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咒骂一声,将刀疤脸上下打量一瞬后,迎上去全力以赴。
两个人打了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看客们再一次开了眼。
难道这就是江湖中传说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年轻肯定要吃亏,千秋门掌门刚刚才战了一场,这场勉强撑了半个时辰,体力就透支了。
她并不恋战,拱手认输,刚跳下擂台,就有一头戴斗笠的青衫女子从不远处的翘脚屋檐飞来。
好俊的轻功。
各大门派皆佩服不已,在看到该女子摘下斗笠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又马上改口骂人,还骂天骂地骂祖宗。
药青竹并不在乎。
她之前盼望着锦衣卫能够从刀疤脸的口中问出有用的消息,可迟迟等不到。
在擂台这日撞见此人,是她不曾预料到的,她不管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她只想报仇。
她眉眼偏冷,剑指刀疤脸:“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们灭了我药世阁满门?”
刀疤脸仰天大笑,笑出了一种“你能奈我何”的嚣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药青竹神情愤恨,整张脸飞快涨红,一剑刺出,誓要取了刀疤脸的狗命。
朱玉瑾远远看着。
她算到药青竹会为了刀疤脸现身,再理智的人,一旦有了仇恨就会失控。
幸好她早有安排。
从窗口探出头,朝守候在楼下的上官敬做了个口型:去吧。
上官敬身形一转,走进刚才那条巷子:“燕浅,按计划行事。”
燕浅转身从提前备好的鸽笼里抓出一只鸽子,抛向天空。
这是他们锦衣卫提前约好的信号。
埋伏在擂台周围的锦衣卫收到信号后,会在暗处出手,以确保药青竹的安全。
咻、咻——
两枚细如丝线的银针于不同的角落飞出,扎入刀疤脸的右膝弯和左脚踝。
这两道外力迫使刀疤脸跪了下去,挥出的那一拳戛然而止。
药青竹刺出的剑也停了,冰凉的剑尖抵住刀疤脸的咽喉:“药世阁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绝不滥杀无辜,我再问你一次,杀我药世阁满门的人中可有你!”
刀疤脸是为赴死而来,展开双臂,音色嘹亮道:“那夜,就是我带人闯进药世阁的!”
药青竹脖颈青筋根根跳动,手控制不止地发着抖:“为什么!”
“你们接诊了不该医治的病人!”
“谁?”
“当今皇后!”
咻!
又是一根银针射出,扎进刀疤脸的颈后。
“燕大人,你何来的!皇上并未下令杀他,你——!”
燕浅瞪着跟他说话的人:“他胡言乱语,敢攀咬皇后!如若皇上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孟昭菀生育艰难是个秘密,若被天下人知晓和议论,万春宫恐出大乱子。
虽然孟昭菀已经怀上龙胎,但龙胎还未顺利出世,一切都没落定,多的是变数。
况且,药世阁满门被灭,是震惊天下的大案,一国之母,身份尊贵,和大案扯上关系,也难保不会惹出祸端来。
第76章
雪小了些。
时值傍晚。
孟昭菀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边指挥书桃、金喜和小银子堆雪人。
这三人平日里心细手巧, 堆地雪人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孟昭菀看得闹心,撸了撸袖子就要亲自干。
书桃见她那架势,紧张到头皮发麻, 求她别冲动:“我们再堆一个雪人, 保证您满意。”
孟昭菀泄气地垂下肩膀, 摸摸隆起的小腹,嘀咕道,麒麟儿啊麒麟儿,母后为了你连雪人都没得玩呢。
后又望着天空回忆道,以前的每个冬天,母亲和阿姐都会入宫陪着本宫一块玩雪。
书桃踮着脚从桃树上摘了根树枝,要拿去当作雪人的胳膊, 忙里偷闲地附和道:“夫人和苏小姐堆的雪人是顶顶好, 活生生的。”
孟昭菀似乎有了心事,道:“也不知她们在梅州过得好不好?祖父身体是否康健?”
书桃道:“快要过年了,娘娘若实在思念家人,大可跟皇上请一道旨意, 准允孟家入京与您共度佳节。”
金喜小银子:“对对对,皇上心疼您,肯定会答应。”
这时, 守门的小太监高声唱喏——
太后驾到。
孟昭菀整理衣裳欲要去迎。
太后却不准她出殿淋雪,快步进去,问候她这几日可安然。
书桃三人也跟进殿,伺候着两位主子安坐和用茶。
正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 将太后一行人带来的寒意驱散一空。
“哀家整日忙着替皇上处理政务, 好不容易得空,就来看看你, 今日太医可有来为你请平安脉?”
