别有一把竹笛。
因为她的出现,空气中有了草药香,时有时无,隐隐绰绰的。
“在下,药世阁少阁主,药青竹。”
第59章
朱玉瑾和孟昭菀肩头一颤。
同样反应不及的还有门外的金喜和书桃。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
宁阳确实看呆了,她行走江湖小半年,遇到的人形形色色, 头一回见到如此有风采的女人。
像是从世间最曼妙的诗歌中走出来, 步态优雅, 又英姿潇洒。
宁阳有点挪不开眼。
朱玉瑾像是怕人跑了似的,阔步走出屏风。
孟昭菀紧随其后,她比帝王更激动,瞳内闪烁着无比喜悦的泪光。
“少阁主,你可让我好找。”
药青竹不明所以:“你……哪位?找我何事?”
孟昭菀:“当然是找你救人啊,咦,等等……我瞧你有些眼熟啊。”
药青竹:“在下瞧你……也有些眼熟。”
默了默, 她惊呼着, “你是那位在春仙阁花了几百两买我的小坤泽!”
孟昭菀听她这一提醒,猛一拍巴掌:“你是那个花魁!”
朱玉瑾:“!!!”
.
药青竹很快被带进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内。
车轮压过月光,压过青石地砖,朝着锡兰小院的方向行进。
路上, 药青竹在孟昭菀的追问下,讲述了这几个月以来的辛酸与坎坷。
今年开春,药世阁接待了一位贵客, 兵马大元帅的亲爹——孟老太爷。
随后,她架不住孟老太爷的热情相邀,决定随孟家的车马一道进京为当今皇后诊治不孕之症。
刚到弘京城,就收到重檐门传来的消息, 药世阁在她走后不久, 就遭到数名武功高手的夜袭,满门被屠戮殆尽。
父母和哥哥, 也都未能幸免。
她怒恨交加,失去理智,快马加鞭赶回南疆,欲先回药世阁看个究竟。
刚出城门,就遭到杀手的袭击。
好在她自小不光把心思放在药理正途上,也放在歪门道上。
除了救人治病,还会耍毒下药。
面对杀手,她双拳难敌四手,便洒出毒粉,趁乱逃脱。
也因遭遇刺杀,笃定杀手背后之人是想赶尽杀绝,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以她不敢再乱跑,策马返回弘京城,躲进了春仙阁,成了那的花魁。
遇上孟昭菀,纯属是偶然。
被孟昭菀买下后,她就跟另外二十位青楼头牌一起,被安排住进了城西的一座大宅子。
前不久,来了个管家模样的人遣散她们,另外还给了他们一人一百两金子作为盘缠。
她没地方可去,也不敢拿着去住客栈,怕杀手找上门。
重檐门的掌门人,是她至交,再次传来消息,告知她帝王秘密在京招募江湖中无家可归之人,并指明就在缥缈风雨楼内。
她便来了,想着或许可借帝王,暂时藏一藏。
朱玉瑾不懂就问:“这重檐楼是个怎样的存在,连朕的事也能打听到?”
宁阳解释道:“它是江湖中最大的情报收集所,永远保持中立,从参与江湖纷争。”
朱玉瑾不悦道:“真是好大的本领。”
然后就开始认真考虑是派兵把它给灭了还是招安。
药青竹却在听她自称“朕”时,傻了眼,盯着她没错眼。
朱玉瑾回视她,这一小小的动作,带骨子里的矜贵和威重:“你放肆。”
药青竹匆忙垂首,单膝跪地抱拳:“不知皇上在此,草民惶恐。”
孟昭菀最喜欢听故事,好久没去听说书,她正心念念着,药青竹就送上门儿来了,用万分同情的口吻道:“皇上,你别吓唬她,她已经够可怜了。”
而后,扶着人坐好,“那你可有寻到杀手背后的主使?”
药青竹面有凄苦,摇头道:“我没用,一丁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重檐楼呢?他们也没人帮你找到线索?”
药青竹再次摇头。
朱玉瑾双眼一眯,心道,这幕后主使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还真是跟前世杀害笙儿的凶手如出一辙。
心念电转间,她想,这幕后主使会不会和那凶手……有关联。
砰!
车轱辘磕到一块石头,马车颠簸的厉害,车内的人整个向前扑去。
朱玉瑾的推想被打断。
赶马的金喜隔着车帘请罪,满嘴的奴才该死!
书桃掀开帘子,查看二位主子是否安然无恙,得到孟昭菀一个微笑后,又将车帘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