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瑾把药方揉成一团, 捏在掌心里:“幸好锦衣卫这回办事得力,还杀了敌方几人,他们的尸体该是运回昭狱了吧。”
“已经运回,奴才马上去查看尸体上是否有同样的图腾,画个全貌下来——谁!”上官敬陡然低呵一声。
有一道黑影从火把照亮的角落闪过。
上官敬瞳仁骤然缩进,拔出绣春刀挡在朱玉瑾身前,高呼道:“来人啊!护驾!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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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尸散!?”
寒夜。
大宅子内,后院房中。
宁阳发出一声惊呼后乱了气息,捂住心口猛烈的咳嗽着。
朱玉瑾忙扶着她滑下去躺进枕头,又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心烦意乱道:“你啊,要不是药青竹拼死护着你,你早归西了。”
“老天爷垂怜,才不会收了我。”
“等你再好些,就乖乖回宫待着,母后成天追问朕你去哪了,朕怕搪塞不了太久。”
宁阳很不喜,瘪了下嘴:“还是先说回尸首。”
朱玉瑾又喂她喝了一勺药,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讲来,再把史回生的丑作拿与宁阳看。
宁阳当场被这画技惊住,惋惜道:“化尸散乃剧毒,另几具尸首化成一滩血水,已是无可挽回了。”
“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假刀疤脸还在,上官敬正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要不是她今夜突然去了ʟᴇxɪ昭狱,恐怕刀疤脸也和几具尸体一个下场。
“上官机警,去追那闯入者前,就派了多名锦衣卫去看守那假刀疤脸。”
宁阳咬咬牙:“这幕后主使好狠的心肠,连一副全尸也不给人留,看来是不想你知晓那图腾。”
朱玉瑾喂完药,一边掖好她的暖被一边道:“朕不该把你搅和进来的,眼下你又不便挪动,留在宫外实在令朕忧心,朕留了些锦衣卫在周围守护你们。”
宁阳捏住她的袖口:“多谢瑾姐姐,你快回宫吧,你是天子,宫外不宜久留。”
“好。”
“等青竹能下榻活动了,我就将这图腾拿与她认认。药世阁悬壶济世,医治过许多病人,见识定比我这个江湖半吊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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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蓝水清清。
入冬后难得一个清朗的天。
御花园的紫薇花树下,孟昭菀玩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皇上,你别偷懒,用力推啊。”
朱玉瑾手臂更加用力,眼神却是涣散。
她还在琢磨诏狱内发生的一切。
八日过去了,上官敬软硬兼施也没有撬开假刀疤脸的嘴,宁阳也只传来药青竹身体转好的喜讯,并没有任何关于图腾的消息。
哎,看来药青竹也没见过那图腾。
线索全断了。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敌人再杀一次药青竹。
朱玉瑾可以笃定,敌人有必须杀掉药青竹的理由,定然还会再动手。
可这样的“指望”,太没良心了。况且药青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宁阳的烈性子,很有可能要削发为尼,与青灯古佛常伴一生的。
所以保护药青竹的锦衣卫不能撤。
可若不撤,敌人就寻不到出手的机会,会始终蛰伏在暗处。
走到死胡同了呀。
孟昭菀感觉出帝王推秋千太敷衍,干脆停了,由书桃扶着下了地,站到一旁去。
朱玉瑾低着头,呆呆的嘟嘟哝哝,一句一个“死胡同”,手上仍保持着推秋千的动作,跟中邪了似的。
孟昭菀柳眉倒竖,对书桃道:“走,我们回宫,留皇上自己呆着吧!”
小银子眼瞅着孟昭菀领着万春宫的奴才们走远了,非常担心帝后感情出现裂痕,试着唤走神的帝王回神。
“皇上?”
“皇上?”
朱玉瑾仿佛听不见,没理会他。
小银子高了声调:“皇上!”
朱玉瑾吓了一跳,不满的啧他一声:“吵什么吵!”