她近日来过万春宫来几次,孟昭菀已然适应,不慌不忙地作答后,再道,有劳母后挂心。
太后又道:“这坤泽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哀家是过来人,心疼你呀。方才你说思念母亲和姐妹,哀家就准她们除夕入宫,好好陪陪你,直到你平安诞下麒麟儿。”
喜从天降,孟昭菀有点反应不及。
书桃忙跪地,替孟昭菀谢过太后的恩典。
孟昭菀高兴了,太后也一并高兴了,又说了会儿话,润嗓的热茶也饮了不少,见天黑下来,便准备回慈宁宫。
临行前不准孟昭菀相送,再三叮嘱万春宫上下的奴才尽心尽力地侍奉。
末了和蔼慈祥地拉住孟昭菀的手道:“新年一过,咱们皇家就要添一小生命,哀家可算盼来这一天了。”
孟昭菀听罢,笑意更甚。
……
太后刚走,朱玉瑾就回宫了,她怕孟昭菀住在养心殿不习惯,从宫外买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
孟昭菀定ʟᴇxɪ睛一瞧,全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垮了脸转去了勤政亲贤殿,像是打定主意要离帝王远远的。
朱玉瑾追上去扶着她腰身,又扶着她坐进专属于帝王的宝座里,讨好道:“你不喜欢的话下次朕给你买别的。”
孟昭菀质问道:“那是给臣妾买的吗,明明是买给麒麟儿的。”
朱玉瑾赔着笑:“要不你尝尝糖葫芦。”
“糖葫芦是皇上给自己买的吧。”
朱玉瑾一脸的“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但姿态还是要放软。
朱玉瑾坐上宝座的脚踏,帮孟昭菀捶着腿。
金喜进来送糕点,一看这画面受了点小惊吓。
帝王,你怎可自甘堕落
不料帝王还有更堕落的。
“昭昭,舒服吗?”
“舒服,左边点,对……用点力。”
“朕再帮你捶捶肩。”朱玉瑾站好。
孟昭菀配合着侧出了半边身子,抱怨说肚子一大,腰背不光容易酸疼,两条腿也时常发肿。
帝王便捶得聚精会神。
孟昭菀不经意道:“母后来过了,要宣孟家入京陪臣妾过除夕。”
朱玉瑾:“嗯,你快要临产了,你母亲来陪着你,朕也安心,母后想的真周全。”
“皇上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你开心就行。”
金喜听不下去了,放下糕点就告退,退出一小截,想起有正事没禀,又折身回去哈哈腰:“皇上,上官敬求见。”
朱玉瑾揉肩捶腿的小手一顿,略有喜气道:“昭昭,朕去去就来。”
她一回来孟昭菀就看出今日的擂台甚是顺利,不然帝王哪有闲心来做伺候人的活儿。
“皇上慢些去。”
这话尾音往上挑着,慵慵懒懒的,像猫爪子往人心上挠。
朱玉瑾俯身咬她耳朵尖,又咬她脸蛋。
像个登徒子在讨债。
孟昭菀推开她,嗔骂道:“去你的。”
朱玉瑾笑着走了,几步就从勤政亲贤殿拐进了中正殿。
上官敬叩首后,用欲言又止的神情道:“奴才斗胆请皇上移步。”
朱玉瑾猜他是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能查到事就算是好消息了,朱玉瑾领着他去了梅园小筑。
这地方清静,朱玉瑾偶尔会来此偷懒,没有她的准许,谁都不敢来打扰。数月前,燕浅正是在此处被逼着沐浴更衣,差点上了她的龙床。
此时雪停了,无风无月,伸手不见五指,很适合谈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朱玉瑾进了小筑,一吹燃火折子点亮蜡烛,就迫不及待地问:“人抓住了?”
“是,我们提前布下天罗地网,但没抓全,跑了几个。”
“抓住那幕后之人了吗?”
“属下无能,只砍伤了他的胳膊。”
朱玉瑾不免失望,嘬了嘬嘴,但并未责怪上官敬,她心里有数,此人前世就难缠,今生更不会轻易被捉住。
只道:“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没必要让朕借一步说话吧。”
“微臣是怕皇后娘娘听见。”
朱玉瑾不解。
“您先看看这个,”上官敬呈上一张画纸,“被抓住的这些人腰间也有一样的……图腾,完完整整,微臣仔仔细细的画下来了。”
朱玉瑾拿起画纸贴近烛光,冥思苦想好一阵。
这图腾……
有一丢丢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可记忆却并不深刻,该是在某个地方晃过一眼,年深日久就忘了。
上官敬提醒道:“江南……踏月山庄。”
朱玉瑾激灵灵的一抖,否认道:“朕听皇后讲过,踏月山庄的弟子的确会在及笄之年刺青,安怀乡君也曾在与朕闲聊时,随手画出过踏月山庄的庄徽……怪不得朕觉得眼熟……朕想起来了,那庄徽上含有‘仙人踏月’的图案,这图腾上却没有啊?”
“微臣刑讯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着江南口音。之前刑讯刀疤脸,微臣也细听过他说话,江南口音不重,多是青州口音,估摸他是长在青州,后在江南生活过一段日子。”
朱玉瑾想到什么似的问:“江南地大,门派众多,踏月山庄只是其中一个。”
上官敬跟了朱玉瑾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她在自欺欺人,晓得眼下要是做忠仆就是在做恶人,却仍道:“可这图腾和踏月山庄的庄徽太相似,天底下哪有如此巧的事。”
朱玉瑾缄默了,上齿咬住下唇。
第77章
上官敬:“此事若真和江南踏月山庄有关, 就定和苏焉雨小姐脱不了干系,皇后娘娘和孟家恐会牵连其中。”
孟家虽然离开了弘京,但也没离开多久, 依然处在风口浪尖上。
所以他才会请朱玉瑾移步, 避开所有人, 以免隔墙有耳。
朱玉瑾思维一下混乱了。
过往的线索在血液中交缠,成了一团乱麻,它们组合成新的东西慢慢地、慢慢地冒出头来,令朱玉瑾变得兴奋——
前世迷案中的空白被填补了。
朱玉瑾多年来有两处疑点想不通。
一处是小公主在遭遇凶手时,为何没有大声呼救,若凶手是偷袭,小公主也应该有些异样的响动。
那么多的奴才伺候着, 孟昭菀也好生陪着, 小公主居然能不声不响地遇了害。