“皇后娘娘走了。”
朱玉瑾慌了,踮起脚尖眺望远处,急问:“从哪条路走的?”
小银子往朝向东南方一指。
“你怎么不早点叫朕呢!一点不如你哥机灵。”朱玉瑾抬脚就追。
她追皇后,养心殿的奴才就追她。
小银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皇上,您慢着点,您小心脚下。”
朱玉瑾:“你连你哥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
“明日叫他滚来上值。”
“回皇上,他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到一半。”
“抡板子的奴才下手也太狠了!”
小银子:我记得是您要求他们使劲打的!
第73章
惹怒小皇后, 后果很严重,朱玉瑾再没有美味的汤喝,也甜滋滋的糖葫芦可以吃, 只能尝回御厨的手艺, 甚至还被小皇后无情的赶回了养心殿。
哎。
帝王不禁焦躁又迷茫, 正事棘手就罢了,情场还失意了。
这叫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盘腿坐于弥勒榻上,两只手捧住下巴,龙颜被挤压得变了形状,但可怜样犹在。
金喜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全,但帝王催促他来上值,他不敢不从。一面龇牙咧嘴的揉着伤处, 一面组织语言关怀帝王内心的苦闷:“皇上, 娘娘跟你闹着玩儿呢。”
“她哪回跟朕置气是闹着玩儿的?不就是嫌朕没有好好推秋千,至于嘛。”
金喜揉够了屁股,把腰弯得更低些道:“依奴才看,娘娘其实是在埋怨您日日忙着宫外的事, 冷落了她。”
朱玉瑾挑高一边眉毛:“冷落?”
随即就否定了金喜,气略有不顺道:“朕近来夜夜宿在万春宫,是她不乐意, 赶朕回的养心殿。”
金喜纳罕,帝王在朝堂之上确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在情场上总是少了点聪慧。
“父皇在世时,从未有过雨露均沾, 有的妃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回, 不也照样乖巧温顺吗?”朱玉瑾说这话时,梗着脖子, 两手放过龙颜,环抱在胸前,乍一看像是要和金喜理论,语气却并不锐利,更多的是在求知。
金喜一个太监,没尝过爱情的滋味,但旁观者清,比帝王看得更清晰些。
思量着帝王妥妥是受了先皇影响,冒着对先皇大不敬的风险,硬着头皮道:“先皇素爱美人,后宫佳丽三千,妃子在其中总能寻到聊得来的姐妹,不像娘娘孤孤单单的……”
这话很难不认同。
朱玉瑾颇有兴致,非常爽快的赐座:“你坐下慢慢说。”
金喜的职业生涯中,帝王赐座于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三跪九叩的谢过帝王恩典后,才端了个墩子坐到帝王不远处。
金喜:“要不您选选妃?就当选进来陪着娘娘……”
天冷,养心殿四处都挂上了厚帘子。
门帘外头,孟昭菀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狗奴才的狗嘴里当真是吐不去象牙。
书桃像是脏了耳朵,替孟昭菀抱不平道:“娘娘,金喜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怂恿皇上纳妃选秀啊!还说您孤单!满嘴的为了您好!呸!”
孟昭菀:“走,先回万春宫。”
书桃摇摇手里提着的食盒:“不给皇上送汤了?”
“你送,本宫先不进去了。”孟昭菀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
书桃会意,小皇后真是愈发成熟了,要搁以前准是会冲进去闹一通,旁人劝都劝不住。
“奴婢懂了。”书桃跟她挤挤眉,掀开帘子躬身进去。
孟昭菀则转身,由旁的小宫女护着腰身往殿门走。
她的生产之日不远了,走得缓慢,连喘气都捏着小心,是以走的慢,待朱玉瑾追出来时,她离殿门还差着二十步的距离。
朱玉瑾的袍衫被殿内炭火烤得满是暖意,大步追来暖意也没散,一下驱散孟昭菀周身的寒意。
“昭昭,来了怎么不进来。”
孟昭菀演出点冷漠道:“怕打扰你和金喜说话。”
朱玉瑾愣了愣,再一琢磨便知她误会大了,急忙甩锅:“朕没动那心思,不干朕的事。”
孟昭菀满脸的半信半疑:“你们在里头说的话,臣妾是听得一清二楚。”
朱玉瑾:“他就是嘴碎,屁股还疼着,脑子也跟着不清醒。”
“皇上难不成要为他辩解?”
朱玉瑾顿时就有一种帮着金喜求情等同于自泼脏水的感觉,只好道:“那你想如何处置他?”
孟昭菀细长的脖颈像天鹅般直挺挺的竖着,用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口吻道:“打十个板子吧。”
金喜从殿内踉踉跄跄的扑出来,扑到孟昭菀脚边,眼中噙满了泪水:“娘娘开恩啊!”
朱玉瑾十分不忍心的挥了下手,命人将他摁在刚搬上来的刑凳上。
“啊!”金喜叫得比上回挨板子还要惨烈。
孟昭菀却觉得悠扬悦耳,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满意的离去了。
朱玉瑾瞥了眼惨叫不停的金喜,骂道:“该!”
才因你管不住嘴惩治了你,非要不长记性!
“皇上,”金喜伸出一只绝望的手,“救救奴才吧!”
朱玉瑾狠心的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就飞奔去追孟昭菀了。
“昭昭,你等等朕。”
金喜:想死。
第74章
和孟昭菀小打小闹地过了几日, 朱玉瑾估摸着差不多了,命御膳房做了好些孟昭菀爱吃的菜,又命升平署准备了几出好听的戏。
这段时日, 她忽略了孟昭菀, 全当是补偿。
戏台就搭在留香亭。
孟昭菀磕着瓜子, 听得饶有趣味。台上唱念作打,她也不时地哼哼两句,对朱玉瑾的那点所剩无几的怨气,不一会儿也就烟消云散了。
朱玉瑾终归有要紧的心事,再漂亮的唱腔也抓不住她全部的神思,唯有那密集的鼓点敲得她惶惶不已。
咣当——
一声铜锣震天响。
朱玉瑾在宝座里动了动发麻的腿。
坐太久了,她需要活络活络了, 遂招小银子过来捶一捶。
小银子心里念着屁.股再次被打开花的哥哥, 怕极了,捶腿的时候浑身抖成筛子。
朱玉瑾垂眸,语调无起无伏:“你冷?”
小银子犹如惊弓之鸟,咣咣磕头:“奴才不敢, 奴才不敢。”
朱玉瑾:“……”
他们阵仗太大,扰了孟昭菀的听戏的雅兴,不满地啧了一声。
朱玉瑾忙让小银子住嘴。
小银子便抖得更厉害了, 泪水也滚滚而下。他不ʟᴇxɪ敢再说话,只是猛抽自个儿耳光。
朱玉瑾心中的烦闷当即比那台上密集的鼓点还要闹腾。
烦闷无所解,她泻了气一般窝进座靠,余光却瞥见一熟悉的身影。
是宁阳。
朱玉瑾坐起身, 问:“你怎么回宫了?”
据锦衣卫回报, 这姑娘和药青竹患难见真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互表心意, 定了情。
当下应是如胶似漆分不开呀。
宁阳用力咬着牙,不等她赐座,一甩斗篷,坐进她左下方的圈椅里:“甭跟我提她!”
孟昭菀两弯眉毛一挑,哟,这是有趣事啊。
她赶紧从盘中新抓了一把瓜子,戏也不听了,就亮着两只眸子,等着下文。
朱玉瑾暗笑她都是快要当母后了,还这般淘气,跟她说实话实说道:“宁阳和药青竹其实还挺般配。”
孟昭菀又惊又喜。
惊的是宁阳居然对药青竹有情,她早前倒是没有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